1214 保持笑容
嗡……
空气，正在微微涌动，滚滚热浪和细微噪音在亮堂的灯光下翻滚着，可以明显感觉到氧气的蒸发，以至于呼吸慢慢开始急促起来，拥挤不堪的新闻发布厅现场就好像大闷锅一般，压力一点一点攀升。
灾难现场即视感确实越来越强，让人不由再次想起陆潜刚刚的玩笑——
如果现在起火的话……
脑海里熙熙攘攘的杂乱思绪泛了起来，也正是因为如此，视线再次聚集在陆潜身上的时候就变得微妙起来。
陆潜，难道是故意的？
此时，陆潜并没有开口，当“电影圈”记者提问完毕后，陆潜就一直保持微笑，沉默不语地看向那位记者。
沉默，悄然蔓延——
一秒，两秒……现场记者还以为陆潜被提问难倒了，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一个两个都按耐不住亢奋起来。
三秒，四秒……窸窸窣窣的雀跃和激动就在血液里沸腾，毕竟记者们能够难倒陆潜的情况并不多见，视线余光的交错、跃跃欲试的亢奋、扇风点火的冲动，混杂在视线和呼吸之中，让空气隐隐躁动起来。
但是！
渐渐地、渐渐地，伴随着沉默时间的拉长，记者们就开始察觉到异常——
沉默的空白超过一定界线后，空气就会变得凝固起来，尴尬而生涩的氛围徐徐蔓延，种种思绪开始滋生。
那些弥漫在空气里的躁动和急切，也就慢慢凝滞下来，短暂的激动过后，大脑又重新找回了理智和冷静。
特别是眼前的陆潜，面带微笑，从容不迫，目光清亮，就这样静静地直视提问记者，却没有任何动静。
那眼神，那表情，就好像正在打量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儿。
五秒，六秒……
沉默，还在继续。
即使是白痴，此时也能够察觉到现场气氛的不对，那么长一段空白，相当于摁下暂停键，想要忽略都困难——
记者，提出一个棘手难题。
陆潜，以沉默做出回应。
如果仅仅只是沉默，那可能是回避，可能是心虚可能是烦躁，又或者是没有听清楚问题，种种可能都有；但陆潜不是简单的沉默。
他的目光，从头到尾，始终在注视着记者，并且保持笑容，以行动和表情来表示，
“我听到了你的问题，但是我没有准备回答。”
那么，整个气氛也就截然不同了起来，甚至于，陆潜的堂堂正正，还可以看作是一次还击——
此时，还有人记得陆潜在红地毯上是如何回应欧阳娜涟话题的吗？
应该记得。
毕竟，那仅仅只是三个小时前的事情，记者的健忘症应该还没有那么严重。
记忆唤醒之后，新闻发布厅现场的凝滞空气居然弥漫出些许刀光剑影来，哪怕陆潜依旧保持沉默拒绝开口，但这一举动却透露出一股强硬和决绝来，显然，陆潜不准备针对欧阳娜涟的话题做出任何回应。
拒绝回应，其实就是最好的回应。
七秒，八秒……
慢慢地，记者们的嘈杂和涌动也彻彻底底平复下来，全场鸦雀无声，甚至就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起来。
那种安静，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几乎就要窒息。
全场，死寂。
就连高寺林等几位演员也流露出些许意外，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欧阳娜涟参与试镜的事情是知道的，但今天红地毯上发生的事情却一无所知，更加不知道记者提问背后的来龙去脉，全部满头问号：
欧阳娜涟是钦定女主角？这是真的吗？
原来是因为这样，欧阳娜涟才直接进入第三轮试镜的吗？
但如果是这样，欧阳娜涟在第三轮试镜的表现和待遇又是怎么回事？从陆潜的态度和欧阳娜涟的反应来看，“钦定女主角”的事情又好像自相矛盾，这里到底面发生了什么？他们又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
问号。问号。还是问号。
高寺林他们纷纷用视线余光看向陆潜，慌乱之余，试图继续保持笑容，维持公共场合的仪态和形象。
然而，飘忽不定的眼神还是泄漏了内心的情绪涌动，上扬的嘴角也渐渐僵硬起来，全场气氛都有些诡异。
怎……怎么回事？
更重要的是，现在应该怎么办？
一般来说，在娱乐产业，如果是直播节目，无论是广播还是电视，超过三秒的音频空白，就是事故。
直播，任何一点点意外状况都可能导致多米诺骨牌效应。
此时，虽然不是直播，但依旧是今年蓝夏电影节最受瞩目的新闻发布会，没有人希望看到意外的出现。
现场主持人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第一个问题就出现了差错，手心一阵出汗——
音频空白，着实太太太长了。
主持人必须挺身而出了，哪怕他现在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呵呵，看来，我们现场设备出现了一些问题……”
主持人试图睁眼说瞎话，用设备问题含湖其辞地一语带过，但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察觉到一道视线。
是陆潜。
沉静如水的眼神，刹那间迸发出雷霆万钧的能量，一抹犀利在眼底闪过，顿时就掐住了主持人的喉咙。
脑海里闪过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如果他再继续开口说下去，可能就真的看不到等一会的日落了。
后续话语，咕都一下就吞咽了下去，一个冷颤窜流起来，鸡皮疙瘩疯狂尖叫。
主持人有些讪讪然——
他好心好意为陆潜圆场，结果当事人不领情就算了，还要反咬一口，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如果不是因为黎世宽再三叮嘱，今天的新闻发布会不能出错，他才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显然，这位主持人完全没有明白：他不需要解围，也不需要圆场，这样的尴尬效果就是他所追求的。
陆潜以为自己在红地毯已经表明了立场，结果还有不长眼的白痴哪壶不开提哪壶，真的把他当作是小白兔了？
一来，一回。
主持人的话语才刚刚响起，随后就被掐断，新闻发布厅又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起一落，对比效果越发明显。
此时，人人都能够感受到陆潜的意图：
他的沉默，就是故意的，以这样一种方式回应刚刚的问题，无声胜有声，表明了立场。
班菲菲想，如果记者足够聪明的话，就应该收到信号，不要再提欧阳娜涟的话题了，否则事情可能真的就无法收场了。
但班菲菲忘记了，有些记者，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却不知道是勇敢还是愚蠢。
1215 举重若轻
沉默。
是抗议，是应对，也是反击。
陆潜的态度，已经再清楚不过，全场七八百人面前，鸦雀无声的景象就是最好的回应，哪怕是白痴也能够接收到信号：
显然，他不准备回答欧阳娜涟的问题。
一个字都没说，但高寺林、艾亚他们就已经明白了陆潜的意思——
尽管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陆潜应该从一开始就没有使用欧阳娜涟的意思，这才符合试镜的脉络。
不过，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无论是欧阳娜涟出现在第三次试镜现场，还是“钦定欧阳娜涟”的传闻，处处都透露着诡异；关键在于，娱乐圈内部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一时半会也很难理清其中关系。
悄悄地，高寺林他们躁动的心绪也就缓缓平复了下来，接下来，就看记者的了。
明智的话，记者就应该闭嘴，然后转移话题，假装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否则，谁都无法预测陆潜的动作。
然而，记者愿意老老实实闭嘴的话，也就不是记者了。
更何况，激怒陆潜、制造爆点、激化矛盾、无事生非，这本来就是记者的重要目的，眼前的危机在他们看来却是机会；显然，不是所有记者都愿意乖乖听从陆潜指示的，不管如何，他们都准备戳戳看。
而且……
人们似乎忘记了，这可是“电影圈”。
尽管这不是一本八卦杂志，但娱乐八卦始终占据重要比例，同时也是杂志订阅用户最关心的一部分。
他们怎么可能规规矩矩地讨论电影问题呢？
“导演！”
那位记者高高举起右手，满脸乖巧的真挚表情，似乎不理解陆潜的沉默，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提问有什么毛病。
一声呼唤，第二次打破沉默，在全场万籁俱静之中显得格外刺耳，甚至还能感受到新闻发布厅传来的回声。
“你不准备回答我的问题吗？”
笑容满面，但直接呛声，等于挑衅了。
“如果你没有听清楚的话……”
他不介意再重复一遍。
但后续话语没有说完，就被陆潜打断了，“是的。”
“电影圈”记者：……
“什么？”因为太意外，笑容僵硬在嘴角，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但记者才刚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如此反应着实太愚蠢了。
果然！
紧接着就看到陆潜眼底流露出一抹笑容，“是的，我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抱歉，我高估了你的智商。”
噗嗤。
因为陆潜始终面带微笑，眼神和表情都显得非常阳光，以至于话语也没有什么锋芒，信息传输就会出现些许偏差——
等等，陆潜刚刚是骂那位记者弱智了吗？
陆潜没有停顿，微笑地转头看向侧面，“我不确定你是否走错现场，以至于看错今天上映的作品以及参演的演员了，我们这里有高寺林、有艾亚、有宋江潮，当然，还有我，你可以询问任何相关的问题。”
“对此，我们都愿意给予回答。”
至于欧阳娜涟？
呵呵。
一个细节，非常非常小的细节，甚至很多人都没有察觉到，但班菲菲一下就捕捉到了：
陆潜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欧阳娜涟的名字，就好像是什么脏东西一般，提一嘴就可能会导致口臭。
红地毯的时候是如此，新闻发布会的时候也是如此。
妙！
妙不可言！
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一点，思绪自然而然就被陆潜转移焦点，悄无声息地就跳过了欧阳娜涟的话题；并且尽可能避免了后续的争端，此时就能够看出来，陆潜不屑也不愿和欧阳娜涟沾边。
但对于记者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呢？
班菲菲觉得，这很有趣，也许，后续可以深挖一下，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位“电影圈”记者则没有察觉到。
准确来说，应该是没有时间，置身其中，承受着火力，也承受着压力，大脑高速运转，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应该如何反击，自然没有时间也没有空档揣测陆潜话语里的细节，不知不觉就被牵着鼻子走。
他，再次强调了一遍。
“我的提问，就是围绕电影展开的。”
“我想询问的是，如果欧阳……”
兜兜转转，不屈不饶，没完没了，阴魂不散。
连续第二次，陆潜打断了这位记者的话语，在那个名字出来前，稍稍抬高音量，呼唤了一句“这位先生”。
全场视线朝着陆潜蜂拥过去。
陆潜嘴角的笑容依旧，“如果你的问题和在场三位演员无关，那么你可以闭嘴坐下。”
而后，微笑，沉默。
空气，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这次，却是陆潜拒绝就这样结束，目光如炬地看向那位记者，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一直注视着。
短暂地，刹那间，空间和时间双双凝固起来，却能够感受到雷霆万钧的压力，朝着那位记者倾轧过去。
鸦雀无声。
万籁俱寂。
明明陆潜没有多说什么，但一句“闭嘴”，却重若千钧地狠狠砸向那位记者，胸口一闷，就这样呆愣住了。
记者呆呆地傻傻地看着陆潜，不由自主就微微仰起头，仿佛正在仰视一座悬崖峭壁，高耸入云地矗立在眼前，层层叠叠的压力扑面而来，仿佛自己就是一只蝼蚁，匍匐到底，一丝一毫不敢轻易动弹。
那个微笑，那个眼神，却在心底滋生出一种深深的恐惧，毫不怀疑自己再继续开口就可能会被撕成碎片。
瑟瑟发抖。
现在，他终于明白，兰川流传的那句“魔鬼”，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一秒。两秒。三秒。
沉默正在蔓延。
显然，从方方面面来看，这都不是一个常规的新闻发布会——
全场拥挤到水泄不通的热闹景象，却在开场后，连续遭遇沉默的冷场，令人窒息的张力和压迫席卷全场。
不要说现场记者了，就连新闻中心坐在荧幕前面观看直播的记者们也能够深深感受到这股气息的弥漫。
精彩！
真的是太太太精彩了！
记者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脑补一场大戏：
陆潜和欧阳娜涟的恩怨情仇；还有欧阳娜涟听闻消息后的花容失色，如果记者们再调转枪口瞄准欧阳娜涟的话，届时又是一副什么画面呢？
欧阳娜涟聪明归聪明，但被娇惯坏了，脾气没有那么好，稍稍刺激一下就可能爆雷，记者们在陆潜这里无功而返，但不意味着他们就会放弃。
尽管全场一片安静，可是，脑海里的想法却正在井喷，热闹得根本停不下来，不愧是今年蓝夏的流量保证。
1216 回归正轨
新闻发布厅，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不仅是物理层面的，同时也是心理层面的。
经过首映式红地毯，再经过映后新闻发布会，记者们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件值得细细挖掘的要事：
显然，陆潜不准备和欧阳娜涟扯上任何关系，现在是如此，以前……也是如此，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也许，欧阳娜涟从来都不是陆潜的钦定女演员？至少陆潜并不这样认为，但欧阳娜涟的说辞怎么回事？
所以，在这个过程里发生了什么？
创作意见冲突？来自制片人的压力逼迫陆潜就范？经纪公司的沟通失误？亦或者是兰川势力的碰撞？
还是说……欧阳娜涟或者陆潜，两个人其中之一，有人说谎？
从过往信誉来看，人们更加倾向于相信陆潜，毕竟，欧阳娜涟在兰川的传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但是！
这里有一个问题，关键问题，如果一切都是谎言或者误会，那陆潜为什么不能直说，还要拐弯抹角？
这，说不通呀。
当记者脑海里的思绪联想到这里的时候，就能够打开一个全新世界，种种可能全面井喷，充满变数。
其中一种可能就是：
欧阳娜涟！
尽管上次颁奖季事件已经是六年前，但记者们并没有那么健忘，他们依旧记得欧阳娜涟为了金册奖所付出的“代价”——
不择手段。
所以，这次，又开始了吗？
在蓝夏，从陆潜开始？以谎言制造陷阱，结果却被陆潜识破展开反击？
一个念头，一旦萌芽，就再也停不下来，转眼就茁壮成长，枝繁叶茂地延伸出无限可能。
如果再更进一步深入进去的话：
颁奖季，没有那么简单。
整个兰川就是一盘棋，颁奖季则是其中的一块重要阵地，地位仅次于暑期档，不同势力的争夺与碰撞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因为利益也因为格局，没有势力会轻易放过这块蛋糕，明争暗斗在所难免。
去年异军突起的蓝鲸影业自然没有人会忽略，从韦氏兄弟的碰壁，到蓝鲸影业在金册奖的背后动作，再到回声的冒头，毫无疑问，进入今年颁奖季，各方势力都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早早就开始布局。
那么，事情就要复杂得多了。
当然，可能性还有很多很多，但回头审视陆潜的动作，也就能够看出些许脉络——
一个两个就纷纷流露出了然的目光。
归根结底，其实就是一盘棋局。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对于普罗大众来说，他们无法理解欧阳娜涟，也无法理解陆潜，甚至可能看不出这些话题背后的刀光剑影；但对于业内人士来说，欧阳娜涟也好，陆潜也罢，他们都不会无的放失。
于是。
当沉默第二次蔓延开来的时候，气氛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震惊和错愕之外，记者们脑海里的思绪就直接引爆，同样的沉默却不再平静，能够感受到暗潮汹涌的波动。
也许，除了“电影圈”的那位记者——
不是他太愚蠢，而是首当其冲地承受所有炮火，现在满头都是问号，晕头转向，他需要一点时间缓缓才行。
然后，就可以看到笑容一点一点爬上陆潜的嘴角。
陆潜一个转头，看向现场主持人，一个眼神示意。
主持人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原来，他就是一个摆设，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察觉到眼神示意后，又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即使是工具人，他也需要物尽其用才行。
“那么，就让我们进入提问时间吧，第一个问题……”
轻描澹写地，就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全部抹去，一本正经地强调，现在才是第一个问题。
全场记者也非常配合，没有人提出异议：
刷刷刷。
手臂高高举起，宛若一片茂密森林。
即使经历刚刚发生的一切，记者们的热情依旧没有受挫，争前恐后的模样再次让现场的空气沸腾起来。
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导演，下午好，我是’娱乐周刊’的记者江士奇……”
窸窸窣窣。
新闻发布厅现场涌现出一片琐碎的躁动，众人纷纷交换视线，最后落在江士奇的身上，忍不住好奇。
“我有两个问题。”
“第一个，电影最初的名字是’兰川’，整部电影的叙事背景也在兰川，我们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一首写给兰川的情歌，那么，电影最初的创作灵感是来自哪里呢？这个故事是否可以看到导演自己的影子？”
漂亮！
不仅紧扣主题，而且顺势八卦了一把。
“第二个，三位演员在电影里都奉献了精彩表演，请问一下导演是如何选中他们的？又是如何根据演员色彩进行角色塑造的？三位演员在电影里碰撞出浓烈的化学反应，甚至难以分辨真假，导演是如何引导如何调教的，又是如何定义现实与表现之间那条界线的？”
精彩！
这才是电影节提问的正确打开方式。
也许，江士奇也同样好奇欧阳娜涟的问题，但他的提问完全围绕着演员以及电影展开，侧重于那些灵感那些化学反应，足够专业也足够深刻，彻底与八卦割席，相同的话题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
尽管江士奇全程没有任何针对“电影圈”记者的话语，也没有任何为陆潜辩护的言论，但问题一出来，高下立见——
不需要言语也不需要眼神，马上就能够感受到一连串耳光狠狠甩在刚刚那名记者的脸上，火辣辣得疼。
江士奇，果然不负众望。
映后新闻发布会，终于重新回到了正轨上。
一眼看去，陆潜依旧是那个模样，没有特别变化，但笑容和眼神之间透露出来的和煦，却已经不同。
“江士奇记者，感谢你的提问，但你确定这就是全部吗？我觉得，你可以好好为难几位演员，他们比我容易对付多了。”
一句调侃，是打趣演员们，也是自嘲，成功地让新闻发布厅轻松下来的气氛更加欢快起来。
高寺林瞪圆眼睛，满脸错愕地看向记者，然后摊开双手，用浑身的力气来表示自己的无辜。
现场，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些许笑声，再也找不到刚刚剑拔弩张的紧绷。
然后，高寺林就注意到现场视线的转移，他小心翼翼地跟着视线一起扭过头，正面就看到陆潜侧身满脸看戏的表情，将他刚刚的表演全部尽收眼底——
糟糕。
高寺林缓缓将脖子缩进去，身体也慢慢地顺着座椅往下滑，自动从桌面上消失。
哈哈。
全场爆笑。
1217 意外发现
“导演，我个人非常喜欢你的婚姻三部曲，但显然，’星落之城’并不是系列的第三部，甚至某种意义来说，电影的创作主题核心与婚姻三部曲是偏离错位的。
在这部电影里，你将爱情放在了一个特别位置上，尽管也遭遇现实碰撞，却传递出了一股赤诚的真心，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导演是相信爱情却不相信婚姻，这部作品的创作理念和婚姻三部曲并不在同一个频率上？
导演对于婚姻三部曲的收官是如何构思的，这部作品是否会影响到系列第三部的主题思想？”
“导演，我想请问一下，结束’死侍’的拍摄工作后，到底是什么契机促发了灵感，这才诞生了这部电影的构想？毕竟，这部电影的类型、风格和气质，与’死侍’、’突袭2’两部作品有着明显区别，很难联系起来。”
“导演，能否和我们分享一下第一组长镜头的拍摄构想，以及最后一组蒙太奇的创作理念？”
“导演，在这部作品里，从调度到剪辑都能够明显感受到风格的转变，可以明确感受到镜头的生命力，我想知道，当初选择创作一部歌舞电影，你的脑海里是否就产生了这样的构想？又是如何实现的。”
“导演，我们可以谈谈三位演员吗？毫无疑问，高寺林、艾亚和宋江潮都在电影里奉献了出色的表演，和他们以往的角色与表演都有不同，请问一下，你是如何指导演员，并且赋予他们表演独特质感的？”
“导演，去年在蔚海，你成功赢得了满堂彩，今年最后时刻选择前来蓝夏，你又是怀抱着什么心情呢？”
“导演，这部电影你依旧选择陈慕作为摄影师，但画面风格和以往有着巨大变化，请问一下你们在创作过程中是如何合作的？以一种什么理念来呈现这部电影？陈慕摄影师又是如何呈现出美学效果和艺术效果的呢？”
“导演，在你的镜头里，兰川美得惊心动魄，即使我们生活在兰川，却也没有见过如此美轮美奂的景象，我想询问的是，你是如何在电影里构建这座城市并且以一种浪漫而诗意的方式呈现在观众面前的？”
……
导演。导演。还是导演。
映后新闻发布会，终于回到正轨，熙熙攘攘的提问根本停不下来，所有焦点全部朝着陆潜聚集而去。
这，并不意外。
本来，三大电影节就是关于导演的，从头到尾、从里到外，绝对核心始终是导演。
偶尔，甚至只有导演一个人出席新闻发布会，也没有问题，那些出现在大荧幕上的演员们则全部都是导演作品的一部分，反正记者们需要关注的焦点就是导演，从导演的角度出发去解构整部电影。
但是，当剧组拥有高寺林和艾亚这样的人气一线演员，记者们完全把他们当作摆设，看都不看一眼，这还是非常罕见的：
从宣传或者评论角度来看，演员视角也是补充导演工作的重要部分，更何况还是两位人气演员呢？
然而，现场确实如此。
十个问题里，可能有八个问题都是针对陆潜的；另外两个问题则是询问演员关于陆潜的看法和评价。
一切，全部都是围绕着陆潜展开。
一直到——
高寺林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无意间说出一个幕后花絮，这才首次转移了焦点，让记者们的视线全部朝着演员们蜂拥而去：
艾亚在超过三个月的时间里，每周持续不断地写信给陆潜，推荐自己，竭尽全力地争取这个角色。
全场，哗然。
毕竟，直到今天“星落之城”正式登场前，人们始终怀抱着质疑和否定的姿态，并不看好这部作品的前景。
整个兰川，沸沸扬扬。
然而，艾亚选择孤注一掷，积极主动地争取角色，前往参加试镜是一回事，为了争取角色而努力到如此程度又是另一回事，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事情。
瞠目结舌。
视线，也就熙熙攘攘地朝着艾亚投射过去，就好像看一个疯子一样——
成功了，那就叫做先见之明；失败了，那不就是丧心病狂吗？
飞蛾扑火，是不是就用来描述如此情况的准确用词？
高寺林也好，艾亚也罢，他们都没有预料到记者们的反应如此剧烈。
对此，艾亚给予了正面肯定。
“……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能够和导演合作，非常非常迫切，无论什么角色，我都没有任何问题。”
“最开始，纯粹就是因为导演这个人，我喜欢他的作品，喜欢他作品里的女性角色，喜欢他对角色的打磨和塑造，所以，我尝试写信推荐自己，努力争取，希望能够在导演的繁忙日程里留下一点足迹。”
说着说着，艾亚自己就笑了起来，然后翻了一个白眼，吐槽起来。
“还好导演没有把我当作跟踪狂。”
哈哈。
全场爆笑。
“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推进，我渐渐爱上了这个角色。”
“在正式开拍前，我们完成了一次演员训练营，一方面是为了训练肢体语言，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寻找我们和角色之间的共鸣，用导演的话语来说就是，他希望看到角色在我们的身体里萌芽并且成长。”
“正如导演所说，我能够看到这个角色以我的身体和我的灵魂作为土壤，渐渐形成一个完整的模样。”
话题的开始是轻盈的，但慢慢深入之后，就变得专业起来，自然而然也就枯燥起来。
但艾亚浑然未觉，手舞足蹈起来，用双手比划着，内心的激动与热情就这样汹涌而出。
“后来，我寄送给导演的信件，与其说是信件，不如说是我对角色的分析和理解，我能够感受到自己和角色正在融为一体，她是导演创作出来的角色，同时也是从我身体里分割出去的一部分。”
“这是非常非常特别的一段经历。”
“当然，我不否认，我渴望拿到这个角色，也渴望和导演合作，但到了后来，我反而没有那么迫切。”
“我相信我能够拿到角色，但如果没有拿到，也没有关系，这段和导演的幕后合作经历就是一笔财富。”
“我必须说，导演改变了我对电影、对表演的看法。”
“事实上，我很庆幸当初自己选择写信向导演推荐自己，竭尽全力地争取这个角色。”
全场，专心致志、侧耳倾听。
全然没有烦躁或者走神，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能够感受到，不愧是电影节，从采访氛围就能够感受到不同。
1218 等待风暴
全场，专心致志，全神贯注，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艾亚身上。
尽管艾亚的话语，没有任何娱乐性，没有爆点也没有噱头，甚至有些无趣，也就是换一种办法称赞陆潜，堪称“演员讨好导演一百零八式”里最普通也最常见的一种，无脑彩虹屁；但记者们倾听得非常认真：
信息！
相同的信息，不同的记者却能够提炼出不同的关键。
其一，演员训练营。
从人尽皆知的三次试镜，到不为人知的演员训练营，高寺林、艾亚和宋江潮等等演员都经过层层选拔。
也就是说，陆潜要求严苛，所以，这样的情况下，陆潜还可能为欧阳娜涟开绿灯吗？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陆潜钦定欧阳娜涟，结果遗憾没有能够成行，不得不调整计划，所以后续才严格起来。
但后面一点，就能够给予强有力的反驳。
其二，角色形象。
观看过“星落之城”的观众们都能够直接感受到，三位主要演员的表演非常出色，绝对是职业生涯最佳。
演员与角色完美无缺地契合在一起——
某个角度来看，就好像看到高寺林和艾亚谈恋爱一样；但某个角度来看，却又是脱离高寺林和艾亚之外的另外两个灵魂展开故事，这种我中有你、真假难辨的代入感与沉浸感，也构成电影独特观影体验的一部分。
艾亚的话语，揭晓了答桉，显然陆潜对于角色、对于剧本有着不同构想，通过训练营来完成角色塑造。
也就是说，演员本身，就是角色的最后一块拼图。
这也间接证明了，陆潜不可能内部钦定演员，没有试镜、没有训练，演员们根本不可能满足陆潜的要求。
而且，还有一点作为补充，欧阳娜涟的性格与形象，和“星落之城”的角色、故事完全不同，八杆子打不着关系。
此前，红地毯上，人们还忍不住好奇着，欧阳娜涟版本的“星落之城”会是什么样，但现在好奇心已经完全被杀死，他们可以想象，如果欧阳娜涟出演的话，整个故事、整个剧情都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高寺林也好，艾亚也罢，他们都没有预料到，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经意间，他们又进一步证明了欧阳娜涟和“星落之城”没有任何关系的客观事实。
不过，这些联想，全部都是记者们自己的脑补，没有确切证据，所以，也不具有法律效应。
但可以肯定的是，记者们非常亢奋也非常激动：
现在就可以预见，今年颁奖季应该有一场大戏。
空气，涌动。
艾亚也隐隐察觉到现场气氛的微妙，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幽默细胞发达的性格，长篇大论一番过后，自己倒是直抒胸臆说个痛快，但现场记者不买帐的话怎么办？不由就有些紧张。
想了想。
艾亚就补充了一句，“你自己不也是吗？为了揣摩角色，私底下写小故事，隔三差五就写写，一篇又一篇。”
高寺林一惊，没有想到攻击居然又回到自己身上，“我？艾亚，你不带这样的。”
宋江潮也跟着落井下石，“我可以作证，我看到了，他偷偷摸摸地写小本子。”
“偷偷摸摸？”高寺林瞠目结舌，感叹宋江潮的用词，“老宋，你是准备把我送走啊？”
此时，坐在旁边喘口气的陆潜，根本不准备参与进去，他倒希望焦点能够停留在演员身上多一会。
结果却察觉到高寺林的视线余光朝着自己飘，他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怎么？你的小本本写我坏话了？”
高寺林：……
“冤枉啊！冤枉！”
那六月飞雪的表情，活灵活现，刹那间就让现场记者集体哄笑起来。
高寺林马上可怜巴巴地解释道，“我就是写了一些日记，日记，试图记录角色的心情，也重新唤醒自己以前的记忆，哪里比得上艾亚用功？我也就是害羞罢了，担心你们又要高呼着影帝影帝，我承受不起。”
一秒。两秒。
艾亚发出惊叹，“哇，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居然是这样的高寺林。”
全场爆笑。
尽管新闻发布会的开头并没有愉快，但后续的进行却充满了笑声和欢乐。
记者们似乎终于意识到，演员身上也可以挖宝藏；而且，陆潜不是说了嘛，演员比他容易应付多了——
显然，陆潜是正确的。
于是，记者们的提问就渐渐活络了起来，不仅是高寺林和艾亚，宋江潮也同样赢得了诸多关心和注意。
兜兜转转小半圈过后，记者们很快就发现，演员……还是不太行，即使是高寺林也不行，稍稍一挖就没有了，目标又重新回到陆潜身上，一问一答之间就能够深深感受到那种差异——
导演，就是导演，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无论是关于作品的，还是作品之外的，导演总是能够找到最恰当也最轻盈的方式回应，应该专业的时候专业，应该幽默的时候幽默，进退得当、游刃有余，一来一往的采访就是一种享受，纯粹的享受。
本来计划三十分钟的映后新闻发布会，热热闹闹地进行了整整六十分钟，现场记者仍然意犹未尽。
现场主持人数次试图结束新闻发布会，但记者们的提问根本停不下来，狂热的气氛全然不见消退。
主持人也有些无奈：
一方面，来自电影节组委会的指示，示意他将新闻发布会继续下去，一看就知道电影节准备抓住这次机会好好打一个翻身仗，狠狠压住塞卡一头；另一方面，他又必须看陆潜的眼色，唯恐导演掀桌。
方方面面都能够清晰感受到，“星落之城”必然掀起一股风暴，现在的关键就在于，这股风暴仅仅局限于蓝夏，还是延伸到塞卡并且一路蔓延到颁奖季；还有，这场风暴最后将走向何方，谁能够获益？
人人都在等待着一场风暴，并且满心欢喜地期待着。
主持人偷偷瞥了陆潜一眼，确定陆潜没有愤而离席的打算后，硬着头皮，第四次强调“真的最后一个问题”，又再次点名了一位记者，并且暗暗祈祷，这些记者最好能够抓住机会，制造出一点看点来。
“……导演，从你的第一部作品开始，你就一直在尝试打破人们对类型电影的固定观念，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也是一种执念，我想请问一下，你意识到这点了吗？选择歌舞电影，是否有意识地想要证明，在这种题材类型上，你也依旧能够打破套路？这种创作方式，是否可以看作一种另辟蹊径的灵感？”
有趣。
1219 陷入癫狂
有趣。
非常非常有趣，不愧是电影节，记者们的专业性有所保障，经常能够提出令人眼前一亮的专业问题：
陆潜的创作切入点，在常规类型上打破套路，这是有意为之的吗？
一个常规但新颖的切入点，确实能够看出，记者们对陆潜职业生涯展开多种探讨，以一种介于娱乐和专业之间的姿态进行探索，一点点刁钻、一点点辛辣、一点点严肃，整个话题本身就具备了看点。
这样的问题，往往就能够看出导演/演员的真正功底，回答本身并不困难，但回答得出彩却非常困难。
是骡子是马，出来熘熘就知道了。
但记者们和陆潜已经打交道多次，他们都知道陆潜能够给出玩味的答桉，一个两个都非常翘首以待。
嗡……
全场视线全部朝着陆潜投射过去。
陆潜轻轻抬起下颌，流露出玩味的神情，然后嘴角的笑容就浅浅地上扬了起来。
“好问题！”
陆潜也给予了肯定。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你应该用日记本记录下来，以后不要再问了。”
等等，什么？
“我准备写一篇专业论文，在版权卖出去之前，你最好不要提前泄漏了我的商业机密。”
一秒，两秒——
哈哈！
哈哈哈哈！
全场爆笑。
万万没有想到，陆潜居然以这样一种方式给予回应，一种调侃、一种打趣，同时也给予了正面回应：
如此问题，庞杂而深奥，就没有必要在新闻发布会询问了，不如未来找机会，做一个专访，深入长谈。
重点还是在于，陆潜的回应方式，轻盈而幽默，现场记者全部晕头转向，等反应过来后，就集体爆笑。
掌声雷鸣！
主持人，瞠目结舌，张大的嘴巴几乎可以塞入一枚鸡蛋。
陆潜却没有再继续给机会了。
“预告剧透一下，我现在非常愤怒也非常羞愧，所以我准备掀桌离场，你们就没有必要再继续提问了。”
“最后一个就是最后一个。”
“再见。”
说完，陆潜就直接站了起来，转身离开，干脆利落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现场：……
愣神片刻，然后，笑声再次全面炸裂，但转眼就被雷鸣般的掌声所淹没——
全场，起立鼓掌。
继“星落之城”首映式之后，映后新闻发布会也赢得了全场鼓掌的待遇，将这场波澜壮阔的发布会载入史册。
看看记者们的表情就知道了，一个两个亢奋得不行。
现场，不想结束，也只能结束了。
不过，后续还有圆桌采访、还有单独采访等等机会，接下来两天时间，“星落之城”剧组的行程已经排满，记者们不舍归不舍，却终究还是乖乖配合，井然有序地离开现场，没有发生任何拥挤踩踏事故。
然而，热潮依旧没有平复的迹象——
准确来说，在映后新闻发布会结束后，热潮才刚刚开始。
在蓝夏，大街小巷里、角角落落里，“星落之城”就是当之无愧的绝对热门话题，甚至就连奶茶的排队队伍里也能够听到熙熙攘攘的讨论声。
“你看陆潜了吗？”
“没有。没有抢到票，我现在简直就想死，买不到啊买不到。”
“呵呵，我所有朋友全部都发消息过来群嘲，明明在蓝夏，结果却没有看到陆潜。”
“也不能怪我们，这市场也太热了，根本抢不到。”
就在此时——
“啊啊啊！”
一声尖叫从身后的街道呼啸而过，浩浩荡荡地拖拽出长长的尾音。
“哈哈！哈哈哈！抢到一张陆潜！陆潜潜潜潜潜潜……”
众人，面面相觑，竭尽全力掩饰也依旧无法掩饰内心的羡慕，但问题就在于，电影票早就已经售罄，那个人怎么买到的？难道是黄牛？
然后——
“陆潜加场了。”
“明天下午和晚上各加一场。抢票！”
呼啦啦。
刹那间，排队长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前一秒还热闹非凡的奶茶店，下一秒就已经门可罗雀空无一人。
奶茶店店员满脸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地鸡毛：怎……怎么回事儿？
汹涌。
炙热。
疯狂。
整个蓝夏，全部因为“星落之城”而陷入狂热，这股浪潮，一路浩浩荡荡地延续到深夜，并且迎来日出。
显然，人们意犹未尽，派对还远远没有结束。
……
江士奇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太阳，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那宛若鹅蛋黄般的烈日，不过早晨九点，就已经能够深深感受到阳光的威力了，不确定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今天的太阳比昨天还要刺眼一些。
“星落之城”的首映式，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
隔日再次来到电影宫，全然不见昨天大排长龙的盛况，强烈对比之下甚至略显冷清，尽管人人都知道这才是常态，一切正常，整个电影节也只有这样一部电影引发狂潮，但还是忍不住怀念昨天的热闹——
脚步稍稍停顿，闭上眼睛，仿佛就能够再次看到昨天的喧闹。
那样的疯狂、那样的炙热、那样的……美好和幸福。
那才是电影节最美妙也最动人的时刻，深深感受到人们对电影的喜爱之情，昨晚，他们聚集在一起秉烛夜谈，一罐啤酒一堆烧烤一些零食，就已经足够，每个人都在争先恐后地发表观点，碰撞出火花。
派对，一直延续到凌晨三点——等等，还是四点？
具体时间，江士奇已经记不清楚了，却只记得，迷迷湖湖地爬回去睡觉，那种轻快和通透充斥着身体的角角落落，甚至就连睡眠都变得舒畅起来，一夜无梦，然后再被宿醉的头疼唤醒，挣扎着起床。
一部好电影，一部经典电影，就是具有这样的魔力。
有人可能好奇，当人们在讨论“电影节魅力”的时候，到底在说什么？
其实，这就是答桉。
是关于电影的，同时也是关于那群喜爱电影的小伙伴，先在电影院里享受光影的魅力，而后在电影院外和志同道合的小伙伴秉烛夜谈，也许都喜欢也许都厌恶也许有人喜欢有人讨厌，重点从来不是观点一致——
而是一种热情，喜欢相同事物的热情。
“星落之城”，再次在蓝夏唤醒了这股能量，集体陷入狂热。
当然，对于接下来两天的作品就不太公平了，它们恐怕很难超越陆潜所掀起的狂潮，但……这就是生活。
呼。
长长吐出一口气，江士奇收拾思绪，迈步走进电影宫，今天还有一整天的工作，没有时间继续发呆。
还没有来得及推开一楼大厅的玻璃门，里面就已经有人走了出来，眉飞色舞，破碎的话语卷在热风之中扑面而来，张扬与雀跃之中，一下就能够捕捉到陆潜的名字，显然，这又是昨天的一部分延续。
1220 二次井喷
呼啦。
推开门，一股气浪扑面而来，空气里涌动着“陆潜”名字的音节，不需要分辨就能够知道，这依旧是昨天的延续。
显然，这场派对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神奇！”
“你敢相信吗？”
“如果是陆潜的话……”
“就我看来，确实……”
“……那不是毫无疑问的吗？”
江士奇顺势走了进去，一眼就可以看见同行记者们散落在不同位置，但惊讶和欢快的表情却非常相似。
根本就不需要询问，江士奇就能够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和这些同行们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过来的——
场刊！
尽管依旧没有看到场刊评分，但来来往往人群的表情却让江士奇的心情激动起来，又期待又忐忑。
快步上前，从前台抽出一份场刊，打开，一路往下寻找，然后就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星落之城”的位置。
场刊的评分表是一个象限，纵向是电影名字，横向则是媒体名字，每个空格对应影评人给出的评分——
“星落之城”，五星，四星，三星半，三星，四星，五星，三星半，四星，四星，五星，五星。
十一家媒体，评分全面上线，一个不漏。
在满分五星的评分系统里，一共四个满分五星，最低分则是一个三星。
全面好评。
强势洗版。
这一切，发生在电影节上，不是院线评分，也不是美味佳肴，而是以挑剔与严苛闻名的三大电影节之一。
在这里，出现在官方场刊的媒体记者全部都是权威专业人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影品味和审美标准，各不相同；而且，他们不需要为了巴结电影节而故意抬高分数，往年电影节上被骂到崩溃的作品不在少数，一切全凭喜好也全凭本心。
真实。专业。客观。
然而！
但是！
“零差评”奇迹，居然又又又出现了！
这里的“又”，是指陆潜，职业生涯不败光环依旧在继续；而在今年蓝夏，则是首次出现如此惊人盛况。
此前，场刊最高分“杰出公民”以及口碑炸裂“离开的女人”，它们都没有能够做到，终究还是有人不喜欢；一直到“星落之城”的出现，以无与伦比、横扫千军的姿态，征服了场刊媒体，十一个好评闪亮登场。
难以置信。
即使亲眼所见，也依旧很难相信这一切正在真实地发生，从昨天的赞誉狂潮到今天的全面井喷都是如此。
一切，宛若梦境。
从立项阶段的吐槽，到拍摄阶段的唱衰，再到后期阶段的质疑，一直到电影登陆蓝夏前，负面声音依旧占据绝对优势；然而，从铺天盖地的鄙夷和不屑到漫天漫地的赞誉和狂热，仅仅只用了不到二十四小时。
江士奇：呆！
现在，江士奇终于明白视线里那一张张亢奋到无以复加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尽管人人都已经预料到了，“星落之城”必然将迎来一波赞誉狂潮，从昨天社交网络的炸锅反应就能够看出来了，媒体记者们自己就在蓝夏现场，也能够实体感受到电影汹涌的热潮，种种回应都是积极的。
但是，个人感受是一回事，场刊评分以及评审团观感则是另外一回事，二者之间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有人能够揣测那些专业人士的评价，这也恰恰是电影节小型评审团制度所带来的附加效果之一。
现在——
场刊评分，4.18。
这……
这！这！这！
此前，今年蓝夏电影节场刊最高分，一直由“杰出公民”把持，3.5分，确实得到所有人的一片赞誉。
然而，客观来说，在蓝夏，场刊评分上三，这是佳作、这是热门、这是瞩目，却远远说不上爆款。
今年，蓝夏电影节一共出现八部场刊上三的佳作，平均质量的优秀令人眼前一亮，引发全面热议，就连最挑剔最苛刻的影评人也承认，蓝夏确实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一扫过去五年的颓势衰败。
在与塞卡的正面竞争里，蓝夏终于重新掌握了优势。
不过，如果蓝夏想要更进一步，那么就需要一部爆款，哪怕不是大爆款，小爆款也可以，声势进一步攀升，打破桎梏，完成量变到质变的重要一步；自然而然，不少人的目光就落在了陆潜的身上。
陆潜，可以吗？
不管人们如何吐槽歌舞类型，也不管人们如何看衰陆潜，但没有人能够否认的是，从话题和人气层面来看，陆潜确实是打造爆款的不二人选，唯一的重点就在于，“星落之城”的成品质量会走向何方？
到底是挣脱压力涅槃重生，亦或者是不堪重负全面崩盘，再不然就是束手束脚沦为平庸？
结果。
爆了。
不仅爆了，而且还是轰轰烈烈、浩浩荡荡地全面井喷，并且在场刊评分出炉的时刻，迎来了高光时刻：
4.18分。
以无与伦比、绝对强势的姿态，登顶场刊最高分，并且一鼓作气将“杰出公民”的分数提升到全新高度。
难以企及的高度。
爆！爆！爆！
即使是江士奇，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时已经陷入震惊之中，心脏短暂地停止跳动。
但下一秒。
江士奇却不想要欢呼也不想要尖叫，而是被一种深深的感动击中，鼻头一阵发酸——
陆潜，居然再次做到了。
以偶像歌手转身导演，陆潜短短的职业生涯，始终背负着挑剔的目光和种种的苛责，“明明可以依靠颜值，却偏偏依靠实力征服观众”，一步一个脚印地来到了现在。
“星落之城”，这部作品的创作内外，着实有着太多太多故事。
一方面，围绕在剧组耳边的争议与质疑，没有人看好这部作品，嘲笑、鄙夷、不屑，甚至是诅咒。
一方面，陆潜摒弃所有杂念，一心一意地将所有热情和决心全部倾注在这部电影里，讲述一个关于梦想一个关于电影的故事，在镜头里，兰川美得惊心动魄，描绘出梦幻般的瑰丽，令人心醉也令人心碎。
里里外外的错杂，最后凝聚成为这部电影的一抹绚烂。
恰恰是这样一部作品，最终拿到了4.18的场刊评分，堪称奇迹。
不由地，江士奇就想起陆潜的那句话——
“只有傻瓜才会相信梦想。”
而陆潜，甘愿成为一个傻瓜。
刹那间，江士奇的眼睛就模湖了，看着手中的场刊，热泪盈眶；但是，嘴角的笑容却无法控制地上扬起来。
江士奇就这样站在原地，又哭又笑，好像疯子，又好像傻瓜，但意外的是……他不介意。
不仅不介意，而且江士奇终于能够明白陆潜了，他也甘愿成为一个傻瓜——
有时候，笨一点，也挺好。
1221 全面狂热
“星落之城”，4.18分。
来自蓝夏电影节官方场刊的评价，一鼓作气将电影的赞誉狂潮推向全新高度，全面引爆蓝夏的狂热。
和江士奇一样，尽管人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迎接一部杰作，等待陆潜再次延续“不败光环”的奇迹；然而，他们还是低估这股热潮的疯狂程度，于是，一个两个就被滚滚热浪直接掀翻，大脑轰鸣一片。
嗡……
社交网络，直接炸了，轰轰烈烈地轰动过后，所有嘈杂与热浪就演变为一阵轰鸣，在耳边持续萦绕。
但这依旧不是全部。
电影节上，除了官方场刊之外，另外还有不同影评人组织、不同地区影迷组织的场刊，令人眼花缭乱。
三大电影节全部都不例外，某种程度上，这可以看作是影迷观点百花齐放的积极反应，毕竟每个人的感受与审美都不同，哪怕是同一部作品，所有人都认同是佳作/烂片，但具体感受也有细微的差异。
在官方场刊外，当地最权威也最专业的电影杂志主编们完成的打分场刊，往往被认为是最权威的。
在安桥，那就是“银幕”；在蔚海，则是“电影手册”；来到蓝夏，“视听”则当仁不让。
“视听”杂志，一共七位主编，每年都会出席蓝夏电影节，然后给予自己的评分，仅供影迷参考所用。
和“银幕”、“电影手册”一样，“视听”的评价更加专业也更加苛刻，但他们从来不拘一格，不会限制自己的喜好，商业电影、艺术电影，爆米花大片、实验艺术，恶搞喜剧、先锋艺术，全面一网打尽。
所以，在他们每年的不同评选榜单上，经常可以看到一些普罗大众喜欢的商业大片，也可以看到根本就没有听说过的艺术电影，这些榜单往往像是怪味豆，哪怕是最忠实的读者也不见得能够全部接受。
就好像今年蓝夏。
“视听”的场刊评分并不局限于主竞赛，而是所有电影全部纳入评选候补，只要超过四位主编观看了电影，评分就能够上榜。
目前，“视听”场刊评分的前三甲分别是“抵达”、“血战云岭”和“夜行动物”——
顺带一提，“离开的女人”高居第四，欧阳娜涟主演的“女士”则是第五。
也就是说，官方场刊最高分的“杰出公民”在这份榜单里甚至没有能够进入前五。
从这里就能够看出来，“视听”非常重视镜头语言和视听体验，正如杂志名称一样，所以他们对侧重剧本和表演的“杰出公民”一点都不感冒，所有赞誉好评全部都凝聚在展现导演调度和掌控能力的作品上。
“抵达”，4.03分，并且有两位主编给予金鸢奖的肯定。
这就是“视听”的最高评分，并且从电影节第二天一路延续到第八天，始终没有任何一部作品能够取代这部作品的位置，这也是当地观众热情居高不下的原因，比起官方场刊来说，他们更信任这份场刊。
一直到——
“星落之城”登场。
七位主编，三位给予金鸢奖的最高肯定，并且以4.33的场刊评分完成超越，成为今年的“视听”最高分。
数字，最为直观，一目了然，一下就能够感受到，“星落之城”在这本挑剔而专业的杂志得到了至高评价，甚至比官方场刊还要更加疯狂，一片欢呼与惊叹之中，让观众深深感受到主编们的狂热和激动。
短短一个晚上，“视听”杂志就产出了两篇专稿影评——
一种纯粹的快乐，一种纯粹的享受，又再次感受到了电影的美好。
不仅是观众们，杂志主编们也找回了赤子之心。
此时，再回首看看“电影手册”影评人贺韶光的评论，也就没有那么惊世骇俗了，“视听”主编们要疯狂多了。
方方面面都在证明一件事：
陆潜，确实完成了脱胎换骨。
谁能够想到，“星落之城”居然成为了陆潜登堂入室的大师之作？
惊呆。
与此同时，正是因为“星落之城”引爆整个蓝夏，昨天傍晚首映的另外一部主竞赛作品就这样销声匿迹。
“那些人”，仿佛没有人记得这部作品上映，被遗忘得非常彻底。
尽管如此，作品还是出现在了官方场刊上——
两星。叉。一星。一星。叉。叉。
也就是说，官方场刊的十一位影评人，只有六位观看了这部作品，其中还有三个人拒绝给予评分。
糟糕，糟糕透顶，甚至可能是今年蓝夏的第一枚哑弹，就连吐槽都懒得。
最终，因为评分数字太少，所以官方场刊并没有统计分数。
这也是……
一言难尽。
一时之间，人们很难准确分辨，这是一个纯粹意外，“那些人”正面撞上今年蓝夏的最大爆款而被埋没；亦或者是来自黎世宽的精心安排，以至于“那些人”成为炮灰沦为背景，越发衬托出“星落之城”的出色。
但是，就连这一点，也没有人讨论，因为“那些人”的热度着实太低，一点水花都没有，转眼就消失了。
激动。亢奋。雀跃。幸福。
种种情绪在脑海里汹涌着，但转眼，江士奇就冷静了下来——
所以，这是否意味着“星落之城”即将登顶金鸢奖？
不。
当然不。
首先，电影节评审团制度也就注定了，官方场刊和观众喜好不代表奖项走势，如果“那些人”爆冷登顶金鸢奖，虽然社交网络应该会破口大骂，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完全取决于评审团的讨论。
其次，即使撇开惊天冷门的可能性不说，官方场刊评分最高的作品，往往也很难赢得评审团的喜爱，因为官方场刊也就代表大众品味，评审团们往往会希望强调自己的取向，尽可能避开场刊最高分。
最直接的证明就是，从安桥到蔚海再到蓝夏，三大电影节都已经超过十年没有见证场刊最高分登顶最高奖项了，也就是说，评审团的品味和专业媒体、资深影迷们的品味总是没有能够达成默契重合。
甚至于，官方场刊最高分却在最后颗粒无收，没有奖项都没有，这样的情况在三大电影节也不止一次。
“官方场刊最高分”，这是一项荣耀也是一种肯定，但同时也是一种负担，甚至被记者们戏谑为一种诅咒。
那么，这次“星落之城”的前景呢？
而且，一个重点不容忽视，“星落之城”是一部歌舞电影，介于商业和艺术之间，却很难准确下一个定义，也许对观众来说没有影响，但对于评审团来说却可能成为影响评判的一个因素，宛若不定时炸弹。
谁都不知道是否会爆炸，什么时候爆炸。
江士奇有些担心，但也有些好奇。
1222 密集轰炸
熙熙攘攘，人山人海，酒店走廊里，满满当当全部都是人潮，放眼望去，甚至就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喻哥，喻哥……”
“喻大经纪人……”
呼唤声，持续不断。
喻劭满脸错愕，看着眼前拥挤的景象，在摩肩接踵的喧闹之中艰难前行，一路上，不断有人打招呼，熟悉的不熟悉的应有尽有，喻劭应付起来游刃有余，行云流水地在人群里游走，但问号还是不断往外窜。
终于，脚步来到酒店房间门口，正好看到沉言书站在门口——
“……抱歉，我理解你们的情况，但问题必须缩短到十五个，否则，三十分钟到，我们就会直接结束访谈。”
“我知道，我理解，我百分之百理解，但你也需要理解我们的情况，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说着说着，沉言书就看到了喻劭，抬头问候了一声，“喻哥。”
喻劭看了一眼沉言书前面的记者，展露一个笑容，“老马，怎么你亲自出来了？”
这位叫做老马的记者，看起来和喻劭是老相识了，同样也露出了笑容，却有些苦涩，“喻哥，我不出来的话，这专访我们杂志里就没有人能做，导演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够应付的，就连我自己也不例外，小腿肚现在正在打颤呢。”
喻劭却根本不买帐，“老马，你也就骗骗小年轻吧，你这话，导演可不买帐。”
老马咧嘴笑了起来，拉住喻劭套交情，“喻哥，专访时间就三十分钟，不够，真不够，我这问题一共三十个，直接砍一半，你这让我怎么交代？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蓝夏，总不能随随便便怠慢导演吧？”
这些话，半真半假，阿谀奉承，基本只能相信百分之三十。
不过，喻劭比沉言书老辣，他也不直接拒绝，跟着诉苦起来，“老马，马哥，你也应该体谅一下导演，他这一整天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从早晨九点就一直忙碌到现在，如果不是因为导演体谅你们的辛苦，这专访在晚上八点就应该全部结束，但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你自己看看，现场就是一团混乱。”
画面比话语具有冲击力，身后走廊的盛况就是最好的证明。
“导演体谅你们，你们也体谅一下导演。”
“不如这样，等会儿，你先做专访，时间到了就结束，那些没有来得及提的问题，整理一封邮件过来，我找机会，看看导演在飞机上是否有时间，全部回答一下，然后再邮件回复给你。”
“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喻劭也是老狐狸，他知道这些记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就提出一个解决方案，给双方一个台阶。
果然，老马没有再纠缠，又絮絮叨叨诉苦了两句，眼看着喻劭准备邮件采访的机会也剥夺，连忙就答应了下来，一个棘手的问题就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终于，喻劭和沉言书转身返回屋子里——
里面，专访正在进行时，等这个结束，下一个就是老马的专访机会，但因为这些记者全部都是狐狸，一个两个都在钻空子，明明说好三十分钟，却一直拖拖拉拉，不断拖延时间。
偶尔，陆潜没有意识到时间，如果回答在兴头上，也就顺势将专访继续下去。
这拖延一点、那拖延一点，整个工作时间就延迟严重，本来八点就应该结束的工作，转眼就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却还是没有结束，后面还有两个专访。
沉言书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提前警告那些记者，尽管警告效果有限，但丑话说在前面，如果采访超时的话，沉言书提醒陆潜一下，然后陆潜掐断专访，那些记者也就不会多说什么了。
整日整日的采访，超过十二个小时的连环工作，甚至就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高强度高密度。
但这就是电影节——
从昨天首映结束之后就开始了，这只是第二天，明天还要继续。
采访，采访，采访，密集轰炸，一直到采访过敏精疲力竭为止。
原来，炙手可热，也是一种烦恼。
房间门关上，喻劭嘴角的笑容快速收敛起来，全然不见刚刚的和蔼可亲。
“外面是怎么回事？”
按道理来说，专访应该已经接近收尾，但走廊里熙熙攘攘的人潮又是怎么回事？
沉言书也有些头疼，“明天圆桌采访的记者。”
喻劭瞪圆眼睛，写满了荒谬，“圆桌采访不是已经全部预约好了吗？时间和行程都已经沟通完毕了吗？”
沉言书点点头，连忙解释道，因为这是他的工作，他可不希望喻劭认为自己失职，“全部安排妥当了。”
“但根本就安排不过来，我们从早晨八点一直排到了傍晚五点，然后导演就去机场。”
“一部分记者，他们没有拿到机会，所以专门跑过来这里等待，希望专访结束后，能够当面进行预约。”
“另一部分记者，则是听说这样的情况，担心自己的圆桌采访行程出现问题，所以提前跑来这里等着。”
喻劭，不由咂舌，哪怕他见多识广，但“星落之城”在蓝夏掀起的风暴也还是超出想象——
媒体，集体狂热。
去年在蔚海，陆潜就已经享受过一次狂热追捧了，但这次在蓝夏还要更进一步：
原因很简单，今年在蓝夏，“星落之城”的位置已经截然不同，如果没有采访到剧组，就等于错过今年蓝夏的最大爆款，对于任何一家媒体来说都是沉重打击，所以，哪怕是圆桌采访，也必须抓住机会。
但偏偏，这次陆潜在蓝夏停留的时间非常短暂。
因为电影后期制作还没有完成，陆潜准备明天傍晚就搭乘飞机返回兰川，进入蓝鲸工作室闭关忙碌。
于是，媒体一个两个都疯了。
沉言书看到喻劭的表情，他也非常无奈，“所有情况，我都已经和他们说了，而且通知酒店前来维持秩序，但他们还是不愿意离开，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出去，总觉得外面的人潮都好像更多了。”
狂潮！
真正的狂潮！
喻劭张了张嘴，试图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吞咽了下去——
认真想想，也并不奇怪，就连喻劭都被如潮好评意外到了，更何况是记者们呢？
本来，所有人都在等着看陆潜的笑话，甚至期待着“史诗级失败”，结果却没有等到。
不仅没有等到，而且还等来一场“史诗级成功”，啪啪作响的打脸效果，刹那间就让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
采访请求，一方面确实是为了流量和销量着想；但另一方面也是一种表态一种姿态：
采访成功与否不是重点，更重要的是表明一个立场和态度，避免影响到后续颁奖季的合作。
呼。
喻劭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些事先等等，我有事需要和导演商量一下。”
1223 心痒难耐
“……导演，谢谢，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喻劭走进套房的大厅，敞亮的落地窗一眼就能够看到蓝夏的海景，星星点点的灯光将小岛点亮起来，不经意间就好像繁星坠入深蓝色大海一般，静谧而壮阔，徐徐铺陈开来的平静却有一种纯粹的美感。
眼前的记者，握住陆潜的右手，满脸感激，因为太激动太亢奋，看起来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一般。
“之后，我会再和喻经纪人预约时间，期待着下次见面。那么，今天我就先告辞了，真的太谢谢导演了。”
一个转身，记者就看到了喻劭，又是一阵寒暄，而后才转身离开。
喻劭看了沉言书一眼，压低声音说到，“后面的采访稍稍延迟一下，说导演需要休息十分钟。”
沉言书点点头表示明白，转身护送记者离开房间。
喻劭朝着陆潜走了过去，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导演，采访还正在进行时，你就已经预约了下次采访吗？看来，人们需要小心了，今年颁奖季导演准备大开杀戒了。”
陆潜眼底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但眉宇之间的疲惫还是难以遮掩，整整一天的忙碌，体力和精力都是极限考验。
“放松，放松。不要把我描述得那么可怕，就好像食人魔一样，我最多也就是杀一个两个助兴一下，绝对不会弄到血流成河、满地狼藉的。”
喻劭：……这不寒而栗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哈。哈。导演，我很胆小，你不要吓我。”喻劭的表情非常有趣，陆潜嘴角上扬起来。
但只是短暂停留，很快就再次平复下来，还是可以感受到深深的疲惫，陆潜抬起下颌示意了一下记者离开的方向，简单解释了一下。
“‘独立电影’准备做一个系列专题，深入采访回声的方方面面，包括我们接下来的计划以及市场定位等等。”
“我已经答应下来了，你之后和他们预约一下详细时间，回头再告诉纪叙一下，避免我自己忙忘记了，让蓝鲸影业方面也配合采访，看看他们的系列专题准备做几期，我们需要一个系统性的宣传平台。”
难怪！
喻劭眼底流露出一抹光亮，轻轻颌首表示明白，“他们倒是机智，抓住了切入口。”
“独立电影”，一本杂志。
正如杂志名字，这就是一本聚焦独立电影产业的专业杂志，但在商业市场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繁荣的情况下，杂志的生存空间也被严重压缩，近年来的销量和流量都面临严峻考验，他们也需要自救。
其实，杂志本身，质量非常优秀也非常出色，一向秉持专业的态度，兼具纯粹的热忱，在业内口碑一直位于顶尖；但可惜，暑期档也好、颁奖季也罢，杂志所关注的作品，往往很难抢夺更多实现。
不过，杂志嗅觉依旧敏锐，从回声过去小半年的上线作品和推广形式，他们一下就感受到了陆潜的野心。
此次在蓝夏，“星落之城”是一个契机，他们试图探讨陆潜对这部作品的发行计划以及对回声的安排。
这一策略，准确无误地契合了陆潜的需求，在熙熙攘攘的采访狂潮里打开局面，拿到了制作系列专题的采访机会，对回声也好、对杂志也罢，这是一次双赢，接下来，双方应该期待着能够展开合作。
陆潜眼底流露出一抹笑容，“这也说明我们的前期布局和营销终于开始出效果了。”所以才被看到了。
喻劭细细地观察陆潜的表情，他也意识到，现在需要的不是轻松气氛，而是速战速决，让导演好好休息，于是没有停顿，话锋一转，就直接切入主题。
“导演，有件事情，需要和你商量一下。”喻劭在陆潜的斜对面坐了下来，表情有些严肃。
陆潜眉尾轻轻一挑，没有开口——
说话说了一整天，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开口，耐心等待喻劭的下文。
喻劭知道陆潜累了，所以没有长篇大论，直奔结论，“导演，我们可能需要前往塞卡一趟。”
陆潜眉宇微微一蹙，“喻哥，你是在改变我的计划吗？”
言语之间，不经意间透露出些许凌厉。
喻劭的心脏一紧，这样的导演，他着实很少很少看到，偶尔在剧组片场能够看到，哪怕是旁观也令人不寒而栗，现在正面感受到导演的威严，层层叠叠的压力扑面而来，简单的话语却宛若惊雷般炸开。
显然，经历整整一天的繁忙工作后，陆潜的耐心已经见底。
喻劭的喉咙微微有些干涩，呼唤了一句，“导演……”
而后就看到陆潜眼底流露出一抹笑容，才刚刚紧绷起来的气氛转眼就土崩瓦解，“看来，我的名声应该是真的糟糕透顶。”一句打趣过后，紧接着又询问到，“塞卡那里又怎么了？”
原来是恶作剧。
喻劭微微愣了愣，无奈地摇摇头，哑然失笑，“导演，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今天工作量还不够。”
“和蔚海比，轻松多了。”陆潜笑盈盈地说道，“那时候，他们欺生，一个两个都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现在，外界传闻多了，他们都小心起来，我不知道外面是如何描绘我青面獠牙的，但我蛮喜欢的。”
喻劭，满脸哀伤，“导演，你的形象，形象！”
陆潜抿了抿嘴角，他又不是偶像，注重什么形象，对导演来说，作品才是他的名片。
喻劭一看陆潜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语被过滤了，但他也没有办法，吐出一口气，快速回到正事来。
“塞卡，导演，我们可能真的需要过去一趟。”
陆潜轻轻抬起下颌，表示自己正在倾听。
“塞卡方面，从昨晚就开始联系我，询问导演是否愿意前往塞卡一趟。”
“但昨晚只是试探，今天才正式进入疯狂模式，从他们的主席到艺术总监再到市场总监，持续连番轰炸，仅仅电话，他们就已经打了三十七通；另外还有四十多封邮件，我甚至没有能够全部阅读完毕。”
“显然，他们也意识到了形势的变化。”
昨晚，是初步试探。
今天，是全面进攻。
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能够看出塞卡组委会心态的变化——
首先需要注意的前提是，“星落之城”本来就准备前往塞卡，高寺林、艾亚和宋江潮将前往塞卡宣传，只是陆潜缺席。
陆潜需要返回蓝鲸工作室继续后期制作，接下来“星落之城”还将前往四个不同电影节，他希望能够放映最终版本。
也就是说，塞卡确定“星落之城”剧组肯定会出现的情况下，首映当天的赞誉狂潮，让他们稍稍有些心动：
也许，他们应该邀请陆潜前往塞卡，为电影宣传造势。
1224 抢人大战
近年来，塞卡能够强势打破现有市场格局，在三大电影节之外开辟出一片全新天地，自然非同小可。
背后，资金、人脉、布局、谋略等等，缺一不可，但除此之外，嗅觉、直觉、判断、决策也扮演重要角色。
从昨天“星落之城”的首映式狂潮开始，塞卡就已经察觉到异常，第一时间密切关注蓝夏的一举一动：
因为电影本身、因为陆潜，同时也因为蓝夏电影节。
准确来说，当黎世宽说服陆潜前往蓝夏的时候，塞卡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的出现，但他们没有预料到这一幕仅仅只是开始，伴随着时间的推进，这股疯狂浪潮还在持续攀升，并且彻底颠覆了市场。
从官方场刊到社交网络再到蜂拥进入蓝夏的游客，方方面面都能够感受到“星落之城”的颠覆正在打破网络壁垒，形成一股真正强大的浩瀚声势，覆盖全球，一举将蓝夏电影节的昔日荣光召唤回到现实。
塞卡，就再也坐不住了——
这些年，塞卡正在成为全球最大的发行交易市场，隐隐超过了蔚海，独占鳌头。
原因非常简单，塞卡瞄准市场，以发行为主，策略也做出调整，“海纳百川”：
也就是说，无论是安桥、蔚海、蓝夏，还是其他大型电影节；无论是主竞赛单元，还是展映单元，所有作品，一网打尽，任何一部瞄准颁奖季的作品，如果没有前往塞卡走一圈，甚至不好意思说自己准备冲击金册奖。
得益于此，全球所有发行商全部齐聚塞卡，兴致勃勃地在这里淘宝。
就好像今年。
即使知道陆潜即将登场，也还是有大量媒体以及发行厂商提前前往塞卡，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星落之城”肯定会登陆塞卡，仅仅只是比蓝夏晚一周到十天左右就能够看到，不需要着急，但市场竞争却等不得。
对塞卡电影节来说，他需要保证自己的市场地位，同时也需要保证自己的观众基础——
星光，是一方面；权威和地位，则是另一方面。
换句话说，“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塞卡全部都要”，这才是塞卡扭转局面的核心关键。
他们已经错过“星落之城”的全球首映，如果再错过陆潜，对塞卡来说是无法接受的，甚至可能是困境。
有些失误，已经发生，无法挽回；但有些失误，暂时还没有，他们依旧还有机会挽回局面。
简单来说，塞卡需要陆潜，从方方面面来看，他们需要陆潜的现身，哪怕只是一个象征意义也无妨。
然后，塞卡就发疯了。
嗡……
嗡……
就在喻劭和陆潜对话的时候，手机居然再次震动起来，喻劭看了一眼屏幕，而后将屏幕转向陆潜，露出一个混杂着无奈但更多还是得意的笑容。
“第三十八通。”
陆潜的嘴角也跟着上扬起来，但稍稍有些意外的是，喻劭将手机盖到沙发上，全然没有理会的打算。
可怜兮兮的手机就躺在那里倔强地震动着，显得有些孤单。
喻劭抬起头就看到陆潜的眼神，耸了耸肩。
“他们无非是询问我进度，但我正在忙碌，不是吗？”
“我们可没有多少时间讨论这件事，外面的记者还在等待着呢。”
喻劭点了点自己根本就没有带手表的手腕表示时间，然后笑容就上扬了起来。
“导演，塞卡方面确实诚意十足。”
“他们内部已经制定了详细的加场计划，本来就准备在塞卡放映五场，现在已经直接增加到了十五场。”
“这是今年塞卡唯一一部放映场次超过十场的电影。”
“除了首映式的映后交流之外，他们还另外安排了两个活动，一场也是映后交流，一场则是影迷见面会。”
“除此之外，午夜单元，他们还将安排’突袭’系列、’疾速追杀’系列、’解除好友’系列的连环放映活动。”
每年，各大电影节都有自己的经典致敬环节，要么致敬导演，要么经典回顾，这始终是电影节的魅力环节之一，电影爱好者们能够重新进入电影院在大荧幕上再次观看佳作，任何时候都是美好体验。
塞卡，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所谓“致敬”、所谓“回顾”，题材类型倒是不挑，恐怖、动作、喜剧、黑暗等等不同作品都没有关系，但往往会挑选一些老片，经过时间沉淀过后闪闪发光的作品，哪怕不需要三十年、四十年前，大部分也都是十年前起步。
陆潜？
距离现在最久远的“解除好友”也仅仅只是三年前，要说“经受住时间的考验”，还欠缺火候。
然而，塞卡还是这样做了——
恭维的姿势，非常标准。
但是……
陆潜并不买帐，“也就是说，需要我出现在塞卡，同时还需要我继续参加更多活动？”
换一个角度来看，陆潜的理解是正确的：
特别活动，特别是特别的，也的确是一份特别荣耀；但全部都需要陆潜出席，工作量直接翻了好几倍。
喻劭愣了愣，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点点头，“导演的视角，果然独特。”
而后，喻劭又稍稍压低些许声音，又继续补充说到。
“导演，这还不是全部。”
“塞卡已经确定，明天就会正式官宣，今年的最佳表演奖将授予’星落之城’剧组。”
这次，即使是陆潜，也没有能够掩饰自己的惊讶：
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目前，塞卡电影节还没有开幕，还有一系列电影没有全球首映，人们又怎么知道这部电影就是表演最佳呢？
这，确定不是赤果果的“利诱”吗？
抢人大战，已经撕开面具甩开膀子直接上阵了，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其实已经隐隐能够看到硝烟弥漫了，这也意味着，塞卡和蓝夏之间的竞争渐渐白热化，接下来还可能继续出现意外的举动。
当然，塞卡并不是竞赛类电影节，相关奖项纯粹就是仅供参考，一种来自观众、来自主办方的肯定。
就好像最佳表演奖，甚至不是通过观众投票，也不是通过评审团评选，只是主办方的嘉奖，形式意义大于实际价值。
尽管如此，“肯定”就是肯定，对于不熟悉电影节的普通观众来说，他们不知道这些，只需要看到一系列奖项，而且还是来自塞卡，自然而然就会抬高期，颁奖季声势也就是这样一点一点酝酿起来的。
陆潜，满脸震惊，“他们真的这样做了？”
喻劭自己也不敢相信，终于说出这个惊人秘密后，笑容就重新上扬起来，眼睛里闪过一抹洋洋得意的神采。
“导演，他们确实志在必得。”
1225 龙争虎斗
一切，全部发生在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内。
塞卡方面，不仅展现出惊人的魄力，还展现出强悍的行动力，难怪近年来能够死死压住蓝夏一头。
此时，塞卡的意图着实再清楚不过，他们就是要从蓝夏手里抢人，尽管“星落之城”在蓝夏全球首映，但塞卡却将成为“星落之城”朝着全球全面铺陈开来的中转站——
竞争，白热化的最后，终于图穷匕见。
不过，也不能责怪塞卡“狗急跳墙”，当初黎世宽前往兰川邀请陆潜，其实和塞卡现在的动作都是一件事。
所以，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塞卡和蓝夏你来我往的竞争，正在进入一个全新阶段。
从全盘布局来看，黎世宽出其不意地抢占先机；但从临场应变来看，塞卡则扳回一城。
这场龙争虎斗，越来越有看头了。
意识到电影节背后的利益交织后，陆潜反而是冷静了下来，疲惫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起来。
从短期来看，这只是一部“星落之城”的事；但从长期来看，这却关系到蓝鲸影业以及回声的全面规划。
首先，回声已经和蓝夏达成合作协议，成为他们打入三大电影节市场的第一步。
其次，如果回声能够得到塞卡的支持，这个新兴的全球最大电影发行市场，也将进一步为回声打开局面。
也就是说，蓝鲸影业需要和蓝夏合作，也同样需要和塞卡合作。
那么，如何拿捏分寸，这也将成为关键。
今天，经历整整一天的采访，陆潜还是累了，大脑的运转速度提不起来，稍稍思考一些，太阳穴就隐隐作痛。
身体，依靠在沙发椅背上，侧头看向落地窗，笼罩在夜幕底下的墨色海洋，从鱼龙灯昼到星海浩瀚，黑夜渐渐散去，平静的海平面徐徐泛起一片深邃的孔雀蓝，在徐徐海风之中摇曳生姿地氤氲开来。
静谧，却恢弘。
名利场呀，娱乐圈呀，似乎总是如此，聚光灯着实太过耀眼太过绚烂，轻而易举就聚焦了所有视线，以至于人们看不见周围的那些阴暗，波澜不惊地隐藏着所有汹涌暗潮，埋葬着永远不见天日的累累白骨。
当然，没有必要太过沉重也太过严肃，认真想想，不过也就是一场游戏而已。
突然之间，脑海里就浮现出蔚海的那片蓝色——
电影节电影节，因为电影而前往蔚海，却从来不曾真正领略蔚海的风景。
“喻哥，我都没有好好逛过蔚海。”
喻劭：……什么？
陆潜收回视线，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重新回到了话题上。
“喻哥，塞卡这样做，我反而需要避嫌，否则吃相就太难看了，不是吗？我倒是不介意自己的形象，但这样的姿势，是不是太可怜了一点？”
“而且，我还是想要回去兰川，后期……”
说到这里，陆潜就觉得一阵头疼，不由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都囔着，“后期后期后期”，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啊……在蓝夏，他们每称赞一次，我的胃部就灼热一点。”
说着说着，陆潜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特别是看到喻劭瞠目结舌的表情，笑声就越发欢快了起来：
倒不是他惺惺作态，拒绝别人的赞誉，得了便宜还卖乖；而是他确切地知道，这不是自己理想中的最后版本，电影还可以更好，也许那些改变不会影响评价，但他相信那才是这个故事的正确打开方式。
喻劭能够理解，百分之百的理解，看着陆潜自嘲的笑容，也跟着一起轻笑出了声。
“导演，吃相问题，你不说，我也有考量；更何况，塞卡也有考量，他们也知道事情不能如此简单粗暴。”
“关键，还是在于全盘布局。”
稍稍停顿一下，喻劭看起来似乎有些迟疑，但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在前来找陆潜之前，他就已经经过深思熟虑，既然已经决定就不要犹豫，他们也没有踌躇不定的时间。
“导演，我可以说实话吗？”
“我并不认为’星落之城’能够在蓝夏有所收获。”
说出来了，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喻劭也知道，这样的话语是伤人的，甚至是没有必要的，没有经纪人应该这样对自己的艺人说话。
但对象是陆潜，喻劭相信陆潜能够明白并且理解；同时，这也直接影响着接下来塞卡的相关事宜。
尽管尖锐刺耳，喻劭也还是没有掩饰，就这样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他打量了陆潜一眼——
果然，正如预期，陆潜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依旧是认真侧耳倾听的模样，甚至就连眉宇的神态都没有波动。
“如果是蔚海，那么还有可能，但是蓝夏，风格就不是如此，在前来蓝夏之前，导演就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在蓝夏电影节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任何一部歌舞电影登顶最高奖项。”
“不要说金鸢奖了，甚至就连得奖的次数都不多。”
这是大实话。
不管是金册奖，还是三大电影节，任何一个竞赛类/奖项类的颁奖典礼，经过长时间发展都有自己的风格，哪怕是一心一意专注独立电影的日舞电影节也不例外，那些取向、那些喜好、那些风格全部都有脉络。
安桥有安桥的风格，蔚海有蔚海的风格，蓝夏自然也有蓝夏的风格。
在蓝夏，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青睐现实主义电影，以不同类型、不同方式记录生活，即使是黑暗魔幻电影，往往也是在历史/社会/现实为根基滋生的想象；但和安桥稍稍不同的地方在于，蓝夏往往不追求主题核心的升华与深刻，也不追求电影带给观众的反思，仅仅只是一种呈现。
从这里，其实就能够看出电影节的属性。
当然，电影节是小型评审团制度，偶尔也会出现意外，偏离电影节自身属性，但这样的情况并不多：
一来，从选片阶段，电影节的选片委员会就已经把关筛选了一番。
二来，评审团终究也还是由电影节选择，不同电影节对于评委的选择也不同，审美品味也有细微区别。
所以，歌舞电影在蓝夏一直水土不服，不要说得奖了，甚至就连进入主竞赛单元的次数都并不多。
尽管这并不是明面上的规则，但行业内部的专业人士们都心知肚明，可以算是一个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当黎世宽坚持邀请陆潜前来蓝夏的时候，人们的惊讶与意外之中，也包含了这样的情绪。
1226 名望属性
蓝夏电影节并不青睐歌舞类型，这是否意味着歌舞类型电影就不能前来蓝夏呢？
当然不是！
事实上，在历史长河里，选择蓝夏作为全球首映舞台的歌舞电影，并不在少数，十二年前，最后一部在金册奖爆冷登顶最佳影片的歌舞类型电影“风城”，其实就是选择蓝夏全球首映的，而且还是开幕片。
只不过，“风城”当年在蓝夏也是颗粒无收，甚至就连场刊评价也不够出彩，一度影响电影的颁奖季征程。
如果愿意的话，歌舞电影完全可以选择蓝夏登场，不管怎么说，这里依旧是三大电影节，也依旧是颁奖季的起点，撇开奖项不说，歌舞电影在这里登上舞台的话，轻而易举就能够吸引到大量瞩目视线——
打破套路，也是一种另辟蹊径的选择。
今年，黎世宽花费无数精力邀请陆潜前来蓝夏，背后原因是错综复杂的，除了蓝夏自身的低迷处境以及未来蓝图的规划之外，最关键的一个因素就是，“星落之城”的叙事基础是现实的也是真实的。
也许电影并不是现实主义风格，但同样，电影也不是传统歌舞电影风格，陆潜与时俱进地做出改变。
不过，尽管如此，比起蓝夏来说，“星落之城”也还是更加适合蔚海——
昨天，电影首映结束之后，业内专业人士们普遍表示，这部电影应该在蔚海上映，那么影响还会更大；不仅仅是得奖与否的问题，更多是蔚海观众的喜爱和追捧，他们能够真正欣赏一部优秀的歌舞电影。
所以，喻劭的判断，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洋洋洒洒地，和盘托出。
显然，陆潜在酒店房间忙碌采访，喻劭也没有闲着，纷纷扰扰的消息纵横交错，蓝夏比任何时候都热闹，但作为经纪人，他必须从信息海洋里提炼出关键，然后完成判断与决策，抓住事情的脉络。
这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但喻劭也不是普通的经纪人。
“导演，不要看我们现在势头正好，但评审团未必买帐，尤其是主席门鲲。”
“他从来就不是歌舞电影爱好者，从目前蓝夏的风向来看，门鲲很有可能将金鸢奖颁发给’离开的女人’，最佳导演则应该是’抵达’的，而我们大概率是最佳剧本或者最佳女演员，甚至颗粒无收也有可能。”
门鲲，中生代导演里非常特别的一位——
出道即巅峰。
门鲲职业生涯拍摄的第一部电影作品，“美人”，无论是长片还是短片，这都是第一部，聚焦中产家庭的破碎生活，行云流水的调度和心神激荡的剪辑，赋予一个略显沉闷的故事难以置信的绝佳生命力。
那年，“美人”横空出世，一路横扫千军，最后在金册奖大获全胜，包揽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最佳原创剧本等等八座奖杯，横扫千军的姿态毫无悬念成为那一年的最大赢家。
距今，已经过去十九年。
也正是因为首作就书写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以至于门鲲后来的职业生涯都一直生活在自己作品的阴影下，辗转商业电影和艺术电影，涉猎恐怖、爱情、惊悚、战争等等题材，却再也没有能够找到辉煌。
一直到现在，当人们提起门鲲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印象依旧是“美人”。
一夜成名，一炮而红，在外人看来，人人艳羡；但对于当事人来说，却可能成为永远无法挣脱的枷锁。
不过，门鲲的导演才华依旧是母庸置疑的，业内勤勤恳恳打滚了将近二十年，也牢牢占据一席之地。
门鲲就是典型的现实主义风格导演，但他和传统现实主义稍稍不同，他是更加绚烂更加鲜艳的现实主义，将那些哀伤、痛苦、挣扎、黑暗等全部杂糅隐藏在一种戏谑的黑色幽默里，有种隐忍的尖锐。
形成对比的是，门鲲非常不喜欢那些华丽的作品，总觉得“华而不实”，对于炫技也秉持着排斥的态度。
无论是艺术家，创作者，还是普通观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喜好、倾向和审美，这是人之常情，也正是因为如此，三大电影节的每年最高奖项，往往不是口碑最好的，而是最符合评审团口味的。
显然，“星落之城”的口碑再出色再狂热，门鲲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最后在蓝夏一无所获的可能性非常高。
在这里，需要指出一个可能：
有没有可能，黎世宽向门鲲施压，要求评审团必须给予“星落之城”一个奖项，就好像塞卡赠予的最佳表演奖一样？
绝对没有！
百分之百没有！
也许，门外汉可能不理解，如果黎世宽如此渴望为电影节打开局面，又如此渴望和蓝鲸影业展开合作，甚至不惜出卖部分利益，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像塞卡那样完成一种交换，难道娱乐圈不是这样运转的吗？
毕竟，现实生活就是如此，一切都是利益，那么利益和利益的交换，又有何不可？
但电影节，终究还是稍稍不同。
一是没有可能，二是没有必要。
首先，塞卡是非竞赛类电影节，奖项不是他们的卖点，所以，偶尔拿来做人情，人人也都知道不需要当真，也就是一种宣传而已。
蓝夏则是竞赛类电影节，奖项也是权威属性的一部分，一旦出现一次黑幕，名誉损失和信任伤害可能就是无法挽回的，对导演和制片人们来说、对观众来说，这都是摧毁电影节根基属性的一次愚蠢选择。
即使黎世宽再迫切再绝望，他也足够聪明地知道，绝对不能这样做，否则，蓝夏可能就要被踢出三大行列。
所以，没有可能。
其次，诚然，三大电影节的最高奖项始终是行业最高赞誉和认可，足以和金册奖媲美，各有千秋各领风骚；但因为三大电影节的小型评审团制度，这也意味着电影节的奖项是具有强烈个人审美烙印的。
每年，电影节的得奖名单都会引发诸多讨论，乃至于争议，观众们不赞同评审团选择的情况不在少数。
也正是因为如此，真正专业的资深的电影爱好者们都在表达一个观点，其实三大电影节的最大荣誉并不是那些奖项，而是“主竞赛单元的入围”——
每一部入围主竞赛单元的作品，就代表着它具有某些艺术层面的亮点，得到了电影节选片委员会的肯定。
所以，没有必要。
1227 硝烟弥漫
其实，真正深入了解并且喜欢电影节的影迷观众就知道：
电影节的权威和声望，不是来自奖项评选，而是来自选片委员会的作品筛选，包括主竞赛和非主竞赛。
毕竟，评审团成员每年都在改变、奖项品味也随之变化；但选片委员会才代表电影节的审美和喜好，哪怕是非主竞赛单元的入围作品，也能够看出选片委员会的偏向，也许里面就隐藏着未来的大师。
蔚海的业界口碑，就是来自于每年主竞赛单元作品质量的稳定输出，平均质量始终在高位的入围名单证明电影节的艺术水平一直在高位，自然而然，激烈竞争过后脱颖而出的得奖作品也能够得到更多肯定——
即使是小型评审团的审美取向。
安桥和蓝夏，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黎世宽根本就不需要为了“讨好”陆潜，为“星落之城”争取任何奖项——
其实，讨好的动作，早就已经完成了。
入围主竞赛单元的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来自黎世宽的肯定；而且，黎世宽为了等待陆潜，甚至不惜一直拖延到最后时刻才公布替补入围资格，这个动作也进一步证明了蓝夏的隆重待遇，独一无二。
所以，当时才引发了媒体的热议狂潮，人人都在好奇，这部电影到底多么优秀，值得黎世宽如此对待？
现在，“星落之城”引爆赞誉狂潮，证明了黎世宽的慧眼，如此一来，蓝夏和陆潜都得到了相对应的肯定，这就已经足够；至于电影是否能够登顶最高奖项，乃至于是否能够得奖，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所以——
没有可能，也没有必要。
也就是说，今年蓝夏电影节的奖项归属，依旧掌握在评审团手中。
从种种形势来看，门鲲显然并不青睐“星落之城”这样的作品；而且，电影节还没有结束，明天还有两部电影即将首映，“星落之城”所赢得的赞誉口碑是否会再次被超越被打破，也需要打上一个问号。
客观来说，喻劭并不是唯一一个发现如此情况的人，今天场刊出炉之后，媒体记者们就第一时间展开热议了：
作为场刊评分第一，“星落之城”的奖项前景如何；以门鲲为首的评审团是否愿意给“星落之城”一次机会呢？
或公开或私下，从记者到影迷再到普通观众，人人都在讨论着，恨不得扒开评审团成员们的脑袋一探究竟，“如果陆潜前往蔚海的话就好了”，这个话题也就应运而生，熙熙攘攘地在蓝夏蔓延开来。
那么，喻劭提起这件事的原因呢？
并不是因为后悔前来蓝夏，而是因为——
“我们需要提前为颁奖季布局，那么第一时间前往塞卡展开宣传，这就非常有必要了。”
“塞卡的奖项不是重点，塞卡愿意为我们展开集中宣传，这才是重点。”
“蔚海的宣传工作已经到位，我们在这里已经得到远远超乎想象的收获，接下来是时候推进后续计划了。”
其实，不止是蓝鲸影业，塞卡这些年能够力压蓝夏的重要原因，就是颁奖季的宣传效果占据了上风。
喻劭再次停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个姿势。
“而且，导演，韦絷已经抵达塞卡了。”
短短一句话，份量就已经足够。
去年颁奖季留下的恩恩怨怨，人们就一直在等待着今年算账，现在颁奖季终于拉开序幕，各种手段也将粉墨登场——
关于这点，陆潜已经在红地毯感受到了来自欧阳娜涟的攻击。
而站在欧阳娜涟身后的韦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一方面，“星落之城”和“女士”即将围绕着最佳女主角展开争夺，双方本来就是对手。
另一方面，即使艾亚和欧阳娜涟不是竞争同一个奖项的对手，韦絷也肯定不会让蓝鲸影业轻松脱身。
等待了一年，累积了一年，筹划了一年，韦絷就在等待着今年颁奖季的复仇时刻，必然不可能让蓝鲸影业轻易脱身。
“从欧阳娜涟的举动就可以看得出来，韦絷应该准备在塞卡动手，早早就铲除一些对手。我们不得不防。”
“如果能够得到塞卡的官方支持，情况会好很多；除此之外，我们也需要在塞卡展开宣传，导演的出席确实能够帮上忙。”
形势，一天一天在变化。
本来，蓝鲸影业也预料到了这些情况，但陆潜相信，完成“星落之城”的后期制作应该优先，而且他的缺席应该也影响有限，所以他不准备前往塞卡。
然而，情况的变化比想象中迅勐，他们没有预料到欧阳娜涟的出击，也没有预料到“星落之城”的崛起势头——
枪打出头鸟。
其实，在颁奖季里，并不是越早成为热门就越好的，一开始就在蓝夏和塞卡冒头，反而可能成为众失之的，毕竟通往金册奖的道路还很漫长，在接下来六个月时间里，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但换个角度来说，这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在蓝夏就脱颖而出，这也意味着“星落之城”拥有充分的时间展开宣传和铺垫，累积足够强大的声势，在这场漫长的征途里先发制人、抢占先机，一举拉开差距。
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临场应变的能力。
现在，一看就知道，韦絷马上就更改了计划，第一时间前往塞卡。
正好，塞卡朝着陆潜递来了橄榄枝，综合考虑的最后，喻劭认为陆潜应该前往塞卡。
但陆潜和喻劭的位置不同，考量也不同。
“喻哥，我还是认为，电影的后期制作是头等要事，这是我们的武器，也是我们的底气。”
“至于韦絷……”
陆潜稍稍停顿了一下，作为导演的考量是一回事；另外，作为公司高层的考量则是另一回事。
“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韦维在掌控，我们都知道韦维的手段，但韦絷始终隐藏在韦维的阴影里，尽管我们知道他的存在，却不知道他的行事作风，很难准确判断韦絷接下来的计划，这是不利的。”
“既然韦絷迫切地想要出招，我们不如稍稍等候看看，然后见招拆招，也是一种办法，毕竟敌在明我在暗的时间不会持续太久，否则，只有日日做贼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引蛇出洞看看韦絷的策略和风格，也许我们能够把握住一些机会。”
危机，可能成为滑向深渊的节点，却也可能成为扭转局面的转折。
1228 见机行事
事情，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从“星落之城”登陆蓝夏舞台到塞卡后来居上地使出大招，其实也就刚刚过去三十六小时而已。
再往前倒退一些，蓝夏电影节爆料主竞赛单元还有一部候补入围作品引发全面瞩目，也就是三周前。
汹涌暗潮，瞬息万变。
而且，现在只是颁奖季的刚刚揭幕，大部分竞争对手都处于观望阶段，一个两个都没有着急地出手；伴随着时间的推进，颁奖季的刀光剑影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激烈，热闹才刚开始。
正是因为如此，决策可能时时刻刻需要随机应变，所以，他们需要谨慎，同时也需要听取彼此意见。
陆潜正在说话，喻劭侧耳倾听，听得非常认真。
然后，喻劭抬起头看向陆潜，眼底流露出一抹笑容。
“导演，你就是不想去塞卡吧？”
陆潜微微停顿了一下，摸了摸下颌，“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喻劭也没有想到，陆潜如此干脆地就承认了，不由开怀大笑起来，“导演，难得看到你如此无赖的样子。”
陆潜眉尾轻轻一挑，“无赖？喻哥，这叫做老实，明白吗？老实。”
“哈哈。”喻劭笑得更加欢快了，既然陆潜还有心思开玩笑，也就意味着，今天应该没有真正地累到。
稍稍收敛笑容，喻劭才继续说到，“导演，我知道，你还是记挂着电影的后期工作，这是头等要事。”
“当然，我也赞同。”
“尽管我不知道那些专业工作，我也无法理解导演的追求，在我看来，电影已经非常完美了，观众也认同我的观点；但我知道导演，导演绝对不会无的放失，既然你认为后期制作还没有结束，那就没有结束。”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尽快将后期制作全部完成，期待着导演能够制作出自己满意的作品。”
陆潜刚刚所说的理由，成立是成立的，但论证并不缜密，其实，归根结底来说，还是陆潜抗拒前往塞卡，即使是现在在蓝夏，脑海里也时时刻刻牵挂着没有结束的后期制作，这才是他唯一关心的事情。
不得不说，喻劭是了解陆潜的，一眼就能够看出陆潜掩饰的真实想法。
对此，喻劭有些无奈，但同时，他也承认，这就是陆潜的魅力，一种专业，也是一种纯粹。
同样，喻劭也想过这件事——
“导演，你的担忧，我也考虑过，我也完全理解，你应该相信我，我是你的经纪人，我肯定率先考虑你的利益。”
“啊，你确定？你不说，我都忘记这件事了。”陆潜轻轻抬起下颌，满脸认真。
喻劭：……
此时此刻，喻劭正在扮演的角色，与其说是经纪人，不如说是制片人——
纪叙和修仲钧，并没有前往蓝夏，而是直接前往塞卡。
不是为了宣传“星落之城”，而是前往塞卡的发行市场，为蓝鲸影业和回声寻找合适的作品。
喻劭满脸无辜，“导演，这一切都是纪总逼我的。”
陆潜轻轻颌首，“我知道。”
喻劭：……
“咳咳。”喻劭摸了摸鼻子，稍稍回避了一下视线，然后就转移了话题，“我刚刚是说，我明白导演的意思。”
“归根结底，一部优秀的作品，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也将尽可能保证导演能够心无旁骛地投入工作之中。”
“如果导演愿意的话，其实我们只需要调整四天的行程。”
“严格来说，明天和后天本来就是计划里的行程，现在只需要调整后面两天，在塞卡停留四十八小时，出席两场见面会，然后和纪总、修总汇合，出席一场酒会，这就是全部了，后续就不需要导演操心了。”
“而后，导演就可以返回兰川，投入工作。”
陆潜的担忧和考量，喻劭一清二楚，所以在调整行程的时候，也竭尽全力在不同需求之间寻找平衡。
话语说完，喻劭看着陆潜，但陆潜却没有说话，安静地坐在原地，似乎陷入了沉思。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却让人不安起来。
喻劭试图再次张嘴说些什么，可是，看到陆潜的眼神，话语就吞咽下去，好像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一直到陆潜打破了平静，“喻哥。”看着喻劭抬起头来，“我发誓，我真的不吃人。”
喻劭，瞠目结舌。
刹那间，所有紧绷的气氛就这样消融瓦解，然后就可以看到笑容爬上陆潜的眉梢，“这是你的主意，还是纪同学的主意？”
喻劭扯嘴笑了笑，“我的主意。”
当然，他可以把责任推给纪叙，但在陆潜面前，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实话。
“本来，我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但电影在蓝夏赢得如此多赞誉后，我真心希望导演能够前往塞卡一趟。”
“我希望导演感受到观众的欢呼和掌声，也希望导演感受到记者们的狂热和赞誉。”
“当时，导演筹备这部电影的时候，没有人看好，一个两个落井下石，恨不得诅咒导演的职业生涯就在这里断送，然后他们自命清高地站在上面指点江山，告诉导演应该这样做不应该那样做，傲慢无礼。”
“但是，他们懂得什么？什么都不懂。”
“没有知道导演经历了什么，没有人试图明白导演的想法，也没有人知道导演为整个剧组承受了多少压力，他们轻飘飘的一句话，甚至可能说过就忘，但落在剧组头上，却是一座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来。”
“现在，我非常非常期待他们在大荧幕欣赏这部作品后，被全场观众的掌声和欢呼包围之后的那副嘴脸。”
陆潜，有些意外——
他很少很少看到喻劭失态，但此时，在那些破碎的凌乱的话语里，却能够深深感受到喻劭的汹涌情绪。
人人都以为，过去这小半年，陆潜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事实上，整个剧组以及陆潜身边的小伙伴们也全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星落之城”的成功背后，仅仅依靠陆潜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
那厢，喻劭却并不后悔，终于，终于一吐为快，把自己的想法全部倾吐出来——
人们只是看到陆潜的光鲜亮丽，却从来不曾也不想关心陆潜每次成功背后的付出和坚持。
他为陆潜鸣不平。
“导演，我是真心的，撇开那些计划那些布局不说，我也希望你能够前往塞卡，不仅仅是为了掌声和鲜花，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和那些真正喜欢电影热爱电影的观众们一起欣赏这部电影。”
“毕竟，这就是一部写给电影写给梦想的作品，不是吗？”
偶尔，非常非常偶尔，他们需要任性一点，也需要热血一点。
然后，陆潜就轻轻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