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9 白日做梦
——看不懂。
当蓝鲸影业宣布“离开的女人”即将在流媒体和院线同步上映的时候，回声的恢弘蓝图似乎终于徐徐铺陈开来，从电影感的设置到另辟蹊径的榜单打开方式再到全部回归电影的幕后团队，一切都找到了答桉。
隐隐约约地，人们似乎终于窥见蓝鲸影业准备将回声打造成为一个“影像世界”的野心。
然而，冷静下来，却又发现千丝万缕的线索和思绪全部混杂在一起，他们以为自己已经识破蓝鲸影业的意图，但他们真的看破了吗？他们真的能够预测到回声的下一步举动吗？他们又应该如何做出回应？
从院线到电影公司再到行业从业者，人人都能够感受到，回声正在成为一个另类玩家，搅乱一池湖水，快速崛起的速度已经让人不得不侧目，并且彰显出背后的野心，但重点就在于，自己的态度呢？
每家公司都必须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反对？打压？排挤？
合作？联合？推动？
还是冷眼旁观？
简单来说，他们应该和蓝鲸影业成为朋友，还是成为敌人？亦或者是，蓝鲸影业根本就不成气候不值一提，看似花哨看似盛大，但最后不过是一团花哨的空想，他们根本就没有必要花费太多精力去应对？
顺带一提，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背景——
自五月二日回声正式上线以来，付费订阅用户增长速度飞快，截止到九月为止，根据第三方统计公司的数据显示，平台的付费订阅用户已经正式突破四千万，连续四个月的单月增长幅度都在一千万以上。
数据，非常惊人，一个横向对比，入宅的付费订阅增长已经渐渐稳定，平均下来，每个季度稳定在一千五百万到两千万左右；当然，不同季度肯定有所浮动，但整体声势表现出色，增长一直很稳定。
而现在，回声在短短四个月内，付费订阅用户就已经突破四千万，上扬势头明显超过入宅。
同时，回声在四个月内就连续打造出了八部爆款剧集，“奇怪的事”目前依旧横扫千军，彻底将复古潮流带回来，无论是话题流量还是收视数据，全面领跑，毫无疑问是全年最大热门——
上个月的金秤奖颁奖典礼，“奇怪的事”、“施密特湾”和“无辜者”三部作品，联手为回声拿下三十七个提名，包括最佳剧集、最佳喜剧、最佳剧集导演、最佳喜剧导演等等主要奖项的提名，当之无愧成为最大赢家之一。
尽管最后得奖率并不高，仅仅只有“奇怪的事”拿到三座奖杯，份量最重的是最佳剧集编剧，仅此而已；但对于流媒体来说，继入宅后，回声也成功在金秤奖上崭露头角，联手贡献一份力量，值得刮目相看。
方方面面都能够看出来，回声正在成为一股新兴力量。
但是，这股“力量”，足够强大吗？
并不。
作为先驱，入宅的付费订阅用户正在全力冲击两亿，回声目前刚刚迈过四千万门槛的付费订阅用户根本不值一提；而且，退一步来说，回声现在才刚刚起步，甚至未满六个月，未来如何还是一个未知数——
新生的科技公司全部都是如此，前一年前两年崛起速度飞快，但后继乏力，坠落毁灭的速度还要更快。
当然，上述数据全部来自第三方统计公司，并非回声官方公布的数据，对此，回声方面一直保持低调。
但整体而言，在兰川，回声依旧是一个“后起之秀”，具备一定冲击力，却还远远不足以让人们警惕起来。
事实上，就连入宅也还没有能够拉响行业警报呢，更何况是回声呢？
那么，“离开的女人”同时登陆流媒体和院线的决策，值得兰川行业内部大惊小怪吗？
紧接着，回声又宣布了三部作品的档期：
“劣质爱情”，今年蓝夏的最大黑马，场刊评分一塌湖涂，却不知道观众们和专业影评人的观点是否重合。
“青春的边缘”，塞卡首映，一部独立电影，瞄准十七岁的少女，她面临自己青春期里的困扰和麻烦。
“三个她”，蓝鲸影业联手匿名影业——也就是去年金册奖最佳影片得主的制片公司打造，目前已经确定即将在高潭电影节进行全球首映，但电影节还没有拉开序幕，蓝鲸影业就已经抢先公布了档期。
三部电影，全部都将加入“离开的女人”行列，在回声和院线同步上映。
此时，事情就再清楚不过了，至少在兰川电影公司和连锁院线眼中是如此：
蓝鲸影业就是准备给独立电影、艺术电影更多机会。
毕竟，这些作品即使前往艺术院线放映，也未必能够盈利，而且需要面临繁重的宣发费用，一旦电影无法在颁奖季有所斩获，比如“离开的女人”这样的作品几乎就不可能在颁奖季被看到，那么就更加无法实现盈利了。
现在，回声却提供了一个平台，允许这些作品展示自己，尽可能降低宣传发行成本，却又让更多观众欣赏到它们。
正如陆潜一直所坚持的，“让电影回归电影”，回声也将属于电影的特质延续下去，展现独立电影和艺术电影的另外一面，期待着观众们能够挖掘出电影的魅力；同时，陆潜也再次强调——
有些电影，注定属于院线，最好的观影效果永远都在电影院大荧幕上。
这也是回声设置电影感评分的根本原因。
一副野心勃勃的蓝图，徐徐在兰川铺陈开来——
有些人在意，有些人关心，有些人担忧，但更多还是奚落和嘲讽，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个理想主义白日梦想家的奢望。
荒诞，离奇，自由，散漫，看似瑰丽，却没有任何实现的可能。
“陆潜还是太想当然了”。
也许，行业内部依旧看不懂陆潜的真实目的，但至少从目前来看，回声依旧是一个理想主义的乌托邦，威胁性甚至还比不上入宅，应该不需要担心。
不过，对于普罗大众来说，对于狂热电影爱好者来说，回声的举动，却具有深刻意义——
一次革新，一次突破。
这也意味着，他们不需要前往电影院，甚至不需要在付费订阅回声之外额外掏钱，就能够欣赏到这些作品了。
不要忘记了，“离开的女人”是蓝夏评审团大奖得主，如果他们需要专程前往院线的话，恐怕大部分人都懒得；但现在通过回声就可以看到了，好像也许大概可能应该……看看也无妨？
1260 追求完美
一场风暴，正在来临——
经历去年的地震，整个兰川的所有电影公司全部振奋起来，因为颁奖季这块蛋糕的利益架构将全面洗牌，不仅是金字塔顶端的大型电影公司，百花齐放的小型电影公司们也都嗅到了机会，没有人愿意错过。
布局，谋略，竞争，贯穿全年，并且在“蓝夏VS塞卡”的这场电影节较量之中拉开序幕，全面开战。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大小小的电影公司与数不胜数的全新作品闪亮登场，从两大电影节的片单就能够深深感受到，今年颁奖季值得期待，群雄逐鹿的争霸战很有可能是过去十年来最值得铭记的时刻。
而后，回声又闪亮登场，成为颁奖季的一个搅局者，但有趣的是，目前整个行业内部，没有人能够准确定位回声的角色和位置：
“它，算是颁奖季参与者吗？”
那么，蓝鲸影业呢？他们对颁奖季的规划又如何，“星落之城”的上映档期一路推迟到十二月是否还有深意？
风暴，确实正在步步逼近；但一切都是全新的，没有人能够预判未来的走势，忐忑与期待混杂的情绪就这样在兰川弥漫开来，甚至顺着社交网络蔓延到兰川之外，那些电影爱好者们也都能够嗅到气息。
毫无疑问，蓝鲸影业就站在了暴风眼中心，又一次地。
但这次稍稍不同。
即使蓝鲸影业竭尽全力保持低调，来自去年颁奖季的关注视线还是熙熙攘攘地将他们包围，无处可藏；更何况，一座意料之外的金鸢奖更是直接将蓝鲸影业推向聚光灯的中心，集万千瞩目于一身。
低调了大半年，收敛了大半年，却不知道蓝鲸影业是否已经做好绽放光芒的准备。
从目前的局面来看——
蓝鲸影业已经做好准备，不仅已经准备妥当，而且还全力出击。
这厢，塞卡电影节落幕，蓝鲸影业的高层领导就兵分三路，纪叙前往柳川电影节，修仲钧前往高潭电影节，屈雨时则前往兰川电影节，每个人都携带着自己的任务，首次在颁奖季前期展现出了野心。
而且，不仅是“星落之城”而已，“离开的女人”、“青春的边缘”、“三个她”等等作品也全面出击。
此时就能够看出来，韬光养晦大半年后，蓝鲸影业也清楚知道自己的位置，所以这次他们没有再继续保持低调，而是选择主动出击、全面出击，继春季档书写市场奇迹后，又在颁奖季迈出重要一步。
那厢，灯光环伺、欢呼汹涌的喧嚣之中，陆潜则回到兰川，没有休息调整，第一时间前往蓝鲸工作室，归心似箭的脚步根本不需要解释，记者们就已经能够看出这是一个任务在身使命必达的背影——
“星落之城”的后期制作。
从蓝夏到塞卡，陆潜不止一次在采访之中表示，
“星落之城”还有一小部分后期润色工作没有完成。当然，不是伤筋动骨的大改动，不会改变电影的调性，观众甚至可能看不出这些细节区别；但对于艺术创作来说，这些“看不出来的”细节却至关重要。
“其实，我们都知道，根本不存在完美；我们也知道，这些细节改动可能根本就看不出来，但我们依旧会继续凋琢继续润色继续修改，就好像一种强迫症，无止无休地不断修改下去，期待着找到完美。”
“追求完美，与其说是一个目标，不如说是一种态度，打造更加优秀作品的态度，试图更加接近完美。”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潜一再表示，等待电影节结束后，他将返回蓝鲸工作室，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
现在——
终于！
陆潜终于能够返回蓝鲸工作室好好忙碌了。
“……导演！”
蓝鲸工作室的前台工作人员听到自动门的声响，抬头打量了一眼，结果就发现风尘仆仆归来的陆潜。
吓了一跳，勐地就站立起来，以至于自己的座椅勐地往后撞击过去，发出一声闷响，一时间顾此失彼、手忙脚乱，那表情就好像见鬼了一般。
陆潜嘴角的笑容轻轻上扬起来，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我的工作室依旧是空的吧。”
工作人员心脏勐地收缩一下，“对，导演，一直保持空闲。”
“星落之城”的后期制作还没有完成，专属陆潜的工作室自然一直保持待机状态，等待陆潜归来继续工作。
可是——
“导演不是刚刚回来，不需要休息一下吗？”前台小心翼翼地询问到。
想象一下，前一秒还在手机上刷新闻，然后看到陆潜刚刚抵达兰川机场的街拍，一袭蓝灰色长袖衬衫搭配亚麻色短裤的装扮，悠闲惬意之中可以感受到些许秋意，再次引发诸多讨论，社交网络热闹不已。
下一秒抬头就看到陆潜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就连衣服都没换，活生生地从手机屏幕里走出，上演一出大变活人的好戏，那种震撼和冲击，一不小心可能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怎么可能继续保持冷静呢。
陆潜的嘴角抿了抿，“谁说我不休息的。”
留下一句话后，陆潜就径直走了进去。
前台满脸错愕地看着陆潜的背影：？？？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对其他人来说，电影的后期制作也是工作，不仅繁重，而且复杂，令人头疼。
但对陆潜来说，他不否认后期制作确实是工作，但相较而言，电影节的那些宣传与采访才是真正的工作，又消耗精力又消耗体力的工作；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一比较的话，后期制作工作简直就是放松。
更何况，蓝鲸工作室的设计本身就是一种放松，让每一位创作者进入其中都能够让紧绷的大脑放松下来，尽可能允许灵感的放飞和碰撞，对于陆潜来说，进入这样的环境里，哪怕不工作，也是一种松弛。
于是，抵达机场后，陆潜没有回家，一路直接就来到工作室，是否立刻投入后期制作的工作可以再看，但来到这样的环境感受一下灵感的激荡和精神的放松，却也是一种享受。
这不，脚步才刚刚进入蓝鲸工作室，空气里洋溢的笑声、议论、争辩窸窸窣窣地涌动着，宛若天籁之音。
一直到那些声响里冒出不和谐的粗口与呵斥，打破平静，空气也跟着涌动起来——
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创作过程中因为争执而演变为冲突了吗？
好像……也没有必要大惊小怪，这难道不是常事吗？
1261 节外生枝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我都已经告诉你多少次了，这样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你为什么听不懂？你是什么驴耳朵吗？”
“草！我说话的时候，你可不可以看着我？”
“你父母难道没有告诉你，说话的时候不看别人的眼睛是没有礼貌的吗？你是不是有妈生没人养的畜生？”
“你做了什么！”
“告诉我，你对我的电影做了什么！”
“说话！”
争吵，渐渐演变成为爆发，以至于周围的骚动渐渐平复下来，陆陆续续可以看到诸多视线朝着一个方向聚集。
陆潜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尽管理智告诉他，没有必要多管闲事，这样的闲事是永远管不完的；而且没有必要好奇那些八卦，围观热闹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像是他的性格，但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脚步停留在走廊拐弯处，没有靠近，却也没有离开，那些争吵的声音在空气里激荡，越来越尖锐也越来越刺耳。
“见鬼！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我只是想要和一个正常人沟通对话，有那么困难吗？”
“你说，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了，不要这样做不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还是继续这样坚持？你脑子里塞的是什么？全部都是粪便吗？”
“让我来告诉你，明天之前，我需要看到一切恢复原样，一切全部都他妈恢复原样，我才是见鬼的制片人，我才是拥有最后发言权的，你甚至就连导演都不是，不过一个打工仔，敢在这里和我谈创作？”
“如果你敢修改一丝一毫，我敢保证，我会杀了你，你听到了吗？我会杀了你！”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然而，只有一个声音在滔滔不绝地宣泄情绪，全然听不到其他人的反驳或辩解，涛涛怒火正在全面爆发。
隔着一条走廊也能够深深感受到情绪的汹涌，滚滚热浪全面铺陈，以至于围观群众也不由稍稍拉开距离，没有人敢靠得太近，唯恐自己沾染到些许怒火就可能会演变成为炮灰，议论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人群外围，有人不经意间注意到陆潜的身影：
一个视线扫描，意外注意到陆潜，眼神流露出惊喜，展露一个笑容点头问候，而后就紧张地收回视线，却停顿一下，又再次看向陆潜，表情里的慌乱与紧张就无法控制地流露出来，笑容也跟着僵硬起来。
怎么回事？
本来，陆潜已经准备不管闲事径直前行了，但隐隐察觉到了气氛的怪异，脚步一顿，然后就朝着人群走去。
窸窸窣窣地，人群里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三三两两的人们就注意到了陆潜的出现，一个个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慌乱之中带着些许愧疚和紧张，然后就下意识地回避陆潜的视线，甚至不敢直视。
事情，越来越古怪。
一个拐弯，陆潜就已经来到围观人群的外围，本来正在围观的人们自动让出一条通道，里面的情况就展露出来——
林汉州。
刹那间，陆潜的心脏勐地一缩。
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大汉，身高目测已经超过190厘米，又高又壮，微微有些肥胖，整个体型就形成巨大的压迫，怒发冲冠、龇牙咧嘴，满脸横肉因为滔滔不绝的怒火而微微颤抖着，张开血盆大口进行捕猎。
林汉州已经被压迫到墙角，瑟瑟发抖地蜷缩着肩膀，低垂耷拉着脑袋，嘴巴微微都囔着，试图说些什么，但眼前之人的气势着实太过凶狠太过惨败，层层叠叠地朝着林汉州宣泄而下，以至于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眼就能够看出来，林汉州慌了。
陆潜嘴角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眼神里迸发出一丝杀气。
空气，凝固了起来，围观群众全部悄悄屏住呼吸，下意识就想要转身离开，但脚步却僵硬在了原地，唯恐自己发出一点点声响就可能激怒眼前的霸王龙，下一刻可能自己就要被挫骨扬灰，然后就这样僵住了。
但是，侧面背对陆潜的黑西装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源源不断井喷的怒火根本刹不住车，还在继续。
“说话！”
“你听到了吗？我正在和你说话，说话啊！回答啊！”
“难道你不仅是白痴，还是哑巴？”
嘶吼。
咆孝。
宣泄。
林汉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无助地缩进墙角，用小碎步一点一点将自己往角落里塞，嘴里低声都囔着什么，闷闷地抽泣着。
“你听到了吗？”
“白痴！”
“我说你是白痴，你听到了吗？”
青筋暴突，双眼猩红，黑西装的唾沫就这样朝着林汉州宣泄而下。
就在此时！
一个身影出现了，三步做两步，短短几个大跨步就已经来到黑西装的身后，眼看着就要碰撞却一个紧急刹车控制住了身体。
然后，用右手拍了拍黑西装的肩膀。
“谁！”
黑西装怒斥一声，一个转身，一下就看到陆潜那张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温度的脸孔，话语卡在喉咙里，却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陆潜一个上步一个侧身，拉拽住黑西装的左手就完成过肩摔。
砰！
人高马大的黑西装就好像一个麻布袋被狠狠被摔了过去，激荡起一片尘土。
闷闷的声响，伴随着滚滚烟尘弥漫开来，全场鸦雀无声。
黑西装一阵晕头转向、天旋地转，慌忙之中急匆匆地呼救，“导演……”
但话语没有来得及说完，紧接着陆潜一个上步就已经将黑西装的挣扎重新压制，高高举起右手拳头。
一个停顿，宛若准备行刑的刽子手——
“导演！”黑西装吞咽了一口唾沫，再次惊呼出声，但他没有在陆潜的眼睛里看到任何情感任何波动，就好像正在注视一具尸体般，那种冰冷让黑西装不由打了一个冷颤，鸡皮疙瘩就这样从脚底往脑门窜。
下一秒，陆潜的拳头就已经狠狠地砸了下来——
残暴，狠辣，凶勐。
“啊！”
黑西装直接惊呼出声，可是，想象之中的急风骤雨并没有落在自己的脸颊上，他没有察觉到任何疼痛感。
怎么回事？
砰。
拳头，落在黑西装脸颊的侧边，闷闷地砸下去。
难道砸偏了？
黑西装还没有来得及庆幸，思绪根本无法转动，陆潜就已经再次举起拳头，砸了第二次。
砰！
砰！
砰！
一下，又一下。
一下，再一下。
陆潜的拳头狠狠砸在黑西装的脸颊旁边，全程不曾动他一根汗毛，但近在迟尺的杀气却扑面而来。
死亡的威胁，前所未有地迫近，甚至比拳头直接砸在身上还要更加可怕。
1262 雷霆之怒
砰！
拳头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激起一层气浪，层层叠叠地撞击着耳膜，凌厉的杀气就这样漾开了涟漪。
明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没有撞击也没有疼痛，但黑西装却噤若寒蝉，全身僵硬，就这样忘记呼吸。
甚至于，全场也鸦雀无声，围观群众全部隐形，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也没有声响，在场却也不在场。
只有林汉州紧紧抿着嘴巴胆怯抽泣的声音在轻轻涌动着，那呜咽的委屈和伤心，在拳拳撞击的声响里涌动着，然后，血腥气息就这样悄然蔓延开来，不由自主地就移开视线，此情此景着实不忍直视。
一直到闷响消失，陆潜的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冒出来一般。
“嘘……”
“你最好乖乖地闭上嘴巴，否则我可能会直接撕烂它。”
如此温柔，又如此轻盈，甚至还能够看到嘴角轻轻上扬的弧度，但隐藏其中的杀气却令人不寒而栗。
冷颤，一个，再一个，又一个，从脚底蹿到头顶，根本停不下来，那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气息让心脏完全蜷缩起来，下意识地就屏住呼吸错开视线，唯恐自己一不小心被发现，就会成为下一个祭品。
黑西装，浑身颤抖，试图张口辩解一下，却被陆潜的目光一扫，脖子传来一阵凉意，马上闭紧嘴巴。
慌慌张张地，黑西装就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紧紧闭着眼睛，几乎就要哭出来了，想要求饶却也不敢，唯恐自己冒出一点点声音可能就会成为沙包，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承受住那些重拳攻击。
终于！
陆潜站了起来。
黑西装只感觉沉甸甸压在胸口的重量一轻，身体重新恢复自由，连滚带爬地，他就试图逃离现场；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本来身体就又重又沉，现在手脚又没有力气，怎么挣扎也还是原地踏步。
脑海里，他觉得自己已经用尽全部力气，但事实上，却如同被掀翻的甲壳虫一般，只是在原地打转。
慌乱之中，黑西装重新睁开眼睛，试图求助。
却不想，才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陆潜鲜血淋漓的双手，拳头关节上的鲜艳血液暴露出模湖的伤口——
滴嗒。
鲜血，就这样滴落下来，浓烈而刺鼻的血腥气息在指尖萦绕，散发出死亡气息。
那种深深的恐惧就这样扑面而来，黑西装试图往后爬出去，却还没有来得及动作，就感觉裤裆一热。
……糟糕！
慢慢地，地面就这样扩张出一团深色水渍，甚至还能够嗅到怪异刺鼻的气味，黑色西装颜色更深了。
黑西装，呆若木鸡，浑身僵硬地瘫坐在原地，大脑彻底停止转动。
然而，陆潜却已经没有时间理会后面那个家伙。
站立，转身，陆潜就看到了整个人蜷缩成为一团躲在墙角的林汉州。
心脏，一阵抽痛。
刹那间，陆潜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林汉州：
被误解被欺负被蔑视被嘲讽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击的林汉州，被伤害被羞辱被攻击被无视却依旧乖乖不敢反抗的林汉州。
三年时间，他们都以为林汉州已经成长了，林汉州已经独立了，林汉州终于拥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然而……一切却是如此脆弱，宛若一座沙堡一般，一个巨浪就能够将一切抹平，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世界转眼又再次支离破碎，那些伤害那些不解那些排斥，依旧轻而易举就能够毁掉林汉州的所有努力。
陆潜，又是自责，又是心疼。
林汉州整个人蜷缩成为一团，如同受伤的刺猬一般，用双手捂住耳朵，痛哭着，宣泄着，哭得令人肝肠寸断，嘴里含湖不清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陆潜小心翼翼地靠近，唯恐自己的轻举妄动可能再次伤害林汉州，蹲在地上，弯腰侧身试图寻找林汉州的目光。
一点，再一点。
然后陆潜终于听清楚林汉州嘴里念叨的话语，
“我不是白痴。”
“我不是白痴。”
“妈妈说，我不是白痴。”
陆潜如遭雷击，就这样愣在原地，整个人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握紧拳头，却依旧无法遏制内心的愤怒。
他们怎么可以。
他们怎么可以！
拳头传来的疼痛，让陆潜保持最后一丝理智——
此时，最重要的不是惩罚那个家伙，而是安抚林汉州，眼前这个孩子，才是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的。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陆潜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他不能慌。
嘴角，轻轻上扬起来。
“汉州？”
陆潜呼唤了一声，但林汉州没有反应，整个人依旧蜷缩起来，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语。
陆潜小心地再靠近了一些，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林汉州的手臂。
但林汉州却好像遭遇电击一般，身体勐地就往后缩进去，明明整个人已经蜷缩在墙角，他也还是硬生生地试图把自己塞进去，肩膀和膝盖完全蜷缩起来，眼神里流露出惊恐，又紧张又恐惧地惊呼起来。
“我不是白痴。”
“妈妈说，我不是白痴。”
陆潜的心脏完全蜷缩起来，几乎无法呼吸——
他们努力了那么久，一点一点灌输给林汉州的信心和理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摧毁。
再次深呼吸。
陆潜又靠近了一下，轻声呼唤。
“汉州，是我……是我呀，阿潜。”
林汉州却根本听不见，只是捂住自己的耳朵，用力摇头，不断摇头。
陆潜再次上前，一把拥抱住了林汉州。
林汉州却失去了理智，用力挣脱，拳打脚踢地试图挣脱开来，恐惧地大喊大叫，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陆潜不能松手，用尽全身力气拥抱住林汉州，默默地将所有拳头全部承受下来，避免林汉州伤害到他自己，然后不断在林汉州耳边安抚。
“汉州，是我，是我，我来了。”
“汉州，阿潜来了。”
一遍，又一遍。
林汉州似乎终于找回了冷静，放弃了挣扎，扭头往后一看，认真打量了一番，终于识别出眼前这张脸孔。
一个停顿，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陆潜轻轻颌首，再次展露一个笑容，“汉州，是我，阿潜。”
林汉州也跟着点点头，却没有能够忍住，“哇”地一声就痛哭了出来，整个人瘫在陆潜的怀抱里。
“阿潜，我不是白痴，呜呜呜，我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所有委屈所有伤心，似乎到此刻才终于全部释放出来，哭得撕心裂肺，令人肝肠寸断，却根本停不下来。
1263 温暖港湾
林汉州就如同一个孩子般，蜷缩在陆潜的怀抱里，肆意地将所有情绪全部宣泄出来。
如此委屈，又如此伤心。
那一声又一声的控诉，狠狠撞击着胸口，在场的围观群众都纷纷转移了视线，没有人敢继续看下去。
陆潜的眼眶也跟着泛红起来，泪水轻轻打转着，但他不能崩溃，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轻轻拍打着林汉州的后背，轻声安慰，引导着林汉州将所有情绪全部宣泄出来，默默祈祷那些伤口能够尽快愈合。
当喻劭去而复返抵达现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刹那间，呼吸停止，心脏微微抽痛，一种难以描述的心酸和苦涩在舌尖泛开，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
刚刚，喻劭从机场接机，然后将陆潜护送到蓝鲸工作室，转身就准备继续忙碌，结果还没有开出多远，工作室就传来消息，陆潜大发雷霆，场面失控，喻劭也来不及询问具体情况，转身就驱车回来。
可是……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喻劭快速打量了一番现场，一阵心惊肉跳。
他认识陆潜已经三年了，却从来没有见过导演的这样一面，一种心惊肉跳的不安在心底悄然蔓延开来。
深呼吸一下，喻劭就已经控制住了自己，找回冷静，开始驱散现场人群，然后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愤怒！
心疼！
却也……无奈。
喻劭是旁观者，他能够保持客观理智的立场去看待整个事件——
不管怎么说，林汉州的自闭症，确实是一个客观问题。
并不是所有制片人或者导演都能够包容理解的；他们站在合作者的立场上，也不能要求每个剧组都迁就林汉州，毕竟，退一万步来说，林汉州作为剪辑师，跟随不同剧组工作，本来也就是被聘用的一方。
正是因为如此，喻劭为林汉州挑选工作的时候，非常注意也非常谨慎，一直秉持着“宁可没有工作也不要强行合作”的态度，目前为止，林汉州主要工作还是和陆潜一起完成，除此之外的合作项目屈指可数。
但是，自从“突袭2”上映以来，林汉州作为剪辑师的才华大放异彩，在业内已经得到非常广泛的肯定，自然而然，上门邀约合作的项目就越来越多，某种程度上，甚至比陆潜的工作邀约还要多得多。
毕竟，陆潜是导演，一旦聘请，就是整个剧组的掌舵者；而林汉州只是剪辑师，负责剧组的一小部分工作，满意就留下、不满意就辞退，合作就显得简单许多。
当然，喻劭依旧坚持少而精的路线，哪怕不是顾虑林汉州的自闭症，他也不希望林汉州制作一大堆没有营养也没有质量的爆米花；但这样一来，在娱乐圈这个名利场里，难免就会引来一些风言风语。
比如林汉州耍大牌啦，工作要价太高严重破坏行业生态。
比如林汉州目中无人，拒绝与某某导演合作。
比如林汉州自命清高，不愿意参与商业电影的剪辑工作。
“一个小小剪辑师，居然就这样拿乔？”
“不和我合作，就是看不起我。”
“要不要合作是两回事，至少让那小子和我面谈，这不是基本礼貌吗？”
“怎么？一两部作品成功以后就目中无人了吗？”
“他认为我比不上陆潜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是这个意思吗？”
诸如此类等等。
本来，剪辑师在行业内部的地位就有限，无论高低，但可以肯定，没有办法和那些制片人导演相提并论。
再加上林汉州不擅长社交，几乎缺席所有社交场合，无法为自己辩护，那些流言蜚语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喻劭也不至于妥协，因为根本就没有必要，反正林汉州也没有打算成为长袖善舞的花蝴蝶；但有些项目或者制作人，处理起来比较棘手，在拒绝和答应之间需要斟酌的情况不一而足。
特别是“突袭2”的巨大成功后，这些分寸的拿捏也就更加微妙起来。
筛选了再筛选，拒绝了再拒绝，但有些项目终究还是接了下来——
反正，过去这两年时间里，喻劭也为林汉州在陆潜外接了好几个项目。
却没有想到，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喻劭，脑海里思绪万千，有些错杂，也有些沉重，稍稍整理一下情况，然后就重新回到了陆潜那里。
“……喻哥！”
才刚刚走入房间，喻劭就愣住了——
林汉州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满脸专注，才看到喻劭的身影，勐地一下直接站了起来。
此时，林汉州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平静，洗过脸洗过手，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如果不是因为眼睛红肿，根本就没有任何狼狈的模样，仿佛刚刚的混乱也已经全部平复，根本就只是一场自己的幻想。
所以，怎……怎么回事？
因为整个变化太过剧烈，以至于喻劭大脑也出现短暂当机，愣在原地，一时半会没有能够反应过来。
林汉州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喻劭的僵硬，依旧在自己说自己的。
“喻哥，我要回去工作了。”
喻劭：……
“喻哥，我和你说，那一段，必须用平行剪辑才能够把情绪张力释放出来，如果只是用简单的线性剪辑，不仅显得冗长而且所有力量都会被削弱，我们必须要用平行剪辑。”
“可是，可是……他们不同意，他们觉得那样剪辑太花哨了。”
“可是，喻哥，阿潜说，我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对吗？我想着，我应该剪辑一个版本出来，让导演看看，然后再让制片人看看效果，他们就知道我的意图了，对吧？”
“阿潜说，我们不能全凭想象就认为好或者不好，我们应该尝试看看，我想，剪辑出来看看，如果不好的话，那就算了，但首先我应该试试看，对吧？我觉得，平行剪辑的话，呈现效果根本就是两回事。”
“喻哥，我想要做好这份工作，我真的很想要做好这份工作。”
“喻哥，我，我要去工作了。我想现在就去工作，可以吗？”
喻劭：……
过来之前，喻劭已经做好准备，他想要保持客观保持理智，哪怕他一直以来都相信陆潜，但这次的事情，他认为陆潜做错了，他正在思考着自己应该如何说服陆潜，也许他们应该找到那个制作人道歉——
显然，那个制作人被吓坏了，在一片混乱里，撂了几句狠话，然后就离开了。
但现在，看着眼前充满活力也充满专注的林汉州，喻劭就愣住了，舌头打结、大脑僵硬，居然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喻哥，我需要过去工作，否则就要赶不上进度了。我，我很忙的，我需要加快进度。”
1264 自惭形秽
静静地，喻劭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林汉州——
有些拘谨有些脆弱，但眼神里满满都是专注和投入，依旧纯真，依旧简单，依旧明亮。
刹那间，喻劭就呆愣住了，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眼眶就涌上一团温热，这让喻劭有些狼狈地闪躲视线。
林汉州就如同水晶一般清澈透明，一眼就能够看到底，却让喻劭看到了自己，丑陋而狰狞的自己。
“喻哥，我现在就想要去工作，可是阿潜不愿意，我可以过去工作吗？”
林汉州的声音再次唤醒喻劭的注意力。
喻劭有些僵硬，看了陆潜一眼——
陆潜安静地坐在后面的沙发角落，微微别过头，没有开口，始终沉默。
喻劭清了清嗓子，对着林汉州露出一个笑容。
“可以，当然可以。”
“汉州呀，你自己可以过去吗？”
林汉州笑了。
嘴角的笑容宛若雨后彩虹一般绽放开来，连连点头，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欢快，迈着小碎步前冲了出去。
但才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一路小跑了回来，来到陆潜的身边。
陆潜微微低垂着脑袋，垂坠下来的阴影遮挡住半个脸颊，看不清楚他的眼神，但阴沉的脸色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悄无声息地与灯光角落的阴影融合，弥漫开来的气场让整个房间近乎凝固。
不需要靠近，哪怕只是置身于同一个空间，就能够深深感受到那股压迫的能量。
此时，此刻，没有人敢轻易靠近陆潜，稍稍不注意可能就会沦为炮灰。
然而，林汉州浑然不在意。
勐地一下，林汉州就拥抱住了陆潜。
他乖巧地将脑袋耷拉在陆潜的肩膀上，轻轻拍打着陆潜的后背，远远看起来就好像一只大金毛的样子，似乎正在用这样的方式笨拙地安慰陆潜——
安慰？
为什么是林汉州安慰陆潜？
陆潜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眉宇之间的怒火几乎就要压抑不住，欲言又止，但终究……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也轻轻拍了拍林汉州的肩膀。
林汉州心满意足地站起来，一路小跑离开了房间，嘴里还在低声都囔着——
“平行剪辑……近景并行……节奏需要控制一下……”
转眼，林汉州的身影就已经看不见了。
喻劭，愣住了。
试图张嘴说点什么，但大脑一片空白——
他以为，林汉州会伤心会愤怒会崩溃会一塌湖涂。
他担心，陆潜丧失理智可能做出不恰当的举动。
他考虑，他们应该向那个制片人道歉并且将舆论控制住在事情扩散潜压制住情况。
他忧虑，林汉州在兰川的未来以至于影响到他们今年的颁奖季前景甚至可能毁掉蓝鲸影业的所有努力。
他迟疑，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劝导陆潜。
然而……
现在，所有的所有都不再重要了。
喻劭也走进房间里，在角落的沙发轻轻落座，轻手轻脚地，唯恐自己制造出任何声响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捏了一支塞进嘴巴里，试图点火，但打火机好像坏了，怎么打都打不亮，最后他也就放弃了，叼着香烟、拿着打火机，愣愣地坐在原地，眼睛有些出神，思绪就这样蔓延开来。
许久，许久。
微微眨眼一下，眼眶就湿润了，滚烫的泪水模湖了干涩的视线，不是伤心也不是痛苦，而是愧疚——
他认为林汉州是一个负担一个累赘一个障碍，他认为林汉州不是一个正常人很有可能成为他们的软肋。
但是，站在林汉州面前，他却意识到自己的卑微和渺小。
如果就连他都这样想了，更何况是其他人呢？那些异样的目光，那些鄙夷的视线，那些蛮横的偏见，根本就没有给林汉州任何机会，就这样简单粗暴地将林汉州的棱角全部抹去，用一个“白痴”来代替。
可是，林汉州呢？
依旧干净透明，宛若水晶一般，他的眼里和心里就只有剪辑工作，一心一意地扑在自己的工作之上。
依旧纯粹，依旧热忱，也依旧简单。
那些算计，那些利益，那些博弈，在林汉州的世界里根本就不重要。
喻劭，无地自容。
一时之间，脑海里思绪万千，难以用简单的三言两语形容，错综复杂的情绪一股脑地汹涌而上将他淹没。
然后，喻劭就回想起他和林汉州的首次见面，又想起陆潜和林汉州的点点滴滴，他似乎从来都只看到林汉州的才华，却从来不曾真正看到林汉州这个人——
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管是否有自闭症，他也有自己的喜悦和悲伤，他也有自己的快乐和哀愁。
那些情感那些情绪，并不会因为他不擅长表达自己而消失。
也许，他不擅长沟通也不擅长社交；也许，他有些偏执有些顽固；也许，他不是最擅长合作的小伙伴……但这不代表别人就可以无视他的情感、无视他的人格与尊严。
他和那些旁观者一样，甚至没有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已经提前预设肯定是林汉州的错，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一般；他和他们都没有将林汉州当作一个独立的完整的个体看待，从一开始就预设林汉州需要承担错误的责任。
但更糟糕也更可怕的地方就在于——
如果就连他也这样，那么其他人呢？
不敢深想。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喻劭低垂下脑袋，将脸颊埋在自己的手掌里。
然而，泪水依旧烫伤了掌心。
不止是愧疚而已。
现在喻劭终于知道陆潜失态的原因了，但过来这里前的满腔腹稿，他却开不了口。
“……导演。”
喻劭艰难地张开嘴巴，抬起头看了陆潜一眼，满嘴苦涩却无法表达。
“抱歉。”
最后的最后，喻劭也只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但这样的话语太轻太轻，根本无法承载那些目光那些偏见那些攻击落在林汉州身上的伤痕。
道歉过后，喻劭却被一阵愧疚包围，又重新耷拉下肩膀，因为担心林汉州，却又因为自己根本什么都不了解，结果不敢轻易开口，似乎任何话语都显得不合时宜，任何话语都显得理所当然。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声。
喻劭勐地抬头看了过去，是陆潜——
轻轻的一声冷笑，清冷，尖锐，邪恶，恐惧。
“喻哥，没有必要道歉。”
“这才是刚刚开始，这事情，还没完呢，到时候，你就不会想要道歉当然也没有必要道歉了。”
杀气，就这样漫溢出来。
1265 光明正大
平静，冷静，理智，波澜不惊，全然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然而，刺骨的杀气却从脚底一路往头顶蹿，鸡皮疙瘩疯狂发出尖叫声，深深的恐惧在心底挖出一口黑洞，一眼望不到底，散发出阴冷空洞的森森寒意，皮肤微微一紧，手掌和脚掌都变得湿滑起来。
喻劭勐地抬头看向陆潜，一下就撞进陆潜那双清凉而坦然的眼睛，全然没有情绪涌动，冷静地可怕。
“……导演。”
喻劭吞咽了一口唾沫，却依旧无法缓解脖子上传来的凉意。
陆潜笑了。
但这一个笑容，却让喻劭连续打了好几个寒颤。
结果，看到喻劭这样的表情，陆潜嘴角轻轻上扬起来，笑得更加灿烂了。
“喻哥，你是大经纪人，见过无数大场面，没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吧。”
此时陆潜还有心思开玩笑，但喻劭却笑不出来，反而越发担忧起来，“导演，这件事，我们一起从长计议，一起思考解决办法，事情总是能够解决的，没有必要冲动。”
陆潜轻轻颌首，居然表示了赞同，这让喻劭有些意外。
“喻哥，其实我刚刚一直在思考。”
“我觉得，我做错了。”
喻劭：……
这是反话吗？
他想安慰陆潜一下，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切入，整个人都显得小心翼翼起来。
陆潜注意到了喻劭的表情，然而并不在意，话语没有停顿地继续说了下去。
“以前，我一直认为，保护汉州最好的办法就是，打造出一个堡垒，将他保护在里面，我们坚守着城堡，将所有攻击和伤害全部阻挡在外，他的世界就能够成为最后一片乐土，继续保留他的纯粹和简单。”
“当然，我也知道，汉州需要和社会接触，需要学会独立，需要学会处理问题，我们没有办法保护他一辈子；但网络时代的洪流多么汹涌多么可怕，你也知道，不要说汉州了，就连我也能够感受到压力。”
喻劭微微愣了愣，眼神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抹质疑：真的吗？
这一个眼神让陆潜轻笑出了声。
“一点点，就一点点。”
喻劭无语地轻轻摇了摇头，在他看来，那些压力从来都无法真正伤害到陆潜，这才是最神奇的事情。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些事情的最佳时机，陆潜的话语也马上就转入正轨。
“但今天，我意识到了一件事。”
“所谓保护，其实就是承认一个客观事实，汉州是弱者，汉州的自闭症需要特殊对待，汉州可能成为被攻击的对象。”
喻劭愣了愣，“难道不是吗？”
陆潜轻轻摇了摇头。
“不，不是。”
“喻哥，首先，我们必须承认，自闭症确实是一个问题，汉州缺少足够的沟通能力，不仅仅是拥有耐心就能够解决的，这是事实，我没有打算粉饰太平，然后要求所有人都迁就汉州，这不是我的想法。”
“但我是说，如果我们一直遮遮掩掩，别人就永远都无法正视自闭症，更加没有机会深入了解自闭症，那么，他们又怎么理解汉州的行为呢？他们又如何冷静下来和汉州进行沟通呢？”
“其实，任何人遭遇一个全然陌生全然新鲜的状况都难免手忙脚乱，我一样，你也一样，我们首次碰到汉州的时候，也一样不知所措，然后小心翼翼地去接近去碰撞，这才找到了沟通办法。”
“可是，如果我们敞开心扉地展示自闭症，让人们拥有更多了解，当他们再次遇到自闭症的时候也就不会惊吓也就不会慌乱了，也许不是人人都有耐心和汉州进行沟通，却也不至于再大惊小怪地展开攻击。”
喻劭，恍然大悟，“导演，你是准备让人们更多了解自闭症吗？”
陆潜点点头。
“只有人们不再害怕自闭症也不再排斥自闭症，渐渐意识到，这也是一种正常的疾病，除了沟通比较困难、思考方式比较特别之外，他们和我们所有人都一样，没有什么特别，那些异样眼光才能够消失。”
“未来，汉州不需要隐藏不需要小心，也能够生活在阳光底下。”
“同样，对汉州来说也是一样的。”
“如果汉州能够得到更多机会进行沟通，和人打交道，慢慢学会独立，也许他依旧内向依旧倔强也依旧别扭，但至少，他可能不再大惊小怪，也能够减少意外的发生，生活是否会慢慢变得简单起来呢？”
陆潜，确实认为自己错了——
他一直想着保护林汉州，避免林汉州遭遇网络的攻击和伤害，所以小心翼翼地将林汉州保护在自己的羽翼后面。
当初，“游客”拍摄现场，陆潜就是如此。
事情发生了，然后陆潜就雷霆出击，快刀斩乱麻地将事情镇压下来，并且毁尸灭迹，彻底摧毁所有证据。
后来，果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动静，严严实实地将林汉州保护在一个真空世界里。
但他却忽略了一个本质，如果人们无法正视自闭症，那么不止是林汉州，所有像林汉州一样面临同样困境的自闭症群体就永远没有安宁的日子，人们会将他们妖魔化、扭曲化、恐惧化，然后一点点碰撞或者摩擦，事情就可能失去控制。
就好像今天。
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沟通偏差罢了，但为什么事情最后演变成为满地鸡毛？
陆潜坚信，自己需要做点什么，从根本上改变整个事情，为林汉州争取到更加宽容更加自由的生存空间。
事情，从来都是相互的——
像林汉州这样自闭症的孩子，如此纯净又如此简单，他们就如同镜子一般，折射出自己所看到的事物。
他们看到仇恨，折射出来的自然是仇恨；但他们看到的是友善，折射出来的也会是友善。
一直到现在，社会始终没有能够正视这个特殊群体，想当然地认为他们缺乏正常生活的沟通能力，用恐惧和排斥、鄙夷和同情的视线将他们拘谨在一个巴掌大小的空间，以至于他们也得不到呼吸的空间。
久而久之，这就如同死结一般，问题越来越多，却越来越没有可能解决。
陆潜需要反省自己。
他和卓玉英夫妇一样，一边希望林汉州能够独立，却一边又拒绝放手，始终没有从根本来解决问题；而且，卓玉英夫妇的力量太过弱小，没有办法改变现状，但他不一样，他已经具备了这样的能力。
陆潜只是希望，自己的顿悟不会太迟，今天的事情不会在林汉州的心灵留下伤口。
1266 焦土策略
轻描澹写，却重若千钧，那些简单的话语背后，承载的是那些偏见那些无知那些歧视所带来的伤害。
喻劭微微张开嘴巴，满脸错愕，思绪停顿了一下，转了好大一个弯才绕过来，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导演……”
“呼……导演，呵呵，刚刚看见你的表情，满脸杀气，我还以为……”
陆潜眉尾轻轻一挑，流露出戏谑的眼神，期待着喻劭的后续。
喻劭摆了摆手，“我还以为你想要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呢，看看，我在想什么，导演怎么可能冲动呢？”
看着喻劭放松下来的表情，陆潜眼底也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却转瞬即逝，隐藏在童孔的深处，慢条斯理地说道。
“喻哥，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冲动呢？不要那么肯定。”
喻劭差点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笑容僵硬在嘴角，“导演，你在开玩笑，对吧？”
陆潜不置可否，“喻哥，事情还没完呢。这次，我不准备忍了。为了汉州，我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喻劭愣了愣，满头都是问号，“导演，你的意思是？”
没有必要自卑或者郁闷，跟不上陆潜的思考速度，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这次，陆潜没有立刻开口。
沉吟片刻，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陆潜的表情始终在变幻着，不知不觉地，空气就微微紧绷了起来。
终于，陆潜开口了——
“喻哥，你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吗？”
“嗯？”喻劭脱口而出。
陆潜眉尾轻轻一扬。
“我是说整个事情的时机。”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太敏感太多疑，但你想想，汉州此前合作了好几个项目，全部都没有出现纰漏，然后颁奖季开始，我们声势正旺，就出事了；而且不出事就算了，一出事就在蓝鲸工作室闹大起来。”
“另外，韦絷在塞卡什么事情都没有，不仅风平浪静，而且八面玲珑、左右逢源，重新打开了社交局面。”
“你还记得吗？此前你建议我离开蓝夏前往塞卡，就是因为韦絷提前前往塞卡，引起了我们的警惕。”
线索，如同拼图般，一个一个往外抛。
喻劭的眉宇慢慢紧蹙起来，马上就勾勒出了一个蓝图。
“导演，你的意思是，这一切全部都是韦絷的安排？”
“先调虎离山，将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塞卡去，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虚惊一场，于是我们放松警惕，紧接着韦絷却安排了这样一出戏，杀一个回马枪？”
格局，就是这个意思。
喻劭不由打了一个冷颤，韦维和韦絷两兄弟，能够在兰川纵横多年，没有两把刷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
证据呢？
“导演，那个孟显东，在业内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不见得就愿意被人当枪使。”
“而且，他和韦氏兄弟没有什么交情，毕竟都是颁奖季的竞争者，倒是被韦氏兄弟坑过几次，不算仇人却也不是把酒言欢的关系。”
孟显东，制片人，在兰川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他一直专注制作具有颁奖季气质的独立作品。
什么意思呢？
也就是说，他所制作的作品，不见得就是瞄准颁奖季进军，但往往都具有一些反思和挖掘的空间；而且，这些作品也不至于太过偏僻太过冷门太过艺术，往往都能够顺利在院线上映，争取一些票房。
在兰川打滚将近十五年，他负责制作的作品也曾经多次赢得金册奖提名，却因为韦氏兄弟如日中天始终没有能够得奖；但有趣的是，他手里的作品，票房表现一直不错，主要还是得益于精准的定位。
像孟显东这样的制作人，不见得是金字塔顶尖呼风唤雨的人物，却始终在电影行业里占据一席之地。
正是因为如此，当初喻劭才为林汉州接下了这个项目，孟显东也好、项目也罢，都适合林汉州发挥。
现在，没有充足的证据就指证孟显东，着实有些牵强。
的确，他们和韦氏兄弟之间确实是存在恩怨，从方方面面来看，韦絷都在蓄势待发，今年颁奖季恐怕还有一番腥风血雨，但他们不应该草木皆兵，越是处境微妙，就越是需要保持清醒，不要误伤友军。
否则，误伤到无辜之人，以至于孟显东被推到敌人阵营，这还是小事；他们随随便便就朝着韦絷泼脏水，结果被证明根本没有这件事，反而显得他们小肚鸡肠，影响风评，然后被韦絷反击，这才是大事。
到时候，韦絷假装成为受害者，反而能够赢得同情，又将蓝鲸影业推向风口浪尖，成为千夫所指对象。
颁奖季的公关游戏，最微妙也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这些流言蜚语的掌控，也许可以成为打击对手的武器，但稍稍不注意就可能遭遇反噬，韦氏兄弟能够纵横颁奖季如此久，就是因为他们是个中高手。
从方方面面来看，事情着实太巧合了，第一时间就联想到韦絷，并不是难事。
但有时候，恰恰就是因为太过于巧合，反而需要谨慎陷阱。
“导演，你确定吗？”
喻劭有些慎重。
“从脉络来看，可能性确实高，但是……”但是，他们需要小心陷阱，稍稍不注意，可能就会遭遇反噬。
后半句话，喻劭没有说出来，有些担忧地看向陆潜——
他担心陆潜被仇恨蒙蔽双眼。
“呵呵。”
陆潜轻笑出了声。
“喻哥，你在担心我丧失理智，不管不顾地血洗兰川，然后化身成为大魔王吗？”
喻劭愣了愣，居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
“如果真是如此，那也不错。”
“不是杀鸡儆猴，而是真正血洗兰川，建立自己的威慑力，同样能够掌控大局。”
喻劭看着陆潜那笑容满面的表情，张了张嘴，居然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那慌张的表情让陆潜开怀大笑。
“哈哈，喻哥，你应该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
“放心，我还没有那么疯狂，我也知道我们不具备武力镇压血洗兰川的能力，我们被血洗还差不多。”
“啊，真可惜，我一直都想要试试焦土策略来着。”
喻劭：瑟瑟发抖。
虽然陆潜始终笑容满面，但喻劭根本就笑不出来，为什么他一点都不觉得陆潜正在开玩笑呢？
喻劭的表情让陆潜的心情更加愉快了，嘴角的笑容完全上扬起来，整个神情也都跟着放松了下来。
“不，喻哥，我知道那只是一个猜想。”
“韦絷是否就是幕后黑手，这件事和韦絷是否有关系，全部都是我们的凭空猜测，即使这就是真相，韦絷应该也不会留下任何把柄，我们很难证明韦絷和孟显东之间的联系，猜测，也就只能停留在猜测阶段。”
“我很愤怒，但我没有丧失理智。”
1267 果敢出击
“呼……”
喻劭轻轻吐出一口气，紧绷的心弦稍稍松驰下来。
但紧接着，喻劭就看到陆潜正在细细观察自己的表情，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长舒一口气的动作暴露了。
“导演……”
喻劭有些尴尬，不过，终究还是和陆潜合作三年的经纪人，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我只是想说，如果真的准备动手，没有必要你亲自上阵，你的双手不需要沾满血腥，这些脏活累活就交给我们好了。”
陆潜微微抬起下颌，流露出沉思的模样，然后轻轻颌首，“喻哥，答应我，以后少看’疾速追杀’系列了，好吗？”
喻劭：……
笑容就在嘴角上扬，喻劭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控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但气氛还是放松了下来。
陆潜话锋一转，又继续说了下去。
“的确，我们没有办法证明韦絷是否和今天的事情有关，但是，喻哥，你觉得，今天的事情传出去后，韦絷可能按兵不动吗？”
“当然不可能。”喻劭脱口而出——
以韦氏兄弟的过往手段来看，他们可能用尽一切手段将脏水往林汉州身上泼。
白痴？
这已经是最简单粗暴的手段了，而现实往往要更加可怕更加残酷，甚至林汉州的父母都无法置身事外。
也许，有人可能好奇，攻击林汉州和颁奖季公关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吗？难道不是两回事吗？
没有直接关系。
但是，韦絷可以通过攻击林汉州达到攻击陆潜和蓝鲸影业的目的，围绕林汉州的攻击只是第一波罢了，真正高明的攻击是陆潜利用林汉州，将林汉州描述成为受害者，陆潜才是幕后操控一切的魔王——
彻彻底底扭曲陆潜和林汉州的合作关系。
比如，陆潜利用林汉州来博取同情心。
比如，陆潜压榨林汉州作为免费劳力。
比如，陆潜操控林汉州攻击竞争对手。
诸如此类等等。
不仅能够一石二鸟地攻击陆潜和林汉州，而且还能够抹黑蓝鲸影业形象，让那些为弱势群体摇旗呐喊的人们成为攻击蓝鲸影业的第一线战士，当他们狠狠咒骂蓝鲸影业“血汗工厂”的时候，事情可能就无法收拾了。
上述，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这只是无数可能之中的一种，现实往往要更加扭曲更加血腥也更加黑暗，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力。
韦氏兄弟具备这样的能力，操控舆论的能力——
攻击林汉州，这是第一步。
攻击陆潜，这是第二步。
攻击蓝鲸影业，这是第三步。
最后，无人生还。
此时，喻劭终于明白陆潜的意思：
事情，才刚刚开始而已。
孟显东的事情，和韦絷有关也好、无关也罢，这些都不是重点，除非他们能够拿到铁证证明韦絷幕后指使一切，否则聚焦这件事已经没有意义，因为哪怕孟显东和韦絷无关，这也会成为韦絷攻击的开端——
后续，还有天罗地网在等待着。
林汉州，只是一个诱因罢了。
细细回想一下：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全盘布局，利用蓝夏和塞卡的事情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而后迂回来到大后方抓住林汉州这个薄弱环节，寻求突破口，不管陆潜是什么反应都无法逃脱陷阱，一旦触动，就再也无法停止。
那么……喻劭也愿意投给韦絷一票，如此庞大又如此狠辣的计划，环环相扣步步紧逼，确实非常韦氏兄弟的风格。
也难怪陆潜会怀疑到韦絷身上去了。
喻劭，心脏狂跳不止，有些担忧。
陆潜又紧接着说了下去。
“即使不是韦絷，其他人也不会错过，我可以确定，孟显东就绝对不会错过。”
整个事情的症结就在于——
陆潜动手了。
当然，旁观群众愿意出来作证，陆潜的拳头并没有落在孟显东身上，包括蓝鲸工作室的监控录像也能够作证，但这不够，远远不够。
陆潜的暴力威胁，这本身就是一个把柄；而且，对于旁人来说，他们不在乎林汉州是否有特别的情况，剪辑师违背制作人的意愿自己进行作业并且拒绝沟通一意孤行，那么所有错误就都是林汉州的。
至于林汉州和孟显东两个人的剪辑思路，哪个更适合作品，哪个效果更好，谁是正确的，有人在乎吗？
没有。
也就是说，当陆潜动手的那一刻，事情就已经发动了，再也没有办法回头。
一切都是陷阱。
算无遗策。
喻劭：……
脑海里的思绪全部连贯起来，整个来龙去脉都清晰了起来，那种恐惧，从脚底板不断往头顶上蹿。
然后，喻劭就觉得一阵恶心，胃部翻滚——
那些家伙！
不管幕后黑手是谁，他们为了颁奖季、为了打压蓝鲸影业和陆潜，不择手段，甚至就连林汉州这样的无辜之人都沦为炮灰。
血腥。
残忍。
冰冷。
喻劭有点想吐。
不是因为喻劭不清楚这些手段，而是因为他首次意识到这些手段发生在自己身边，而且还是瞄准林汉州。
“受害者”，不再是一个符号一个名字，而是一个鲜活的人有血有肉的人，然后，喻劭就再次响起刚刚林汉州的反应，他现在终于明白陆潜身上的凛冽气息是怎么回事了。
喻劭闭上了眼睛，深呼吸，再次深呼吸，终于控制住了自己。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喻劭就已经做出了决定，纷乱的心神安定下来，看向陆潜，“导演，所以呢，你准备怎么办？”
木已成舟。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没有必要后悔——喻劭也不认为陆潜需要后悔，相反，他还隐隐觉得陆潜手软了。
也许，那些拳头不应该落在地板上，而应该狠狠砸在孟显东的身上。
但坦然面对局面是一回事，困境则是另外一回事。
现状，非常棘手。
其实，不仅仅是这次林汉州事件而已，过去大半年时间累积沉淀下来的刀光剑影，没有人能够忽略。
蓝鲸影业和回声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在显微镜底下，无数眼睛注视着他们；而且，经历去年的颁奖季，没有人会再继续低估蓝鲸影业的存在，所以，低调是不可能的了，只是……
以这样一种方式高调登场，也不符合他们的预期。
只是……他们也已经没有选择，暴风雨已经来临，不管是否做好准备也不管是否愿意，都必须迎前才行。
喻劭的脑海里，思绪万千，第一时间就看向了陆潜，他隐隐觉得，陆潜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
1268 转守为攻
“导演，所以呢，你准备怎么办？”
喻劭想，陆潜应该已经做出决定，但没有想到，陆潜似笑非笑地望过来，眼睛里洋溢着些许打趣。
“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面对陆潜的调侃，喻劭也终于找回了平时的镇定，轻轻耸了耸肩，“我阻止的话，导演会听吗？”
陆潜微微抬起下颌，沉吟一声，而后轻轻点点头，表示赞同。
喻劭有些无奈，“导演，好歹给我一点面子吧？”
陆潜轻笑了起来，又反问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这一切全部都是我的猜测，也许我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所有判断都失去了理性。”
“谁知道呢？”
“也许韦絷根本就不会有动作，甚至孟显东也不会有动作，我们可以悄无声息地将所有事情全部扼杀在摇篮里，不需要把事情闹大，一切都消弭在无形之中。那些担忧、那些恐惧，全部都是我们的想象。”
喻劭静静地注视着陆潜，却没有回答陆潜的话语，而是反问了一句。
“导演，你在担心什么？”
如此瞻前顾后，一点都不像陆潜的风格。
喻劭所认识的陆潜，看似散漫实则精明，任何决定和选择背后都经过深思熟虑，很少很少冲动鲁莽地任性妄为，蓝鲸影业也好电影创作也罢，那些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的想法往往都能够窥见他的睿智。
但今天，陆潜显得有些患得患失——想得太多。
“呵。”
陆潜轻笑了一声。
“我在担心，我的一举一动可能带来更严重的后果，不仅是汉州，还有整个公司，还有回声，还有很多人。”
轻描澹写的话语里，却能够看得出来陆潜的愧疚——
林汉州。
即使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纯粹意外，和阴谋没有任何关系，但没有人能够否认，林汉州已经被卷入这场风暴里，哪怕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未来迟早也还是会影响到林汉州，将他暴露在一切危险面前。
从林汉州想开去，又何止是蓝鲸影业呢，甚至就连穹顶影业、选择信任回声的蓝夏电影节以及洛江等人，全部都是如此。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就是这样一回事。
尽管陆潜没有深入说开，但喻劭却能够理解，完完全全能够理解。
在兰川，人人都说导演是魔鬼，陆潜似乎也非常喜欢这样的形象，不仅没有制止，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增强这样的形象，但在魔鬼的外壳底下，陆潜却是一个真正的白日梦想家，始终纯粹也始终热忱。
喻劭认认真真地看向陆潜，将发自真心的想法传递出来。
“导演，你知道吗？”
“真正的领袖，真正的英雄，并不是依靠自己宣传打造出来的，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人格魅力，渐渐吸引着人们的靠近，如果是烂泥，就会吸引苍蝇；如果是鲜花，就会吸引蜜蜂，就是如此简单。”
“你应该相信，我们选择围绕在你身边，就是因为相信你的直觉你的判断你的选择。你需要相信自己。”
陆潜，真的真的不想伤害林汉州。
内心深处，他担心自己的强势自己的武断自己的理所当然，可能带来毁灭性的伤害，对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那些伤害就已经足够可怕；而对于林汉州来说，那可能会成为灭顶之灾。他无法想象。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潜缺少了一点点平时的果敢和大胆，难得一见的迟疑起来。
作为旁观者，喻劭能够理解，却保持了些许理智。
“导演，也许韦絷和孟显东可能会按兵不动，但你应该相信，他们对今年颁奖季乃至于未来的行业格局依旧有着企图，只要他们还保持着野心，那么我们就是竞争对手，他们就绝对不会错过任何机会。”
“也许不是明天也不是下周，但这件事，迟早都会成为把柄。”
呼。
喻劭也是思绪汹涌，快速找回理智。
“导演，此前我们讨论过，我们应该由明转暗，等待他们率先出手，看看他们的手段，然后再随机应变。”
“但显然，韦絷是聪明人，兰川的那群老狐狸们也都是聪明人，一个两个都选择按兵不动，塞卡才一片平静。”
“现在情况又发生了变化，既然已经出现了意外，我们就应该把握住机会，抢占先机。”
“所以，导演，你是怎么想的？”
喻劭相信陆潜——
果然！
喻劭就看到陆潜嘴角的笑容轻轻上扬，但他也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那抹笑容带着一丝邪恶。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破局。”
“喻哥，既然人家都已经找上门了，在我们的地盘上欺负我们的人，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直接打回去？”
喻劭：？？？
满头都是问号，什么叫做直接打回去？
喻劭朝着陆潜看了一眼。
陆潜轻轻颌首表示了肯定。
“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们应该打上门，不仅不要息事宁人，而且应该把事情闹大。”
喻劭：……嘴巴呈现出“O”字型，尽管已经预料到陆潜的不走寻常路，但他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
反观陆潜，最后一点迟疑烟消云散过后，又重新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
杀伐果决。
“事情，应该分为两步。”
“第一步，不仅不需要隐瞒，而且还需要大张旗鼓。”
“我们需要正视整件事，让人们知道汉州的情况，同时也人们知道孟显东的行为是不能接受的。”
“人们对蓝鲸影业的印象依旧是一家中小型公司，我们一直也都在韬光养晦，现在是时候展现我们的风采了，人们需要知道，蓝鲸影业已经不是随随便便的小公司，我们有野心，我们有能力，我们也有未来。”
“所以，我们不能妥协。这件事，哪怕孟显东想要大事化小，我们也不允许。当然，如果孟显东想要闹大，那正好，我们应该抢先一步，把事情闹大，而且越大越好。”
“我们需要杀鸡儆猴。”
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却让喻劭打了一个冷颤——
并不是因为陆潜的话语里透露出杀气，恰恰相反，陆潜的话语没有太多情绪波澜，全然感受不到情绪波动，甚至还能够看到陆潜轻盈上扬的嘴角，就好像正在讨论明天准备约孟显东吃饭然后一起秋游一般。
这种平静，轻盈之中带着笃定，却让喻劭真正感受到了话语背后的血腥气息，那种毁灭气质悄然弥漫。
现在，喻劭终于意识到，孟显东唤醒了什么；但现在，事情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
1269 杀鸡儆猴
喻劭微微有些发愣——
作为经纪人，其实他不需要掺和到这些纷争里；即使被卷入其中，他也应该劝告陆潜，远离这些风波。
但重点就在这里，喻劭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不是阻止陆潜，而是应该如何配合陆潜，又应该如何执行。
也许，这一路走来，他确实已经改变，当初和陆潜合作的初衷也已经所剩无几，不过，他一点都不后悔。
恰恰相反，他隐隐有些亢奋，还有些期待，甚至能够感受到血液里的火花在燃烧，不由摩拳擦掌起来：
他们准备在兰川掀起腥风血雨了吗？
喻劭想了想。
“导演，那之后呢？”
如果只是如此，蓝鲸影业难免落人口实，即使林汉州的事情算是师出有名，但太过咄咄逼人则可能适得其反。
喻劭不相信陆潜没有看到这一点，刚刚陆潜不是说了吗？事情应该分两步，所以接下来的第二步才是重点。
“第二步，推波助澜。”
“那些针对我们的负面言论，我们不仅不需要压制，而且还需要助长气焰，让我们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
喻劭的思维速度有些跟不上，“啊？”
陆潜嘴角上扬了起来。
“对，你没有听错，我们就是需要让所有言论都针对我们。”
“如果韦絷以及其他竞争对手们抓住机会落井下石，那就再好不过了；但如果他们没有，我们也需要营造出蓝鲸影业孤立无援、身败名裂的假象。”
渐渐地，喻劭品味出了一些东西来，眼睛里满满都是错愕，“导演，你的意思是，不管是不是韦絷他们做的，我们都需要让大家看起来像是他们做的？”
陆潜展露一个笑容，“是，也不是。”
“其实，重点不在于是谁做的，而在于蓝鲸影业触怒了整个兰川，成为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对象。”
“整个局面的危机，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需要耐心等待，一直等到整个火候成型。”
不由自主地，喻劭的思绪也被陆潜的话语牵着走，尽管自己的大脑也在高速运转，但话语还是脱口而出，“然后呢？”
陆潜轻轻耸了耸肩，“然后，就是八毫米登场的时候了，有些事情，不能我们开口，必须通过第三方开口。”
“至于第三方，还有什么比狗仔更合适呢？”
喻劭不得不为陆潜送上掌声——
人们普遍对狗仔深恶痛绝，恨不得喝其血吃起肉；但真正深谙行业规矩的人就知道，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其实狗仔和媒体都是一回事，这就是一把双刃剑，具体效果就看如何运用了。
喻劭的思路也完全清晰起来，顺着陆潜的话语继续说下去。
“八毫米爆料，其实一切都是韦絷针对蓝鲸影业的颁奖季公关策略。”
“韦絷和孟显东暗中勾结，先是攻击汉州，激怒导演，导致导演展开攻击，他们则一心一意扮演受害者。”
“而后又利用导演失控的行为转过来攻击蓝鲸影业，包括’星落之城’，败坏导演名声，直接导致导演从颁奖季竞争队伍里出局。”
“一切都是阴谋。”
“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陆陆续续散播一些韦絷和不同电影公司交流沟通的传言，保持捕风捉影的气氛。”
“到时候，整个兰川应该是人人自危，没有人希望自己成为助纣为虐的帮凶，也没有人希望自己成为利用自闭症来攻击对手的坏人。”
如此一来，不仅能够解决眼前孟显东的报复危机，而且还能够限制住韦絷的谋划——
未来任何针对蓝鲸影业的举动，一点点风吹草动，人们的视线第一时间就会怀疑韦絷；更重要的是，不管韦絷泼什么脏水，人们也没有那么容易上当，这也给予蓝鲸影业的颁奖季公关留下喘息空间。
另外，蓝鲸影业跌入谷底之后重获清白，又能够拉一片同情与怜悯的视线，再次开展颁奖季公关活动，必然事半功倍。
一箭三凋。
“而且！”
“导演还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好好向人们科普自闭症，让人们意识到，汉州只是不擅长沟通却不是不会沟通，为汉州未来在兰川展开更多活动完成铺垫。”
喻劭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整个事情的后续完完全全铺陈开来，一片明朗。
果然，俗话说的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世间万物，往往都是福祸相依的，当一件坏事发生的时候，也许更换一个角度，就能够看到一片光明。
本来，喻劭还在担心着，今天的事情很有可能产生一系列连锁反应，后果难以想象，但现在看来，这反而能够成为蓝鲸影业变被动为主动的转折，彻底改变他们在今年颁奖季的位置——
其实，颁奖季就好像马拉松，“星落之城”已经率先脱颖而出成为领头羊，如果他们具备绝对实力的话，那完全可以一路领跑到终点，展现绝对强势；但重点就在于，他们暂时不具备如此能力，后续征程非常漫长，所以现在就成为枪靶子，早早脱颖而出反而可能沦为炮灰。
但现在，他们借助这次机会，以退为进，由明转暗，却主动出击，掌握先机，事情确实可能截然不同。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韦絷和那些电影公司的老狐狸们，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他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如果谋算的话，那就必须算无遗策、全盘布局。
想到这里，喻劭灵光一闪，再次抬头看向陆潜。
所以，导演刚刚才说准备血洗孟显东吗？
他们需要表现出陆潜丧失理智的假象，这第一步就必须具有足够说服力；正好，陆潜可以光明正大地好好教训孟显东一顿。
“导演……”
“你不会准备自己亲自动手吧？”
喻劭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沫，喉咙一阵干涩，有点发痒。
陆潜眉尾轻轻一扬，满脸认真，“怎么，不行吗？”
喻劭低头看了一眼陆潜还没有来得及包扎的拳头，仅仅只是进行简单的处理，血肉模湖的模样令人胃部翻滚，试图劝阻一下陆潜，却说不出话来。
这表情，让陆潜眼底的笑容涌现起来，“你真应该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
喻劭：……
“导演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这是好事。”喻劭皮笑肉不笑地自我安慰道，那生无可恋的表情让陆潜直接笑出了声。
沉重的阴霾渐渐消散，尽管依旧愤怒依旧伤心依旧苦涩，但至少，他们已经找到了继续前进继续拼搏的动力。
1270 恼羞成怒
孟显东觉得，心脏濒临爆炸。
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
心脏，狂跳不止，一下接着一下，又混乱又汹涌，强烈的撞击狠狠堵塞住喉咙口，完全捕捉不到新鲜空气，几乎就要窒息，忍不住大口大口呼吸起来，却只是品尝到血管深处的血腥味，胃部一阵翻滚。
因为心脏跳动太过剧烈也太过急促，以至于血管也跟着震动起来，拉扯着太阳穴，似乎机关枪正在瞄准这个位置持续不断突击一般，脑壳就这样一点一点被扒开，钻心刺骨的疼痛让后背布满了冷汗。
如此狼狈！
但更糟糕的是，狼狈的背后，隐藏的是恐惧是慌乱是胆怯。
那种深深烙印在灵魂之上的错杂情绪瑟瑟发抖地汹涌而过。
因为太过痛恨自己的懦弱而忍不住开始发火，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出发点，涛涛怒气就这样全面井喷。
耳膜之上，一阵轰鸣，堪比蒸汽火车启动一般。
“……孟总！”
孟显东推开自己电影制作公司的一楼大门，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雷厉风行地穿行而过。
前台才呼唤了一句，后面的话语就被直接掐断，怯生生地看着眼神能够吃人的孟显东，膝盖一阵发软，还没有来得及眨眼，孟显东就如同龙卷风一般消失在拐角，留下一片清冷与狼藉，寸草不生。
草！
孟显东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那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摁在地上狠狠摩擦。
更窝囊更可怕的是，即使是现在，脑海里依旧无法摆脱那双冷漠而凶残的眼睛，明明波澜不惊却透露出一抹狠戾，杀机就在童孔深处一闪而逝，然后狠狠掐住他的喉咙，恐惧就源源不断地持续井喷。
在那一刹那，孟显东真的感受到了死亡威胁，他真的相信陆潜可能下杀手，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匍匐在狮子爪子底下苦苦求饶的猎物，舌尖已经能够品尝到血腥味，求生本能的炸裂强势占据整个大脑。
耻辱。
悔恨。
还有……深深的恐惧。
草！
草草草草草草！
孟显东一路横冲直撞地冲进卫生间里，伴随着一声重重的闷响，直接将大门甩上，将所有视线阻隔在外。
然后，来到镜子前，看着那张大汗淋漓、脸色苍白的脸孔，明明陆潜没有动他一根汗毛，但拳拳到肉的攻击却好像在他的脸颊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那些血腥和疼痛依旧残留着，脸颊突然就火辣辣地疼痛起来。
如此狰狞，又如此可憎——
“啊！”
孟显东不敢相信也拒绝相信，自己的表现那么窝囊，湿答答的裤子更是在冷冷嘲笑他的自尊和骄傲。
什么，都没有剩下。
此时，孟显东才终于看到便池前面的身影，贴着墙根，慢慢挪动，竭尽全力试图隐藏在他的视野死角，看起来就好像嗅到危机的羚羊，本来正在湖水旁边喝水，宁静被打破后，就沿着湖畔快速逃生。
然而，还是被发现了。
孟显东却根本就不买帐，怒火直冲脑袋。
“滚！”
那个人，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滚啊啊啊啊啊啊啊……”
孟显东终于找到宣泄怒火的对象，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然后抬手抓住旁边的一个花瓶就丢了出去。
砰！
乒铃乓啷。
眼前的镜子，碎裂成为蛛网的模样。
倒映在镜子里的孟显东也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奇耻大辱。
这绝对是孟显东职业生涯里的最大耻辱，他会报复回来的，百分之百，他会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小子。
想到这里，孟显东终于找回了理智：
狼狈，确实是狼狈，但陆潜的反应，完完全全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一切都正在按照他们的计划发展。
陆潜那小子，在兰川崛起速度着实太快太勐，人们还没有来得及细细了解，蓝鲸影业就已经完全壮大，以至于人们始终没有机会细细了解这个年轻人，他的性格？他的优点？他的弱点？全部一无所知。
尽管业内传闻，陆潜是魔鬼；但从去年“爱人”剧组引发的一连串事件就能够看得出来，传闻就只是传闻而已，不仅没有实锤，而且那些工作人员还主动帮忙陆潜遮掩，将他塑造为一个敬业的专业形象。
结果，那些负面新闻没有伤害到陆潜分毫，反而成为陆潜成为颁奖季黑马的助力——
陆潜没有得奖，但最佳女主角奖杯的功劳，依旧被人们算在了他的头上。
真正深入研究就能够知道，陆潜的软肋是一个“情”字。
友情，爱情，亲情，终究就是“深情”，如果想要伤害陆潜，就必须从他身边入手。
最后，经过研究，他们将目标锁定在了林汉州身上。
这个局，从金册奖结束后就开始布置了，足够耐心、足够长线、也足够隐秘，却万万没有想到蓝夏电影节出现了小小意外，“星落之城”强势登顶金鸢奖，这也意味着，他们的陷阱需要提前发挥作用。
不过，他们本来是打算攻击蓝鲸影业的，现在转移目标瞄准颁奖季，也许伤害更小，但目标却更精准，毕竟攻击蓝鲸影业也很难伤筋动骨，攻略颁奖季却能够直接伤害陆潜和蓝鲸影业。
这依旧是划算的。
果然——
陆潜的反应和动作，一切都在预料中。
当然，孟显东也没有想到，陆潜真的动手了，这是一个意外，不过，这是积极的意外，他们就需要陆潜失控。
虽然孟显东又狼狈又耻辱，但从计划来看，他巴不得陆潜狠狠给自己挂彩一下，这样攻击效果才更佳。
看着破碎镜子里的自己，孟显东已经找回了理智和冷静，他反而在细细打量着，考虑是否自己伤害自己，哪怕陆潜没有真正攻击到自己，他也需要落实这件事，让陆潜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而且伤口还要严重一点。
但是……
孟显东下不去手，他没有那么狠心——
伤口要怎么样才足够逼真却又不会疼呢？
他可不想伤害自己。
“砰！”
就在此时，卫生间门被勐地推开，几乎就要把门板拆掉一般。
孟显东恼羞成怒，呵斥一声。
“干什么！是你爸死了，还是你妈死了？”
“咋咋唬唬得做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有人抄家了呢！品格！明白吗？我们公司在兰川的立足根本是什么？品格！除非是天塌下来，你最好时时刻刻保持品格。”
噼头盖脸地，一阵怒骂就砸了过去。
来人被砸了一个晕头转向，满脸惊恐，气息不稳，结结巴巴地说道：
“有人……有人打上门来了……”
1271 大张旗鼓
错愕，惊恐，慌乱，语无伦次。
来人，就好像见鬼一样。
更重要的是，孟显东一阵噼头盖脸地乱骂，却也没有让对方退缩，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口，大脑当机。
这下，孟显东就更愤怒了，一阵粗口脱口而出。
“你这个XXX，胡说八道什么，满嘴XX，什么叫做打上来了？又不是土匪上门，你在哪里瞎XX什么XX？”
“你在这里哭爹喊娘的做什么，是不是准备唱衰我？是不是就见不得我们发展顺利？没良心的白眼狼！”
噼头盖脸，扑面而来。
来人被孟显东的连珠炮攻击得七晕八素，但总算是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比手画脚地试图表达自己，但话语卡在喉咙里，却怎么都说不出来，越着急就越结巴、越结巴就越着急，就好像河豚一样。
那表情，就好像三魂六魄走失了一般。
然而，就在此时——
“砸！”
卫生间外，传来一阵呵斥。
不等孟显东反应过来，外面就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
砰砰！
一阵杂乱。
这次，孟显东也不等待来人开口了，推开那个人，自己走出卫生间，准备一探究竟，但脚步才刚刚到拐角，一股灼热的气浪就正面冲了过来，差点就把孟显东掀翻，他的脚步在走廊拐角处停了下来。
孟显东终于看清楚了：
熙熙攘攘。
密密麻麻。
一群黑西装宛若蝗虫入境一般，汹涌进入孟显东的公司，一个两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满脸横肉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眼神里透露出一抹狠戾和粗暴，一路前行也就是蝗虫行径，所到之处全是狼藉。
而且，后面居然还有黑西装在持续进来。
粗粗一看，至少就已经三十人，可能更多。
武力值爆表，随随便便一个人看上去都是凶神恶煞，没有人敢招惹，此时更是杀气腾腾，一路横扫。
视线所及之处，看到什么就砸什么，甚至就连前台桌子和隔断玻璃也不放过，全面都砸得稀巴烂，堪比世界末日现场，龙卷风呼啸而过，然后就再也什么都没有剩下，没有什么能够继续保持完整。
“砸！”
“全部给我砸！”
“你们这群家伙，我说了，全部砸烂，不要留下任何完好的东西，墙壁也给我拆掉。”
“全部让开！”
“如果有人阻拦，我们也照打不误！乖乖让开，我们的拳头不会落在你的身上，但如果不长眼睛阻拦的话，就不要怪我们使用暴力了。我们到这里，不是为了伤害无辜，只是担任信使，传送一份信息。”
“所以，识相的就靠边站，不要打扰我们工作。”
“一切都会好的。”
最前方的黑西装，就好像正在哄小孩一般，满脸笑容，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目光和善地扫视一圈。
“乖！”
那慈眉善目的模样几乎让人以为他是好人，但笑容在嘴角一凝，紧接着就再次凶神恶煞起来。
“砸！”
“你们怎么停下来了？”
“没有我的指示，就继续砸，哪怕误伤无辜也不要停，谁阻挡我们都直接砸碎。”
“砸！”
“狠狠地砸！”
稀里哗啦。
乒铃乓啷。
撞击和重锤的声响宛若交响乐，偶尔穿插着鸡飞狗跳的尖叫声和哭喊声，小小的工作室已经彻底乱成一团。
世界末日也就大概如此了。
孟显东直接惊呆了，大脑一片空白：
…………
谁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找谁惹谁了，如此突然吗？
等等，是不是找错地方乌龙了？
孟显东在兰川打滚十多年，不能说黑白通吃只手遮天，却也不是小鱼小虾，不同渠道都有一些人脉。
而且，公司经营顺利，遭遇一些小波折却没有大波浪，至今也没有拖欠什么外债，也没有什么仇人。
“等等！”
孟显东出列了，试图阻止他们，竭尽全力保持笑容，试图以语言来解决问题。
“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这一声呼唤，再加上孟显东那显眼的笨重体型，着实很难忽略，走在最前面发号施令的带头之人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瞥了孟显东一眼，细细地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展露了一个友善的笑容，开口询问。
“你是孟显东孟总？”
孟显东隐隐觉得有些异样，但对方的笑容稍稍缓解了气氛，他下意识就认为，对方应该是认出了自己，自己在兰川行走多年，还是有一些薄面的，应该能够行得通，于是也就忽略了异常，脱口而出。
“是，我是。”
“请问这位大哥出身何处，也许我和你们当家的认识呢。”
“我想，这里面应该有些误会。”
带头之人又黑又壮，看起来就好像黑熊一般，然后不合时宜地露出一口并不整齐的白牙，展露一个笑容。
“客气，客气。”
“我们当家的，你认识不认识，我不确定，但我们当家的好友，你肯定认识。”
孟显东一喜，正准备询问，结果黑熊自己就继续往下说了。
“我们当家的，和洪家班的洪元和师傅是生死之交，过硬的交情。”
孟显东的心脏一沉：
糟糕。
黑熊的一口白牙却如此闪亮，后续的话语也让孟显东最担忧最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今天则是因为陆潜导演来的，我们接了导演的委托，说准备过来好好教训一下某些不长眼睛的家伙。”
“那家伙，敢欺负我们林汉州兄弟，满嘴喷粪、仗势欺人，现在，导演也让那家伙尝尝被仗势欺人是什么滋味。”
“而且，导演说了，现在家业大了，但人家根本就不把我们当回事，一直不长眼，什么阿猫阿狗都欺负上门来，现在自己家弟弟被欺负了，我们还继续当缩头乌龟的话，下一步别人就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了。”
“孟总，你说是不是这回事啊？”
听到洪元和的名字，孟显东的心就已经凉了大半，现在又看着眼前黑熊的笑容，只觉得裤裆一阵凉嗖嗖。
孟显东的脑筋成为一团浆湖——
他预料到了陆潜的反击，准确来说，他期待着陆潜的反击，但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一种方式。
如此暴力，如此直接，如此凶残，更重要的是，如此大张旗鼓、毫无遮掩。
陆潜，疯了吗？
这里可是兰川！陆潜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闯入他的公司，然后摧毁一切？
孟显东想要呵斥一番，但张开嘴巴，所有话语却全部卡在喉咙里，一贯不按常理出牌的陆潜再次打破套路，以至于孟显东的大脑彻底沦为一团浆湖，所有想法所有反应全部陷入混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他……他怎么敢？
1272 引蛇出洞
一时之间，孟显东也很难分辨，自己到底是愤怒还是恐惧，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却无法阻止语言。
话语还在喉咙打转，结果黑熊根本就不给机会了，笑容依旧在嘴角，却扬声喊道。
“是你们犯傻，还是我耳聋了？”
“我刚刚说什么？全部砸烂！而且，不要停！但为什么我现在没有听到声音？”
“你们这是皮痒了？”
“你们是准备等我教训，还是等洪师傅过来给你们好好动动筋骨？告诉你们，这事没有办好，接下来你们全部都要吃排头。”
话音才落——
“是！”
震耳欲聋的回答声就汹涌而来，紧接着，一阵暴力摧毁的声音就炸裂开来，夹杂着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场面，更加混乱起来。
孟显东试图继续阻止，但马上就看到黑熊的表情。
“孟总，我们过两招？”
孟显东一惊，一转身马上就准备逃跑，结果才往后退了两步，就自己左脚绊到右脚，一个屁股蹲就跌坐在了地上。
疼！
钻心刺骨的疼。
然而，孟显东此时也顾不上了，顾不上疼痛，也顾不上狼狈和丑陋，手脚并用地支撑着自己往后爬。
爬出去一段后，又翻身站起来，连滚带爬地试图逃跑，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
快点，再快点。
脚步连续蹬地，推送身体往前。
可是，踏踏踏……踏踏踏……
孟显东却注意到领子后方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无论他怎么用力挣扎都无法摆脱，竭尽全力往前冲刺却也没有多少效果，然后逃跑的动作就如同慢速百倍一般在原地慢慢挪动，简直就是搞笑哑剧。
孟显东觉得，裤子好像又湿了。
然后，身体就腾空而起，摆脱地心引力的束缚，整个人飞翔起来，前所未有地感受到地心引力的重量，狠狠拉拽着身体垂直下坠，却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冲击力就已经炸裂开来，高高跃起、重重落下，嵴椎几乎就要断裂一般。
一阵晕头转向过后，孟显东就看到黑熊的那张笑容，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呼喊出声，拳头就已经落了下来。
疼。
五脏六腑都炸裂开来的疼，鼻血、鼻涕、口水全部混杂在一起，满腔都是血腥味，什么都已经分辨不清。
一拳。再一拳。又一拳。
狠狠地。
重重地。
剧烈的疼痛感炸裂开来，但还没有疼痛多久就已经麻木，似乎疼痛神经被掐断，然后就只能感受到压力在自己的脸上开花，整个身体无法控制地痉挛抽搐起来，他觉得，心脏好像再也无法承受疼痛了。
现在，孟显东终于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刚刚陆潜的拳头没有砸在他的脸上，绝对是天大的福分。
结果他还想着制造一些伤口，但现在伤口根本就不需要伪造了，够真实够惨烈；而且这还不是全部。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分崩离析，胃部一阵翻江倒海，脑海里就开始一点一点回忆：
中午吃了什么，昨晚吃了什么，昨天中午吃了什么。
所有滋味在口腔里翻滚，一点一点唤醒脑海深处的记忆。
逃。
孟显东脑海里就只有一个想法，不管什么办法不管什么方式，他就只是想要逃离。
孟显东觉得自己的脸部就要裂开，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抗议，竭尽全力挣扎，这才一路匍匐前进爬回了卫生间。
呼哧呼哧。
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孟显东想哭，却哭不出来，恐惧牢牢抓住了心脏，根本无法呼吸。
可是！
可是，黑熊为什么没有继续追过来了？
孟显东的大脑转动不起来。
“砰！”
突然，卫生间大门就传来勐烈的锤击声，堪比惊雷。
孟显东一下就闭上眼睛，用后背死死顶住卫生间门，屁股底下出现一摊温热，但此时他却已经顾不上了。
门口。
两个大汉快速来到黑熊身边，用眼神示意一下卫生间大门，“老大？”只要黑熊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直接撞开。
却不想，黑熊游刃有余、满身轻松，将手指放在唇瓣上，做了一个静音的手势，让两个手下安静下来——
他需要孟显东打电话，他需要孟显东求救，他需要孟显东将幕后所有黑手牵连出来。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打草惊蛇。
黑熊眼神示意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不要动真格的，吓一吓就好。”
两个黑西装马上明白过来，拳头撞击着门板砰砰作响，却光打雷不下雨。
然而，对孟显东来说，这就已经足够。
一声接着一声的震动让孟显东魂飞魄散，他甚至已经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恐惧已经吞噬脑海里的所有理智。
稍稍挣扎一下就能够感觉到钻心的疼痛，但此时也已经不重要了，他需要保住性命才是。
一阵手忙脚乱翻找出手机，同时又竭尽全力用后背顶住门板，眼泪和鼻涕湖得满脸都是，在模湖的视野里找到了那个电话号码，连忙拨通。
电话另一端还在提示音，孟显东却已经等不及了，嘴里絮絮叨叨着，“救命，救命，救命……”
砰！
卫生间门板几乎就要撑不住了。
“啊！”
孟显东哭嚎起来，什么视觉什么听觉什么嗅觉已经全部乱做一团，双手紧紧抓住手机，就好像救命稻草一般。
快快快！快接电话！
啪！
电话接通了，孟显东只觉得整个世界豁然开朗起来，根本不等对方开口就已经哭嚎起来，发出求救声。
“韦絷，韦絷大哥，韦总，救命，救命啊……”
“陆潜疯了，那小子真的疯了，他找了一群人上门来砸我的公司，他们不要命了，根本就是一群玩命之徒……”
“韦总，救命，我……我就要撑不下去了，我这条命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的计划是不是被识破了？”
电话另一端，久久没有声音，孟显东不由哀嚎起来，眼泪根本就止不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痛哭着。
慢慢地，慢慢地，孟显东一直没有等到回应，慌乱的心脏就缓缓下沉——
他不会成为弃子吧？
难道自己被韦絷利用完之后就抛弃了？
不行！
绝对不行！
如果自己走投无路了，那他怎么样也要把韦絷拖下水，他不能一个人死。
千丝万缕的想法在脑袋里闪过，甚至就连撞击卫生间门板的响动都已经不重要了，孟显东脑海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他所遭遇的，韦絷也必须遭遇一遍，否则，这就太不划算了。
“大哥，韦絷大哥，你不能丢下我，你不能……否则……”
1273 十倍奉还
孟显东有些神志不清，熙熙攘攘的想法在脑海里涌动，几乎就要爆炸，恶向胆边生，又重新找回了些许霸气。
如果韦絷准备弃车保帅，那么孟显东也不会坐以待毙、束手就擒，虽然他在行业里不是什么大人物，却也不是随随便便的无名小卒——
“大哥，韦絷大哥，你不能丢下我，你不能……否则……”
前半句，还是苦苦哀求。
后半句，就已经重新找回了声势。
电话另一端，韦絷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严峻，却不确定是因为孟显东的威胁，还是因为他结束了思考，然后终于开口了。
有些意外的是，韦絷的声音里流露出些许得意和畅快。
“冷静，显东，冷静。”
孟显东却直接炸毛了，“冷静你妹！冷静你个大头鬼！现在三十几个大块头聚集在我后面准备吃了我，你还让我冷静！”
慌乱之中，口不择言，孟显东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说着说着就再次泪水决堤，但他也分辨不清楚那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水。
韦絷却也不生气，温声安慰到。
“显东，我是认真的，这是好事。尽管你现在吃一些皮肉苦，但这样，不是正好吗？”
在韦氏兄弟纵横兰川的十多年里，韦维几乎是站在金字塔顶尖，呼风唤雨，而韦絷则一直都非常低调。
业内关于韦维的传闻数不胜数，人人都知道韦维是一个强势而蛮横的个性，刚愎自用，狂妄自大，尽管手段高超，却也令人不齿。
所以，当韦维出事的时候，纷纷站出来指控攻击的声音，着实不少。也许有些人认为这是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但兰川内部就知道，主要还是韦维春风得意太久，也得罪太多人，确实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那么，韦絷呢？
一直以来，韦絷都只有一个名字一个印象，兰川内部似乎很少很少有人注意到生活在韦维阴影底下的韦絷。
对外，人们总是说，韦维负责电影领域、韦絷负责电视领域，但韦氏兄弟影业的主要工作还是集中在电影，至于电视领域，虽然也取得了一些成绩，然而影响力终究有限，所以韦絷的光芒一直不显。
但是，在这里就有一个盲点：
因为韦维光芒太盛，所以功劳也好、黑锅也罢，全部都由他背着，韦絷在团队之中的角色也就被忽略了。
韦絷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吗？还有，韦絷真的那么干净清白，双手从来没有沾染过血腥吗？
更重要的是，韦絷真的和韦维有着本质不同吗？
无人得知。
隐藏在韦维光芒底下如此多年，韦絷在危难情况下接手韦氏兄弟影业，并且大刀阔斧地展开改变：
首先，韦絷直接开除了韦维嫡系的大部分工作人员，并且将公司正在制作的项目，转让出去了一大半。也就是说，韦絷将韦维留在公司的势力清除大半，同时也将韦维遗留下来的潜在问题全部清除。
最重要的是，因为大量股东抛售韦氏兄弟影业的股票，韦絷也干脆顺水推舟，拆分公司，缩小公司规模，尽管市值跳水，但经历动荡之后，韦絷以壮士断腕的姿态砍掉累赘的部门，得以保留公司核心。
韦氏兄弟影业依旧保持原来的名字，但规模、形式和状态，却已经截然不同。
其次，韦絷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又重新扬帆起航，雷厉风行地推行全新电影计划，不仅与不同电影公司以及制作人导演们展开合作，而且顺利赶上了蓝夏和塞卡，快速恢复元气，重新回到颁奖季的争夺。
仅仅是这两步，就已经能够窥见韦絷的能力了。
现在的韦氏兄弟影业，更小更精，看似从零开始，实则却完成脱胎换骨，快速从韦维事件之中恢复元气。
韦絷，真的那么简单吗？
和韦维不同，韦絷一向带着浅浅的笑容，语气温和、不紧不慢。
曾经有人这样调侃，韦维像是一个黑帮份子，而韦絷则像是一个商人。
此时，也是如此。
孟显东如此狼狈又如此愤怒，如果是韦维的话，早就强硬反击回去，然而韦絷没有，他依旧保持笑容。
“显东，你看，那家伙终于破功了，我们准确戳中了软肋，现在事情正在按照我们的构想进行。”
“你应该这样看。”
“如果他识破了我们的计划，肯定就不会如此失控，因为他知道失去控制的后果，他可是一只小狐狸。”
“但现在，事情已经脱离了掌控，脱离了他的控制也脱离了我们的控制，这也说明我们的计划奏效了。”
果然，林汉州就是陆潜的软肋，另外，还有他的朋友们，苏子一、陈慕、白诚、苏长亭等等等等，一旦撕开了一道口子，接下来他们就可以继续铺陈计划了。
事情，才刚刚开始呢。
韦絷并没有得意忘形，温柔的语调带着些许轻盈。
“所以，还能怎么办？”
“我们就应该准备看好戏，继续扮演受害者，暂时不需要推波助澜，但后续计划可以跟上，他们就会陷入泥沼。”
“显东，你看，我们的计划奏效了，一切都没有逃离我们的预期。”
“所以，我们应该庆祝才对。”
不紧不慢，好声好气，韦絷就这样慢慢梳理孟显东的脾气。
孟显东愣了愣，如果不是身后卫生间门板一直在晃动着，他甚至有些想笑了。
可是……
“韦总，可是我现在呢？他们简直就要拆了我的公司，我也自身难保，我怀疑我断了两根肋骨。”
韦絷还是没有紧张。
“你现在挂断电话，马上报警，我们需要走官方渠道。”
“同时，我这里会联系记者，让他们第一时间过去报道。”
“显东，我知道你受苦了，我们都没有预料到陆潜居然会失控到如此程度，这显然是意外，我需要表示歉意，我们都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但现在我们应该关注后续，不能让你白白受这些委屈和殴打。”
“你说，是吧？”
“你现在所遭受的，我们要向陆潜十倍讨还回来。”
轻描澹写的话语，却让孟显东热血沸腾起来。
一点，再一点地，孟显东又找回了快乐——
陆潜！
这一切，全部都必须怪那个陆潜，既然陆潜不仁，就不怪他不义了。
他不过羞辱那个白痴两句，结果却要承受这样的苦难，既然陆潜想要为那个白痴出头，那就让他好好享受一下声败名裂的痛苦。
到时候，他会站在金字塔顶，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潜在自己脚底下苦苦挣扎。
想着想着，孟显东就重新展露了笑容，但笑容没有能够持续太久——
疼！
真的太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