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4 日常生活
也许，林汉州能够慢慢成长起来，独立自主。
也许，他们能够拥有自己的生活，拥抱自由——
仅仅只是一个念头，在脑海里萌芽，思绪就汹涌起来，有一点点期待，但更多却是一种慌张一种恐惧。
卓玉英连连摆手，“不，不行不行，汉州需要我们……”
二十年了，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林汉州需要他们、他们不能自私、他们需要坚守，哪怕一点点自由都是奢望，这些想法已经成为习惯，深深烙印在骨骼和血液里。
陆潜明白，尽管他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穷极想象也无法描绘出二十年如一日需要照顾一个人的状态；但他能够明白。
“卓阿姨。”
因为陆潜的呼唤，卓玉英抬起头来看了过去，眼睛里有些茫然。
“不要着急，慢慢来，一步，再一步。汉州在长大，同样，我们也在成长。”
“独立，并不意味着离开，只是稍稍给彼此一些空间而已。”
停顿一下，陆潜有些不太确定，但最后还是说出口了。
“其实，我们所有人都是如此，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在为最后的离别做准备，但遗憾的是，大多数人穷其一生也还是没有办法准备好。比起你们来说，汉州的准备会更加困难，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慢慢地、慢慢地完成所有准备。”
“人生就是这样，这是一段漫长的旅程，旅途里我们会遇到不同的伙伴，但每个人都只能陪伴我们走一段路，相遇、相聚、告别、分手，然后在最后一段旅程，我们终究需要自己走完。”
轻盈的话语，在走廊里回荡着。
陆潜也有些措手不及，没有预料到话题会发展到这里，但认真想想，也许这些话题本来就没有正确的时机，任何时候摆放在台面上都无比艰难，不经意间来到这里反而是一件好事。
卓玉英细细咀嚼着陆潜的话语，尽管思绪有些混乱，但还是深呼吸一口气，“阿潜，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
说完，嘴角的笑容就轻轻上扬起来，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扬声呼唤到，“老林，阿潜来了。”
话音才落，林长阳就匆匆忙忙从阳台走了出来，双手湿答答的，满脸惊喜，“导演，哦，不是不是，阿潜，你怎么来了？”
卓玉英吐槽了一句，“怎么，没事就不能来坐坐吗？”
林长阳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诶，你这人，又歪曲我的意思，我就是问问嘛。”
陆潜眼底浮现出笑容，“林叔叔在做什么，需要帮忙吗？”
林长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哦，正在拆洗窗帘，大工程，没事没事，我已经在收尾了，你不用担心。”
一边说着，林长阳就一边看向大厅盘腿坐在电视机前面的林汉州，“汉州，阿潜来了，你也不打招呼？”
林汉州正在看录像带，表情非常专注，全然没有察觉到大厅里熙熙攘攘的喧闹。
但陆潜完全不意外，当林汉州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时候就是这样，即使打雷下雨也无法干扰他的注意力。
陆潜轻笑了起来，“林叔叔，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疏远了，还需要汉州专程和我打招呼？”
林长阳嘿嘿地笑了两声，“但也不能那么没有礼貌呀。”
陆潜扫视了一圈屋子，一下就能够看出来，他们正在进行大扫除。
不仅窗帘，还有沙发套、地毯等等也全部都拆掉，所有椅子、杂物都被摆放到桌面上，甚至就连林汉州的录像带和影碟也全部都被堆放在书桌上，满满当当地如同一座小山，略显杂乱。
地面还残留着刚刚拖地的痕迹，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水腥气，隐隐能够感受到丝丝寒意自下而上地翻涌，却因为窗外的明媚阳光而变得干爽起来，飘荡着令人心情明媚的味道。
也许，就是生活的气息。
陆潜故意拘谨地稍稍靠向墙角，双脚并拢，就好像找不到落脚点一般，“啊，看来，我好像选错了时间。”
林长阳有些紧张，连连摆手，“没事没事，真的没事，我们就只是打扫一下卫生……”
陆潜眼底的笑容流淌出来，“林叔叔，说吧，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既然我准备过来蹭饭，就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才行。”
说着说着，陆潜就卷起袖子来，将手里的两大袋子放到厨房的灶台上，交给卓玉英，然后朝着林长阳走了过去。
林长阳微微迟疑片刻，看了卓玉英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正好，我需要有人帮忙人工甩干一下窗帘……”
卓玉英站在厨房里，看着忙碌起来的陆潜，有些荒唐——
整个兰川人人都在讨论的陆潜，高高在上站在金字塔顶尖的陆潜，此时却在讨论着窗帘应该如何拧干，但是，这样的陆潜又显得格外真实，不是报道里描绘出来的天才导演，也不是生活在传言里的兰川恶魔，就只是……陆潜。
收拾好思绪，卓玉英也开始忙碌起来，这一顿晚餐，应该好好准备才行。
再后来，结束观看电影的林汉州也加入进来，从最开始的胡闹捣乱，到最后居然也有模有样地擦起了窗户，而且非常细致也非常认真。
问题在于，就只有一扇窗户。
然后就可以看到，林汉州擦拭的那一扇窗户特别特别干净，以至于对比其他窗户都好像雾蒙蒙的一般。
卓玉英看着眼前对比强烈的窗户，本来还想说林长阳和陆潜没有擦干净，结果发现不是，满脸目瞪口呆，以至于林长阳询问他们是否应该返工，卓玉英也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然后屋子里引发一片爆笑。
就只有林汉州，满脸不解，显然没有明白他们在笑什么，但看着大家都如此开心，他也忍不住开心起来。
晚餐，非常丰富，满满当当地摆满整张桌子，没有留下一点余地，令人怀疑那张圆桌的桌腿可能有些支撑不住的程度。
林长阳心情非常好，甚至开了一听啤酒——不多，也就是一听，难得小小放松片刻。
一直到用餐尾声，陆潜看了看林长阳和卓玉英，以闲聊的口吻询问到。
“……对了，金册奖颁奖典礼，你们想好了吗？准备出席吗？”
其实，这才是陆潜今天前来拜访林长阳夫妇的真正原因——
去年，林汉州赢得最佳电影剪辑提名，但最后还是遗憾缺席金册奖颁奖典礼；今年，他作为最佳电影剪辑的双提名者，显然是颁奖典礼的重要一员，却不知道林汉州是否愿意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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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5 小小私念
就陆潜而言，他希望林汉州能够出席颁奖典礼，一步一个脚印地融入社会，也许他还是会遭遇一些磕磕绊绊，但林汉州需要站在阳光下，他和所有其他年轻人一样，应该享有属于自己的一小片天地。
但是陆潜也知道林长阳夫妇的迟疑，那些伤痛那些恐惧并非没有原因的，就好像今天下午门口那些狗仔的围堵一般，这些都是林汉州一家必须面对的坎坷，他不能代替他们做决定，毕竟他们的生活。
所以，陆潜唯一能做的，就是发出邀请，然后由他们自己决定。
今年稍稍不同。
陆潜邀请林长阳和卓玉英夫妇陪伴林汉州一起出席颁奖典礼。
本来，金册奖就允许所有提名者携带一位同伴出席颁奖典礼，如果同伴数量大于一位，则需要申请与沟通；在陆潜看来，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以蓝鲸影业的能力，为林汉州争取到两个席位易如反掌。
如果能够成行，那就再好不过了。
五天前，陆潜就将这件事告知林长阳夫妇，他们拒绝了，陆潜也没有强求，只是表示他们可以再考虑看看。
今天专程前来这里，就是因为陆潜不希望通过电话沟通这件事，他希望能够看着林长阳夫妇的脸孔面对面展开对话，也希望能够看到林汉州自己参与到话题里来。
林长阳微微一愣，转头看了卓玉英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略显迟疑地开口，“阿潜，我们经过深思熟虑，最后还是决定……我们不要出席比较好。”
林长阳也知道陆潜是一番好意，表情有些为难，“我们两夫妻都是普通人，突然之间就站在镁光灯底下，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玉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而且，我们担心汉州……那样的场合还是不一样……”
含糊不清的话语，尽管没有说清楚，却能够深深感受到背后的错杂与沉重，就如同双脚带着镣铐一般。
陆潜有些遗憾，但他理解，他百分之百理解——
就在陆潜准备开口的时候，卓玉英抢先了一拍，扬声说到。
“不，我想去。”
石破天惊。
林长阳非常意外，“玉英！”
卓玉英的表情还有些迟疑有些忐忑，阴晴不定，但眼神却坚定了下来，“长阳，我想去。”
“可是……”
“没有可是。”卓玉英摇摇头，打断了林长阳的话语，“长阳，我想去，我想要看到汉州站在聚光灯底下的样子，他是一个好孩子，他应该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我们不需要隐藏，我们为什么要隐藏？”
说着说着，卓玉英就有些激动起来。
“汉州什么都没有做错，但为什么要隐藏黑暗里？”
“他赢得了金册奖提名，我比任何人都更加开心，我就想要告诉所有人，我们家汉州不是白痴不是傻瓜，他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剪辑师，我承认我有这样的想法，我错了吗？”
毫无预警地，卓玉英就落泪了，滚烫的泪水挣脱眼眶束缚掉落下来，她连忙抬手狠狠地将泪水擦拭而去，挺直腰杆，倔强地看着林长阳。
“长阳，我承认，我有私心。”
“我想要让家里人看到这一幕。我……我知道我不应该，我知道我们没有必要向他们证明任何事情，我知道我们不应该为他人的眼光而活，我也知道我们不应该耀武扬威地翘起尾巴，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当年，他们骂汉州是傻瓜，他们说我们两夫妻在浪费时间，他们说我们应该把汉州掐死然后再重新生一个，他们不帮忙就算了还要站在旁边冷嘲热讽……”
“他们不知道，汉州是我怀胎九月生下来的，汉州是我的儿子，他们怎么可以，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说他。”
“我恨他们，我知道我不应该，但是我真的真的恨他们。”
林长阳愣愣地看着情绪彻底决堤崩溃的卓玉英，微微张开嘴巴，试图劝阻一番，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的汉州是一个好孩子，他应该堂堂正正地走上红地毯，我就是希望他们后悔，我就是希望他们看到这一幕，我就是想要证明我的汉州不是傻瓜。”
“我错了吗？”
“林长阳，我错了吗？”
一句，再一句，有些凌乱的话语根本无法串联起来，但是，汹涌澎湃的情感却如此纯粹又如此浓烈，几乎就要烫伤灵魂。
林长阳满脸疲倦，无比艰难地开口，“可是……汉州会受伤，我们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小小私欲而冒险……”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重若千斤，说着说着，林长阳的肩膀就耷拉了下来。
他们，累了，真的累了——
二十年，描绘成为文字，也就是短短一句话，但落在他们身上，却需要承受七千多个日日夜夜的考验。
其实，卓玉英何尝不知道林长阳的担忧，他们需要为林汉州考量；但是，他们终究也是一个普通人，在灵魂最深处，隐藏着自己的欲望和野心，竭尽全力压抑竭尽全力控制，却终究也还是挣脱了束缚。
所以，那一点小小的私心，错了吗？
陆潜，也没有答案。
他张了张嘴，试图说点什么，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话语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苍白和无力。
“我想去。”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所有视线全部投射过去，赫然是……林汉州。
林长阳满脸担心，“汉州！那都是你妈妈乱说，你不要听……”
林汉州静静地摇摇头，“我想去。”
声音，短暂地被掐断，林长阳和卓玉英都看着林汉州，陷入震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林汉州却转头看向了陆潜，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然后，嘴角的笑容上扬起来，“阿潜也会一起去，对吧？”
那个笑容，让陆潜有些心疼，因为他知道，林汉州长大了，但是，这些长大的代价，却远远超出想象。
鼻头微微有些发酸，但陆潜还是展露一个浅浅的笑容，轻轻点头，“嗯，我也会出席。”
“但是，汉州，你应该知道那是哪里，对吧？到时候，现场全部都是人，还有媒体还有观众，全场都吵闹得不行，你确定没有关系吗？”
林汉州认真想了想，“我不喜欢，但我没有关系，反正他们都是一群笨蛋，对吧？”
扑哧。
陆潜没有忍住就直接轻笑了起来，认真地点点头，“其实他们都是一堆西瓜，没有脑子，你是正确的。”
林汉州转头看向父母，“汉州已经长大了，即使到人多的地方也不会害怕，真的。但是，爸爸妈妈可以和我一起去吗？阿潜每次都很忙很忙，一转身就被一堆女人包围着，一点都不好玩，你们和我一起去，我们就不会无聊啦。”
陆潜：……请问，他刚刚是被吐槽了吗？
1456 半梦半醒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陆潜只是觉得腰酸背痛，揉了揉眼睛，勉强睁开，浮肿的眼皮却重若千斤一般，前方朦胧的阴影仿佛蒙上一层薄雾一般，就好像怎么睡都睡不醒，明明刚刚睡醒却又感觉到疲惫。
吱吱。
伴随着身体的动作，下面的沙发传来痛苦的声响，病入膏肓的响动仿佛下一秒就可能会四分五裂；支撑着沙发坐直身体，勉强站立起来，却是一阵天旋地转，昏昏沉沉的脑袋根本就是一锅熬烂的米糊。
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些许光亮穿透窗帘洒落进来，整个房间充斥着淡淡的蓝色，朦胧地打量了一圈眼前的房间——
狭窄，老旧，肮脏，还有霉斑顽强地顺着墙角的水管一路攀爬蔓延，弥漫着一股微微潮湿腐烂的气息。
再然后，眼前办公桌上的剪辑设备就映入眼帘，下意识地就迈开脚步，打开屏幕，就能够看到正在忙碌的短片——
“一个玩笑，陆潜”。
微微愣了愣，陆潜昏沉沉的大脑就慢慢苏醒过来：
戛纳电影节短片单元。
糟糕！
记忆渐渐清晰，今天就是戛纳电影节短片单元的截止时间，必须在法国当地时间晚上十二点前上传报名。
过去这几天，他一直加班加点地完成后期制作，终于在凌晨完成所有工作，他努力想要强撑着身体一鼓作气完成报名，但三天三夜没有睡觉，眼睛几乎就要睁不开，结束所有剪辑之后就直接昏睡过去。
看了一眼显示屏的时间，九点十三分——
还好，法国当地时间才是凌晨三点多，距离报名截止时间还有充足的时间。
想到这里，陆潜快速搓揉了一下脸颊，深呼吸一口气，重新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就立刻坐在电脑前，专心致志地忙碌起来，混沌的大脑也重新清醒起来，全然没有刚刚的疲倦，思绪又再次开始运转。
完成，上传——
“上传中……”
注视着屏幕上的进度条，心情就这样一点一点轻盈飞跃起来，一点忐忑一点期待，一点惶恐一点雀跃。
尽管无法确定是否能够入围，但仅仅只是报名，就已经迈出非常非常重要的一部，这意味着自己的作品就将出现在戛纳选片委员会的面前，首次展示自己的才华和能力，杂糅着不安和期待的情绪持续翻滚起来。
“上传成功！”
“恭喜陆先生，感谢报名参加第七十五届戛纳电影节……”
吧啦吧啦，后面还有一系列的时间说明，什么时候公布初选名单、什么时候公布最终入围名单以及入围之后的程序等等。
细细地，在微微有些潮湿有些发霉的房间里，陆潜非常认真地阅读了整个页面，一字一句都不遗漏。
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和幸福在胸口里翻涌着，几乎就要爆炸，因为自己报名参赛，更因为自己辛辛苦苦拍摄制作出来的作品终于即将问世，那种满足感，足以点亮全世界，满腔热血也不知道如何宣泄。
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握紧双拳，猛地一下站立起来，朝着天空虚无地挥舞了一下。
“吼！”
大吼一声，但才刚刚喊出口，就意识到了尴尬，傻乎乎地挠了挠头，只觉得自己的行为如此天真。
可是，那又如何？
嘴角的笑容就这样肆意绽放开来，一直到肚子发出抗议的声音——
咕噜，咕噜。
胃部正在翻滚，这让陆潜不由稍稍愣住片刻，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一顿是什么时候吃的、又吃了什么。
认真想想，记忆居然一片空白，一点线索都没有。
也许，是时候吃一顿大餐犒劳一下自己了。
“砰砰”，身后传来敲门声，紧接着就有人呼唤到。
“阿潜？”
是谁，这个声音好像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一时半会居然想不起来，但那个声音却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阿潜？”
“来啦，马上就来。”
“阿潜，醒醒！醒醒！”
陆潜嘟囔着“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正准备出去开门，但整个世界却地动山摇起来，他不敢相信地抬头看了看四周：
地震？
怎么可能，这座城市又不在地震带上，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里经历过地震，怎么就破天慌地地震了？
轰轰，轰轰轰。
但如果不是地震的话，这又是怎么回事，一阵天崩地裂，陆潜整个人直接就被掀翻，自由落地的冲击感转眼就将他吞噬，在剧烈晃动之中，遁入无尽黑暗，却在挣扎与反抗之中，转眼又感受到光亮。
“阿潜？”
再次睁开眼睛，陆潜有些惊魂未定，心脏狂跳不止，几乎就要冲破喉咙，不由就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阿潜，你没事吧？”
视线在混乱之中缓缓聚焦，然后陆潜就看到了纪叙的脸孔，有些困惑又有些担忧，在瞳孔里放大，纪叙持续不断地摇晃着陆潜，试图将陆潜从噩梦之中拉回来。
“嗯？”陆潜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
纪叙满脸担心，“你没事吧？是不是做噩梦了？你现在额头上全部都是冷汗，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
陆潜没有回答，而是转头打量了一番四周——
窗明几净，阳光明媚，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外面的绿树成荫，来来往往的人们推动着西装和晚礼服的龙门架在大厅里行走，一眼就能够看出眼前的繁忙和紧张，却隐隐带着一种雀跃和期待，宛若烟花盛开。
然后，记忆就重新清晰起来。
兰川，金册奖，今晚就是颁奖典礼，他一大清早就前来准备，从服装到造型，全部都需要准备起来。
所以，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又重新回到了自己原本的时空，他又梦到了自己抵达这个时空前的那个夜晚，一切都只是梦境而已。
但梦境，却是如此栩栩如生，他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种雀跃和激动，对未来、对电影、对生活充满了期待，比起票房和奖项来说，那种发自内心的热忱才是最珍贵也最动人的，心脏就这样重重地跳动着。
纪叙没有能够得到回答，陆潜刚刚正在化妆，却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本来这也没有什么，但化妆结束，却怎么叫都叫不醒，负责化妆和造型的工作人员都吓坏了，不敢轻易惊动陆潜，于是前来求助。
纪叙细细打量着陆潜的脸色，表情渐渐凝重起来，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陆潜的肩膀，“阿潜，你怎么样，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需要找家庭医生过来吗，还是说去医院吊水一下？”
1457 谨遵医嘱
最近一段时间，陆潜确实是忙碌得脚不沾地，睡眠时间严重不足。
一方面忙碌着颁奖季公关活动，另一方面又忙碌着不同项目的前期筹备，蓝鲸影业和陆潜毫无疑问是今年颁奖季最炙手可热的存在，为了回声能够打开局面，公司上下更是里应外合全面出击。
毫不夸张地说，陆潜就是分身乏术，即使一个人分成两半也还是不够。
前段时间，陆潜的感冒就没有痊愈，结果这次又因为过度疲倦而发低烧，前天好不容易终于能够放松下来，吃了一些退烧药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晚上，而后又睡了大半个下午，就准备今天展现出最好的面貌。
但是——
纪叙细细打量了一番陆潜，脸颊涌上一抹不健康的潮红，额头不满汗水，整个人显得疲倦而虚弱。
低低地，纪叙就骂了一句粗口，也不再询问，直接做决定，“阿潜，我让医生过来。”
“纪同学，我没事。”陆潜终于回过神来，梦境渐渐消散，地心引力拉扯着脚踝下坠，真正感受到地面传来的踏实感，心绪也重新梳理清晰，肩膀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累积的重担悄无声息地消散。
其实，不止是额头，整个衣服后背也已经全部湿透。
但出一身汗之后，陆潜反而觉得轻松起来，低烧似乎已经完全退热，那些酸痛与疲倦也渐渐褪去。
纪叙满眼质疑地打量着高文，迟疑片刻，还是不相信，“不管是否有事，我们都需要医生过来一趟。”
陆潜嘴角的笑容轻轻上扬起来，“等等，纪同学，你不会是害怕了吧？你现在是因为担心我而瑟瑟发抖吗？”
纪叙一阵无语，翻了一个白眼，“好心当作驴肝肺，你就应该继续生病下去，这样我才能好好欺负你。”
“哈哈。”陆潜完全不介意，“你现在终于承认，如果我没有生病的话，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纪叙却一点打击感都没有，“哈，哈，你现在才知道吗？那就说明，你好像也没有那么聪明。”
陆潜眼底的笑容渐渐翻涌上来，轻笑了一声，没有再继续斗嘴下去，“我没事，就只是有点疲倦而已。我现在需要的不是医生，而是沐浴。刚刚出了一身汗，现在整个人黏糊糊的，应该不适合穿西装。”
纪叙眉宇紧蹙，细细打量陆潜一番，终究没有多说什么，“那还不赶快去，我们今天所有行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必须严格按照时间表执行，哪里还有时间在这里磨蹭，去去去，你有十五分钟可以沐浴。”
“遵命，纪总。”陆潜满脸乖巧，起身就准备前往浴室。
脚步才刚刚走出去两步，去而复返，转身看向纪叙，纪叙还以为陆潜又怎么了，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
本来，陆潜是想说“谢谢”。
认真回想，来到现在这个时空以来，自己一路肆意妄为、全力狂奔，但屡屡在关键时刻都不能忘记纪叙的身影。
如果不是纪叙的一路支持与帮忙，他也好、蓝鲸影业也罢，可能都不是现在的模样，甚至于为了公司，纪叙在很长一段时间必须牺牲自己作为制作人的梦想和野心，全心全意地协助公司完成版图拓展。
可是，他始终不曾说过一句感谢的话语。因为他们是朋友，因为他们之间不需要这些俗套的仪式；但回首这一段旅程，恰恰因为他们是朋友，所以更应该表示感谢，毕竟，不是所有朋友都愿意如此的。
就在刚刚的梦境里，短片完成报名参赛，这是职业生涯的重大突破，但他却找不到朋友一起庆祝，就只有他一个人，左顾右盼的狭窄工作室里，没有朋友和他一起欢呼一起跳跃一起分享那个特别瞬间。
现在，却不同。
话语已经在舌尖打转，然而看到纪叙那一脸欠揍的表情，却又说不出来了，脱口而出的话语就变成吐槽。
“纪同学，你的鼻毛露出来了。”
纪叙满脸错愕，看着扬长而去的陆潜，终于发出凄厉的喊声，“啊！”
……
滚烫滚烫的热水冲刷着肩膀和后背，伴随着那些湿答答黏糊糊的汗水，疲倦和病痛似乎也流入下水道。
离开浴室的时候，整个身体似乎都轻松了许多，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所有妆容造型都需要从头再来。
值得庆幸的是，陆潜的妆发造型都相对简单，即使推翻重来也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不会打乱行程。
但是，在陆潜重新做造型的时候，医生来了——
满头大汗，紧赶慢赶，终于还是赶到了现场。
纪叙终于不放心，第一时间就将家庭医生召唤过来，顶着陆潜的眼神压力，医生为陆潜做了简单检查。
好消息，陆潜终于退烧了。
坏消息，陆潜还是有些虚弱，特别是嗓音有些沙哑，所以医生叮嘱的第一件事，就是需要吃早餐、午餐和晚餐，并且需要多喝水。在医生离开前，纪叙就已经叮嘱了早餐，百合排骨粥。
医生满脸专业地看向纪叙，“按道理来说，导演还是需要休息、静养……”
话音还没有落下，就能够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如同箭矢一般，医生后背的汗毛刹那间就全部树立起来，“但导演身体底子好，今天一天应该没有关系，反正导演懂得照顾自己，我们在旁边注意一下就好。”
“平时的话，一日三餐都需要好好滋补一下，导演还是有些虚弱；但今天的话……”
金册奖颁奖典礼，医生是在兰川工作的，自然知道艺人们的节食策略。
普通人往往有一个误解，只有女演员们需要控制身材；但事实上，任何一个生活在名利场的人都需要控制饮食并且保持身材，像金册奖这样的盛大场合，男艺人们往往也需要节食，一整天可能就依靠简单的饮用水、香蕉和巧克力支撑着。
是否有例外呢？
当然。
在酒精和药物之外，也有许多艺人放任自流，但显然，即使如此，在金册奖这一天也需要装模作样地控制一下自己，哪怕不是为了说服别人，也为了说服自己。
医生话语才说到一半，这次则感受到纪叙的目光，话语就再次转折了一下。
“……但今天的话，导演也可以吃一些简单的食物，不需要饱腹感，依旧需要保证糖分和能量的输送。”
“所以，导演一日三餐也还是需要按时完成才行。”
一番医嘱说完后，医生偷偷吐出一口长气，后背更是出了一层薄汗。
1458 台前幕后
正好，医生准备离开，早餐也已经送到——
陆潜有些分辨不清楚是不是梦境的原因，自己好像真的几天没有吃饭了一般，饥肠辘辘到胃部有些痉挛。
他相信，自己真的能够吃下一头牛。
此时，喝粥是再合适不过了，也不等造型师忙碌完毕，带着固定发型的发卡，就开始享用起早餐来。
“纪同学，造型室呢？”陆潜也注意到了自己的特殊，所有人都在忙碌工作，就他一个人用餐。
纪叙一下就明白陆潜的意思，根本不需要提醒就已经提前做好了，“放心，餐车已经到了，正在楼下布置，大家都可以利用自己短暂的休息时间用餐。”停顿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喻哥提前提醒我了。”
陆潜眉尾轻轻一扬，这才注意到，喻劭不在现场，“喻哥呢？”
“他前往现场确认流程和路线了。”纪叙显然提前和喻劭沟通过了，不假思索地就给出答桉。
按照正常流程来说，陆潜需要前往颁奖典礼现场彩排，包括登场时间、入场路线、后续流程等等；但这些琐碎工作，喻劭表示陆潜不需要亲自登场，由他负责和主办方确认即可，到时候由他来传达。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潜的早晨才如此“悠闲”——
否则，金册奖颁奖典礼晚上六点正式开启红地毯，但出席嘉宾们往往需要一大清早八点就起床准备，从妆发造型开始到颁奖典礼现场最后一次彩排，而后进行妆容修整，最后才踏上红地毯的舞台。
如果是妆发造型特别麻烦的女演员们，凌晨五点起床，从按摩消肿到皮肤护理再到妆发造型全面开始准备，并且她们需要一直将完美无缺的造型保持到午夜时分，然后返回酒店/造型室更换第二套造型，继续前往参加庆功宴派对。
在这里需要注意，庆功宴派对并不止一个，最盛大最着名也最繁华的，莫过于“聚光灯”杂志举办的“星光之夜”，这也被誉为兰川最高级别的盛宴，所有金册奖提名者都能够受到邀请函，人人都挤破头渴望露面，哪怕一瞬间也好。
除此之外，不同顶尖品牌也会举办相对应的庆功宴，有些品牌是金册奖官方赞助商，有些品牌则是不同电影剧组的合作伙伴；同时，不同顶级巨星也可能举办自己的庆功宴，以金册奖为借口一起狂欢。
也就是说，金册奖颁奖典礼落幕之后，整个兰川都进入派对模式，如果愿意的话，可以一直狂欢到天明，不仅仅是提名者和得奖者而已，只要是娱乐圈的成员都能够找到机会，并且寻觅自己职业生涯的转折点。
换而言之，对于渴望把握金册奖机会的人们来说，在超过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他们都需要保持自己的最佳状态，顶尖明星们可能利用这次机会更上一层楼，无名小卒们则可能通过这个夜晚一步登天。
恢弘，盛大，豪华。
金册奖被誉为一年一度最大盛会，不仅因为颁奖典礼本身群星云集，还因为颁奖典礼前前后后的一系列深远影响，从撬动整个电影市场规律的颁奖季喧嚣到名利场光环发挥到极致的幕后庆功派对，应有尽有——
即使没有赢得提名的艺人们，也应该好好把握机会。
没有人能够例外。
当然，陆潜也包含在内。
现在，喻劭代替陆潜完成上午的彩排工作，这给陆潜留下宝贵的休息时间，为这漫长的一天养精蓄锐。
毫无疑问，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特别是陆潜身体状况不在最佳的情况下。
“啊，对了，颁奖嘉宾的事情呢？”陆潜终于想起了这件事。
本来，金册奖邀请陆潜担任颁奖嘉宾，撇开提名与奖项不说，以陆潜的人气和名望，担任颁奖嘉宾也是一个噱头。
就陆潜来说，他绝对无所谓，作为颁奖嘉宾登场也是一次有趣的体验，但喻劭拒绝了。
原因非常简单，喻劭希望陆潜今天出现在金册奖颁奖典礼上，以提名者、以领跑者的姿态，专注在颁奖典礼之上，不仅仅只是作为颁奖嘉宾登场；而且，陆潜担任任何奖项的颁奖嘉宾似乎都不太妥当——
奖项太小，显得大材小用；奖项太大，陆潜自己可能就是提名者。
喻劭认为，陆潜当然可以担任颁奖嘉宾，但不应该是今年。
其实，金册奖也明白这一点，往年他们都会尽可能避免邀请热门得奖者或者多项提名者担任颁奖嘉宾，因为这往往容易模湖焦点；但明白归明白，金册奖肯定不会喜欢喻劭的拒绝，毕竟他们已经发出了邀请，就说明他们已经经过内部讨论并且通过了提议。
所以，喻劭的拒绝就需要非常小心。
陆潜一直忘记这件事，刚刚才不经意间想起来。
纪叙非常澹定，“喻哥已经处理妥当了……”
但话语没有来得及继续说下去，视线余光就捕捉到两个身影偷偷摸摸地靠近，看起来倒不像是准备偷听，因为脚步和身影都显得格外谨慎，可是身影进入视野里，还是打破平衡。
纪叙第一时间就掐断了话语。
见状，来人不仅没有转身离开，而且还顺势上前，笑容满面地点头哈腰，主动伸出双手，表示问候。
“早晨好，纪制作人。”
“早晨好，导演。”
稍稍站在前面的那个人，主动问候之后，也没有自我介绍，就让开位置，让身后那个年轻人上前。
一眼就能够看出差异，前面是一个微胖的中年人，眉宇之间有些精明，眼神一直在悄悄扫描着周围，看样子应该是精于算计的经纪人。
后面则是一个俊俏的年轻人，脸颊还有些青涩，但展露笑容可以看到一个小虎牙，可爱之中带着一些帅气，面容精致，尽管笑容满面，也还是无法掩饰紧张与拘谨。
“纪制作人，导演，早晨好！”
年轻人微微躬身，主动和纪叙握手，但正准备和陆潜握手的时候，看到陆潜手里的热粥，没有空闲，双手就连忙收了回去，脚步微微后退了半步，结果又被经纪人堵住退路，不得不再次往前走了半步。
连忙遏制住慌张，挤出一个略显浮夸的笑容，继续说到。
“非常非常荣幸能够在这里见到你，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星落之城’，导演就好像魔法师一样，赋予影像魔力，真的是一次非常非常非常难忘的观影体验。”
……一句话里有很多个“非常”。
1459 点金圣手
纪叙有些不耐烦——
这些人真是一点眼力都没有，陆潜现在状态不好、需要休息、时间紧张，显然不是前来打招呼拍马屁的最好时机，那些恭维的话语也没有任何新意，反反复复就是那些客套话，就好像机器人写好的模板一样。
纪叙正准备呵斥两句让他们离开，不想，陆潜却开口了。
“哦？你最喜欢里面的哪个片段？”
纪叙看了陆潜一眼，却见陆潜慢条斯理地继续喝粥，表情平静，一时半会也分辨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但是，无形之中透露出来的压迫感却悄然弥漫开来。
莫名地，就有一种大学课堂教授抽查提问的即视感。
空气，有些安静。
可以明显感觉到那个年轻人的不安，视线有些飘忽不定，哪怕陆潜没有多说什么，他的额头也渗透出一层薄薄的汗水，却不知道他的脑海在想些什么。
中年男子立刻察觉到不安，往前小半步，试图开口辩护，“导演……”结果却看到陆潜微微抬起眉尾看了过来，波澜不惊的眼神直接就掐断了所有话语。
陆潜没有理会中年男子，而是顺势抬头看向了年轻人，面带微笑，“你应该选择一个人尽皆知的答桉，比如开场的长镜头，至少就不会无话可说了。”
也许，年轻人看过“星落之城”，只是一时大脑空白说不上话；也许，年轻人根本就没有看过电影，纯粹就只是恭维奉承而已，但不管是什么情况，至少也应该准备一些基础知识，才能具有说服力。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气氛就尴尬了。
那名中年男子终于回过神来，有些着急地解释道，“导演，李俊是真心喜欢‘星落之城’，他在电影院里看了三遍，三遍，刚刚也就是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罢了。”
中年人拍了拍年轻人的后背，年轻人就如同牵线木偶般连连点头，竭尽全力地表现真诚，但依旧无法掩饰眼睛里的慌乱和木然，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滞——
五官，好看是好看的，却没有灵魂，就好像木头美人。
中年人偷偷打量了一下陆潜的表情，结果一不小心就撞入陆潜的眼神里，慌慌张张地低垂下眼睛，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吞咽了一口唾沫，心脏狂跳不止。
“导……导演，这是李俊，一名演员，希望未来能够有这个荣幸与导演合作。”
尽管生硬，尽管尴尬，但中年人还是硬着头皮说到，旁边的年轻人更是满脸乖巧地连连点头表示肯定。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像手工匠人和他的精致木偶，陆潜眼底的笑容轻轻翻涌上来，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那中年人还是有些敏锐，见好就收，又寒暄了两句，而后就带着他的木偶告辞离开，匆匆离开了陆潜所在的隔间。
小小插曲，纪叙气得翻白眼，不敢相信造型室内部的秩序如此混乱，“……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来？”
陆潜倒是心情轻松，顺口问了一句，“所以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呀，莫名其妙地就突然从角落里冒了出来。”纪叙也同样是满头问号，话语里满满都是怒气。
站在后面正在为陆潜打理头发的发型师稍稍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忍住，“导演，那是李俊，最近一段时间最火的演员。”
陆潜通过镜子的倒影看向身后的发型师，兴致勃勃地询问道，“最火的？电影演员吗？他出演了哪部作品？”
发型师看了看陆潜，又看了看纪叙，然后就意识到他们确实是一无所知，跃跃欲试的表情也就克制下来，“不是，是电视剧，‘天涯海角’，最近正热。”
纪叙恍然大悟，“原来是流量。”
陆潜反而是有些兴趣了，“可是，我上次听说陶染才是最火的，不是吗？”
“陶染都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一哥应该是石磊。”纪叙满脸鄙夷地吐槽一番。
发型师小心翼翼地找到自己的声音，“现在也不是石磊了，应该是李俊，就是刚刚那个，就是因为他现在流量高，所以赞助商才为他预约了我们工作室。”
纪叙：……
陆潜看着纪叙错愕的表情，肆无忌惮地捧腹大笑起来。
金册奖之夜，不仅仅是提名者的狂欢，整个兰川都在沸腾，包括流量也不例外，人人都在为今晚盛会做准备。
纪叙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流量小生跑过来做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陆潜魔王每次看到流量就大开杀戒吗？”
发型师看着陆潜的笑容，全然不介意纪叙的吐槽，胆子稍稍大了一些，“还不是因为宋江潮赢得了提名。”
原来如此——
同样流量出身，尽管一直没有能够触碰到流量的第一梯队，但凭借着“星落之城”，宋江潮却完成华丽转身，首次赢得金册奖提名之后，一夜之间就截然不同了，现在不再是流量，而是一名“正式”演员。
其实，“流量”这个名词诞生也就短短五年六年而已，他们始终不被认同为演员，更像是一种摆设一种陪衬一种展示；但一直以来，金册奖对于偶像花瓶都不感冒，即使后来转型成功，颁奖季提名也依旧困难。
像马麦、李奥、汤守一等等全部都是偶像演员出身，马麦和李奥转型之后奋斗了超过十五年才得到金册奖的认可，汤守一前前后后赢得了四次金册奖提名却至今没有能够得到青睐，这就是他们的困境。
此次，宋江潮能够赢得金册奖提名，确实颠覆了整个格局，首次有流量演员在颁奖季杀入最后决赛。
不管宋江潮最后是否能够得奖，这一次突破就足以让陆潜再次成为香馍馍了——
从曾远文、黎文贞到张本卿、裴成琳，陆潜对于演员的调教功力已经得到认可，现在居然还更进一步？
也难怪李俊明明知道陆潜“生人勿进”，却还是硬着头皮前来问候，不管如何，也希望能够在陆潜面前露露面。
发型师看着陆潜，笑盈盈地继续分享着消息，“导演应该还不知道吧，现在兰川都将导演称呼为点金圣手，任何废材到导演手里都能够完成脱胎换骨。”
陆潜正在喝粥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玩味，“所以，他们到底说谁是废材，高寺林还是艾亚？应该不会是黎文贞吧？”
显然，这是一个吐槽。
扑哧。
发型师就没有忍住直接笑出声来，连带着纪叙也没有忍住，哧哧地笑出声来。
1460 必争之地
点金圣手——
在陆潜看来，其实这也是流量，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在意的。
放在以前，一位导演是否擅长调教演员是否擅长提炼表演是否擅长展示角色，这需要更多作品更长时间慢慢展示。
因为一部电影的出色表演，到底是导演的功劳还是演员的能力，远远不是简简单单三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
影史上，那些擅长调教演技的导演往往都需要五年乃至十年期间奉献出一部又一部作品才能够得到这样的肯定。
然而，陆潜呢？
满打满算，他也就在兰川打滚四年而已，无论是作品数量，还是从业时间，包括合作演员的数量，一切都只是起步不久而已，他还需要继续打磨自己。
所谓的“点金圣手”，只是网络时代流量狂潮下的产物，人们迫不及待地用一些标签和噱头来制造热点，一夜之间，大师满地跑、老师无处不在。
从陶染到石磊再到李俊，他们都不是真正喜欢电影或者喜欢表演，更不是真正喜欢陆潜，只不过试图抓住流量的顺风车制造出一些波澜而已，在那些光环与掌声演变成为泡沫前，试图留下一些痕迹。
其实，就好像流量一哥的位置不断更迭一样，聚焦在陆潜身上的那些传说那些光环那些神话也很快就会消失，伴随着另外一位导演一位演员一位流量的崛起而发生转移，所谓流量全部都只是泡沫而已。
最后的最后，真正能够留下来的，就只有作品。
对此，陆潜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但显然，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时代洪流持续不断地噼头而下，每个人都毫无例外地被卷入其中，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汹涌与繁华，稍稍不注意就可能迷失。
这，才是名利场的真实面目。
——这不，前脚李俊才离开，后脚纪叙也跟着“沦陷”。
加长轿车正在平稳地朝着高地剧院前行，以伯溪大道为中心，周围的八条街区从昨晚开始就进入管制，生活在兰川的人们从日常生活就能够感受到金册奖即将揭幕的喧嚣，哪怕不关注也无法避免地受影响。
尽管陆潜依旧有些疲倦，但精神状态已经恢复大半，然后就从纪叙手里接过了剧本，发出低低的轻笑。
“啊，亲爱的纪同学，你终究也还是不可避免地沦陷了。”
咳咳。
纪叙差点就被口水呛到，“什么沦陷，胡说八道，这叫做眼界，眼界！”
“再说了，打开视野、拥抱可能、敢于冒险，这不是你的原话嘛，怎么一转眼就不承认了呢。”
说完，纪叙也还是有些心虚，换了一个坐姿，偷偷瞥了陆潜一眼，继续补充说到。
“反正最后决定权在你那里，不喜欢的话，就拒绝好了，没有必要委屈自己。”
“而且，你现在手头上的项目还没有忙完，估计档期也排不过来，我也就是给你看看，给你一些灵感。”
絮絮叨叨地，越是心虚就越是话多，欲盖弥彰——
因为此时此刻出现在陆潜手里的项目，来自流光影业。
也许，在陆潜看来，“点金圣手”只是一个流量光环而已，但在现实生活里，陆潜的地位已经截然不同。
从雄狮影业到大门影业，他们的布局策略都已经将陆潜纳入版图；现在，还需要再加上一个流光影业。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对于流光影业这样的顶尖公司来说，在足够的利益面前，一切皆有可能，不要说和陆潜不计前嫌的合作了，即使是开除首席执行官、举行股东大会调整高层管理结构、申请破产重组等等也都没有问题。
重点，从来都不在于流光影业的态度，而在于蓝鲸影业的。
前面已经提到过，这次，流光影业展现出了前任兰川霸主的魄力，快刀斩乱麻地整理一系列人脉关系；并且确定了全新策略，从纪叙入手，从修仲钧入手，慢慢切入蓝鲸影业的管理层，展现绝对诚意。
最后一步，才是陆潜。
当然，对流光影业的动作，陆潜一直都是知道的，所以才有了刚刚那句调侃，纪叙终究还是沦陷了。
此时，陆潜眼底的笑容浮现出来，没有戳破纪叙的辩解，而是低头翻阅起手里的项目说明。
这不是剧本，只是一个创意一个框架一些灵感陈述，前后也就只有三页纸而已，内容也没有完全塞满。
“玩家一号”，根据同名原着小说改编，一个试图探讨虚拟互动游戏与现实生活联动的末世科幻故事。
故事本身非常简单，基本就是游戏模式，讲述虚拟现实游戏创始人在弥留之际，宣布自己在游戏里设置了一个彩蛋，找到这枚彩蛋的玩家就可以成为整个游戏的继承人，拥有巨额财富。而为了找到这枚彩蛋，玩家必须完成三次闯关找到三把钥匙——
字面意义上的，游戏模式。
可想而知，不仅仅是普通玩家，同时还有游戏公司高层也将派出大量玩家进入游戏，试图争夺公司控制权。
在整个项目企划里，没有剧情方面的描述，而是集中呈现出虚拟互动游戏通过影像调度和构图传递出来的真实观影体验，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应该从“死侍”的影像语言得到灵感，希望陆潜能够打破第四墙，真正打造出专属电影院的独特观影体验，对虚拟现实互动体验进行全新探索。
不得不说，流光影业确实经过深思熟虑。
尽管他们希望和蓝鲸影业合作，却不仅仅只是简单地利用陆潜的光环而已，而是真正准备打造出一部佳作。
事实上，这并不意外，过去十年里，流光影业已经不止一次证明了自己的魄力，将项目交给导演之后，给予百分之百支持，相信导演的创造力；但可惜的是，在侦探宇宙方面，高层没有达成共识，在急功近利的心态下，一再犯错，这才葬送了他们的优势。
此次，也是如此。
显然，流光影业经过上次接触陆潜的教训，改变策略，这个项目完完全全可以说是为陆潜量身打造的，难怪能够通过纪叙这一关，最后来到陆潜的面前。
陆潜的眉尾轻轻一扬，抬起头看向纪叙，“所以，你让他们吃了几次闭门羹？”
纪叙满脸坦然，“不多不多，也就是四五次罢了。我这人还是太善良了，当年他们给我们暗地里使绊子那么多次，恨不得直接将我们掐死在摇篮里，现在我们还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们，看，我多么善良。”
1461 各取所需
“……看，我多么善良。”
纪叙满脸坦然，自卖自夸也全然不害羞。
但陆潜根本就不买帐，嘴角轻轻上扬，“我没有那么善良，你也没有那么善良，其实善良不太适合我们。”
显然，陆潜不相信纪叙。
纪叙嘿嘿地笑了起来，“我放出风声了，说流光影业准备和回声合作。”
陆潜眉尾轻轻一扬：怎么可能？
看看雄狮影业和大门影业就知道了，反反复复、别别扭扭，经过整整一年的拉锯，现在也只是初步合作而已，流光影业这样的老狐狸又怎么可能轻易递出橄榄枝呢，一听就知道有猫腻。
纪叙被识破了也不慌张，“他们知道我们扯虎皮拉大旗，也就是利用他们的名号营造出一种假象而已，但他们没有公开澄清，也没有警告我们，不仅没有，而且项目的合作邀请，还是源源不断地进来。”
也就是说，流光影业默许了蓝鲸影业的动作。
“修仲钧认为，他们表示合作诚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来看，他们未必就没有合作的心思，我们可以后续再试探看看。”
“不过，我和修仲钧都倾向于流光影业在刺探军情，他们想看看回声的运作模式，吸取经验，然后自立门户。”
的确，流光影业和雄狮影业、大门影业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资金充足，如果流光影业准备进军流媒体，他们必然自己成立一个平台，而不是搭乘回声的顺风车。
“我们知道，他们在算计我们，但我们也在算计他们，我们可以掌握一下他们的动静，为后续的流媒体混战做准备。”
纪叙和修仲钧双剑合璧，他们对自己的处境有着非常清晰的认知。
“就目前而言，他们依旧摆出予取予求全面合作的姿态，我们正好抓住机会，打开局面，其实也不错。”
“喻哥为你争取到了两亿片酬以及百分之三的票房分红。”
“另外，如果项目展开合作，我们公司的票房分红也能够上升到百分之二十。”
以导演身份来说，目前兰川业界最顶端的片酬基本是一亿五千万，至于票房分红则需要考量诸多因素，比如是否还有顶级制片人和顶级演员一起参与分红，喻劭为陆潜争取到的百分之三，全然不需要考虑其他因素，毫无疑问就是目前兰川的头一份。
“哦，对了，流光影业的投资预算直接给出十五亿，并且表示经过会议讨论，如果有必要，他们可以再给出额外预算。”
即使是陆潜也忍不住发出感叹声：
不愧是流光影业，财大气粗。
但有一说一，这也恰恰证明流光影业的野心，一个项目、一部作品的投入与分红，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他们瞄准的是整个市场版图，以一个项目一部作品作为杠杆撬动市场，后面才是真正的利益。
这份魄力，就和雄狮影业形成鲜明对比。
当然，蓝鲸影业也有自己的算盘，现在他们已经进入另外一个层次，这是资本游戏，这是全盘布局，比起一时得失来说，他们需要看到自己的蓝图，而后根据计划做出一些取舍，争取成为最后赢家。
陆潜，轻轻抬起下颌，思绪快速转动起来。
车厢里，一时之间就有些安静——
正好，车辆缓缓停靠下来，经过一个拦截的路口，工作人员需要检查车辆的通行证。
“抱歉，我们还需要检查一下随行人员的证件，确保没有闲杂人等进入现场。”
工作人员检查过司机以及车辆的证件后，继续扬声说到。
司机不敢轻易点头答应，转头敲了敲驾驶座和车厢之间的挡板，等待纪叙将挡板摇下来，司机才转达了工作人员的要求，得到纪叙的点头肯定后，司机才对着工作人员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到后面去。
叩叩。
有人敲了敲窗户，司机摁下按钮，车窗缓缓摇下来，洒落进来的阳光打断陆潜的思绪，他抬起头来。
一眼，陆潜就看到身穿荧光色背心的工作人员，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去年出席颁奖典礼的记忆重新回到脑海里，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证件”，陆潜低头开始搜索自己的西装，口袋却完全空空如也。
工作人员立刻就认出了陆潜，惊呼声脱口而出，“导演！”
下意识地，工作人员就捂住嘴巴，竭尽全力控制也还是没有能够控制住微微颤抖的嗓音，眼眶转眼就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却依旧无法掩饰眼神里的雀跃和激动，不需要言语就能够感受到情绪的汹涌。
陆潜的表情有些尴尬，“抱歉，我的证件……”
但不等工作人员回答，纪叙的声音就已经传来，“他的证件在我这里”，而后就将两个人的证件递过去。
工作人员双手接过证件，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到，“导演，抱歉，这是我的工作，我当然知道你的身份，但我还是需要检查一下证件，请稍稍等我一下。”
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用自己随身携带的机器扫描证件，但因为太过激动，双手在颤抖，扫描了两次都没有成功，越是着急就越不行，越不行就越着急。
陆潜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几乎就要崩溃了，主动伸出右手，接过证件，“这样吧，我拿着证件，你扫描。”
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在陆潜的帮忙下，终于扫描成功。
陆潜嘴角的笑容上扬起来，“所以，我现在证明自己是陆潜了吗？”
工作人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只是连连点头，金疙瘩哗啦啦地往下掉。
陆潜伸手探出窗口，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辛苦了，希望你们也能够好好享受今晚的派对。”
眼前的女孩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中段的样子，鼻头微微泛红，顾不上眼泪，握紧拳头，“导演，今晚加油。”
简短寒暄过后，车窗关上，他们就继续前行了——
不能再这里停留太久，否则后面就要塞车了，今天的交通情况着实太太太糟糕了。
车辆才刚刚离开，后面就传来那个女孩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导演，我刚刚看到导演了！”
微微颤抖的声音也无法掩饰喜悦和幸福，和此前的李俊比较起来，就能够深深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喜爱。
连带着，陆潜的嘴角也忍不住轻轻上扬起来，这就是电影的魅力，又有谁能够拒绝呢？
陆潜举起手里的项目书，“如果接这个项目的话，我们可能需要一些版权。”
脑海里的想法，正在慢慢成型，灵感火花一点一点绽放。
1462 抛砖引玉
“如果接这个项目的话，我们可能需要一些版权。”
车子继续缓缓前行，陆潜又将话题拉了回来，但纪叙没有听懂陆潜的意思，眉宇微蹙，用眼神表示询问。
陆潜就接着解释道。
“整个项目构建出一个虚拟现实的游戏，而整个游戏的灵感是建立在流行文化基础上的，包括音乐、电影、剧集、小说等等等等，如果由我来打造这部电影，我会拍成一部彩蛋电影，将彩蛋埋在角角落落。”
“自然而然，我们就需要其他电影公司的版权，需要征求他们的同意，让他们允许我们使用这些彩蛋。”
一点一点地，纪叙的眼睛就明亮起来——
“星落之城”，这是一部关于电影的电影，陆潜以电影的方式来承载生活，打造出一个五光十色的梦境。
而现在，陆潜又准备更进一步，打造出一部植入无数流行文化彩蛋的电影，以电影来折射童年的回忆，当人们看到“玩家一号”这个剧本，脑海里往往浮现的是冒险电影或者闯关电影，但显然陆潜并不是。
如果最后能够成型，也许这部作品就将和“星落之城”成为双子星，以不同的方式打开一个全新的电影世界。
所以，关键就在于版权——
正好，他们可以要求流光影业出面，然后坐等其成，但可以想象，兰川各大电影公司之间明争暗斗，寸步不让，即使表面保持和谐，背后的刀光剑影却始终不断，流光影业的版权请求应该需要吃些苦头。
纪叙嘴角的笑容轻轻上扬起来，“你这是在故意刁难他们吗？为我们的谈判争取筹码？”
陆潜满脸无辜，义正言辞地表示抗议，“什么叫做刁难，我这是专业，怀抱导演的梦想积极提出创意。”
纪叙举起双手表示投降，“那你现在脑海里有什么想法吗？需要哪家的版权？”
陆潜瞪圆眼睛，“什么叫做哪家？当然是多多益善，最好是其他六家公司都同意。”
纪叙：……
陆潜再次点点头表示肯定，“我是认真的，没有在开玩笑。”
纪叙终究没有忍住，脑补一下流光影业听到他们的回应，那场面应该非常精彩，笑容就上扬了起来。
等等——
纪叙脑海里灵光一闪，“你不会是准备利用这部作品打通渠道，和所有电影公司都建立一个沟通桥梁吧？”
当然，仅仅只是一次合作，并不意味着什么；但如果蓝鲸影业能够通过这次机会，打开一扇对话的窗口，那就意味着，留下一枚火种，看看未来回声是否能够创造机会，和不同电影公司展开更多合作。
真正的用意还是在于，让蓝鲸影业打入兰川金字塔顶尖的阵营，而不是作为局外人或者同仇敌忾的对象。
抛砖引玉，一步妙棋。
纪叙不得不承认，他此前全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毕竟，这只是一个流光影业的项目。
然而，陆潜依旧是一脸认真的表情，“纪同学，我只是一名导演，我纯粹就是从专业角度切入视角的。”
纪叙看着睁眼说瞎话的陆潜，根本不买帐，眼底流露出你知我知的默契，却也没有再继续探讨下去，以后可以慢慢来，但不是今天，“那另外那个项目呢，你觉得是否有可行性？”
同样也是来自流光影业，一个全新提案——
他们并不准备放弃开发侦探宇宙，现有的侦探宇宙还将继续开发下去，毕竟前期投入已经非常可观，半途而废着实太过可惜，全盘推翻似乎也太过奢侈，但后续如何展开，施文勋又应该摆放在什么位置，还需要进一步商谈。
同时，他们准备开辟一个全新的侦探宇宙，所有超级英雄角色是否重新选角，暂时还没有一个定论，因为他们还无法确定这个全新宇宙和本来的宇宙是平行状态，还是交叉状态，目前只有一个模湖概念。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在这个全新侦探宇宙里，他们将放慢脚步，不着急开启联动，而是学习惊奇宇宙，一步一个脚印地打造单人电影，当单人电影赢得一定观众基础后，再寻求联动形成宇宙的契机。
现在，流光影业向陆潜伸出的橄榄枝，就是希望陆潜为这个全新侦探宇宙打造一个单人角色的三部曲：
小丑，侦探漫画最受欢迎人气角色黑暗骑士里面的反派，同时也是黑暗骑士系列里最赫赫有名的反派。
流光影业希望陆潜能够重新打造全新小丑三部曲，而且由陆潜担任创意总监和总制作人，把控整个项目。
这应该是流光影业内部争论最后的一个妥协结果：
他们并没有一步到位地邀请陆潜担任整个侦探宇宙开发的创意总监，而是将一个单人系列全权交给陆潜，由陆潜迈出最坚实的第一步。
目前这个全新的侦探宇宙还没有其他项目立项，自然而然也就没有其他创意总监，陆潜就是项目的最高制作人，某种程度上，相当于陆潜为这个全新宇宙奠定基调。
对此，流光影业已经亮出底牌，但他们需要等待陆潜的回应——
颁奖季在即，正是繁忙阶段，流光影业也没有催促，给予陆潜足够的时间慢慢思考。
但从流光影业的态度就能够看出，诚意十足，前一个项目还没有探讨出来，“玩家一号”的项目又来了。
所以，纪叙对于陆潜的“版权”提案也非常赞赏，某种程度上，能够考验看看流光影业眼花缭乱手段背后的诚意。
前提是，纪叙需要了解陆潜的想法。
最近一段时间，对于蓝鲸影业来说是一个关键，熙熙攘攘蜂拥而至的项目，可能是机会也可能是陷阱；从颁奖季无处不在的危机到“黑名单计划”引来的关注，再到回声和院线的焦灼，看似他们站在暴风眼的中心，充满无限可能，但同时也是危机四伏。
成功了，那就是破茧成蝶、一飞冲天。
失败了，那就是分崩离析、随风而逝。
像蓝鲸影业这样的小作坊，承受失败风险的能力还是太过羸弱，最主要原因就在于，一切都发展得太快了，即使是纪叙和修仲钧自己也没有预料到事态的发展，但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必须前进。
而且，就是华山一条路，不成功便成仁。
兜兜转转，一直到今天才有些空闲，纪叙也没有准备在前往金册奖的路上谈这些事，但左顾右盼一番才发现，居然就只有此时才有空档，于是，他才一前一后地把事情抛了出来。
1463 成功之路
又何止只是陆潜呢？
蓝鲸影业过去三个月时间上上下下都忙碌到脚不沾地，一直延续到金册奖颁奖典礼，也没有办法放松下来。
看着因为太过忙碌以至于吃饭喝水时间都没有的陆潜，纪叙也是又焦虑又紧张，却也没有办法，因为他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专注，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尽可能分担重任。
兜兜转转的最后，纪叙也没有预料到，反而是前往颁奖典礼的路上找到一些空闲。
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陆潜倒是非常淡定，作为导演，他早就已经具备在一片混乱之中整理思绪并且抓住框架回归正轨的本领。
“……我有些疑虑。”
“小丑这个角色的最大魅力就在于不可捉摸，他的疯狂、他的叛逆、他的邪恶，彻底打破道德界限的束缚，游走在疯狂与黑暗之间，代表着一种未知一种恐惧一种不确定，所以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制造混乱。”
“如果我们开启一个追溯本源的系列，一点一点揭晓小丑身上的黑暗本源，好看是好看，但没有了神秘感的掩护之后，其实反而是一种减分，观众看得太清楚之后，也就很难找回以前那种瑟瑟发抖的恐惧之感。”
“从长远来看，未必是一件好事。”
显然，陆潜始终是导演，整个思考方式，终究还是不同的。
纪叙能够明白，完完全全能够明白，作为制片人，他对导演工作的领悟和理解，恰恰是他和陆潜能够一路合作下来并且顺风顺水的原因，但同样，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又和陆潜的视角产生一些偏差。
“当然，怯魅是在所难免的，我们都知道。”
“但是，如果能够开启一个反派的黑暗宇宙也颇为有趣，一直以来，神奇影业的伟光正就是一道标杆，他们甚至不允许超级英雄触碰自己的阴暗面，更不要说反派了，现在超级英雄市场已经明显饱和的情况下，流光影业能够另辟蹊径打开一个全新世界，让人们看到漫画世界的不同侧面。”
“我觉得挺好。”
“重点还是在于，阿潜，你怎么看，你的创造力能够为这个黑暗宇宙带来什么？”
陆潜的眉尾轻轻一扬，细细思索片刻，再次出口的话语却让纪叙愣了愣，“不用担心，我的状态很好。”
纪叙：？？？
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话语？
陆潜却也没有解释，其实过去这几天，纪叙非常担心陆潜的状态，不仅是身体健康，还有精神层面的压力：
他们一直在反反复复强调今年对蓝鲸影业的重要性，但在纪叙看来，蓝鲸影业和回声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够自由自在拍摄自己喜欢的作品，包括陆潜、包括纪叙自己，如果丢掉了这份初衷，那么即使蓝鲸影业的规模再大，最后也没有意义。
所以，蓝鲸影业节节攀升的势头越来越好，纪叙反而越来越担心。
从几天前开始，纪叙就不再呼唤陆潜“导演”了，而是回到朋友的状态，甚至纪叙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但陆潜感受到了——
以前，他总是好奇着，名利场这个大染缸到底是怎么一点一点吞噬掉梦想者本心的，却没有任何头绪。
在陆潜看来，坚持梦想、坚持自我、坚持本心，应该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才对。
然而，自己真正经历过后就知道了，包围在那些五光十色的掌声与欢呼声中，人们往往难以抽离出来，不仅仅是当局者迷而已，同时完全置身其中就会慢慢迷失，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就已经迷迷糊糊地浮浮沉沉。
就好像现在。
蓝鲸影业一步一步地前进，转眼就已经发展到现在的位置，这显然不是他们成立公司最初的构想，但现在已经不能回头，因为他们的每个决策都可能影响到方方面面，继续前进是唯一选择。
也许，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提醒自己：
一切开始的起点，仅仅只是因为喜欢电影而已。
就好像刚刚的梦境一样。
陆潜又再次想起了自己，那个怀抱着梦想一路狂奔明明一无所有却因为报名电影节成功就能够拥有全世界的自己，那个通宵达旦完成短片剪辑甚至无法确定前景如何却因为作品完成而开心得如同傻瓜一般的自己。
蓝鲸影业的未来，充满无数可能，但只要他们继续坚守本心、继续追逐梦想，那么无论前路如何，也都没有关系了。
毕竟，他们依旧在拍摄电影依旧喜欢着电影，并且依旧在制作自己喜欢的电影，这就意味着他们是成功的。
想到这里，陆潜嘴角的笑容就轻轻上扬起来，对着纪叙点点头。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整理一下灵感，然后给你一个答复。”
尽管纪叙不明白陆潜在想些什么，但看到陆潜的表情重新舒展开来，又找回了熟悉的模样，他稍稍安心些许，轻轻点头给予答复，“我知道了。”
说话间，全然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如果不是前后经历了四次停车安检，甚至就连自己的位置也可能陷入一片混乱。
当话题到一段落的时候，朝着车窗望出去，就已经能够看到熙熙攘攘聚集在道路两侧的汹涌人群了。
毫无疑问，今年是十年乃至二十年难得一见的颁奖季大年，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观众，当金册奖拉开序幕的时候，数不胜数的观众纷纷前来现场，准备近距离一览群星风采，以这样的方式一起加入狂欢。
车辆，一辆接着一辆经过，即使不知道车辆里乘坐之人的身份，也不影响观众们对着车辆欢呼的热情。
转眼，就来到第五个也是最后一个检查口，车窗又再次缓缓拉下来，工作人员上前检查车辆里的人员，核对身份。
不经意间，人群里就有人窥见到了车厢内的景象，刹那间，尖叫声就这样冲破云霄——
“啊！”
“导演！”
“啊啊啊！啊啊啊！”
从零到一百，前一秒还是窸窸窣窣的低低声响，下一秒就已经演变成为山呼海啸的尖叫，宛若滚滚浪潮朝着伯溪大道的高地剧院席卷而去，以至于正在红地毯两侧等候的观众们也按耐不住激动纷纷转头望过来。
空气，在燃烧着。
“啊啊啊，导演！我爱你！”
“啊！”
隐隐约约捕捉到些许嘈杂的其他人群也跟着沸腾起来。
1464 色彩瀑布
“啊！”
“导演，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呼唤宛若爆破一般划破天际，因为太过突然也太过高亢，以至于陆潜也被狠狠吓了一跳。
顺着车窗往外望去，然后就可以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女生，大学生的模样，满脸写着不可思议，不断跳跃着挥手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吼声，甚至能够听到肺泡一个接着一个爆破的惊人声响。
那股热情，隔着栏杆隔着路障，也能够清晰感受到，就连陆潜也被感染。
而后，陆潜就稍稍往前坐了一些，从窗口探出去，展露一个笑容，朝着女生挥手示意——
“啊啊啊！”
喊声，刹那间攀升一个台阶，可以明显感觉到周围人群全部骚动沸腾起来，争先恐后跳动的汹涌好像狂欢节一般，即使因为视角高度看不到全景，但视觉和听觉所感受到的澎湃就足以让人热血沸腾。
一个，两个，三四五个……小小的车窗就如同一个画框，看着汹涌人群的跳动、尖叫，然后车辆再次行驶起来，那一张张脸孔全部化作鲜艳明亮的色彩，在风中流淌，最后演变成为潺潺流动的河流。
波澜壮阔——
陆潜和纪叙交换了一个视线，而后嘴角的笑容轻轻上扬起来，陆潜不由感叹了一句。
“现在我终于明白那些票房数字意味着什么了。”
数字，终究只是数字，足够客观也足够直观，却是冰冷的，没有色彩也没有活力。
陆潜知道“星落之城”的票房表现非常出色，并且一路势如破竹，转眼二月就要结束了，依旧在冠军宝座上无法撼动；但除了数字之外，着实很难感受到人们对这部电影的反应，一直到现在才鲜活起来。
纪叙眼底的笑容也跟着翻涌起来，“估计等会红地毯，你又要抢走某人光芒了。”
陆潜摊开双手，满脸真诚，“我是无辜的，难道他们不应该为高寺林和艾娅欢呼吗？就好像当年的李奥一样。”
纪叙抿了抿嘴角，“我也不确定，也许因为导演自己夹带私货，避免在电影里展现演员魅力，并且以神秘主义隐身，将演员丢到镁光灯底下不断曝光，然后到金册奖上闪亮登场，就能够赢得所有瞩目。”
“哇……”陆潜发出感叹，“所以，我现在在媒体眼中就是这个形象吗？”
一听就知道不是纪叙的观点，而是一种打趣一种调侃，隐隐还有一些幸灾乐祸，看来最近一段时间，媒体之间的流言持续不断，再次证明了人红是非多的道理，即使陆潜一直低调也没有能够躲过去。
纪叙满脸认真地用力点头表示肯定，因为太用力，看起来脖子就要断掉一般，显然，他也非常期待陆潜踏上红地毯的景象，今晚记者们的长枪短炮应该已经做好准备了，吃瓜群众们也同样准备好了。
但是，不等陆潜再吐槽，车窗外就再次传来熙熙攘攘的喧闹——
“……陆……潜……”
呼喊声，稀稀落落，若隐若现，并不清晰，以至于无法准确判断。
陆潜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但纪叙却有些激动，呼唤了一声“阿潜”，而后就安静下来，认真侧耳倾听。
渐渐地，声音一点一点聚集，慢慢清晰起来，分明就是正在齐声呼唤陆潜的名字。
“陆潜！”
纪叙瞪大眼睛投去视线，再次呼唤了一句，“阿潜！”
不需要言语，仅仅从眼神和肢体动作就能够深深感受到纪叙的亢奋。
这里是金册奖，而不是电影首映式。
在首映式上，巨星光芒往往能够引发观众山呼海啸的支持应援，刹那间就有种站在宇宙中心的错觉；但在金册奖，群星云集、星光闪耀，一位接着一位巨星登场，没有人能够抢走颁奖典礼的绝对光芒。
准确来说，今晚的唯一巨星，就是金册奖本身，而闪亮登场的嘉宾们则是点缀颁奖典礼盛宴的明珠。
那些欢呼那些掌声那些尖叫，此起彼伏，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喧闹浩浩荡荡地持续不断，从六点红地毯节目的那一刻一路往后蔓延，谁都是主角，但谁也都不是主角。
然而——
难道他们听错了吗？为什么红地毯方向传来呼唤陆潜的声音？
不仅是纪叙，陆潜也流露出困惑的表情，认真捕捉了一下，而后就摇摇头，“应该是听错了。”
纪叙稍稍迟疑片刻，静静地侧耳倾听，然后坚定地摇摇头表示否定，“不，没有听错。”
不等陆潜回应，纪叙就摇下车窗，金色阳光卷着大片大片的绚烂色彩汹涌而来，直接点亮整个车厢。
车窗外，他们正在缓缓靠近伯溪大道，还没有抵达红地毯入口处，约莫还有五十米左右，但视线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已经将道路两侧围堵地水泄不通，斑斓的色彩就好像打翻的调色板一般晕染开来。
黄色、蓝色、红色、绿色……
鲜艳的色彩全部碰撞在一起，眼花缭乱，但细细观察就能够发现，每个人都穿着单色T恤——至少是大部分人。
黄色就是黄色，蓝色就是蓝色，以此类推，没有掺杂多余的杂色，于是就形成大片大片的鲜艳色块，一个一个拥挤站立着，色块之间就碰撞出浓墨重彩的缤纷，那画面就好像……“星落之城”一般。
色彩瀑布，在金色阳光里炸裂。
纪叙和陆潜都满脸困惑地看向眼前的景象，难道说今晚颁奖典礼红地毯还有着装要求，所以大家才如此统一吗？
如果是平时，行人们千姿百态各有千秋，那也同样是调色盘，但绝对不会统一身穿单色T恤，自然也就没有眼前色彩碰撞的视觉效果，所以，眼前景象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专门组织的活动。
可是，是谁？
画面才刚刚映入眼帘，下一秒，不等陆潜和纪叙寻找到答案，街道右侧的观众就已经看到了陆潜。
欢呼、跳跃、挥手，笑容绽放。
紧接着，就可以看到有人用力挥舞着双手做出招呼的动作，然后呼喊声就稀稀落落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陆潜！”
一声，再一声。
“啪啪！陆潜！”
两次跳跃，一声呼喊。
短短几个回合后，呼喊声就慢慢拧成一股绳铺陈蔓延开来，散乱开来的声浪也就汇聚成为一股能量。
引爆——
“啪啪！陆潜！”
纪叙是正确的，他们没有幻听，这就是眼前正在上演的景象，街道两侧正在夹道欢迎嘉宾登场的影迷观众们，全部呼唤着陆潜的名字，跳跃着、欢呼着、大笑着、派对着。
声浪，滚滚，转眼就已经引爆能量，轰轰烈烈地铺陈开来。
1465 独一无二
程俊在等待着，无比耐心。
尽管血液里的亢奋和激动已经按耐不住地汩汩沸腾，但他还是不断说服自己保持冷静，静静守候着他们的英雄。
然后——
“啊！”
“……陆潜！”
信号来了。
从前方最后一道关卡的位置传来尖叫，隐隐约约的声浪在空气里翻滚，放眼望去就能够看到人群一片沸腾。
导演抵达现场了。
果然，口袋里的对讲机传来沙沙声响。
“游客呼叫死侍，游客呼叫死侍。完毕。”
“死侍在线。完毕。”
“导演就位。导演就位。重复，导演就位。完毕。”
“收到！完毕。”
程俊通过对讲机完成快速而高效的沟通，而后就转头看向身后的小伙伴，高高举起双手，不断挥舞，如同汪洋大海之上通过信号旗来完成沟通的水手一般。
重复三遍信号后，程俊就收回视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缓缓靠近的那辆加长轿车，心脏狠狠撞击着胸膛，越来越快、越来越强，几乎就要炸裂。
最后，再也控制不住，也无需控制，就这样全面释放——
“啪啪！陆潜！”
两次击掌，一声呼喊。
“啪啪！陆潜！”
程俊转头看着身边的小伙伴们，南宗、宋从武、楚连江，一张张熟悉的脸孔都洋溢着相似的神色，亢奋而激动，澎湃的心绪在眼底汹涌着惊涛骇浪。
霍至也来了，稍稍有些意外，杨飞儿也一起来了。
他们没有复合，但他们依旧是朋友，平时不会见面也不会联系；然而如果相识的朋友恰好在同一个场合碰面，他们也不会避嫌，落落大方地交换近况。
就好像现在。
当爱已成往事，也许不再相爱，却也没有必要仇视，年少轻狂的敢爱敢恨、大起大落在岁月流逝之中慢慢变得豁达和宽容，因为他们都渐渐明白——
生活，其实还有很多很多。
霍至转头看向杨飞儿，扬声招呼了一声，“来了！”
紧接着，两个人双双看向道路前方，加入欢呼的行列，喊声就这样凝聚起来，最后牢牢地拧成一股绳。
跳跃着、欢呼着、呐喊着、庆祝着，这就是属于他们的狂欢节。
这是南宗的主意——
也许，金册奖是属于兰川一年一度的盛宴，人人都在瞩目着奖项的归属，今年“星落之城”凭借着打破历史记录的十五项提名更是成为绝对焦点，有人期待着电影书写历史，有人则期待着电影遭遇翻盘。
熙熙攘攘的热议，始终不曾消散，并且伴随着颁奖典礼的靠近越演越烈。
包括陆潜的影迷们也不例外。
但南宗有着不同意见。
“我希望导演得奖吗？当然，相信我，我全心全意地期待着导演能够横扫今年金册奖，这是他应得的。”
“我想说的是，如果导演最后没有能够得奖，这会影响我喜欢星落、影响我喜欢导演吗？答案是否定的。”
“在竞技体育里，存在着一种胜利球迷，他们只喜欢球员和球队胜利，一旦失败，他们就会转身离开，甚至跟随着其他反对者们一起落井下石，他们永远都只是冠军的球迷，没有忠诚没有信仰也没有坚持。”
“但是，对于球员和球队来说，最宝贵也最难得的，恰恰是那些困难局面也永远不离不弃的死忠球迷，跟随着队伍一起攀登高峰一起跌入低谷然后一起重振旗鼓，竞技体育不只有胜利和失败，还有人生。”
“对我来说，导演也是如此。”
“电影的提名数量创造记录后，人人都在关切着最后奖项的数量，似乎没有能够拿下十个八个奖项就是丢人现眼一般，但我不这样认为，我也不想这样认为。”
“无论电影在金册奖的收获如何，这都不会影响星落和导演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我喜欢导演，因为导演依旧像一个傻瓜一样相信梦想，也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当一个傻瓜也没有什么不好，还因为我知道生活不仅仅只有柴米油盐，不需要成功的人生也同样能够拥有自己的幸福。”
“梦想，让失败也能够绽放光芒。”
“我感谢导演为我带来这样一部电影，我感谢导演带我经历这样一段人生，所以，我希望导演听到这一点：的确，金册奖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但再多再多奖杯也比不上导演的份量。”
“我希望导演能够听到我的心声。”
于是，他们就这样做了——
在金册奖上，在群星云集的颁奖典礼上，为导演送上属于他们的“奖项”：
来自影迷的认可。
他们穿着鲜艳的衣服，也许是T恤也许是衬衫也许是裙子，就好像“星落之城”开场一样，没有多余的色彩，就只是鲜艳而明亮的单色。
如果只有一个人两个人，那些色彩就会显得单调而基础；但如果有数百人上千人，那些纯粹的色彩碰撞在一起就会演变成为绚烂的缤纷。
然后，两次击掌、一声呼喊，这就是全部，而且，这也就足够。
“啪啪！陆潜！”
“啪啪！陆潜！”
跳着喊着，笑着哭着，在这一刻，不仅仅只是应援而已，每一位影迷的生命也同样绽放出华丽的光芒，甚至就连眼前鲜艳浓烈的红地毯也变得黯然失色起来，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声音就越来越响亮。
南宗，用尽全身力气跳跃着，喊着喊着，泪水就已经模糊了视线，但胸腔里源源不断井喷的幸福却在血液里疯狂流动着。
他们注视着车窗里的陆潜，就仿佛注视着一幅油画一般，从眼前缓缓经过，喊声和呼声攀登到一个全新巅峰，一直目送着轿车离开，最后在红地毯入口处停靠下来，他们的击掌和呼喊也依旧没有停下。
激动地、雀跃地、亢奋地注视着轿车，看着工作人员打开车门，然后，全场沸腾之中，陆潜出现了。
烟灰色衬衫搭配浅灰色西装，低调而典雅，修身的剪裁细细地勾勒出身型的修长与均匀，挺拔的身姿宛若从火焰之中茁壮成长起来一般，干净利落的短发更是将清隽疏朗的面容完全展示，轻盈在嘴角上扬的浅浅微笑荡漾出一抹惊心动魄。
深灰色波点领结则是全身上下唯一一个打破规矩框架的点缀，依旧保持低调，却在不经意间烘托出由内而外的儒雅风流，举手投足之间的潇洒与魅力在漫长斑斓绚烂之中掐断呼吸，整个世界刹那间安静下来，甚至就连落在肩头的金色阳光也跟着温柔起来。
这，就是陆潜，独一无二的陆潜，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
1466 打破框架
“……陆潜抵达现场。重复，陆潜抵达现场。”
高地剧院，全面沸腾——
负责直播的团队，第一时间就给予消息确认，提醒红地毯之上的摄像机、主持人以及工作人员全部准备就绪：
毫无疑问，即使是群星荟萃的红地毯之上，陆潜也当之无愧是今晚最闪耀的巨星，没有人应该错过。
又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金册奖颁奖典礼的收视率，就看陆潜了，毕竟，比陆潜更加德高望重的嘉宾却没有这份人气与瞩目，比陆潜更加年轻更加流量的嘉宾则没有这份才华与地位，陆潜就是特别的。
事实上，不止直播团队。
还有记者们，还有现场观众们，还有已经在红地毯的嘉宾们，还有正在台前幕后忙碌的现场工作人员们……
没有人能够例外。
一个两个注意到陆潜的到来，一边竭力保持镇定，掩饰自己的分神，另一边却忍不住用视线余光寻找陆潜的身影。
非本意地，就能够明显感受到红地毯之上熙熙攘攘的喧闹稍稍沉淀下来，哪怕人们依旧在竭尽全力保持镇定继续谈话继续采访，窸窸窣窣的声浪依旧在空气里涌动，但还是难以避免地陷入一个低谷。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陆潜。
尽管这早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看到陆潜正装出席颁奖典礼，也还是忍不住发出惊叹。
不是简单的帅气，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魅力，哪怕没有特别动作也没有任何语言，还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吸引视线，人山人海的汹涌之中总是能够默默宣告自己的存在感，时间也跟着放慢脚步。
甚至就连红地毯也跟着温柔起来。
噗通，噗通……
无法控制地，心脏的跳动就开始加速，混杂着好奇、期待、挑衅、质疑、打量的视线纷纷朝着陆潜聚集，等待着这位在兰川掀起惊涛骇浪的中心人物正式登场，向往与嫉妒的矛盾情绪在空气里激荡。
陆潜，迈开了脚步，但是——
在全场错愕和惊吓的视线里，陆潜并没有踏上红地毯，而是转身朝着反方向前进，眼看着红地毯前半段的记者们上半身几乎就要饿虎扑食主动出击，结果却扑了一个空，只是看到陆潜渐行渐远的背影。
怎……怎么回事儿？
满场问号，从红地毯之上漫溢出来，以至于现场出现非常非常短暂的一个真空地带，尽管随后就再次被喧嚣充盈，但如此一幕在金册奖的历史上恐怕也是难得一见的首次，面面相觑之间被问号淹没。
“啪啪！陆潜！”
程俊，依旧在击掌着欢呼着。
尽管周围的声音已经稍稍有些回落，但他依旧热忱，他只是希望目送着陆潜踏上红地毯，尽可能将这股热浪延长一些、再一些；却没有想到，陆潜没有拾阶而上，反而是站在车门口，转身走了过来。
赫！
心脏猛地一收，刹那间停止跳动。
瞳孔里能够看到陆潜的身影正在放大、再放大，嘴角的那么笑容也慢慢清晰起来，漫天漫地的阳光刹那间宛若瀑布一般宣泄而下，耳边传来一阵轰鸣，在自己意识到之前，滚滚热浪就已经炸裂开来。
“啪啪！陆潜！”
程俊，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将灵魂深处的力量也全部爆发释放出来——
导演，听到了。
因为太用力也太亢奋，以至于肺部隐隐作痛，但这样的细微疼痛却在提醒着程俊，这不是幻想也不是梦境，而是正在真实发生的故事，导演听到了他们的呼唤与呐喊，导演听到了他们的热忱与激情。
不仅听到了，而且导演还给予了回应。
喜悦，如同泉涌一般爆发，源源不断地释放能量。
下一秒，程俊的大脑就直接当机。
他看到导演解开西装上衣的扣子，高高举起右手，一路小跑朝着他们飞奔而至，那张脸孔不断靠近。
下意识地，程俊就举起自己的右手，然后——
啪！
击掌，庆祝。
程俊能够感受到导演的手掌，那种温度那种触感那种力量，如同电流一般，窜过身体，从指尖传递到大脑而后又流窜到脚底，浑身上下都微微酥麻起来，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幸福和癫狂全面井喷。
“啊！”
程俊脑海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尖叫，释放。
这就是全部。
于是，他就这样做了。
陆潜，一路小跑、一路击掌，道路旁边的汹涌人群也就演变成为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沸腾翻滚起来。
左侧，很快就到了尽头；但陆潜又紧接着朝着右侧跑了过去，继续小跑、继续击掌，人浪弥漫全场。
啊！
啊啊啊！
尖叫声节节攀升，宛若滚滚巨浪一般跟随着陆潜的脚步，朝着红地毯劈头盖脸地砸过去，引爆狂潮。
啊啊啊……连绵不绝。
纪叙就站在红地毯入口处，并没有跟上去，尽管有些担心，第一时间指挥着现场工作人员跟上去，近距离保护陆潜，避免出现骚乱，但他迟疑片刻，终究没有阻止陆潜，只是站在原地，目睹这一切。
此时的陆潜，就好像孩子一样，这应该是所有人都不熟悉的陆潜，但对纪叙来说，却是最真实的陆潜。
从以前到现在，陆潜始终不曾改变过，他喜欢电影，这就是全部了。他因为电影而幸福也因为电影而失落，他因为电影而亢奋也因为电影而挣扎，他的生活他的热忱他的激情全部都源自于那块小小的屏幕。
人们总是将电影院成为大荧幕，但在纪叙看来，那块屏幕终究还是太小，不足以装下陆潜的梦想。
于是，他们并肩而行、一路狂奔，一步一个脚印地来到了这里。
纪叙很开心，自己能够陪伴着陆潜一起追逐梦想。
“纪叙！”
远远地，纪叙就可以看到陆潜的满脸笑容，一路击掌完毕后，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冲了过来。
纪叙有些无奈，但还是举起右手，和陆潜在空中完成击掌。
啪！
一声脆响。
有些疼，但微微的刺痛感却让眼前的一切变得前所未有的真实，纪叙嘴角的笑容也跟着一起上扬起来。
全场，目瞪口呆。
这里是金册奖，不是“星落之城”首映式，但陆潜用一腔赤子之心将红地毯演变成为梦想绽放的舞台，此时此刻其他所有人都黯然失色，却没有人能够苛责，不仅不能，反而还无法控制地陷入这场狂欢。
无法自拔。
敢问，又有谁能够不喜欢电影呢？
1467 团团包围
“啪啪！陆潜！”
尽管陆潜已经踏上红地毯，但现场涌动的欢呼与呐喊依旧在蔓延，汩汩沸腾的空气让整条伯溪大道氤氲着一股幸福和喜悦，后面陆陆续续抵达现场的嘉宾们也能够感受到这股明亮，一切都不一样起来。
也许，颁奖季的全面兴起让金册奖也成为一项商业活动，以至于人们忘记了，金册奖成立的初衷，一场盛宴一场派对一场狂欢，专属电影的夜晚；而现在，那种被遗忘的气氛，又重新回到了高地剧院。
红地毯之上，也不例外——
“导演，导演导演导演……”
“陆潜大魔王！等等！”
“陆潜，阿潜，小陆……”
记者们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吸引陆潜的注意，挽留陆潜的脚步，哪怕只是短暂一个问题两个问题也好，没有人愿意错过今晚在红地毯和陆潜交流的机会，各式各样的称呼真正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可惜，成功者寥寥无几，没有人能够让陆潜的脚步停留下来，声嘶力竭的呼唤全部成为苦苦挽留的呐喊；但现场记者依旧拒绝放弃，不少人跟着陆潜的脚步一路前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令人钦佩。
一直到——
摄像机，在红地毯之上自由行走的电视台直播摄像机，成功出现在陆潜前方，终于将陆潜的脚步拦下。
骆新叶，继去年之后，再次担任金册奖红地毯主持人，脸上洋溢笑容，显然已经在这里等候陆潜多时。
“啪啪！陆潜！”
“啪啪！陆潜！”
骆新叶放弃了常规打招呼的方式，一边击掌一边欢呼，落落大方又热情洋溢地站在原地等待陆潜靠近。
陆潜嘴角的笑容轻盈地上扬起来，而后也加入骆新叶的行列，两次击掌一次欢呼，但欢呼内容却不同。
……“啪啪！电影！”
陆潜，正在呼唤电影。
骆新叶听到了，微微愣了愣，而后就没有忍住，跟随着陆潜一起畅快地大笑起来，拖着自己鹅黄色的曳地长裙朝着陆潜靠近了两步。
作为金册奖颁奖典礼的官方直播电视台，骆新叶的采访，终究还是拦截住了陆潜，这次陆潜没有再继续逃脱。
“导演，欢迎，欢迎再次回来金册奖。”
“哈，为什么听起来好像已经非常非常久远，也许我对时间的判断出现了一些误差。”
“一年，确实，比想象中久远一些，毕竟，这是非常非常丰富的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也见证了许多事情。”
简简单单的寒暄过后，骆新叶话锋一转，顺着自己的话语延续下去，“所以，导演，刚刚抵达红地毯的时候，我们见证了恢弘而盛大的一幕，我不太确定这是否是首次，但就我而言，还是首次在金册奖看到。”
“‘星落之城’征服了数不胜数的影迷，包括我也不例外，今晚我的裙子就是致敬艾娅在夜空底下翩翩起舞的那条短裙，显然，我也为这部电影而疯狂，刚刚在红地毯上也是如此，对此，你有什么感想呢？”
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今晚现场状况突发之后临时抛出来的问题，但骆新叶的处理非常流畅也非常柔和。
陆潜的眼底闪烁着浅浅的笑容，上下打量了一番骆新叶的长裙，“一个小小的花絮，其实艾娅拍摄那场戏的时候，剧组准备的是另外一条裙子；米央在电影里最后穿着的那条裙子是来自我们片场一位工作人员的，因为艾娅特别特别喜欢，征询当事人同意之后，艾娅才穿上那条裙子完成那场戏的拍摄。”
“显然，我们都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后续发展。”
骆新叶微微张开嘴巴，满脸都是惊讶，这样的幕后花絮确实非常有趣，“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陆潜轻轻颌首表示赞同，“其实，电影也是如此，我们都没有预料到电影上映之后能够得到如此反响。”
这是大实话。
“老实说，一直到电影正式公映前，我们也依旧在担心着，普罗大众是否会喜欢，毕竟歌舞电影已经远离主流视线许久许久了，我也必须承认，如果前往约会的话，我应该不会选择一部歌舞电影去欣赏。”
陆潜的诚实，让骆新叶大笑起来——
当然，话中有话，人人都知道，陆潜决定拍摄歌舞电影之后，整个兰川到底是如何对待这位导演的。
“所以，当我的制作人告诉我，嘿，陆潜，我们的电影登顶周末票房冠军了，我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愚人节新闻。”
“但我认为，这个新闻一点都不好笑，因为太离谱太没有真实性而根本欺骗不到别人，如果选择愚人节开玩笑的话，至少应该选择一些可信度更高的。”
不经意间，陆潜又再次揭晓了一个幕后花絮。
骆新叶满脸错愕，“真的吗？”
陆潜点点头，“我当时就狠狠吐槽了一番，认为这个愚人节新闻着实太愚蠢了。当然，后来证实我才是愚蠢的那个人。”
“哈哈”，不止是骆新叶，此时正在周围侧耳倾听的记者们也全部哄笑起来。
然后，慢了好几拍才意识到，以骆新叶和陆潜为中心，周围居然匪夷所思地聚集了一个小小的圈子——
记者们、嘉宾们，在红地毯的道路中央画出一块小小的圆圈，没有人愿意离开，只是驻足在这里旁听，甚至忘记了这是金册奖颁奖典礼，一个两个都在围观。
远远望去，一眼就能够看到红地毯之上的那个圆圈，毫无疑问，这也是金册奖历史上独一无二的景象。
当然，人们都保持在摄影机镜头之外，所以通过电视机观看直播的观众看不到这一幕，就只有亲临现场的观众们才能够见证如此盛况，短短时间之内，无数照片就已经在社交网络之上掀起惊涛骇浪。
骆新叶却没有时间顾虑周围，她必须保持专注保持紧张，因为她知道陆潜的能力，她需要百分之百投入。
“我想，就好像导演所说的那句话一样，好电影会说话，即使是歌舞电影，也同样能够引起无数观众的共鸣。包括我在内。”骆新叶以一句话作为总结，又重新将话题拉了回来，“所以红地毯上才出现了那样的盛况。”
陆潜一下就听明白了，眼底的笑意翻涌，看来，自己不正面回应是不行了，“我承认，我也非常非常意外。”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我们公司安排的观众应援，然后制造出一种电影真的非常受欢迎的假象？”
“不仅为了蒙骗我，也为了蒙骗一下现场没有看过电影的观众。”
吐槽，信手拈来——
全场爆笑，包围圈瞬间就爆发出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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