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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獠     长夜行txt下载     长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真相

    “灵气枯竭,圣血为引……”看妖皇傲疆神情惘然的模样,显然在年幼之时对于这些事并不知晓。

    只是他隐约觉得,这老者所言竟是非虚?!

    在他模糊的记忆里,对那个斑驳破碎的战后世界仍保留有一定的记忆残留。

    他依稀记得那一年,暗无天日,入目之下,皆是残尸败蜕,赤地千里,走尸幽畜遍地而走,黑夜变得格外的漫长,纵然是一些道法高深的仙人,都在那些年日里日渐堕魔。

    只是这种日子并未持续太久,裂了一道巨大缺口的天穹之上落下了一场金色的倾世之雨。

    于是山河之中,便多出了傲疆从未见过的鸟兽花草,山川泽灵。

    只是他当时年幼,只觉得这一切皆是自然法则的生长秩序,并不会觉得太过震撼。

    如今再听旧事。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以一人之身圣血培育万灵苍生,净化天地灵气,纵然是圣人之躯,在消耗过甚的大战之后,又怎能经得起如此消耗。

    如此巨大的消耗,怕是都足以让他身归混沌,不复醒来了。

    他既伤重危难至此,又怎会还能够生如此心思,来灭他母族。

    妖皇傲疆心脏忽然剧烈狂跳了起来。

    他浑身发凉,隐约之间,不愿再继续听下去。

    “够了!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

    老者却是打断他的话语,继续说道:“父帝当年自散圣血,危在旦夕,六道人间灵气才不过堪堪复苏,他不忍借用人间灵力来调养自身。

    后来为了保全造化不散,仙族中有一心腹谏言,望父帝能入黄金门沉睡调养万年光景,便可稳固造化神体。”

    妖皇傲疆寒声道:“可笑至极,九门之力乃是诸天神佛‘不容触犯’的铁律,父帝又怎会带头触犯自己所设定的律法。”

    老者沙哑的嗓音陡然严厉:“仙魔大战结束!万物苍生将有新的法则诞生!一切都在百废待兴!新的帝玉尚未见玄鸟四方衔来,他若在这种时候沉睡,魔界大有卷土重来的反扑之势,父帝为了万生社稷,无所不可为!”

    妖皇傲疆怒道:“纵然他有百般不容易,这也不是他屠戮我整个母族的借口!”

    “既已定盟约,父帝怎会屠戮十域妖族?!”

    妖皇傲疆被他铿锵有力的反问之言噎得面色一时涨红。

    老者叹息的嗓音持续响彻在这片空间里:“当年仙魔大战,父帝为了避免魔族占领九门之力,将掌控九门的权柄尽数交予自己身边的仙族亲信,他后入黄金门中试图通过沉睡万年的方式来稳定伤势,而他身边那名亲信曾表示,祂可掌控黄金门内的时间之力,尽管父帝在门中沉睡万年光景,可外界时间可才不过堪堪百年。”妖皇傲疆再蠢也听出了其中的问题,他眉头大皱,沉声道:“可是当年他并未沉睡万年,在仙族人屠戮我十域妖族之后,他仍旧有在这片天地间现身。若是他当真进入黄金门内沉睡,以我之力,又怎能将他找出杀死?!”

    老者悲叹道:“父帝重伤濒临陨落,一心想着如何沉眠固守神源,如何还有心力去讨伐十域妖族?你口口声声说是父帝灭你母族,可战争之日,伱可曾见过父帝的半分身影?!”

    妖皇傲疆冷汗津津,干笑一声,指尖却在发抖:“父帝灭一个种族如何要亲自出马?听你这话的意思,难不成还有人在盗用父帝玺印,假传圣意不成?!他那般无坚不摧强大的一个神灵……”

    “再强大的神灵也并非无所不能!”老者猛地抬起头来,刻满木纹的眼睛透不出半分光来,里头却是饱含着极为强烈的感情:

    “他也有弱点,也会有疏忽让人趁虚而入之时,百密尚有一疏,更莫说是圣血枯竭,神源将崩,无人能够助他,可若是身边信任之人想要栽赃嫁祸于他,却是再容易不过。”

    妖皇傲疆心乱如麻,他惨然一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母族上下悉数被灭!他竟全然毫不知情?!”

    老者垂下眼眸,仍由此境冷风飕飕拂面,眉目更显沧桑腐朽:“若是毫不知情,他又怎会提前出关?”

    妖皇傲疆眼瞳猝然大睁。

    老者继续道:“那位执掌黄金门的仙官有心叛父帝,自然不会规规矩矩地将门内万年光景转为百年光景,反而在父帝入门之后不过短短三日,外界现世已过十年。”

    妖皇傲疆面无人色地重重倒退两步。

    十年……

    正是仙魔大战结束之后,他母亲故去的那一年……

    老者此刻的声音无异于如同噩梦般响起:“父帝接近十域妖族初心为利用不假,可他同样心系初代妖皇安危,纵然入黄金门沉睡万年,也不忘以自身神魂为你母亲炼制一枚命牌,妖皇陨落之日,父帝便有所感应,他不惜冒着反噬之危,也要强行破关而出,若非沉疴新伤皆落于一身,那日你又怎会如此容易将他毙命于骨煞刀下!”

    妖皇傲疆只觉得脑子“嗡然”一声巨响,身体已经开始止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傲疆……”鲛女古月面色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眼底居然已是一片红色煞气。

    老者的声音此刻无异于是字字锥心:“父帝感应到妖皇出事,便察觉事情有异,黄金门内时间被人动了手脚,片刻都未敢耽搁,强行破关而出。

    在知晓十域妖族全族覆灭,何尝不是勃然大怒,只是他尚未来得及赶至十域,便被你堵在了重明宫内,血刃当场!”

    “住口!一派胡言!都是胡言!”妖皇傲疆闪灼着暴怒又绝望的光,看那样子,竟是逐渐开始崩溃。

    百里安见状不对,皱了皱眉,打断说道:“天地伊始之神父帝其实说杀就能杀的,纵然有着灭族的误会,可他到底是你的生父,若非背后有人特意煽动,我并不认为时机会如此凑巧,让你在父帝刚刚出关的时候,出现在那天宫之中在他最虚弱的时候亲手毙命。”

    (头疼难忍的一天明天更六千字补回来,不头疼的话。)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忏悔

    百里安转眸看着精神已然开始疯乱恍惚的妖皇傲疆,厉声说道:“现在可还没到崩溃的时候!若是当年父帝之死,当真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刻意为之的话,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真相!”

    妖皇傲疆到底心智非同常人,被百里安这般厉声震喝一番,虽面容依旧惨白,可恍惚的神色倒也迫使自己定了定神。

    他再开口时,嗓音说不出的沙哑低沉:“当年我看到他的玺印诏书,哪里还能有什么理智,族中一些元老们个个恨得磨牙吮血,恨不能杀进天下仙。

    他们说我是累死我娘的祸害,若想赎罪,唯有为我娘亲手报仇,那些元老纷纷以身血祭炼煞骨刀,这般牺牲之下,我势必不可辜负……”

    “是牺牲,还是威逼利诱!”百里安冷笑道:“这一盘棋,布得当真是大啊。”

    妖皇傲疆当年对于族中元老那些所作所为自是不觉得哪里奇怪,只是如今再仔细回想起来,其中疑点当真是层出不穷。

    当年十域妖族尽管死伤无数,可族中元老皆是血脉古老实力强大的大妖之身,纵然与仙族死战,也未必不可突围出去。

    他们素来敬奉母亲,何以母亲伤重故去之后,要对她唯一的血脉咄咄逼人到这种地步。

    当年妖皇尚自年幼,加上被母亲一贯保护的极好,并未经历的世俗的险恶与红尘的苦难,更不知那一个个视死如归的皮囊之下藏着怎样一颗鬼蜮之心。

    只在那一句句指责声里,他陷入无限自责与愧疚,元老们甚至不惜以死相逼,也要让他亲手弑父。

    可父帝圣血枯竭,重伤垂危之事,十域妖族定然不可能知晓此事,故此纵然以身为祭,炼制出了骨煞刀,又凭什么认为他一个孩童能够杀得了六道至尊之主。

    若是说想念着他们之间那点子父子之缘,父帝能够对自己的亲子没有防备之心,更是天方夜谭。

    毕竟在妖族们的眼中,父帝既以下令诛灭十域妖族上下,连初代妖皇都并未容情,他子嗣众多,又怎会为傲疆这样半神半妖的幼子心存宽念。

    可是他们却好似笃定了,只要炼制出骨煞刀,逼迫傲疆松口答应暗杀父帝,便一定能够成功!

    就好似……他们早就已经知晓了父帝的困境一般。

    妖皇傲疆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许多年都不曾醒过来的噩梦,这个后背不知不觉早已湿透。

    傲疆缓缓地将身子蹲了下去,将脑袋埋进自己的两只胳膊里:“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亲手弑父的那个年岁里,他年纪尚小,他原以为自己本不该记得那般清楚的。

    可前尘往事,就像是昨夜尚未醒过来的旧梦一般,每日闭上眼睛,都会清晰地浮现出那日触目惊心的画面。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曾经高大如山的身影倒在重明宫的血泊里,不容侵犯的身躯间贯穿着他亲手插进去的诅咒之刀。

    在那柄煞骨刀插进他身体里的前一刻,傲疆都无法理解,即便是集了族中全部元老性命炼制的煞骨刀,又如何能够杀死这名屹立万年不朽不老的强大神灵之躯。

    直至他看见自那煞骨刀中散发出来的数以十万计、百万计的妖族散出来的怨煞黑气光是看着都极其可怕,却宛若疯魔一般狂怒灌入他的身体之中,侵蚀着身体里的全部生机。

    神体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朽,自伤口中喷涌出来的黑雾像如一柄柄锋利的薄刀,将那具身躯千刀万剐地片解出森森白骨。

    神宫之外的天钟感应到了帝尊命陨的过程,撞出隆隆如雷的可怕钟音,天兵起戈而来,他入困兽之局,弑父之罪,便是剔骨投入幽冥炼狱也不足为惜!

    眼前如山一般的男人半跪在地,却用一双白骨森森的手在神宫之中张开一道结界。

    十万天兵在神宫之外嘈杂怒吼,兄长祝斩明显压抑着滔天巨怒的声音在外冷静地排兵列阵。

    纵然自始至今,也无人知晓当年护他一命的结界是父帝所张。

    除了傲疆他自己。

    最后时刻,身躯岣嵝已成白骨的神灵身上还套着空空如也的帝袍,他拉过年幼的妖皇之子,垂眸抿着唇,冰冷的白骨手掌覆于他的双眸之前,将他眼前猩红蜿蜒成河的血尽数遮掩不见。

    在手掌覆落过来的前一瞬,他看到了父亲的眼神,没有怨恨,没有憎恶,一切都平宁如梦,甚至还有一丝直至今时今日他才能够读懂的释然感情。

    那是见他平安无恙的如释重负与深深庆幸。

    最终,一身骨架只余一截黄金璀璨的帝骨不灭。

    兄长祝斩本欲将他投入诛魂台永世不得超生的结局,也因为体内那颗与他血脉彻底融为一体的神源而流放至黄金海。

    妖皇傲疆凄厉地惨笑起来。

    原来……这么多年,这些人骂他不孝忤逆!弑父孽畜!竟是没有一句是无辜之言!

    “畜生!畜生啊!!!”

    为何当年他没有好好听母亲的话?!

    为何他要一意孤行!

    为何他当年就不能勇敢一些!给那些老东西以仁义道德威逼利喝一二,竟是做出弑父这等禽兽不如之事!

    “世间万物万事,皆有迹象,你既固守神源,投以黄金海,试图复活父帝,这也就意味着你并未糊涂一世,叫那些威逼你达到自己目的的人真正称心如意。”

    百里安几步上前,从后面将傲疆的后领子拎提了起来,迫使他站好。

    “若你一意孤行想要父帝死,今日你便不会出现在这里,而封印此地的黄金帝骨,便会依照他原有的计划,暗度陈仓,将帝骨盗为己用,至此父帝才真是没有复活之日了。”

    妖皇傲疆双眸通红湿润,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并未挥开后领子上的那只手:“老子不需要你来安慰。”

    古月心说妖皇大人你嘴巴虽是硬气,可一脸哭包相分明就是一脸求安慰的可怜样子。

    百里安松开他的领子,在他后背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淡淡说道:“当年真相已经挖出你就已经赢了一半了,如今父帝复活在望,更是赢了一大半,你有什么忏悔之言,那时说于他听也不迟。”

    百里安一语点在最关键处,倒也让彷徨自责不已的妖皇傲疆有了几分振作。

    反倒是那老者,听闻父帝竟是复活在望,反应极其强烈,猛抬头颤抖着身体说道:“你是说……父帝借以黄金骨复活了?!你莫不是在同我玩笑?!”

    百里安道:“如此大事,我何必同前辈玩笑?父帝做为天地伊始之神,神源在其子体内蕴养百万年之久,如今生剥神源,归骨复位,复活也并非是什么奇迹,前辈又何必如此激动?”

    “不……”老者目光复杂地看向妖皇傲疆,喃喃道:“老朽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傲疆竟还能有心复活父帝,心中实在感慨。”

    百里安疑惑道:“既然前辈对当年之事悉知甚详,想必是父帝身边最为亲近人之一,当年究竟是何人执掌了黄金门的权柄,前辈又何以不知?前辈做为六道初定的古老散仙,实力定是不俗,何以又能够遭人暗算至此,炼做人傀呢?”

    老者叹道:“当年魔道猖狂,仙魔大战极为艰难,若九门被魔族所盗,六道定然失衡,故此分别掌控九门的仙族,对外一直都死最大的秘密,纵然是老朽也无从得知。

    而老朽之所以落得如今这般下场,无非是知晓当年父帝下令屠杀十域妖族的真相,敌在暗我在明,那人定然不会容我,我落得如今这番田地,也怪我仙法低微,斗不过那人。”

    妖皇傲疆如今已知真相,也深知这老仙为人算计陷害,困于此处着实不易,他沉声说道:“你既忠于父帝,他如今既有复生之机,待他醒来,定会将你从这鬼地方里解救出去。”

    那老者却神情肃穆摇首说道:“老朽一人生死自由,无足轻重,当务之急,是唯有护送诸位离开此地渊世界才是重中之重。”

    百里安失笑道:“诸位?听前辈这话竟是有法子助我等离开,只是这诸位之中,怕是不能包括我们所有人才是。”

    古三松听得出来百里安话中意有所指,眉目顿时一沉,道:“林少宫主这是想独善其身了?!”

    老者不解,道:“小友此话何意?”

    百里安未曾说话,妖皇傲疆便先扫了望夷古三松二人一眼,冷声开了口,道:“老仙有所不知,此二人便是勾结那埋棋之人,借以此地空间术法的人傀擅闯此境者,他们二人,死不足惜!”

    望夷那张黑雾缭绕的兜帽之下,传来低低的轻笑声,语态之中却是丝毫不见心虚慌乱之意。

    “妖皇大人这过河拆桥的本领可真真是一绝啊,若不是方才我与古盟主及时出手相助,在那山脊爆发之时,你们怕是都已经命丧黄泉了吧?又哪里来的功夫助父帝复活?”

    古三松为人处事尽管老辣,可此刻先机已失,实在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能够让这老者护他平安离开。

    他刻板沉肃的面容隐隐露出几分狰狞之意来:“若当真有法子离开此地,本座奉劝你们还是莫要在这种时候撕破脸皮得好,免得大家都栽在这里,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错。”望夷慢条斯理地道:“纵然离开此境,也不代表着一切已经万无一失了,如今复苏即将醒来的可不仅仅是父帝,还有那深渊巨兽也在虎视眈眈。

    它为神族封印于此,自是记恨父帝不会让他轻易复苏醒来,如今我们可是一根绳的蚂蚱,若是带我二人一同离去,即便是明哲保身,我们二人也会像方才那般助妖皇大人一臂之力。”

    妖皇傲疆冷笑道:“本皇可不愿与虎谋皮!”

    “与虎谋皮?”望夷轻笑一声,抬眸望向百里安,道:“妖皇大人又安知此子非猛虎,与之同路,难保不会重蹈覆辙?”

    妖皇傲疆道:“你少在这行离间之言,我与这小子从来都不是什么同路之人,只是我欠着小子人情,今日若有机缘,是定然不可能丢下他在此的。”

    “是人情,还是另有图谋。”望夷不紧不慢地笑道:“说到底不论是父帝复活还是深渊巨兽复苏醒来,他都是一个局外人,却能够陪妖皇大人你涉险至此?妖皇大人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他的用意?”

    傲疆尚未说话,望夷接着又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林少宫主出手救助妖皇大人,定是提前索要了一定的报酬吧?”

    傲疆眉头大皱。

    正如望夷所言,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好鸟,当时他妖躯镇于八字地渊的时候,便趁火打劫逼他交出了摄魂玄胎咒的主术掌控权。

    不过这一点他不认为成什么大的问题。

    世间人人皆为利来,可没有什么人会无缘无故冒着风险对你好,毫无要求回报地来解救于你。

    妖皇傲疆并不反感这种做派,反倒是那种表面上无欲无求,君子大同的一派说教救护苍生,他所见了反倒还真犯恶心难受。

    望夷见自己挑拨之言竟是丝毫不能够动摇他的心,不由笑了笑,也不气馁,继续说道:

    “妖皇大人知恩图报是好事,携恩索求回报也实属正常,可妖皇大人就没想过,林少宫主既得禁术,深渊巨兽失控暴走之下,第一时间本应该主攻掌术之人。

    先前这位林少宫主自那山脊火山口纵身跃下的行径也十分诡异,看似自寻死路,谁又能知晓他不是另辟蹊径呢?”

    古三松亦是城府极深之人,尽管望夷话未说满,却也听出了他的几分打算,也冷笑附和道:“正是如此,此子落入山脊火山之中,竟还能够在那般荒火雷劫之下安然无恙。

    深渊巨兽当时已然融合了脊山之躯,它分明有力诛杀此子,灭去束缚自己的咒印,可却未向此子下手,难不成……”

    他目光大有深意地抬起,看向百里安,冷冷一笑,道:“难不成你与那深渊巨兽早已在暗中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协议不成?”

    百里安颇为意外地看了望夷一眼,心中暗惊着三河的心机,当真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得多啊。

    他说话从来都保留三分,绝不说太满,却话锋总能恰到好处地隐含点拨暗示之意。

    纵然是城府老道极深的古三松这只老狐狸,也在毫不自知的情况下给他当了枪使。

    百里安与深渊巨兽自然是私下有所交易,此事不假,他无心隐瞒妖皇傲疆,却也没有能够主动提及他早已收服深渊巨兽这件事的机会。

    他本心中无鬼,如今却给望夷这般有意无意地引导一番后,反倒真成了另有图谋。

    不动声色的言语交锋之中,百里安竟是先机尽失。

    分明根本就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可望夷一手操作下来,却当真叫百里安成为了众矢之的。

    果然,妖皇傲疆眼底疑色渐起,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转过那双森绿色的竖瞳看向百里安,道:“他所言可是为真?”

    其实这话问地属实是多余了些。

    虽说那摄魂玄胎咒他早已移交给了百里安,可他到底是掌控此术的施术之人,百里安体内的摄魂玄胎咒是否彻底生效,将深渊巨兽收服成为妖宠,他稍稍一动神念,便可以感知得清清楚楚。

    百里安无心遮掩什么,大大方方承认道:“不错,我的确已经成功借摄魂玄胎咒收了深渊巨兽为妖宠,可是那又如何,我当初向你索取此咒,为的不就是这个目的?”

    妖皇傲疆还没说话,望夷又抢先开了口:“若仅仅只是为了深渊巨兽这妖宠一个目的倒也还好说,可复活父帝的是你,收服深渊巨兽的也是你,如今二者平衡,岂非是你一手便可轻易推翻打破?”

    古三松抚掌故作一脸佩服道:“少宫主真是好手段,两边大头都不得罪,两边都在下注讨好,我怎么看来,比起这布局之人,少宫主更像是幕后最大的赢家啊。”

    望夷有意将这池子水给彻底搅浑:“事已至此,我倒也不妨直言好了,我与古盟主心在黄金帝骨是不假,却也明白若想成功夺得此骨,需得亲身前来,以身涉险方可搏得这天大的机缘才是。”

    他逸然而坐,悠悠说道:“若那布局之人想要遥隔山海,两袖清风地夺得黄金帝骨,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或许……”

    黑雾缭绕之下,他深长的目光将众人缓缓扫过,慢条斯理道:“或许说不准,那幕后之人,早就披好了皮囊,混在了我们这批人当中。”

    一番话却如同投入平静湖水里的巨石,让此境之中的众人包括老狐狸古三松都为之色变起来。

    望夷还不忘添油加醋地继续说道:“黄金海内乱,大乱潮音正是爆发之际,人人都应想着明哲保身才是,若非提前知晓这黄金帝骨的存在,何以会挤破头颅也要到此绝境中来,妖皇大人就没有细想过其中道理?”

    妖皇傲疆脸色已经说不出的铁青难看。

    他倒也不是全然信了望夷的话,只是他却不敢再轻信于任何人。

    这也是望夷的高明之处。

    妖皇傲疆不知话语真假,却也不得不重视其中利害关系,若百里安当真是埋子布局之人,这一切也都说得通。

    那人既然能够布下百万年的一场棋局,又如何不能够以一个新的身份伴做棋子入局呢?

    而且这一切未免也太过凑巧了些。

    他分明是尸魔之子,生来为魔,却拥有着昆仑净墟遗失多年的寒羽池。

    他莫名其妙地练就出了一身妖体,疯狂汲取此地让妖族避若蛇蝎的黄金圣气却对他没有丝毫神智影响。

    如今想想,这一切竟当真像极了是有备而来。

    百里安失笑道:“三河主倒是当真生了一张巧嘴。”

    妖皇傲疆却没再继续理会望夷,目光定定地看着百里安,沉声道:“你就不为自己辩解几句?”

    百里安一脸认真道:“有什么可辩解的,对于三河主之言,我倒是觉得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你!!!”

    百里安目光一一看向所有人:“黄金帝骨这般天大的机缘,需得以身谋之,便是素来以神秘闻名天下的三河主都不惜以真身卷入这片纷争中来。

    我若是背后之人,为自己捏造一个身份,以身犯险,趁着大家大意,抢夺帝骨,确实是最好的计谋。”

    然而事实上,他夺取神源复活父帝,又收了深渊巨兽为妖宠,怎么看如今大势,皆落于他一人之手。

    再给望夷这般借势而为,他倒还真像极了背后黑手呢。

    妖皇傲疆见百里安状似承认自己的作为,勃然大怒,恨不能当场将他毙命于此,可隐约之间,又觉得事情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若是此刻他对百里安出手,岂非又如了望夷的意。

    百里安看出了妖皇傲疆的为难,淡淡一笑,道:“此刻做如此口舌之争没有任何意义,倒是不妨先听听老仙前辈的意见,他有何法子能够助我等脱困才是,若是无法脱困,我们在此磨破了嘴皮子想来也是无济于事的。”

    那老者幽幽叹道:“老朽身封于此百万年之久,实在没有心力在去辨分谁忠谁奸了,只不过眼下确实有一个万全之策。”

    妖皇傲疆见他语气笃定,忙问道:“什么万全之策?”

    老者缓缓抬起头来,只见他刻满木纹的额头间裂开一道深深的裂缝。

    在那裂缝之中,藏着一片金色的石子碎片,散发出玄奥的光辉。

    “老朽能够在此屹立百万年而不失神智,无关修为道行,只因这枚黄金门碎片炼器入体,方能保我一丝清明不灭,而今唯有将我眉心这颗门中碎片取出,扎入老朽心脏之中,老朽便可借以最后一丝心血之力,扭转乾坤时空,助诸位回到地渊崩塌之前的那般时刻。”

    (补昨天的六千字大章。)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反转

    “什么?!!!”妖皇傲疆面色大变:“竟是黄金门碎片?”

    老者道:“那人埋了三千人傀在此地渊之中,我最为主傀阵眼只所在,他便将黄金门碎片镶嵌至我的身体之中,维持这百万年阵法不灭。

    只是他将此碎片封印于我的眉心灵台之中,我虽身藏黄金门的时空碎片之力,可是我却没有办法掌控此力。

    唯需借助外力,抽出碎片,插入我聚集一身灵力之所在的心脏之中,方可让我借助着黄金碎片之力,扭转时空。”

    此刻荒劫已起,地渊崩塌在即,纵然这老者有着通天的本事,想来也无法将他们平安带离此地。

    而逆转时空,一切回归起点,却是真正的结局之法。

    妖皇傲疆听闻此言,神情复杂地看了百里安一眼,道:“若当真能如此,自是再好不过,我也且不论你来此地的真正用意为何。

    看在你多次出手救过我的份上,一切回归初遇之时,希望你能好自为之,自行离去,我可不找你的麻烦。”

    借着这一枚黄金碎片的力量,扭转时空的跨越幅度想来并不会很大,能够回到妖皇傲疆尚未给深渊巨兽种下摄魂玄胎咒的时候,想来都已经极为不错了。

    那时候百里安方才初入回廊天渊,与小白龙林曦一起撞上了暴戾唯恣的妖皇傲疆,那时候的妖皇傲疆尚且还能够掌控回廊天渊的整个局面,百里安与林曦在他手上可谓是吃了好大一番苦头。

    如今经历种种,若当真能够回到过去,不管百里安究竟是居心叵测还是一切都是偶然,傲疆认为自己都不会再过分为难于他,也绝对不会让心脏封印之地遭到破坏。

    当年误会既解,他会想尽一切其他办法复活父帝。

    “至于那些狼子野心之徒……”妖皇傲疆目光转动,扫过望夷与古三松二人身上,冷冷一笑,道:“这封印之地的结界若是不破,尔等即便是借助此地人傀的空间之力进入地渊之中,也破不开结界,将也黄金帝骨永生永世的困于此地。”

    妖皇傲疆可不傻,黄金帝骨封印于此境已有百万年,望夷等人虽能够借助人傀的空间之力神不知鬼不觉地传送于此地中来,却也需要合适的时机。

    那人傀的空间之力似乎是一次性的消耗能力,他们被传送进来,却无法安然逃脱此地。

    故此,若想真正求得帝骨,终究是需要契机让深渊巨兽自毁心脏封印,他们才有机会行事。

    如此倒也不必纠结到底要带谁一起离开了。

    反正左右不过时间逆回,纵然有心不带望夷古三松等人也难了。

    老者显然是看出了妖皇傲疆的想法,宽声说道:“妖皇大人大可不必感到为难,若是将黄金碎片转移至老朽心脏之中,老朽便可掌控其力,选择性地保留诸位的记忆。”

    古三松听了这话,脸色一黑,寒声危险道:“你想抹除我等的记忆?!”

    虽说时空逆转算是解了此刻的燃眉之急,可是如今好不容易进入这片地渊世界,黄金帝骨近在咫尺,可谓是失之交臂。

    如今再缺失记忆,岂不是叫这群占了先机,妖皇傲疆必然筹备得愈发充分完善,再想夺得帝骨,那可是难上加难了。

    妖皇傲疆冷哼一声,道:“这可由不得你!老子顺手救下尔等已是天恩,还想谈什么条件?!”

    “是啊古盟主。”望夷悠悠笑道:“此番情景,能够保住性命已是极为不错的了,纵然妖皇大人应承下来,不抹除你的记忆,可是术法一旦施展开来,你我还能有什么反抗之力不成?”

    古三松到底不是蛮横无知的小儿,经望夷如此提点,如何还不能够清醒过来自己此刻的处境,根本就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只是不甘心这一番辛苦谋划皆付诸东流。

    见古三松越发阴郁难看的脸色,望夷施施然地笑道:“古盟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此境即将崩塌,若是此刻不配合,怕是到那时,真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啊。”

    古三松一甩袖子,微微闭了闭眼,冷声道:“事已至此,本座没有异议,你们可以动手了。”

    妖皇傲疆伸手去摘那老者眉心灵台之中的黄金碎片,可他手指刚刚触及那老仙的眉心,他面容间的木色裂纹骤然龟裂,被那巨大躯干所替代的身体也开始飞速枯化分解归于尘土。

    傲疆面色骇然地收回手,不敢再继续强取,“这是怎么回事?!”

    老者脸上是强行忍耐的痛苦之色,他咬牙说道:“无妨,这黄金碎片是维序老朽体内生机灵力的根源之一,强行拔除,终归是会有些损伤痛苦的。”

    百里安道:“可是看前辈这副模样,可不仅仅只是一定的损伤痛苦。”

    妖皇傲疆不敢再随意出手,目光凝肃地看着那老仙,语气笃定道:“你会死,对吗?”

    老者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望夷这时出声笑道:“纵然会死也是不打紧的,时光回溯,死去之人亦是能够被时间复活,又何必在意眼前生死。”

    “既是如此……”妖皇傲疆缓缓转过那只惨绿色的森然竖瞳,杀气腾腾地看向望夷:“你也不如死上一回如何?”

    望夷全然不惧地摊开手掌,淡淡笑道:“总归是要回到过去的,若是杀了在下能够让妖皇大人心中平衡好受一些,在下愿意成全。”

    “你!”妖皇傲疆被他这不温不火油盐不进的死态度激得眼底怒火翻涌。

    百里安淡淡说道:“望夷大人杀人无数,灭族无数,心中怕是早已将生死之事给看淡了。

    殊不知对于有些人来说,纵然明知有复活之望,可经历了一次死亡的人生,终归是与自己原来的轨迹大有不同。”

    这老仙看样子既是父帝的旧臣,多年守护在此,将当年真相告知于傲疆,也算是对他有大恩。

    傲疆虽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老仙,可有着这层因果关系在,怕是多少已经将这位老仙当做自己的半个长辈看待了。

    百里安看向妖皇傲疆,道:“你若是信得过我,不妨让我试试?”

    妖皇傲疆知晓要想破今日之局,这老仙经历一次死亡是无可避免的了。

    他眉宇之间压抑着一丝阴色,不过身体倒也真的诚实地退开了两步,嘴里说道:“有什么可信不信得过的,这时候你若当真有什么坏心思想耍花招的话,大家都得栽在这里。”

    傲疆对于百里安那些奇奇怪怪的手段还是深以为然的。

    这小子聪明内敛,从不逞强强出头,他既能够说出这种话来,想来是有几分把握的。

    百里安重新来到那老仙面前,抬起两只手指凌空对着他的额头临摹出了一道巴掌大的小小阵法。

    看到那阵法形成的瞬间,望夷声音诧异:“空间法阵?我记得这是天阙三十六宫之一的悬启宫的术法之一。”

    百里安不紧不慢道:“三十六天宫虽各司其职,却也息息相关同脉连枝,宫门之中互有术法交流,也不足为奇吧?”

    说话间,他手指探入那轮阵法光印之中,随之消失不见,待他手指缓缓自那阵法中抽出是,两只手指间,便多出了一枚金灿灿的不规则碎片。

    老者惊讶的神情里不见任何痛苦之色。

    妖皇傲疆面上也大松了一口气。

    百里安玩转着手里这颗黄金门碎片,看着眼前枯朽的老仙,问道:“接下来是不是只要将这枚碎片种入你的心脏之中,我们便可以回到短暂的几日光景之前了?”

    老者虚弱地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此境快要撑不住了,还请小友能够尽快将这枚碎片种入老朽心脏之中。”

    百里安目光深长地看着老人,道:“可若是如此,傲疆复活父帝之日却非是朝夕之功,如今你既得见外人,如何还能够忍受得了日后千年万年的孤寂?”

    老者摇首道:“一人生死自由不为重。”

    “嗯。”百里安点了点头,忽然转眸看向所有人,微微一笑,道:“可我下棋,更喜欢落子无悔,扫棋重开一局这种无聊的下棋之法,还是留给望夷大人你自己玩好了。”

    “咔嚓……”一声轻响。

    捏在两指之间的黄金碎片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骤然别捏得粉碎!

    百里安转动目光看向表情已经全然扭曲的妖皇傲疆,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信不信,纵然我有坏心思耍花招,今日我也能够在这样的处境下活下来。”

    “老子先宰了你这个狗杂种!看你能不能活?!”

    妖皇傲疆面色豹变,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得浑身气血逆行沸腾,他周身妖力冲天大涨,就要冲过去将他拿下。

    百里安此刻距离那老仙最近,他丝毫不显慌乱,手臂如电探出,食指中指并拢捏化出一道虚无的剑符,正自点在那老仙的眉心中央。

    妖皇傲疆浑身大僵,当即停在原地不敢再继续,可他此刻面色骇人阴沉得可怕,双眼已经燃烧起了怒火,恨得全身骨头都在战栗颤抖。

    若是开始只是怀疑,此刻他已经完全坐实百里安就是试图盗窃黄金帝骨的幕后之人,他眼底写满了遭受背叛的憎恨:“你这个骗子!”

    鲛女古月也是惶恐不解,可是态度却比傲疆柔和许多,一双美眸震惊的看着百里安:“小道友这是何故?”

    古三松见那黄金碎片破碎成灰,便知晓逃离此境的唯一生路也彻底被百里安亲手回去,他面色也是阴沉得恐怖吓人:“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一直坐在地上不惊不辱的望夷,搭在膝间的手掌却是听着百里安方才那句言语而慢慢合拢成拳,他缓缓起身,目光深沉变化莫测地看着百里安。

    “林少宫主不喜欢重开一局的游戏吗?”

    百里安丝毫不惧众人可怕的情绪反应,淡淡一笑,目光定定地看着望夷:“只有望夷大人才喜欢玩这种只对自己公平的游戏,而且能够独自一人乐在其中。”

    望夷危险地笑了起来:“你很聪明,聪明得……甚至有些像一个我不怎么讨厌的那个人了。”

    可他隐匿于黑暗雾气之下的笑声却是极其低沉,隔着那笑音,此刻都能够感受到他盛怒的情绪远远超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鲛女古月不似傲疆那般愤怒得失去了理智,她听此对话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猛然出手拉过已经开始妖化的傲疆,疾声道:“什么意思?!小道友你将话且说清楚!”

    百里安面不改色道:“还不明白吗?这黄金碎片确实能够逆转时空阴阳,而事实上已经成功过几次了,望夷大人想必不是第一次来这地渊吧?”

    妖皇傲疆与古三松暴怒的表情还来不及收回去,二人齐齐转头看向气场明显与众人不太一样的三河望夷。

    望夷面上缭绕着缕缕黑雾,始终观不清楚他脸上是何神态,只是他不再继续发笑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妖皇傲疆眉头大皱,竖瞳如同盯死猎物的毒蛇之眼般死死盯着望夷:“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竟来过这里?!”

    鲛女古月的脸色也很苍白,她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三河望夷既然提前来过这里,那也就是意味着时间回溯已经经历过了一次。”

    妖皇傲疆此刻脑子都已经快要转不动了,里面空白一片,下意识的否定道:“怎么可能,纵然是时间回溯过,也该是我们记得才是,怎么轮到他望夷了。”

    “理由很简单。”百里安垂眸,淡淡道:“你既认为老仙与你是同伴关系,他自然会心向你这一边,毫无保留的存下你的记忆,让你有充分的准备来对付望夷与古三松。”

    他抬起眼皮,恢复了人类模样的黑色眼眸里有种近乎火的光,在他漆黑的双眸间轻轻摇曳着:“如此同理反之,保留记忆的既然死望夷,那便证明,这位所谓的父帝旧部,正是他三河望夷的同盟者。”

    鲛女古月、妖皇傲疆以及古三松都纷纷用一种不可置信地目光朝着那嵌入树中的老人深深望去。

    只见那纯白的境界光鲜下,老人依旧是那副垂苍病朽满是木纹的凋零模样。

    他干裂的双眼微耸着,方才还觉得那张饱含追忆情绪的脸庞上此刻看起来却有种诡异的麻木感,仿佛对百里安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无动于衷。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滴水不漏

    妖皇傲疆还融不及去细品其中因果关系,只是看到此刻那老仙散发出来的诡异气质,他茫然的心绪里第一时间竟是陡然生出一股恨意来。

    血流冲击着耳膜,嗡嗡作响。

    他一时极怒,一时心寒,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老仙,神情竟是止不住的痛苦:“所以你方才所说的一切,全是编造的谎言欺骗于我的?”

    什么利用之心是真,对他母亲的感情亦是真?

    什么圣血枯竭,病重在危,对于十域妖族的残酷结局无力还天!

    假的!

    都是假的!

    这简直比诛心还过!

    分明是将他搞搞捧起又重重摔得更重更狼狈。

    可笑他竟还真对那个人起了几分期许之心……

    “我觉得倒也并非全是谎言。”百里安的声音徐徐响起,声线依旧平淡稳定:“世界上最完美的谎言,正是一百句话里,九十九句为真,一句为假。”

    妖皇傲疆听闻此言,心境大起大落,竟又似重活了一回,愣愣地看着百里安。

    那老者落入到了百里安的手中,丝毫不惧,他僵硬的转动眼珠子,抬眼看着眉心那危险的剑符,轻轻勾了勾嘴角,再开口之时,语态不再似一个老朽仁爱的父帝旧部老仙人。

    依旧沙哑的嗓音此刻听来却是一种平直不含情绪的漠然:“所以你觉得,我那句话是假?”

    就连自称,也不再是‘老朽’了。

    “你至少在三件事上说了谎。”百里安抬起三根手指,平静说道:“一来,我想伱并非是什么父帝旧部,我虽从未见过父帝,可能够在仙魔大战那样的惨烈战争里赢得胜利的伟人,我不觉得他会是如同君皇乘荒那样的废物,就连自己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亲信都是魔族安插的间谍。

    二来,你说你能够回溯时间,并且保留傲疆的记忆,这是谎言。

    三来,你说你不知那布局幕后之人究竟是谁,这更是一个最大的谎言。”

    妖皇傲疆瞪大双眸,道:“你是说他早就知晓是谁在暗中布局筹谋了一切?!”

    百里安道:“望夷大人虽说说话总是半真半假,字句之中都藏着致命的险境,可有一句话,我倒是十分认可。”

    望夷黑雾之下,泛红的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他似乎理解了什么,轻笑自嘲道:“如此说来,反倒是在下言语有失了。”

    鲛女古月问:“究竟是什么话?”

    百里安浅笑着抬头看向眼前的老人,悠悠散散的眼神几乎要穿透老人的皮囊直入本心:“他说,那最后布局之人若想夺得帝骨,必须得以身做局,深入棋局方可搏下这足以逆天改命的天大机缘。”

    “所以在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忠仙旧部,更没有什么天地木灵散修,有的只是一个狼子野心,不惜将自己都炼制成为人傀,与这三千棋子一同埋入这暗无天光之地的地渊世界之中的……”

    百里安唇角一勾,笑得和风霁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小窃贼罢了。”

    “哈哈哈……”被钳制在手的老者不怒反笑,枯黄的眼底却是可见可怕的阴霾之色渐起。

    他抬眸看向百里安,淡淡说道:“你说得不错,这黄金碎片的空间之力的确已经使用过一次,而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诸位了,只是我万没有想到仅一次轮回,就叫你看出了端倪……”

    老者半笑不笑道:“阁下之心智,除一人外,实乃生平仅见。”

    望夷嗓音冷漠:“看来前辈与我是想到同一个人了。”

    老者淡淡一笑,道:“原以为如今的仙界都是养了一群酒囊饭袋的安乐乡之地,不曾想仙族中人竟还藏有如此卧龙麒麟子,何以当年,却不见林少宫主你崭露头角呢?”

    “当年?”对于老者的发问,百里安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一下,心中愈发笃定此人便是如同云容师姐那般,来自未来世界的人。

    这老者心思如海,行事思维更是天马行空,思维更是过人敏捷,敢破敢立,比起望夷,更是个可怕的敌人。

    若非百里安在此之前融合了梦术里的记忆,凭借这人做事滴水不漏的伪装手段,怕是也要随妖皇傲疆一般,对他所言种种深信不疑。

    对他经历更是心存怜悯不忍至极。

    他分明与望夷有了龌龊的约定,可两人却像毫不相熟一般,亦或者……对于望夷而言,他的确与这老者有合作关系,不过看望夷那样想必是对此人的身份也是一无所知。

    这老者装仙人倒是装得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如今被点破了身份,神态举止全然不同,言语之间似乎也对仙族充满了轻蔑鄙夷。

    以他的心智,本不该如此将自己的情绪暴露地如此一览无余。

    如此所展示出来的轻蔑鄙夷,反倒像是他刻意向众人展示他对仙族不屑为之的态度一般。

    可若当真为仙界不屑一顾,怎又会为了一枚帝骨,如此穷极一生地将自己耗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极力贬低着仙界,似乎并不是当真觉得那高高在上的九重天上真的一无是处。

    百里安捏碎那碎片,便意味着这里的所有人都与那黄金帝骨失之交臂。

    加之在此自封百万年漫长光景,便是心性再如何深沉强大的人,多年经营一朝毁于一旦,心绪也是会有崩解的。

    他在为此感到愤怒。

    怒中之言,必有泄露。

    百里安在心中不断猜测推演着此人的身份,面上却不动声色到:“阁下如此蔑视仙族,可这话语听起来却是颇酸,倒更像是无法以自身之力抵达那个高度,故此心中才生出了如此偏激的执念。”

    那老者眼瞳猛然一缩,好似藏于多年见不得光的龌龊秘密被人命中要害般的一语道破。

    百里安将他神情尽收眼底,面上呵然一笑,淡淡说道:“我虽不知望夷河主应承了此人什么条件,但如今看来,望夷河主倒更像是被人戏耍了呢。”

    望夷这只老狐狸如何听不出来百里安的弦外之音,他眉头大皱,语气之中竟是带着一丝不符合他身份的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说,此人的真身就是在此?”

    起初他说出那样一番话,多是在误导这里的人。

    他从未想过那个告知他黄金帝骨的神秘之人,当真会出现在这地渊之中,亲自抢夺黄金帝骨。

    毕竟那老者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知晓六界天下之事,深藏之手段神秘且强大,甚至连那天地初始之神父帝,都能够残害得如此不明不白。

    那位六道至宰没有死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之上,却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个人的手中。

    望夷下意识就将此人的身份实力与那父帝匹配在了同一个高度之中。

    故此在他手底下行事谨小慎微,步步三思而百算,不得不将自己的野心藏得分毫不显,明面上却还要对他的计划格外顺从敬重。

    如今听这小子的一番言论,若此人真身竟当真不过是这具人傀……

    想到这里,望夷心中顿时生涌出一股被愚弄的愤怒。

    自古以来,从来都只有他玩弄旁人的份,便是历代魔君还有那首河蜀辞,二河葬心都没有办法完全地拿捏于他。

    今日,他竟是被一个孱弱得毫无还手能力的人傀给愚弄至此?

    当真是讽刺至极。

    他原以为,世事如棋局,不著的才是高手。

    哪曾想,竟是让一只只会偷鸡摸狗的老鼠近了身,骑在了头顶之上。

    可百里安却不这么想,他只是单纯的有意刺激惹怒望夷。

    事实上他对此人却是不敢生出半点轻视之心。

    他实在难以想象,在未来的那个破碎世界里,还有谁能够得以生还下来。

    纵然是已经立于仙道入圣之境的他,在阿娆失控暴走的灭世之下,能够守住的,也不过堪堪两人罢了。

    此人竟能够从那个世界逃离,甚至出现在百万年以前,百里安实难想象眼前这个敌人究竟有多恐怖。

    恐怖不在于他的实力,还是心思。

    仿佛身上所有的秘密都被戳穿,面临望夷那堪称毁灭性的愤怒,那木中人神情依旧自然,甚至是漠然:

    “在你们这些根骨卓然的修仙者,修魔者们的眼中,像我这种无根基、无背景、无资质的贱民小人物,比起那些虫蝇差别大不到哪里去。

    你是否觉得我做这么多,图谋了这么多,对你们是充满了恶意?”

    那老者笑着抬起了冷漠的眉目,丝毫不惧百里安指间散发出来的剑符。

    那符光映着他枯黄的眼睛,分明做着天底下最见不得光的事,可他语气平静地最是光明正大不过。

    “可是害虫叮人不是出于恶意,而是他们要维持生命,而我……”

    老者淡淡一笑,眼神平静地近乎有些麻木:“而我……比起生命,多了一条追求,那就是尊严。”

    妖皇傲疆怒声道:“所以你为了你那所谓的尊严,就屠我全族上下,杀我父帝?!”

    老者目光淡漠地看着妖皇傲疆,再也不见方才的慈祥怜爱,他平静说道:“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若我当时不这么做的话,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个人只会是我罢了,我不想死,弑神是我唯一的出路。”

    “一派胡言!尽是借口!”妖皇傲疆愤恨道。

    “我且不问你究竟是如何以区区凡人之躯取信于父帝并设计将他害死的,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百里安此刻的眼神深不见底,他就这样这样看似平和地凝视着老人,异常漆黑的眼珠子仿佛能够直直看入人的心底:“你这一生所谋算最大者,想来并不是这位父帝大人吧?”

    那老者怔了一下,面皮有着一瞬紧绷,枯黄浑浊的眼睛里似乎升起某种一触即发的危险暗流。

    但仅仅不过只是一瞬间罢了。

    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道:“我这一生,害人无数,负人无数,不知你口中谋算最大者,究竟是何人?”

    嵌在树木里的那张脸阴森森地从里头探了出来,如树汁般的黄金液体从他面皮之下泊泊涌流了出来,他却轻笑道:“这位小友不如说清楚一些,你说的这人是妖,是仙,是鬼,是人?亦或者说……是魔呢?”

    两人看似不见任何锋芒地相互试探,实则却是危机四伏,稍有不甚,就能够将对方藏得更深的秘密窥视出来。

    百里安知晓若是再问下去,未必能够在此人口中挖出有用的东西,反倒是自己的身份以及记起了前世记忆的事都会给此人敏锐地察觉到。

    他点到即止地不再继续问下去。

    那老者却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百里安,丝毫不顾及自己此刻的处境安危,额头甚至主动贴近百里安指间的剑符,笑容诡异道:

    “好了,既然小友不打算继续发问于我了,不妨来为我解答一二可好?我自认为与望夷这场戏配合得天衣无缝,上一次分明完美地欺骗过了所有的人,你究竟是如何看穿我们的?”

    “我并未看穿你。”

    百里安淡淡一笑,道:“不可否认,阁下那个九真一假的故事十分完美,我没理由怀疑你,更难以想到的是,眼前这个诉说过往故事与苦难的受害之人,便是当年操控一切的阴谋者,只不过后来望夷河主一句话,却是叫我生了疑。”

    “什么话?”

    百里安转眸看向望夷:“你们是在心脏封印之地被撞碎之后,借以空间人傀出现在这里,若是为经历过一次循环轮回,神罚之外的人不可能知晓内界如此细致的形势?

    你们不应该知晓撞开封印的会是深渊巨兽,自然也不知晓它撞破封印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妖皇傲疆给它种下了禁咒。

    可你不仅仅知晓这些,还知晓这禁咒的名字‘摄魂玄胎咒’。”

    百里安轻轻一笑,定定地看着他说道:“从未有人告诉过你这些,你又是何以知晓如今这主术之人成了我,又是如何知晓,我与深渊巨兽结缔了契约?”

    “事实证明,有时候保留了记忆知道得太多,也并非是什么好事啊。”

    望夷嗓音崩得极紧:“就凭借这小小的一句失言之语,你竟是推演了这么多出来。”

    百里安微微一笑,道:“无心之失在所难免,滴水不露岂会无心。”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曲性犹在

    古三松无疑是众人之中脸色最难看的,他如何还看不出来在他与望夷还有那神秘老人的三人关系之中,他是处于食物链最底端的那个。

    若非此刻百里安点破一切,想必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无知玩弄地下场无比凄惨。

    望夷此刻的心情亦是好受不到哪里去,他寒声说道:“即便你跃出此间珍珑棋局的樊笼之困又能如何,毁去碎片,你依旧难解当下困局,只要他此刻卸去此境结界,我们皆会落入那荒劫之中灰飞烟灭。”

    木中人幽幽地抬起眼眸看了望夷一眼,道:“你何必在多费口舌,他既能够亲手捏碎我体内的黄金碎片,自然已经有了安然的脱身之法,此刻棋局已定,是我们败了。”

    生死之局,败既意味着失去一切。

    他明知晓自己即将迎来什么,可他定然从容得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亡命之徒。

    百里安不再多说废话,指尖剑符蕴满灵气吐劲发力,贯穿了那老人的头颅以及身后粗壮的枯树。

    咔嚓一声脆响,老者仅余半身残骸枯骨的身躯从那枯树的躯干的裂缝之中跌落出来。

    百万年的筹谋终究散落成灰。

    “呵呵……今日我虽败了,可我并非满盘皆输,终有一日,我会胜伱一子,亦如当年……”

    半截残躯倒在地上,木纹开始破裂燃烧的苍凉面容上却是不见任何悲愤不甘之意。

    他咔咔地扭动着断裂一半的头颅,枯黄的眼眸映着未散的符火,目光愈发的诡谲晦涩。

    他淡而平静的嗓音听起来完全就不像是一个满盘皆输的将死之人,在众人的注目之下,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具身躯容器里灵魂碎成千万粒碎片,如逆起的细碎萤火逆飞于苍穹之上,残存的灵魂回响着,无一不彰显着方才百里安话语的真实性。

    此人的真身竟当真于此。

    他竟对自己都如此残忍,将自身的肉身都炼制成为了人傀?!

    看着地上残躯逐渐烧干成灰,覆盖在众人身上的阴霾却是并未散去,反而背脊之间确实逐渐掀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凉感。

    那是对于未知事物而感到的恐惧心理。

    百里安干净利落地一剑杀死此人之后,心中亦是难以升起半点轻松之意来。

    方才他那句话的意思里,分明杂夹着一股子执念。

    百里安自认为自己从头到尾说话都是点到为止,可是此人似乎依旧看出了他的身份。

    甚至在隐约之间……已经察觉到了百里安融合了前世记忆的真相。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此人似乎没有机会将这一切信息传递给外人知晓。

    可他话语之中并非满盘皆输……又是什么意思?

    百里安分明将他杀得彻底,灵魂俱灭了。

    何以听他的口吻,仍旧觉得自己与那父帝一样会有复活之机。

    不……也许并不是复活……

    百里安陡然想到了自己的云容师姐。

    因黄金门之故,如今这个世界的时空秩序已经发生了微妙的紊乱。

    同一个世界里,却有着两个云容。

    此人既然身藏黄金门碎片,从未来的那个世界穿梭时空来到现世世界,这岂非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着另一个相同的‘他’。

    百里安逐渐反应过来,此人为何要说自己唯一的生机便是弑神了。

    他唯有借助那黄金碎片的时空之力,来到过去天地初始之时,弑神改命,夺得帝骨。

    而这也就是为何他只能将自己封印于地渊之中,以如此极端的方式来谋夺帝骨。

    只因那黄金碎片终究并非是黄金门穿梭时空的条件极为有限,他终究是为这整个世界所排斥遗弃的存在。

    所以他的处境比起云容,只会更加艰难。

    他只能依靠这种欺天的手段,将自己炼制成为人傀,尘封于此,方可进入这个世界的时间轨迹。

    想到这里,百里安愈发觉得此人心机之深沉可怕,而且对于这个世界的自己更是有着极大的自信。

    自信自己能够再一次利用所有可利用之物,赢得一切。

    这人真正可怕之处不在于他的修为实力或是出身。

    经过这次短暂的交手,百里安对此人的身份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没有优越的出身,没有出色的根骨,亦或者说他甚至都没有适合修行的灵根,却有着一颗极端强烈的愤世嫉俗的内心。

    出身平凡,却见到了不平凡的人至此不甘心于平凡,对仙道以及权利有着近乎病态疯魔的执着,性子沉稳谨慎,骨子里却尽是离经叛道的疯狂极端。

    百里安自认为自己生长至今,身边还未接触过这类人。

    若真要说的,反倒是当年在广梦城结识的孟子非经历特性与此人十分相似。

    可隐约之间,孟子非与此人仅仅只是相似,根子里却又是截然不同的。

    孟子非骨子里的羁绊最大的执念,从来都不是大道长生。

    更重要的一点是,此人模样苍老枯化,虽难以辨认原本的模样,可那五官轮廓与孟子非却是截然不同。

    在百里安的印象之中,接触的世人种种,似乎无一人能够符合此人的性子特点,可偏偏他对那枯化的五官轮廓,却依稀有种说不清的似曾相识之感。

    这才是真正让人感到心惊可怕的地方。

    百里安生来就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他若是当真见过此人,绝不可能印象如此模糊。

    唯一能解释的是,此人擅于伪装自己的本领当真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蛇入竹筒,曲性犹在。

    可是若不掰开那竹筒去看,依旧会叫世人觉得这是一个正直凛然的无毒之物。

    难怪都说在战场之上最致命的敌人,往往都有着一张让人记不住的脸。

    百里安心情沉重归沉重,却也明白此刻想得再多都无济于事。

    他上前两步,手指伸入那开裂的树缝之中,指尖沾来一缕金色的树汁,在那树干之间飞快绘画成符。

    灵台之中,六道神符齐齐鸣动,符意大成。

    那老者的半傀之身固然已经死去无用,可这棵将死的傀树确是在那大涨的符意之下开始重获新生。

    (今天参加前女友婚礼,含泪随礼三千,更新个小章实在来不及了,后天补回来)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万物万生

    千枝万叶,枝繁叶茂地开始野蛮生长起来。

    只是此树不知何名,不结果实,只生花叶。

    花叶猩红,瓣瓣皆红,大片大片自眼前铺开,将这片纯白的世界染得鲜红一片,灼目的绯红宛若燎原的烈火,却不显朝气,而是透露出以一种死亡的庄肃暮秋之感,一路流淌到天边,不知通往何界。

    “此花?”望夷眼眸微凝,只觉有些眼熟。

    百里安却指了指那树中巨大的裂缝,里面金色的汁液翻滚成圆,绘画出一个阵界空间,他有意打破望夷此刻的思绪,淡淡道:“荒劫将至,还请诸位移步。”

    古三松表情严肃:“《符器术》?这可是十方城雪城主的成名绝术,你一个小小的五明宫少主,怎会习得如此秘术?”

    百里安淡淡道:“我如何习得这秘术,自然是因为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秘密,你与我非亲非故,还是敌对关系,我为何要告诉你?”

    这堂而皇之理所当然的态度噎得古三松无言以对。

    望夷却看出了其中的门道,方才那老者将自己炼成半人半傀的模样,说是半人半傀,可实际上傀儡的部分远超过他自身的肉体,而这棵不知名的枯树,却正是傀身的主体。

    方才百里安那一剑,将那老者的元神斩得彻底尽碎,彻底将他本体的那一部分抽离出树。

    此树便成为了无主器物,本该凋零。

    可百里安却施展一手符器术,将此树重新苏生唤活,而且生机比起方才枯朽模样不知充沛了多少。

    若众人藏匿于这树体之中,亦或是能够抗过此劫?

    念及此处,望夷颇为意外:“妖皇大人与这位鲛人姑娘倒也罢了,本就是与少宫主的同行之人,但实没想到,在下和古盟主与少宫主结怨至此,少宫主竟还能慷慨至此,不计前嫌地容我二人一同避难,在下十分之感动。”

    百里安似笑非笑道:“望夷河主是个心思剔透的主,事已至此又何必在此虚与委蛇,我若弃下伱们二人,让你们置身于灾劫之下,只叫我们三人藏身于树中避难,狗急跳墙之下,保不齐会毁树拉我们一同葬身,为今之计,若想全身而退,我们同在一条船上,需得共同进退,望夷河主以为呢?”

    兜帽之下望夷那双黑雾缭绕的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他温润一笑,道:“这是自然。”

    百里安已然率先进入那片树中裂缝空间之中。

    妖皇傲疆与鲛女古月紧随而之。

    望夷亦是抬步随之,却被面容阴沉严肃的古三松一把扼住了手臂。

    望夷回眸,正对上他那双深沉的眸子,只听他低声说道:“那小子会有如此好心,你就不怕其中有诈?”

    望夷淡淡一笑,道:“劫难将至,如今我们只能相信他了,即便是一条贼船,我们也不得不上了。”

    见他这副不温不火的老狐狸模样,古三松心中恨怒之意更甚,他阴着脸恨声道:“你少在这里给我卖弄,你与这老不死的东西一同背着我算计的事,本座迟早同你好好清算!”

    望夷嗓音逸然:“在下拭目以待。”

    两人暗自争锋相对一番,也不敢继续耽搁,赶在那树洞合上之时,飞身投了进去。

    望夷方一入树内空间便察觉不对劲,从外界看树木之容得下三人的空间,此刻却容下他们四人足足有余,身影刚刚落定之际,他便感应到了自己所立的方位竟是正自立于劫煞之地。

    而身侧的古三松,竟是立于灾煞之地。

    枯黑的藤蔓如一只只绞劲有力的黑蛇密密麻麻缠绕上来。

    古三松面色大变,周身灵力喷吐大涨,试图震散周身死缠上来的树藤,只是灵力挣脱之际,周身体内却传来一震强烈的剧痛。

    好似欲图震碎身上的根茎树藤是与自身的肉身身体紧紧生连在一起一般。

    挣脱的明明是树藤,却好似剜下自己的血肉一般痛苦难忍。

    望夷的脸色阴沉了一瞬,他却并未像古三松那般应激敏感地在第一时间剧烈挣扎,他冰冷垂眸地看着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黑色藤蔓开始焚烧起不知名的洁白火焰。

    “古盟主不必白费功夫了,林少宫主方才那一手符器术已经易改了这树傀的铭文阵列,入这树傀之身,我们的身体气机都将与此地融为一体,在林少宫主的精神力控制之下,我们此刻怕是替了方才那木中之人一般,此刻也是成了此树的半傀之身。”

    “虽说此身不会太过漫长,可是在短期时间里,你我都无法摆脱此窘迫之境。

    何为半傀之身,此树的每一根枝系都会与我们的身体连为一体,断藤去根无异于在自割肉断骨,所以我奉劝古盟主,还是莫要做无用之功的好。”

    古三松目光阴森地看着百里安:“好小子竟敢暗算本座?!”

    望夷心思深沉,他方一踏足此地,心中便已经猜到了百里安的打算,心中便是掀起了轩然巨怒,表面上仍旧是叫人看不出来半点情绪。

    他平稳的是嗓音如初镇定,淡淡说道:“林少宫主说是我们是同一个船上的人,可如今行事却是令一副做派,嘴上说着邀请我们二人一同入这树中避难,却是将我二人投以为符眼,当下灾劫的大半威力,当真是好算计。”

    百里安不以为然道:“纵然如此,望夷大人与古盟主也好过在外界直接面对荒劫之威的好,有着此树傀外身为抵御,二位至少可保性命无虞。”

    望夷冷笑:“纵使保下了性命,也是重伤之身,一切事了,我们二位便可任由各位拿捏,如此时候,岂不是比死更加难受。”

    百里安压根不与他多做辩驳。

    甚至十分贴心地主动地散去他们二人身上的树藤,逐渐合拢的树缝再度开启,他淡淡说道:“若是二位觉得待在这里比死还难受的话,那二位大可就此离去,我绝不阻拦。”

    望夷:“……”

    古三松:“……”

    ……

    ……

    洁白如银雪的劫意自瀚海深处如一朵无声的巨大花海开始绽放。

    冰冷、沉寂、久远、沛然的死亡之意在深海蔓延成灾。

    连绵的十万里火山在一瞬间被夷为平地,黄金海中万物海中妖物生灵纵然被侵蚀了神智,依旧感受到了那死亡带来的麻木冰冷恐惧之感。

    它们在汪洋无际的深暗大海之中飞快窜逃。

    可海下那片白色的死亡‘花海’却是以着看似缓慢实则一瞬的瞬间,追赶着海中一切富有生命的生灵。

    海底幽暗深处折射地淡淡粼光里,沧南衣一袭轻衣在海水之中载沉载浮,她一头长而黑的发,飘浮在身后的海水里,如一盏清冷绝尘的莲灯。

    她漂浮于灾劫之上,却似一个不属于这个世间的红尘世外之客,淡漠至极的雍容面容上带着言语无法形容的清华气质。

    她垂眸看着自己当初亲手买下的灾劫种子,在那万年不可知之地开始花开绽放,蔓延于野海之中。

    目光里无情无欲,无悲无喜,对于海中万灵因为自己的灾术而即将消散的一切生灵,她亦是不见任何当有的愧疚之色,无挂无碍无执障。

    这身单薄纤细的皮囊之下,仿佛接得住任何缘法善因恶果。

    她本身就不是什么擅于描画凄凉之人。

    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寥寥可数,乏善可陈。

    雷灾在海底蔓延,追驱万物。

    海底万妖齐齐悲鸣,雪白巨大的长鲸在海底悲歌长鸣,怀中裹护着数只白鲸幼崽,在神智尽失的情况下,母类庇护幼崽子嗣的天性却始终难以磨灭。

    那数只幼鲸害怕畏惧地依偎在母鲸的怀抱之下,海水之中的黄金圣气早已将它们的精神污染殆尽,它们狂躁地用新生的幼锐脊骨刺伤母鲸,污染之下的狂暴性子让它们不愿受到如此禁锢的保护。

    鲜红的血色在海底蔓延成丝,母鲸悲鸣声不止。

    漂浮大袖之下的雪白手指微蜷,沧南衣在心中轻叹一声,无悲无喜的神明并拢两指,竖于唇前,洁白莹玉的指尖一缕神火堪堪明燃而起,却又转瞬既灭。

    眼看着那海底洁白的巨大花海已经蔓延而至,母鲸巨大的背后绽裂出焦黑的痕迹,焦黑之下的血肉飞快湮灭成虚无,鲸鸣之音愈发剧烈。

    看着不见丝毫神火反馈的指尖,沧南衣眼神平静又冷淡,好像他从头到尾都未曾为自己失去的力量所动容。

    可生命在眼前,从有至虚,从生至灭,纵使神灵的皮囊之下,当真无所动容吗?

    沧南衣自己都还来不及细想这个问题,她只来得及体会原来‘无力’竟是这般滋味的时候。

    那洁白如花的荒火劫雷之中,竟是生出一朵实质的花。

    殷红色的花朵,犹如地狱盛放开来的冰冷灼艳的红莲。

    开入那绽裂的伤口之中,不得那荒火劫雷劈散这道生命,一朵曼殊沙华瞬然开出千万朵,将之吞噬得骤然一空。

    母鲸的悲鸣,幼鲸的怒音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而这一瞬戛然而止的不仅仅是鲸音,而是万物归于死寂。

    仿佛是一个比那荒火劫雷还要真实的死亡,悄然却急速地吞噬了海底的万物万生。

    (咳嗽咳了一个礼拜,今天终于开始发烧了,更新晚了抱歉,先更三千字,到白天还有两千字,然后凌晨过后再更五千字。)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骨生衣

    绚烂的、大片的绯色红莲在海底灼灼生长,跃于那洁白如雪的荒火之中,诚然形成两种截然不同的绚烂颜色。

    花吞万物,荒火在那红得艳丽的千万曼殊沙华之下,未能够猎捕到一只生灵。

    沧南衣抿着唇,冷着脸,看着眼前大片大片的绯红之色,她眼神冷冽,表情满蓄风雷。

    海水平静沉重地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缓缓流动着。

    宛若自那雪白的雷池荒劫里生出来的绯红烈艳的千万朵花,却是在这个时候,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给推分开来。

    猩红的曼殊沙华与荒劫逐渐分离成层次分明的白红二色。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里,在这一瞬间,好似有第三种临界于界线中心的力量在这一刻苏醒过来。

    两股交织地难舍难分的力量被骤然抽分开来,如铺路在海底之下的洁白巨大花朵的荒劫被重新压制回了地渊之中,而那宛若自荒劫中生出来的彼岸花自海中逆流而上,万千纷纷浮起。

    亦如海底的绯红长明之灯。

    花影的光芒在她的眼瞳中散成光点上浮,就像是深海之中万物生灵的灵魂碎片在远去。

    在那海底世界,似乎有斑驳的光影和风从不知名的隙口吹了上来,拂起她宽大的裙裳和她身后漂浮着的细软轻柔的黑色秀发。

    她似是在这一瞬间感应到了什么,蓦然抬眸之间,在万千如花灯的曼殊沙华里,看到了一双自亘古历史岁月里睁开的古老眼眸。

    在那一瞬,那双眼睛似穿云破雾,于万古岁月里直视过来。

    沧南衣认出了那双眼眸的主人,饶是心性淡薄如她,这一刻也觉得眼前这一幕当真是荒唐至极。

    那双眼睛的主人原是一根黄金骨,骨生骨,而后生衣。

    宽大威仪的玄紫帝袍空荡荡地挂在那新生的高大骨架之上,然后逐渐再生血肉,长发,手足。

    自黄金骨生长而成的男人周身气机神性横盈,缓缓睁开的眼眸清正,新生的脸庞明澈通透,满身朝圣乾坤之气亦如古槐屹立,好似天地六道中心之柱。

    沧南衣心中掀起轩然巨波,可在短短一瞬里,便压下了心中震惊的情绪,面色恢复如常冷静,远远地朝着那位男人深深一礼,淡声道:“见过圣人。”

    初自醒来的父帝在睁眼醒来看见这个世界的时候,眼神始终清正如意,神情亦是平静如初,气运浩然之下,藏着与沧南衣一样无悲无喜的淡然超绝的灵魂。

    灵魂归身,血肉归骨。

    他自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在海水之中沉沉飘荡的玄紫帝袍,他不含情绪地伸手拂去自己身上帝袍间自神性初生之日便自形流绘的繁复古老图纹。

    象征着神明帝宰象征的图腾纹案被他一手抚平地干干净净。

    他说:“父帝已故,新的帝玉既已归位万载,世间自百万年那日起,世间便再无父帝。”

    说话间,他垂起的手臂横抬于胸前,看着自己手臂之下垂曳的寻常紫衣大袖。

    他平静说道:“今得缘法,重聚神源,吾非帝吾,不必再冠以帝名,今夕我自苏生,先生骨,后生衣,日后便唤我骨生衣罢……”

    骨生衣……

    听到这里,沧南衣如何还不知这位父帝大人劫后重生,早已无心这六道帝者之位。

    历来神鸟衔玉,便意味着,旧帝陨,新帝生。

    如今新帝祝斩为陨,旧帝若是以父帝之名临世问道,那么如此天道,必是再难容下如今仙尊祝斩了。

    沧南衣幼年之时便承了父帝的点化养育之恩,虽不过短短数日,却也清楚父帝做为一个天地神明,行的是最绝的道,修的是无情的道心。

    可若说他对这个世上唯一有所保留的情谊,便是深藏于身不为人知的拳拳爱子之心。

    不论是帝之九子,还是那妖皇傲疆,在他心中都有着不言语表的重要。

    今日他复生醒来,却如此干脆洒脱地舍弃帝位,是为仙尊祝斩。

    沧南衣淡淡道了一声‘是’,对于父帝的决策,她亦是没有任何反驳之意。

    已经化名为骨生衣的父帝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如炎炎赤日的一双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是有所触动。

    他抬起一只手臂,手指轻勾之间,只见藏于沧南衣身体里的那片寒羽在心脏之中隐现旋转一圈,便消散成为皑皑银白的灵流汇入她的筋脉之中。

    封印禁锢着沧南衣心脉的寒羽在这个瞬间解散而去,化为温灵补魂的甘霖滋润着她这具身躯。

    沧南衣瞬间感受到了自己体内消失的力量正在逐渐回归本体。

    骨生衣道:“寒羽池生于昆仑,长于昆仑,本是你本命源力之一,何以如今小小一片羽,竟能将你身躯封印至此?”

    沧南衣实话实说道:“自几十十万年前,寒羽池便不再属于昆仑,而是当今魔界六河。”

    骨生衣微微一怔,没有继续多问其中因果关系,他直言道:“南衣可是信守承诺,与吾儿乘荒结下连理之姻了?”

    寒羽池对昆仑意义非凡,他知晓,以着沧南衣的性子与手段,她怎么都不可能遗失此圣池。

    如今这寒羽成了她不可掌控之物,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这必然是乘荒的杰作。

    沧南衣道:“我成婚已有几十万年。”

    骨生衣沉默许久,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南衣幼年失孤,血脉特殊,吾自知时日无多,故在入门之日起,便定下婚约,目的并非是想让吾儿寄托于你,妖仙一族,立世不易,吾之初衷是希望南衣能与仙族能够立下长久的山水之约。”

    “南衣若是与吾儿乘荒并无男女之情,又受他之累,吾可为伱证笔合离。”

    听到此言,沧南衣清冷的美眸之中闪过一丝诧异的情绪。

    当年昆仑与仙族联姻的意愿,她本以为来自于父帝,而且听仙尊祝斩转述之意,此意愿还十分强烈。

    如今看来,竟非是如此。

    她眼底诧异之色转瞬即逝,随即又行一礼,淡声道:“木已成舟,随其心净,日复日,岁复岁,毕我这生,任他后裔。”

    (凌晨还有一更)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合离书

    纵然沧南衣眼底那丝诧异之色转瞬即逝,可依旧落入到了骨生衣的眼底。

    他在心中轻叹一声,已然明悟过来当年不过随口提及的言约,却成了仙尊祝斩束缚沧南衣一生的枷锁。

    尽管合离之事遭受沧南衣的拒绝。

    骨生衣却也清楚,以她的性情,素来都是毫无挂碍地凌驾于自己的七情六欲之上。

    她拒绝不代表着她当真顾念与乘荒之间的夫妻情分,而是她与他不论是为夫妻,为同僚,为路人,她都不甚在意。

    骨生衣一向自诩专修无情道,保持一身清净已是难得。

    可如今看来,在这世上,当真无人能够再比她更适合做那高高在上的神明了。

    沧南衣虽是这么说,骨生衣却仍旧手指划过衣摆,撕下一截紫衣布料,指腹自行绽破一道血口,他就血挥笔成书。

    沾满神血绘写而成的合离袍书飘落至沧南衣眼前。

    “吾儿祝斩心气过高,虽不负仙尊之名,可他太过要强,故此对南衣婚盟之事多有携恩之势,而今吾观南衣,多有神韵亏损,气源流逝,想来是吾儿乘荒多行不成器之举,累卿至此,此情此景,非吾之愿。”

    沧南衣下意识接过父帝亲手血诉的合离书,平静说道:“您大可不必如此,几十万年来都这么过来了。”

    骨生衣静了片刻,后道:“吾当年点拨教化于你,只是因为吾想要这么做,无关报恩其他,吾既教养了你,南衣在吾心中,亦算是吾的半个孩子,庶子无用,累你数十万年,伱不欠仙界,如今你心无所爱,自是认为婚姻不过一场使命形势,可人心难测,世事难料,若是来日有一日你愿为一人驻足,为此人生发了情爱,吾不愿吾儿傲疆会是束缚你心的枷锁。”

    “死而复生,本就是逆天改命有违天道之事,吾虽重聚神源,可来日天劫不可估量,吾存于世,不知当留几何,若有一日,你愿心归自由,借此合离之书,你亦师出有名,便是吾儿祝斩,也不得为难你。”

    沧南衣失笑。

    今日父帝毫无征兆的复苏醒来,本就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好在有父帝出手,今日这黄金海乱不到哪里去。

    只是未曾想到,父帝醒来第一时间竟是会像是个操不完心的老父亲似的,一上来就给出了她与乘荒的合离书。

    “您言重了,纵然没有这封合离书,祝斩也为难不了我。”

    只是父帝亲手所写合离之书,沧南衣总不好再推还回去,只好将之收下。

    尽管她觉得父帝所说的那一日,那一人不会到来与出现就是了。

    “南衣行事素来沉稳,深渊巨兽既为你亲手所封,本不该有如此岔子。”

    父帝将神源留给妖皇傲疆,却未料想不到竟会给黄金海酿成如此灾祸。

    父帝死亡之际,虽不知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当年黄金门内发生种种以及十域妖族的覆灭亦是叫他察觉了自己是陷入了不知名的敌人的算计之中。

    如今想来,那人怕是连他对傲疆的愧疚以及父子之情都算计得明明白白,算死了他身死弥留之际会为了保全傲疆,将自身神源割舍给他,为的便是今日盗骨之举吗?

    骨生衣心有思量,道:“黄金海中圣源之气如今已被那尸花吞噬殆尽,可大乱潮音对你身体的影响却仍在持续,你无寒羽池护体涤魂,此境不可久留。”

    “嗯。”沧南衣点了点头,也并未有想要久留的意思。

    神罚森林本就是为了各路仙族修士准备的求妖仪式,深渊巨兽的苏醒,回廊天渊的躁动,必然会让神罚森林也受到剧烈的影响。

    昆仑十万群山的妖仙子民不知是否为受到神罚森林圣气外泄的感染,入森林之中试炼的修士们怕是在这几日里伤亡十分惨重。

    仙界不知其中缘故,只会将这次伤亡损失怨恨在昆仑身上,沧南衣虽不惧怕这次风波,却也不能继续在此耽搁下去,需得出面收拾残局,安定人心才是。

    “擅入地渊着有数人,其中一个小子乃是将臣之子,如今却为我昆仑之囚,他虽为魔,行事却多有清正之风,故此若父帝遇之,还望能够放他一条生路。”

    骨生衣听闻此言,脸上情绪非常罕见地浮现出了一抹诧异之色,随即笑道:“方才还一本正经的回绝吾的好意,吾从未见过你对谁求过情,这将臣之子对南衣而言,似有些许特别之处。”

    沧南衣看着他面上露出十分难得的微笑,心说她好歹与君皇乘荒有着夫妻之名,你身为他的亲身父亲,活过来的第一件事写下来合离书也就罢了。

    何以还能够一副如此饶有兴趣的语态来调侃自己的‘儿媳’和一个外男。

    沧南衣敷衍性地朝着父帝微微一礼,道:“尽管您对我期望颇大,可您到底忽略了一件事,距离您身归混沌的陨身已经过去了百万年之久,我修道之心亦如往昔,怕是此身无缘您与妖皇之间那种心心相惜、渗骨入血的相知之情了。”

    这话说得倒是叫骨生衣都愣住了。

    大梦不知几何,他突然才反应过来,距离他死亡已经过去百万年之久。

    当年为神明之时,自己绝心绝欲的模样与沧南衣可谓是如出一辙。

    他遇先代妖皇,神明之心体验了一眼万年的怦然心动,便是想着那人,心中都不禁生出花来的忐忑与喜悦,叫他亦是生出了凡人的脆弱。

    可是尽管生发了弱点与脆弱,他仍旧希望沧南衣能够体会凡人世俗的快乐。

    可如今这么细细听来,属实惊人。

    在这世上究竟是何等宁折不弯的铁树,竟是百万年来都为层开过一枝花来。

    听到这里,骨生衣索然无味。

    沧南衣离去之后,死寂无一生灵的深海之域灾劫的痕迹也将行将去。

    骨生衣抬起手掌,覆手而落,做出了一个镇压的手势。

    地渊开裂的巨大缺口竟是在一股伟岸的神力之下逐渐被缝合聚拢,失去光辉的八字真言在海底大地之中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金色光芒,照澈整片海域。

    一棵巍巍惨白骨树自那地缝之中被迫强行生长开来。

    骨生衣手指手指微微一动,骨树破裂,裂口之中,迸发出阵界的细碎光芒。

    (欠的两千,明天补,今天有点小小变故)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天一生水

    隔着一方界树,树内众人皆感受到了那股伟岸的神力巍巍如山镇来,尽管知晓那股神力温和,并未伤人之意,可众人胸膛之下所藏着的那颗心脏仍旧会止不住地在这股力量之下震颤狂跳。

    鲛女古月与妖皇傲疆面上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心中似有巨潮掀起,几乎不能自已。

    望夷、古三松自知父帝已然苏醒,他们狼子野心却一朝败落,怕是死路无疑。

    正自绝望不甘之际,二人脑海之中陡然听到两滴水滴落入静湖的诡异声音。

    做为掌控傀术的百里安,同样听见了这诡异的声音,他面色大变,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出手如电去扼制那两人。

    可出手仍旧是慢了一步,缠绕在两人身上的藤蔓根须间无火自焚了起来。

    烈焰灼灼,却是漆黑之色。

    那是……君焰之翼。

    饶是以望夷如此坚韧的心性,在此黑焰的焚烧熬打之下,也不由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遮掩覆盖在脸上的黑雾陡然狂暴涌动起来,变得稀薄的黑色魔气之下,一张面容模糊地若隐若现。

    百里安还来不及细看,二人的身躯便烧至虚无,只剩一地残灰了。

    妖皇傲疆目瞪口呆,不可置信道:“这两人,怎么自焚了?”

    百里安出手慢了,他看着地上灰烬里残余跳跃的黑焰灼灼跃然,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可恶的面容,他眼神冰冷道:“并非自焚,是有人出手带走了他们二人。”

    妖皇傲疆与百里安打交道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这般咬牙切齿失态的模样,不由结巴了一下,道:“你……你确定是有人出手带走了他们……那这一波带得可真是灭绝人性啊。”

    百里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缓缓吐了一口气,淡道:“是天一生水咒。”

    “天一生水咒?”

    “此乃招魂秘术,借以天一生水入咒召唤,可保人魂魄不散,生跨界限招走魂魄。”

    这显然就是阿娆的手段,天一生水咒,乃是前世百里安所授,只是即便放在今世,天一生水亦是极难找寻的奇物,前世百里安只是教授她此术,却一直没有条件施以此术。

    却是不曾想在今世,她竟是寻来了就连百里安前世都不曾见过的天一生水。

    失了魂灵的肉身自是空壳一具,若留在此地,却会给百里安留有机会施以逆术,将他们的魂魄重新召回。

    故此直接将两人的肉身通过天一生水咒的连系,烧成灰烬,斩草除根。

    只是如此一来,肉身损毁,灵魂也是重度受创,即便是有天材异宝的帮助重炼一具肉身,怕是也得好生调养许些时日都难以回到巅峰状态了。

    但这些都不是让百里安真正在意的。

    他原以为阿娆那癫疯的性子,不顾自身生死安危一入梦杀之境,试图将他灵魂强留在梦境之中,永远与她在一道就已经足够出格了。

    可这发疯不计一切代价的行事风格,倒也与她前世十分相符,百里安并不意外。

    只是通过望夷与那古三松,百里安却是突然发现,阿娆疯癫之下,却又比前世多了几分更加缜密可怕的心思。

    那树中人明显是在前世之中,算计了阿娆,算计了父帝,甚至仙尊祝斩还有雪姑娘,但凡在六界之中有着超然地位的人物,仿似只要给他勾了笔,都难逃厄运的结局。

    阿娆前世浑噩疯魔,给人算计得明明白白。

    今生既能留有如此手笔,提前将那天一生水神不知鬼不觉地种在望夷与古三松的神府之中。

    那便意味着她竟也察觉到了些什么。

    不过想来也是,阿娆的心思本就深沉,若非上辈子满心执念都在他的身上,怕是也未必会沦为那背后之人的杀人刀。

    到底是做为一名重生之人,阿娆性子在如何癫魔,终究比起前世还是多了许多思量。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比起前世,现在的阿娆更为老练难对付。

    “他娘的!”妖皇傲疆呸了一口,怒道:“竟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百里安回眸看了他一眼,道:“天一生水咒施展代价不小,她还如此强硬破我境术,焚其肉身,生生带走两人,怕是自身反噬之伤也必然不小。”

    妖皇傲疆目光奇怪地看着百里安:“反噬不小便不小,世间有违常理的逆天之法本就该付出极大的代价,这是常理,何以你一脸隐含心痛的模样,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救人,坏我们好事的那家伙就是活该!你怎么还反倒心疼起她来了。”

    百里安面色一僵,随即板起个脸来,正色道:“我没有心疼她。”

    妖皇傲疆刚想说话,周身树境骤然崩塌成灰,眼前蔓延吞没而来的是沛然的深海。

    可未及那沉重冰冷的海水沾衣,四周空间陡然变化,身体落空坠下,却是落到了一处沙岛之上。

    依旧是回廊天渊内的世界空间,可空气里的黄金粒子浓度却是在来时要浅淡了百倍不止。

    沙岛之外是一片连绵的苍瘦嶙峋的山体,远远望去,不知何故,分明深渊巨兽在苏醒之际,可他肉身所化的一切境景都好似变得愈发空旷枯芜起来,在一片赤红的天晖之中显露着失了生机的诡谲色彩里,立着一道紫色的高大身影。

    见那熟悉的人影轮廓,身影刚刚落定的妖皇傲疆身体剧烈一震。

    鲛女古月亦是美眸饱含热泪,眼底湿润。

    “父……”一语话音尚未落定,立在天晖里的那人忽然抬起一只手,手指掐做剑指诀,立于唇前,低声念道:“镇!”

    刹那之间,百里安只觉周身空间骤然一沉,重力瞬然增长了万倍不止,他身体骨骼骤然被压得重弯下去,胸膛重重砸落在大地之上,尽管身上的衣服还在风中轻柔的摇摆,可紧贴大地的手指却是难以抬动一分。

    鲛女古月面色大变,道:“父帝陛下,还望手下留情,莫要杀他!”

    骨生衣捏诀的手势不变,平静说道:“吾并没有杀他之意。”

    (更新在凌晨)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吾之道

    只见骨生衣微微一笑,捏诀的手指轻轻挥动,镇压在百里安周身的重压并未就此消失。

    但他的身体却被一股力量牵引而起,四肢身体之间隐现出数道透明绳索的痕迹,将他身体固定在半空之中不得动弹,一身气机血气被尽数镇压凝滞难行。

    妖皇傲疆也忙出口说道:“这小子虽说是尸魔之子,可此番正是他收集的神源投入帝骨之中,他与那些邪魔大不相同,他……”

    骨生衣目光远远凝望过来,妖皇傲疆神情一滞,声音顿时变得微弱起来。

    骨生衣缓步来到百里安面前,淡声说道:“尸魔王族有十六位,王族行事素来张狂无惧,可即便如此,从古至今,还从未有过哪位尸魔王族,敢如此肆无忌惮地闯入昆仑神山中来。”

    百里安浑身气机被锁死,他能够清楚地感知到父帝的强大与威压更甚于仙尊祝斩之上。

    若他此刻有杀意,他怕是万法无用。

    “父帝大人说笑了,昆仑净墟乃六道不守之地,我虽为尸魔,却也有凡尘敬畏神远之心,可无心闯入贵宝地,若非仙尊祝斩执意禁我之身,囚我之脉,我又怎会入此昆仑,与父帝大人结下如此机缘。”

    骨生衣深深凝视百里安许久,面上不动如山,一双返璞归真的黑眸乍一看清正无双,可细看却见那双眼瞳静水深流,竟是深不可测的。

    “是个好苗子,倒也难怪将臣那家伙破格收你为血裔了,你做了世人都不敢、不想且做不到的事。”

    骨生衣捏诀的手指松开,百里安周身一轻,重落地面,他定定地看向父帝,平静说道:“若想破局,总得用些非常手段。”

    骨生衣道:“你很自信,便笃定复活吾,吾不会镇杀于你。”

    百里安轻笑一声,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眉心,道:“我有许多人质,父帝大人不会杀我的。”

    骨生衣道:“有时候太过于聪明,并非是一件好事。”

    他走进两步,抬起一只手指在百里安眉心轻轻敲击了一下,一抹神韵没入他的眉心之中,宛若判笔点朱砂,百里安眉心多出一缕鲜红灼灼的彼岸花印记。

    骨生衣一丝不苟的神情竟也难得露出一抹微笑,道:“至少你太过聪明,做的一些好事太过隐蔽,会叫许多人察觉不到,如此以来,你大约会吃许多苦头。”

    百里安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这是……”

    如此手势,倒像是那些真仙教的叩灵台,可本质上似乎……又有些不同。

    父帝敛去了面上的笑容,只是抬手摸了摸百里安的头发,道:“日后你会知道的。”

    百里安本预测到了父帝今日不会动手杀他,可却也没有想到竟是就点到为止到了这种程度。

    这就结束了?

    “死局已破,你且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吧。”甚至都没有浪费太多的口舌,父帝竟当真没有过多的为难百里安。

    百里安神情怔愣地看了看鲛女古月。

    父帝亦是转过目光,看向她。

    鲛女古月神情凛然,正待要行礼,拖合弯下去的双手下一瞬却被一股柔风徐徐托起。

    反倒是骨生衣认认真真的敛衣整袖,神情肃穆地朝着鲛女古月深深一礼,道:

    “仙魔大战,蓝鲛一族舍身取义,助吾成就千秋大业,牺牲巨甚,是吾一朝失察,累得蓝鲛一族沦落于此,此情此义,仙族永世难以偿还。”

    鲛女古月被他这一拜拜得手足无措:“父帝言重了,古月愧不敢当。”

    骨生衣一拜再拜,没有丝毫犹豫:“蓝鲛一族远远当得起此拜。”

    鲛女古月怔愣了一下,她忽然好似想起什么一般,她生生受了此拜,面容苦涩道:“今夕父帝得以神归而来,是蓝鲛一族之幸,事实证明,这百万年来,并未苦守,当年仙魔大战已时逾甚久,蓝鲛一族凋零已然无嗣,纵然如今证白翻案,也意义不大,如今能得见父帝复苏醒来,此身已然如憾。”

    鲛女古月在见到父帝一身紫袍帝纹尽退的那个瞬间,她便陡然明悟过来,蓝鲛一族若想洗清当年污名,已然成了奢望。

    她无心怨怪任何人,只是亲身经历了当年仙魔大战,深知战争残酷,如今盛世和平极为不易。

    父帝虽复苏醒来,可如此朴素质朴打扮却也清楚知晓他已无心帝位,也清楚其中利害关系,明白若是父帝在人前显圣,六道之中,便会存在两名帝者,这是有违天道的现象。

    如此一来,天道必会逼迫老帝新帝之间做出二选一的抉择来,这个世间必然会再次迎来一次帝陨。

    她不愿再一次见到父帝陨落,更加清楚父帝做为父亲不会让仙尊祝斩步他的后尘。

    更何况若是执掌六道百万年之久的仙尊祝斩骤然陨落,六道平衡骤然大崩,蛰伏在黑暗之中的邪魔必然会以狂潮之势反扑人间,那将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她不愿为了一己之私,而陷六道不仁。

    骨生衣见鲛女古月这般模样,便已猜出她心中此刻是在作何想法。

    “百万年前的仙魔大战,背负世人骂名赴死的蓝鲛一族有千万,如今为鲛族洗净污名,绝非一人之私,而是鲛人全族上上下下应得之荣誉,蓝鲛当赐上品之仙,绝非深海妖族之流,是为名副其实的仁义之举。”

    堂堂天地初始之神,此刻面对这位放逐黄金海早已面目全非似妖非仙的鲛人,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愧疚之意,嗓音沉稳且郑重道:

    “天下万民,六道众生为吾思量之事,可汝以及故去蓝鲛先灵,亦为这天下万民,六道众生,吾本有愧,又怎可一错再错,借以‘天下苍生安危’为借口,理所当然抚平此愧。”

    “不论是此举此心,都非吾之道,亦非为帝之道。”

    “当年冤情,吾终究欠你一个交代,时逾百万年不重要,蓝鲛一族凋零落败也非逃避的借口,生者需要太平安稳的盛世,逝者亦需一生清正之名得以安息。”

    “洗污名,抚亡心,归正途,当为吾之道。”

    鲛女古月捂住湿润泛红的眼睛,她竭力忍着自己眼眶之中将将欲落的眼泪,嗓音哽咽道:“鲛人古月,谢帝君恩。”

    她虽不知如此两难抉择的情况之下,父帝该如何为蓝鲛一族洗刷污名冤屈。

    可她知晓,父帝是奉守君子之道的圣人帝者。

    他从不轻易许诺,一旦许下承诺,言必信,行必果,已诺必诚,绝非敷衍。

    “父帝命格,皆为前尘往事,如今称吾,名曰骨生衣即可。”

    “父亲……”妖皇傲疆低声喃喃,神情复杂。

    父帝亦是定定看他良久,叹道:“当年之事,是吾疏忽大意,错信旁人,故此造成如此悲剧,其中种种非一人之过,吾儿傲疆亦是付出了失去自由万古岁月的代价,亦无需自责。

    你我父子二人命中既有此劫,坦然走完便是,如今神源归位,吾儿祝斩若知此事,定会问责于你,黄金海中万妖皆亡,吾儿傲疆倒也该随吾走出去这里,去见见外界广阔天地了。”

    妖皇傲疆自幼时起,因为仙族偏见,加之战事四起,父帝对他照顾难免疏忽难以顾及。

    与父帝也素来聚少离多,极少能够受到父亲这般温言细致的淳淳教诲。

    如今听他一字一句,傲疆只觉这一切恍如隔世。

    而且听父帝言中之意,他竟舍了那万众生灵之上的帝尊之位,愿意做那无拘无束的友山翁仙,且有意带他一同在身边日夜相伴。

    妖皇傲疆从未想过自己此生此世竟还有如此机缘,能够与父帝再续父子情缘。

    更让他心安欣喜的是,他与父帝之间,终于可以做一个寻常人家的父子了。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

    ……

    百里安经历一场妖化,又在那地渊之下,皆以境树的枝繁生长之力大开尸花吞噬,以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气势将黄金海大半的黄金圣气皆吸纳吞噬于自己的身体之中。

    便是连黄金海的雾气都变得十分稀薄,更遑论神罚森林了。

    在众多修士之中如同噩梦一般的黄金雨终于停歇了下来,森林之中亦是不知何故,猩红如烈焰红莲的花散发着尸香的气息,花开千里,开便了这漫山遍野还不消停,甚至还化为无根之花,脱离大地,好似凡人常放的明灯一般,化为三千花影,徐徐升上苍穹。

    藏匿于星辰宙宇之中的东天神殿亦是不知从何时起,散发着浊污气息的妖众亦是为那些飘升的花吞噬一空。

    巍巍殿阙,失去的神韵在天云散开,星辰之光洒落之际,又生生不息地溢散了出来,在天地之间散发出宛若琉璃净火般的神净光辉。

    立于神罚森林结界之外,界碑之前的轻水青玄两名女官神情激动地看着那东天神殿回归神道正轨,见那煌煌圣意逐渐如朝阳之升旭,心口中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下。

    她们长舒了一口气,见神罚森林之中金色大雾渐散,便猜想娘娘定是自业火中涅槃归来,亲手平复了这场大乱潮音带来的劫难。

    她们终于散去神罚森林的结界,派遣出山中昆仑仙民进入森林之中救援那些落难的修士与仙人。

    二女皆是行事沉稳、雷厉风行之人,以着雷霆手段平复了森林中的乱局,清点伤亡之后,便燃了一道遁符。

    下一个瞬间,她们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东天神殿之上。

    果然,方一入东天神殿,她们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青衣宫装背影,面上忍不住露出激动欣喜之色。

    眉眼雍容的女人赤足而行,披着碧青的长衣,提灯而来,松散着垂下着的裙袍滚着星辰云气,正自准备朝着大开的殿门中行去。

    二女当即迎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她的脸色,刚刚悬下去的一颗心当即又提了上来。

    女官青玄紧着嗓音道:“娘娘此番身涉险境,大乱潮音之下,仙力不必平日,那深渊巨兽又是这般棘手,想来娘娘此行必是不容易的。”

    沧南衣低垂的眸子映着灯辉,淡淡道:“无妨。”

    她性子素来一向冷淡,这般神态表情亦是与往日一般无致,只是青玄轻水两名女官追随了她这么多年,如何看不出来今日的娘娘的冷淡究竟是如常的冷淡,还是说……

    动怒了的冷淡。

    两人面面相觑一眼,心道,娘娘此番黄金海一行怕是狠吃了一场苦头啊。

    娘娘动怒一向都是不动声色的,需得轻水察言观色许久,方能察觉到。

    如今仅是一眼,便是叫青玄都看出了异样,便知娘娘此行当真艰难。

    轻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沧南衣的脸色,担忧道:“娘娘此番与深渊巨兽一战,当真是不易啊……”

    沧南衣依旧冷淡:“尚可。”

    轻水心疼之意更深了,“娘娘惯会逞强,娘娘往年平复大乱潮音亦不是没有受过伤,只是娘娘圣灵之体,天生有着神力自愈,便是在严重的伤势,都难以在娘娘肉身上过久的留下痕迹。

    彼时,娘娘脸上的红印子虽然看着伤势不大的样子,可娘娘从未有过让身体留下如此性命伤势痕迹过的,就连娘娘都消除不了的印记,怕不是遭了那卑鄙无耻的傲疆暗算?”

    沧南衣的脚步微微一顿,琉璃薄罩下的灯辉微微急促摇曳了一下。

    她抬眸目光含着一丝不解的异色看着轻水:“红印子?”

    她这茫然不解的样子落在了儿女的眼中,更是叫她们心惊胆寒。

    世间何等高明的暗算术法,竟是让她们的娘娘半分丝毫的察觉都不曾有。

    青玄赶紧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抵在沧南衣的面前,如临大敌道:“娘娘且看一看,这究竟是何等恶毒的术法,我等修行至今,还从未听说过哪样的术法,竟是能够在人的脸上留下如此柱状双圆的印记,亲耳还能够叫人难以察觉到半分。”

    青玄刚将那上品仙镜抵在沧南衣的面前,她不过只是扫了一眼,看到了自己脸上那奇形怪状的红色撞痕印记,平静雍容的面容瞬间变了。

不是请假,是今天突然有人给北北告白,心情难以平复

    推迟一下,白天更新哈,明天还是凌晨更新。

今天晚一点白天更新

    发生了些事情,导致心很乱,没法静下来,今天白天早点更新然后明天过凌晨十二点再恢复更新本来八点多请了个假的,居然没请出去,还好刚刚有人私聊北北,提醒了北北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风浪再大,吹不上昆仑

    自侍奉神明这么多年来,轻水青玄两名女官何时见过自家娘娘这般失态模样。

    青玄神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娘娘身子有碍否?”

    沧南衣暗自磨了磨牙,脸色却是愈发的阴郁难看:“无碍。”

    灵魂离体的空壳肉身没有神力护体,与那些肉体凡胎无异,在那种状态下的受的磕磕碰碰,都不大好愈合。

    她自黄金海归来,亦是未得镜照,竟是不知自己脸上竟是给那硬物生生磕碰出来了一个印状来。

    若是寻常硬物倒也罢了,可那小子身上被魔君种下了真名,魔气本就易侵蚀仙体,故此那磕碰的痕迹她未察觉之下,竟是到现在都还未消淤半分。

    好在轻水青玄二女常年坐照静守昆仑,极少有接触山外红尘事,便是这印记落拓得再明显,她们也观之不清。

    只是因为她被种下了特殊的咒术。

    可即便如此,沧南衣浑身气机依旧是翻腾得厉害。

    想她独守神清千万载,便是成亲也从未与谁有过贴身之举,如今竟是同一个稚嫩得不能再稚嫩的小子有了这种难以启齿的肌肤之亲。

    想想更可怕的是,父帝复活之后与她交谈之际,竟是未提一言。

    在二女关切的目光之下,沧南衣扶额头疼,运转体内灵力,将面上磕伤尽数淡去,嘴上淡淡说道:“无妨,并无大碍。”

    二位女官见她不似逞能,这才松了一口气。

    青玄忍不住问道:“娘娘,那黄金海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今年的大乱潮音,竟是格外混乱,怎会连东天神殿都惊动出世了。”

    沧南衣面色恢复如常,提灯入殿,语气淡淡:“深渊巨兽已破封印,不过事态已经平复,想来不会再出什么大乱子,只是这黄金海,日后怕是再也封印不了这位一乘妖了。”

    “什么?!”

    轻水青玄二女面面相觑,惊道:“这可是大事!”

    沧南衣抬步跨过殿门门阶,净若琉璃的云柱将前后三人的身影清楚的印鉴出来。

    她好似忽然注意到了什么,脚步微微一顿,身影停了下来。

    “娘娘?”轻水发现君皇娘娘似乎没有听见她们二人的说话,语气不由轻带疑惑。

    光可鉴人的琉璃云柱间倒映出沧南衣微微侧转过来的面容,白璧无瑕且极漂亮的五官,殿中迟重光辉映着她那张画笔都难以描绘其万分之一神韵美好的侧影。

    只见她鬓角间不知何时,竟是别着一枝雪白莹润的花朵,颤巍巍的迎着天风,蜷成幼白一团沉坠于发间。

    沧南衣怔愣了一下,她伸手摘下那花,神色微茫地喃喃道:“这花……”

    她本欲是想问轻水青玄二女,可转眸之间,却见二女面色同样茫然不解,不知为何,心头微微有些憋闷。

    玉手合拢之间,将手掌心了的那一拢幼白花朵捻揉成点点银白星芒后,又恢复成为了那副满身清明的神明模样。

    她淡淡道:“在昆仑净墟中,永远都不会有大事发生。”

    轻水青玄目光有些异样地看了一眼从那只雪白纤长的玉手指缝间溢散出来的点点星屑,却也察觉到了娘娘此刻与往日有些不大一样的情绪,二人不敢多加过问什么。

    两人只是默契地同时低首,青玄低声问道:“深渊巨兽复苏醒来,灵魂归于肉身,回廊天渊将会完全活化,如此一来,再无天渊拦绝封印黄金海内涌出的妖潮,故此,神罚森林之中的异妖只会与日俱增,而且上乘妖兽也将不断席卷森林,彼时,神罚森林外的大碑结界怕是镇不住这片森林。”

    沧南衣垂下手臂,却道:“结界可以散去了。”

    “娘娘!”二女俱是一惊。

    沧南衣回眸看了她们二人一眼,道:“大乱潮音已经结束,你们二人想必是已经入了神罚森林,收拾了残局,难道就没察觉到神罚森林内此时此刻已经无一只异妖了吗?”

    二女面上的震惊之色听闻此言更是多了一丝恐惧,轻水颤声道:“极盛之下,所伴随着的便是极衰,一场黄金异雨的灾劫足以叫森林中的异兽们重创至深,它们难道不是藏匿起来了吗?”

    “藏匿?”沧南衣唇边吮起一抹冷笑,眼神冷冽道:“一夜之间,如何能够藏匿得如此干净,结界撤去吧?自今日起,莫说这神罚森林了,便是回廊天渊与那黄金海,都不会再有异妖的存在了。”

    二女面色瞬间惊得苍白,听了这话的第一时间,便是觉得娘娘在开玩笑。

    可是她从不与人玩笑,更莫说会开黄金海的异妖玩笑了。

    轻水念及此处,冷汗顺着头皮就下来了,她嗓音发紧,不可置信道:“黄金海内的异妖何止万千,在那片海域之中繁衍了百万年之久,便是我们都无法具体估算海域之中究竟生存有着多少异妖,这才短短几日光景,海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能灭族得如此彻底?!”

    沧南衣一双薄薄的眼皮半垂,平日里那股子漫不经心的慵懒劲儿散了个干干净净,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冰冷:“是啊,究竟是怎般贪婪的心思,竟是敢吞得这般干干净净。”

    听这话的意思,那海中万千异妖,竟是被某个东西给吞吃了?!!

    二女心中惊骇至极,想要多问,可见娘娘那副神态固然冰冷,却依旧沉稳气静,便知此番经历如此巨变,在娘娘眼中似乎还不足以酿成大祸……

    “颁令下去吧,自今日起,神罚求妖正式取消。”

    轻水勉强镇住心神,正色道:“求妖乃是历来仙界必行的试炼仪式,如今正式发布取消令,这也就意味着世人在无妖宠,亦是断了仙器蕴养器灵的机会,如此,怕是会掀起不小的波澜。”

    沧南衣冷笑:“我昆仑之路广开于界,六界中的修士仙人皆可在此年之际如我山门求妖炼灵,那是因为我的准许,他们才可如此行事,可是我的准许,何时成了必须为这些人提供资源的责任了?”

    “昆仑山上的雷霆雨露,我可予亦可收,小小六界的风雨波澜,还掀不到我昆仑之境上。”

    说话间,沧南衣转眸看了二女一眼,道:“我昆仑净墟沉寂多年,不惹事不代表着会畏事,仙界于我昆仑索取求妖,并不意味着连我昆仑都可以一同奴役,你们二人乃是昆仑山女官,应当知晓其中道理才是,何以随同那些俗人一般,觉得我昆仑净墟为他们这些修士仙人准备妖灵反而成了理所应当之事?”

    青玄神情一凛,自知自己被潜移默化的想法十分可怕,忙俯首低声道:“娘娘教训得是,我昆仑净墟,从不亏欠任何人。”

    轻水亦是沉声说道:“开启神罚森林的规矩是娘娘立的,此规矩自然娘娘也破得。”

    东天神殿外依稀掀起了风雪之音,沧南衣抬眸,目光深长地看着殿内尽头上的那张高高神座,眉宇间尽是意兴阑珊:“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规矩。”

    轻水沉了沉眸子,道:“娘娘,此番神罚试炼,求妖数量不必往年百分之一,伤亡却是难以计数,仙界那边该如何交代?”

    沧南衣淡淡道:“亡者有仙亲者,便将遗体教于仙亲,若无仙亲者,派遣昆仑子民将其遗体送返故里,若是死于妖腹尸骨不留者,便通知其家人,让其好生立衣冠冢吧?

    昆仑净墟从来都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试炼是这些人自愿而来的,有所求,自己必然有所当,若是乘荒想要闹,那便让他自己闹去,若是闹得厉害……”

    沧南衣话语一顿,面上表情虽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气场突然变得凛冽起来:“他那真仙教也不必留了。”

    二女神情凛然。

    娘娘浅淡的话语尚且停留在耳边,可她们却知晓,这昆仑万年不变的天,如今终于是要变了。

    “这个,拿给小山居的那家伙吧。”

    轻水目送娘娘归殿正欲离去之时,沧南衣却随手抛来一个玉瓶。

    轻水抽开瓶封,低头一嗅,神情间升起一抹异色,道:“这是镇妖丹?那小子是尸魔之身,此丹于他有何用?”

    沧南衣似笑非笑:“这小子近日里不规矩得很,不给他点苦头吃吃,怕是安分不下来。”

    轻水听得似懂非懂,心说一只浑身魔骨修为被封印的尸魔待在那小山居中,还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不过娘娘之言自有其道理,绝然不可能是在危言耸听。

    细细观想之下,轻水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愤怒之意。

    娘娘将那尸魔之子交予她看管,如今竟敢借着神罚之乱在她眼皮子底下作乱,看似乖巧的少年,果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

    自东天神殿告退之中,轻水便从青玄那借了一只罚鞭,匆匆赶至小山居,心道她倒要看看这小子究竟在搞什么鬼名堂。

    当轻水备好一切,来到小山居的时候,却见那不安分的主儿此刻正卧坐在湖池之畔,头顶撑着一张颇大的竹蕉伞用以遮阳,外界风雨飘摇,试炼神罚者死伤无数,他这位昆仑阶下之囚居然还在这里逸然垂钓。

    湖池畔边的泥地里还挖了两个地坑,对着篝火,一边架烤着鱼肉,一边煎熬着某种汤药,膝下卧着一只不知品种的小白蛇。

    只见那小子一手安稳垂钓,一手又从那烤得焦黄的烤鱼上撕下一块鱼肉投喂给那只小白蛇。

    当真是垂钓观花,酒饮微醉,此中大有佳趣。

    简直比那闲云野鹤还要闲云野鹤些。

    这哪里还有半分阶下囚的模样。

    饶是轻水平日里性情再如何沉稳,也不由被眼前这一幕惹得气涌如山。

    “你在做什么?!”她清斥喝道。

    百里安摘下脑袋上的斗笠草帽,回望过来,展颜一笑,道:“原来是轻水大人,我这正好有两条鱼烤好了,轻水大人可要尝尝?”

    为何还能是一副家中主人热情好客的模样?!!!

    轻水眉头大皱,面上晦明莫测,好似终于明白了娘娘为何要她来教训这只小尸魔了。

    这哪里有半点来坐牢的觉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小子是来他昆仑净墟做客避暑的。

    她强压着心头的怒意,表情严肃道:“齐善何在?”

    这一声质问可算是惊动了屋里头的人,只见齐善匆匆推门而出,手里还端着一个空药碗,急忙迎道:

    “见过轻水大人!轻水大人今日怎么有空前来?”

    轻水面色铁青地看着齐善:“你便是这么看管我交给你的人?!”

    虽说小山居四周皆设有结界,修为被封印的尸魔断然是不可能离开此山,可这尸魔到底并非是寻常尸魔,而是将臣亲手创造出来的王族后裔。

    她将这尸魔交给这齐善看管,便是信任看重于他。

    可他实在令人失望,竟是让着尸魔旁若无人的自由行走在山居之中垂钓野炊。

    若说这尸魔与昆仑立场不同,眼里没有昆仑。

    可齐善却是实打实的昆仑妖仙子民,如此轻视她所交代的任务,这般放任如此危险的尸魔,简直眼底是没有昆仑净墟了!

    齐善见她发难,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可面上却不见任何慌乱惶恐之色,低声说道:

    “轻水大人容禀!实在是我家弟弟尚昌伤重难行,此番需要我日夜守护侍奉汤药,实在分身无暇,而那尸魔质子一身修为是为仙尊大人所封,我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质疑仙尊大人,故此这几日才放任闲散了他些。”

    轻水面上愤怒之意还未来得及收起,表情错愕道:“尚昌?他还活着?”

    当日真仙教引尚昌进入神罚森林的消息,她本也是后来才知晓,想要阻止却已是不及。

    森林之中的异妖对妖仙血脉本就十分激烈敏感,尚昌能够存活的机会本就微乎其微,后来再经历了那场黄金异雨,神罚森林之中包括黄金海的妖族皆为那古怪红花吞噬得一干二净,一只不留。

    她万没想到,尚昌竟然还能够活着回来。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试探

    “咳咳……”屋内传来两声力不从心的咳嗽声,轻水放眼望过去,只看见一人身上缠着绷带,面色苍白,双手各自都杵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从屋内走了出来。

    “轻水大人莫要责怪兄长,是尚昌无用,累及兄长照顾,故此疏忽了身上职责,大人若是要怪,便降罪于尚昌吧?”

    避世尚昌的模样着实凄惨,不同于数日之前所见的身姿挺拔俊朗,数日不见,却是形销骨立,面色惨白几乎是瘦脱了相。

    纵然身上所缠绷带干净整洁,可面上却是留有几道深可见颧骨的疤痕,伤口结着黑色的厚痂,满身重病未愈的虚弱模样。

    轻水见此,面上愤怒之意顿时一扫而空,只是眉头皱得更紧,道:“你的事我早已知晓,此事是真仙教行事无度太过张狂,我自会料理,如今你既平安归来,亦是大幸,此番遭此劫难,伤重至此,若有需要,可齐善携我令牌去药山领药,切莫强撑。”

    尚昌微微颔首,道:“轻水大人言重了,胁迫我入神罚的一应罪魁祸首皆已在神罚森林之中遭遇了劫难,此事也算平了,尚昌身份卑微,万不敢因一己之私再起干戈。”

    轻水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见尚昌这般模样,她似乎想要出言解释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眼底尽是一片复杂之意。

    她叹道:“昆仑山上子民,从未有过谁会卑微,若受了不公的对待,大可向上言报,自然会有人替你们做主的。”

    齐善已经走过去将弟弟小心搀扶好,他心思不如尚昌沉稳周道,强忍了许久,终是没能忍住。

    他面色愤愤道:“轻水大人,昆仑净墟本就是我们妖仙子民一族历代生活的境外之山,娘娘为报旧恩,与君皇乘荒联姻,我等自是不敢有任何二话。

    只是这么多年来,我们有当那君皇手底下的仙族为一体同心的同胞手足,可他们却借于真仙教之名,长年示威于我们妖仙子民。

    近年来,对我们妖仙一族的傲慢与偏见更是愈发明显,长此以往,这昆仑究竟是我们的昆仑,还是他们仙族的昆仑?!”

    轻水面色唰的一下冰冷下来。

    此言可是真真正正地在质疑昆仑神主的威名了。

    “住口!”尚昌面色大变,知晓自家兄长言语有误,呵斥道:“兄长此言可谓是大不敬。”

    齐善本是见自家弟弟被人强行带入神罚森林之中遭受如此羞辱与折磨,心中既是担忧又是心疼。

    他心知神罚森林那场黄金异雨来得诡异,便是昆仑神主怕是都在无人知晓之地挡着世人难以想象的灾劫,自是无暇顾及他们这样的小人物。

    多年来娘娘的圣名与威名早已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他自是不会对其主心生任何不满。

    只是近年来真仙教行事实在愈发猖狂无法无天,一来是为昆仑神主抱不平,二来又是心中当真产生了迟疑与动摇。

    这世间的善与恶,皆由穹苍之上的那位主宰一言断定。

    他能以一己之力扶持乘荒那样根子里就是一个废物的仙为君皇,亦是能够一言断定妖非族类,世间妖物皆沦为不自由之身,便是连妖仙一族,即便是沾了一个仙名,到底还是为世人心怀偏见。

    那高高在上的仙尊说谁是恶,谁便是极恶,说谁是正义,那谁便是绝对的正义化身。

    可若非亲身经历,真正罹难之时,这位长年在世人口中流传象征着死亡与邪恶黑暗的尸魔一族的少年,却是能够在他人危难之际出手相帮。

    齐善原以为是有所图谋,亦或是借此为谎言的脱身之际。

    可他却如约做到了旁人都无法做到的事,当真带回了他的亲人,亦未能够叫他们二人为难,守信回到了这小山居中来。

    齐善心中的善恶之分变得迷茫动摇起来,他脑子不如弟弟那般聪慧,自是单纯的觉得。

    予我好,救我至亲于绝境者,即为善。

    他真正想要指摘的无非是来自真仙教的怨气,更多的是,他更想提醒轻水女官关于真仙教叩灵之事。

    只是给自家弟弟这般一吼,他又顿时感到惊慌没了主意。

    好在轻水女官没有要同他计较的意思,到底还是将自己的腰牌摘了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行了,此事到底是我思虑不周导致你兄弟二人遭此一劫,只是今日诸如此类的言论,切莫再论,我的腰牌留给你们二人,好好回去养伤吧,至于看管尸魔质子的事,我在另……”

    “轻水大人……”尚昌小心翼翼却很快速地打断她的话,认真说道:“此番经历此劫难到底还是我们兄弟二人处事经验不够丰富,与他人无由,我们二人本就年轻事事难以周全考量。

    如今得轻水大人信赖重用,是我们二人莫大的荣幸,如今行事多有疏忽,还望轻水大人看在我么索性并未酿成大过错的份上,能够再给我们一次改过的机会。”

    轻水神情古怪地打量着尚昌。

    看守一个修为被封印的尸魔王族,可算不得上是什么要紧的任务,也就是一个闲差事。

    若当真是什么要紧的任务,也轮不到这两兄弟的头上来。

    当初安排给他们二人的时候,他们还觉得耻与尸魔为伍,虽面上不敢有任何违背之意,可轻水也看得出来他们并非心甘情愿。

    如今怎么倒是赖上这嫌活儿不愿意走了。

    轻水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怀里的瓷玉瓶子,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了娘娘的话语。

    她微微皱眉,察觉到了几分异样,抬眸看了尚昌一眼,道:“虽说真仙教行事过分鲁莽目中无人了些,可妖仙进入神罚森林本就是大忌。

    此大忌本就是为了保护妖仙子民而设,便是平日里擅闯神罚森林的妖仙都是九死一生,更何况是那般境遇之下,我后遣入神罚森林之中仙侍清扫后事,也并未见到你的踪迹,所以你……是如何回到小山居中来的?”

    尚昌怔了一下,没有想到平日里不显山不显水的轻水女官竟然还有如此敏锐的只觉。

    他定了定神,面色镇定如常道:“在那场黄金异雨之下,我神智为之所侵染,身体发生异化,其中细节种种,却也记不大清明了。”

    此言并非弄虚作假,身体异化之后,尚昌那段时间的记忆的确是空白一片。

    “直至雨停,我亦不知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醒来之时,却是那位机白公子将我送回了这片小山居中,轻水大人也知晓,机白公子自幼有着先天不足之症状,身体更是不良于行。

    他性子有些孤僻,素来不愿与外人结交,故此一时之间好心顺手将我救下,想必也是不为人所见的。”

    他自然不是被沈机白带回来的,只是这位机白公子素来神出鬼没,行踪更是飘忽不定,在神罚森林之中通过短暂的接触,他看得出来那位机白公子似乎对百里安多有维护之意。

    那位机白公子也是个聪明的性子,如今轻水女官若想从他那求证什么,想来他也是悟得出其中几分因果缘由的。

    听得沈机白的名字,轻水女官也不知信是没信,只微微点了点头,却也不再多加为难尚昌。

    她转眸看向齐善,问道:“近日山中多事,我难以顾及这边,不知此子近来可还安分?”

    齐善不知轻水女官为何要这般发问,他下意识地想要替百里安维护说‘近日以来一向安分守己’的时候,搀扶着尚昌的手臂却是暗中被他用力掐拧了一下。

    好似示警一般。

    齐善吃痛,他虽思虑不似尚昌那般周全,可这么多年来却也与弟弟默契颇深,瞬间就领悟了他的意思。

    只见齐善面上神色陡然一变,变得十分不满恼怒,语气之中更是多了几分抱怨问责之意,道:“我正想同轻水大人交代此事的,近日来我因为弟弟之事本就烦不胜烦,此子倒是会钻空子,总是趁我分心不备之时,试图破解此山结界逃离此处。

    不过索性他并无修为在身,难以撼动此山结界半分,也就是近几日,老实了些。”

    轻水目光微动,似是将信将疑,又道:“是吗?他既修为在身,何以山中结界竟会有松动的迹象。”

    齐善神色一慌,他掌管山中结界,自然不可擅自撤去结界。

    他阵法不甚精通,也不知撤去结界在借以阵石,凝化结界,是否与初时有异……

    这是尚昌低声说道:“轻水大人莫不是忘记了,在此之前,真仙教弟子曾未得召令,曾擅入小山居强行将我带走,故此结界有所松动,怕也是正常现象。”

    他眼睛珠子微微一转,看向湖畔边的百里安,唇角勾起一个微嘲的弧度,又道:“此子怕正是想要借此疏漏,觉得自己有此机会能够逃离小山居,如此想来,日后我与兄长怕是还得多加费心看管一二才是,若轻水大人不放心,我倒是觉得可以多增添些人手。”

    轻水甚至娘娘之手段可谓是神通广大,知微而观天下。

    想必正是这小子不死心,还想着逃走,触发了此山结界,故此引得了娘娘的关注。

    可关注归关注,如此小事也必然不可能会引得娘娘不快。

    何以娘娘当时是那般微妙的反应,更是赐下了镇妖丹。

    镇妖丹于尸魔无异,只是针对妖族的一种酷刑,所以娘娘此举为何意?

    轻水想不明白,也不愿再继续深度揣测娘娘用心。

    她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也知晓娘娘既然不明说,想来也是不愿他知晓太多。

    索性这小子便是再不安分,此山结界未破,他一身魔骨被仙尊祝斩的月光锁镇得死死的,自然也没法子逃离此地。

    便是齐善尚昌这二人态度有异,也想来是经历了真仙教逼迫,心中生出怨言也是情理之中。

    她不觉得这二人会生出任何背叛娘娘的心思。

    也罢,娘娘到底没有叫她多生事端,只是让她来送镇妖丹,既是如此,她又何必深究其他。

    念及此处,轻水已经从怀中取出了镇妖丹,看向百里安:“你,过来。”

    卧在百里安膝下一直打着盹的小白蛇好似嗅到了她手里的丹药气息,猝然睁开双眸,紫瞳一时之间凛然犀利地看向轻水,目光冰冷,身体猛然绷紧,下一刻似乎就要发动攻击。

    百里安低笑一声,放下手里的鱼竿,俯身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它的小角,将它重新摸得身躯柔软放松了下去,这才起身来到轻水面前。

    “不知轻水大人有何吩咐。”

    轻水递出手中瓷瓶,淡道:“来转达娘娘圣意罢了。”

    “这是何意?”

    “镇妖丹,娘娘圣令,命你每日服下一颗,不得有误。”

    “镇妖丹?”齐善听到这个丹药的名字,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含着恐惧的目光看着轻水手里的瓷瓶,面上之意难以掩饰,抖着嗓音道:“这对于妖族而言,可谓是奇毒啊?可是……”

    轻水回眸威严地望了他一眼,道:“娘娘御赐之物在前,可不许胡言。”

    尚昌也轻轻撞了兄长一下,齐善当即住了口。

    百里安不解他想说什么:“可是?可是什么?”

    “不该你问的,少问。此丹,你需的每日按时服下。”

    百里安见轻水女官如此态度,便猜想那位昆仑神主多半是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之心。

    也是,世上就没有绝对缜密的计划。

    他此番下山,纵然借用了林严的身份,不可能什么破绽都没留下。

    这位娘娘本就法眼通天,对他有所怀疑也实属正常。

    唯一值得庆幸的,想必也仅仅只是怀疑了。

    这位娘娘平日里百里安还真没底气觉得自己能够在她的地盘上鱼目混珠。

    只是大乱潮音之下他才得了如此机会。

    沧南衣更是为深渊巨兽重创魂灵,肉身入死相冰封,她没道理知晓自己混入神罚森林的事。

    这镇妖丹……莫约是她的一个试探的手段吧?

    百里安自是不会让她失望,结果丹药在轻水女官的注视之下,便已经倒出一颗服下。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三色犬儿

    女官轻水也不知娘娘赐下此丹药的用意究竟为何,难不成他一只尸魔服下此丹还能有什么反应不成。

    若是妖族,服下镇妖丹,药效发作地极快,当场便会有反应。

    轻水女官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等待了片刻,却见百里安神色如常,并无一丝异样,心中不由觉得愈发的奇怪。

    娘娘又怎会做无用之功。

    轻水女官不死心的又等待了片刻,却见他当真毫无反应,不由感到有些失望。

    至于对于百里安在这小山居之中自由活动,悠闲垂钓的度假行为,轻水女官也懒得再继续计较。

    她性子严谨,却不似青玄那般严厉苛求,对待俘虏也会为其保留最基本的尊严,尽管这家伙有着歪心思,可到底也没真正逃离此地。

    娘娘只是派遣她来送镇妖丹,并未下达其他指令,轻水自然也不会做其他多余的事。

    至于尚昌与齐善二人,她细想了一下,觉得将他们二人留在此境倒也无妨。

    毕竟在此之前,这两人都得罪了君皇乘荒手底下的那些真仙教教徒,虽说几日前进入神罚森林的那批真仙教弟子甚至包括他们大师兄的死与尚昌并无多大的关系。

    可是以着真仙教在昆仑净墟上多年养出来的跋扈无礼性子,多半是会迁怒于他们兄弟二人。

    如今将看守尸魔质子的任务交代给他们,让他们继续在小山居中避其锋芒也好。

    “也罢,既然你们二人执意相守于此,那看管此子的任务还是由你们二人继续完成吧。

    只是近日来,纵是去往药山领取疗伤草药也切记莫要到处乱闯了,如今神罚森林结界已经撤去,在森林尽头的一乘异妖深渊巨兽借着此番乱斗,已经冲破封印复苏醒来,如今行迹……”

    “汪!汪!”

    话说一半,在山居后院传来一阵感情充沛的犬吠声,打断了轻水女官的话语。

    她怔了一下,皱眉地看着齐善兄弟二人:“你们何时还养了犬?”

    这小山居是娘娘安排看押这尸魔的地方,如今怎么是又养蛇又养犬的,那尸魔质子也就罢了,齐善尚昌两兄弟本就是妖仙出身。

    妖仙不同于仙族,虽说没有明文规定,可妖仙到底与妖族同根同源,并不会轻易豢养妖宠之类的生灵动物。

    齐善轻咳一声,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们自是不会在看守任务期间做多余的事,去养这种小动物来解闷子。

    这只模样怪异的三色黄犬本是那尸魔少年从神罚森林之中与自家弟弟一同带回来的,想来也是在那黄金异雨之前,收服的妖兽。

    那尸魔少年救下弟弟,如今要养一只从神罚森林里带出来的妖宠,尽管被发现了很麻烦,可是救命之恩,怎么也要替他好生隐瞒下来才是。

    谁知这妖犬竟是一点也不听话,轻水大人还没走就在那瞎吠叫唤。

    事后定要用大棒好生教育一番才是。

    尚昌肚子里的说辞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似得,张口极来:“兄长本是想着照顾受伤的我,无法看守顾及尸魔质子,未免大意之下造成疏忽,故此特抱了一只犬儿来看守,纵是这尸魔之子一时之间破了结界逃离此处,我们也能借此犬儿的嗅觉尽快捉回此子,以免酿成大错。”

    轻水只当他们是稳妥起见,故此留了这么一手,便也并未多做在意,继续说道:“深渊巨兽乃是黄金海一乘巨妖,实力登极妖顶,便是娘娘亲手镇压来也多有棘手,深渊巨兽对于我们妖仙一族恶意至深,生性凶残,贪恶二念深重至极,若是不慎遇上此孽畜,怕是下场极惨,便是我也绝无半分生机可言,近日来……”

    “汪!汪!汪!”

    又是一声狗吠叫打断了轻水女官的话语。

    只见后院方向,一只立耳黄灰白三色犬短脖子套着一根挣脱断掉的麻绳速度奇快地冲了出来,模样格外凶狠,龇咧着一口大白牙花子狂吠冲上来就要咬人。

    那速度之快,如若闪电,比起昆仑山中大部分强大的妖仙速度还要快。

    可面对如此诡异迅疾的身影速度,轻水女官面上却未见任何警惕之色,而是眼睛珠子不由睁大,目光惊起地看着这模样怪异的犬。

    这犬速度快归快,可她从未见过长得这般奇怪的犬。

    毛发呈三色,大部分为黄毛,头圆脸尖,中间一抹白毛,左右两边狗脸呈黄毛,此犬竟未生尾巴,只有短短一坨在异常肥美饱满如蜜桃的犬臀上抖得飞快,速度奔的飞快,可四肢狗腿却生得其短无比,狗肚子浑圆紧贴地面。

    分明实在宽敞的实地上狂奔,却给人一种蹲在地上匍匐飞快前进的错觉。

    饶是见多识广的轻水女官也从未见过世间那般犬儿竟是将腿儿生得这般短。

    小小一坨,身体生得像是个罐罐,跑起来一耸一耸的,那地包天的大龅牙样子倒是看着凶凶的,可那小体格看着毫无威胁,甚至有些丑憨丑憨。

    还等那犬儿近身咬上来,一旁的百里安却是率先出手,蹲下身子,伸手按住了那三毛犬儿的后脖子,手臂微一发力,就将那黄毛狗给摁在地上不得动弹了。

    奇怪的是,那狗子奔跑时与低趴时,身体高度竟是并无任何区别。

    轻水女官眉头皱了几皱,目光古怪地看着齐善兄弟:“所以你们二人,就是找了这样一个短腿黄毛犬来给你们看人?”

    听到短腿二字,好像是骤然被触及到了什么逆鳞一般。

    “嗷汪汪汪!!!!!”

    地上那只黄毛犬怒得那只蜜桃臀都炸毛了!

    齐善尚昌兄弟二人也表情有些尴尬。

    初时,百里安从神罚森林之中带回这只短腿犬儿的时候,他们还给这只造型独特的犬儿给好生震惊了一番。

    更搞笑的是,这犬儿还有这与它体格气势全然不符,竟是叫焰舟?

    谁家好人给自家犬儿取这种帅气的名字。

    “这,咳咳……”尚昌轻咳两声,也没想到这犬儿竟会挣脱绳子从后院跑出来,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大人别看这犬儿体格小,可它嗅觉越是异于其他妖族,便是追踪目标逃到了水里,它亦是能够捕捉其气息。”

    “是吗?”轻水女官半信半疑,她显然对这生着一双大黄龅牙的短腿狗子兴趣不大,神情恢复冷淡,道:“目前得以确认的是深渊巨兽已经逃离黄金海,只是彼时尚且不知这孽畜藏于何方,不过娘娘终会出手,只不过近日以来昆仑山中怕是极不太平,你们兄弟二人能不出山,还是尽量在此守着此人就好。”

    齐善尚昌虽未见过深渊巨兽,可也听过其可怕之威名,倒也是认认真真将轻水女官的话给听了进去,不敢有丝毫大意。

    直至轻水离去之后,齐善看着蹲在地上逗弄那犬儿的百里安,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些日子来都封在神罚森林之中,你既是尸魔之身,那场黄金异雨对你多半是没什么影响的,那深渊巨兽体积之庞大,堪称一界之广,光其身躯,便足足堪比整个昆仑净墟,这样的庞然之物逃离神罚森林,必然动静极大,你便没有见过这位深渊巨兽吗?”

    百里安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只是在神罚森林内徘徊寻找尚昌,没去过回廊天渊。”

    齐善想想也是,回廊天渊聚集了无数强大的妖兽,那些妖兽出自于黄金海,比起森林内的异妖恐怖百倍不止。

    这家伙修为被封印,诸事不便,又怎会自寻死路跑到那种禁地里去。

    换做是他,也定然会主动远离这些是非的。

    “也是……”他点点头,也跟着百里安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掌在那短腿犬儿的蜜桃屁股上狠狠揉了一把,手感极好,“那深渊巨兽何等恐怖的存在,便是逃离神罚森林,又怎会叫人轻易窥之,日后若是听到关于深渊巨兽的半点风声动静,可是要离得极远方才是安全的。”

    百里安一只手稳稳地捏着这黄毛犬儿尖长的嘴巴,眼睛确是落在齐善那只不安分的手掌上,他笑了笑,道:“可不是吗?可不得离远一些,莫要轻易招惹才是。”

    齐善揉着那犬儿的屁股,揉着揉着,莫名其妙的感到一股遍体寒凉之意。

    他不知这古怪的感受从何而来,只好收回了手掌站直身体搓了搓手臂,道:“昌儿,你为何不让我同轻水大人说真仙教叩灵的阴谋?轻水大人同其她人不一样,她心系昆仑子民,如今同族子民有难,她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尚昌神情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百里安抬眸道:“你要与她如何说,你是拿到了真仙教叩灵有阴谋的证据,还是说,你已经查清楚了真仙教叩灵的目的所在?”

    “这……”齐善被问得哑口无言,继而,他神情愤愤道:“可我们兄弟二人拒绝叩灵,那真仙教这般强取豪夺的做为,心中分明有鬼,轻水大人素来明智……”

    “你也知晓她是明智之人,你能察觉的异样之处,你觉得她堂堂一介昆仑女官会蒙在鼓里丝毫不知吗?”

    齐善再次被问得哑口无言。

    百里安淡道:“轻水女官所知之事,必然比你我还要多,可她依旧隐忍不发一言,自是还没到查办的时候。

    你一无证据,二不知其中缘由,贸然开口,难保不会坏了轻水女官原本的打算?”

    “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总不能束手待毙吧?”

    “这不是该我们操心的事。”

    百里安淡淡一笑,道:“这是昆仑娘娘与君皇陛下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争斗,世间到了,总会有结果的。”

    尚昌看了一眼百里安有些苍白的脸色,问道:“方才轻水大人给你吃下了镇妖丹,你……没事吧?”

    百里安道:“还好,并无大碍。”

    那位娘娘对他的身份似乎产生了怀疑,竟然会让轻水那镇妖丹这种东西来试探他。

    此丹入腹,便会化为刀戟剑枪,削炼妖骨,纵然百里安更改了形态,这具已然具备妖化的身躯亦是能够感受到寻常妖族授以镇妖丹的酷刑折磨。

    娘娘想要通过轻水的眼睛来观察自己的反应。

    只可惜,这镇妖丹再痛,如何痛得过三年前于那乱幽谷中为那冥鸦的啄食之痛。

    他早已在梦杀术中体味到了人间极致的痛苦的滋味。

    如今这肉身脏腑的区区酷刑痛苦,倒也不足以叫他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

    “也是,镇妖丹只会对妖族产生反应,轻水大人此举,的确莫名其妙了些,也无妨,今日之事,轻水大人多半是来稳固稳固山中结界的,说起来此番虽神罚森林自此以后不会再有求妖试炼了,落了一场黄金异雨,今年的求妖之路虽是伤亡惨重,可求妖试炼的规矩到底未破。

    再过三日,便是大碑成绩揭榜之日了,虽说此时无关,可弟弟若想凑凑热闹的话,倒是那日不妨一同去看看碑榜,看看今年这般险境之下,还能出得了那般不得了的天才。”

    尚昌摇了摇首,显然对此事兴趣不大:“再说吧……”

    齐善心知弟弟在森林之中狠吃了苦头,心里更是心疼得厉害:“不看就不看吧,那玩意儿也没啥好看的,里头那些门门道道,年年榜首都是那几方势力的人,君皇陛下最是要强重面子,想来今年纵然有如此异象,霸榜的还是那些人吧,看了也气人,倒也没必要再看。”

    百里安给那短腿犬儿顺着毛发,道:“我倒是十分感兴趣想要看看。”

    齐善怔了一下,旋即笑道:“想看也无妨的,虽说如今娘娘回归身位,你多半是再没有机会离开小山居了,可是那碑界公布榜单,却是映入苍穹可观金字的,若是不讲究与人同观的氛围,自己在山中仰头一观,也能知晓山中试炼之事的。”

    “这榜单是个什么规矩?”百里安好奇问道。

    “这界碑榜单记载着入境参加试炼的名额,伤亡数量,以及妖兽们的伤亡以及被猎捕的数量,为谁所杀,为谁所猎,其上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而定成绩的话,则是看试炼者猎捕的妖兽等级,数量,综合而定。”

    (读者小可爱们不妨猜一猜,这狗子现实中的原型是那个品种的?诶嘿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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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雪殿,曾有仙人言,逝者流离,生者不释。魂魄一去,将同草秋。尸者重生,游离人间,当为仙家百门所不容,尸魔伏诛。这一日,少年自棺中醒来,血枯骨寒,睁眼已是百年人。仙人一泪,长相守,可解前尘一梦。不修长生修凡死,不为万古同悲寻恨,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长夜行普群:917572815,v群已经创立,进普群找管理验证可进)长夜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夜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夜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