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在人群中奔跑。
他的视线落在太街上的各处，寻找着非人存在的踪影。
他的体力本就不算特别好，没过多久就开始喘了起来。
他大口呼吸着冷空气，弯腰双手扶着膝盖，却并未想要放弃。
这是三更拜托他的事情，尽管看上去九牛一毛杯水车薪，但他永远支持三更的决定。
面前的女人头上绑着绷带，还在渗出血迹。
她双目空洞无神望着眼前的唐雨，唐雨一边喘着气，一边跟对方解释情况。
“我是黑白无常的临时负责人，黑白无常有事，没来接你……”
唐雨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努力告诉女人现状，并且将她引领到三更的周围。
三更的旁边已经有六七个魂灵了，在三更的指示下，他们聚拢在附近，随时待命。
正常黑白无常的处理方式是通过无限制的分身，来在凡间进行引领魂灵前往地府的职责。
然而三更没有灵力，她只不过是掌握从人间回到地府的渠道而已，她无法分身，自然也就做不到黑白无常的那种程度。
人间没有了黑白无常，短时间之内就会涌现出许多无处可去的魂灵，他们四处游荡，迷失做我，在本不该存在的地方停留。
这会增加他们成为恶灵的风险，一旦执念作祟留恋人间，这种执念就会让他们变得与其他魂灵不一样。
白无常根本没有意识到她这种任性行为会给人间带来什么样的乱子。
三更和唐雨只有两个人，相当于他们只不过是黑白无常的本体。
他们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甚至连这座城市的魂灵，他们都无法全部送往地府。
即使如此，三更也想要去做。
这是她从唐雨身上学到的，唐雨曾经用许多实际行动告诉了三更，有些事情，只有努力，才有改变结局的可能。
“呼……三更，已经凑齐十个人了，你要送他们前去地府吗……”
唐雨气喘吁吁地说道，他确实已经尽力了。
毕竟他只是个网络小说作者，长期处在电脑前面，上次跑步是什么时候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唐雨，辛苦了，我很快就会回来。”
三更对着唐雨说道，然后便带头引领身后的魂灵们，沿着虚无的空间走进其中，之后消失在了太街上。
那一刻，唐雨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这座城市一天会死多少人。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
尽管如此，人们总该在短暂的匆匆百年里，找到活着的意义。
唐雨坐在太街上的长椅上，看着面前有说有笑在步行街上行走的人们，他会心一笑。
曾经他在这里煽动众人燃放过一场盛世烟火。
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他能做的事情很有限，但唐雨从来没有因为这种事焦虑过。
因为三更的身份不凡，所以唐雨也曾经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保护三更的力量。
只是对于唐雨来说，与夸张的灵力所能实现的各种愿望相比，人的信念则更加重要。
“不知道三更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嘶，外面有点冷了。”
唐雨双手抱着肩膀，尽管身上穿着羽绒服，只是在大街上坐久了，终究还是会觉得冷的。
“怎么了，怎么在这里发呆啊，我的大作家。”
唐雨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来，翟北梦正站在旁边。
“你怎么在这里……”
唐雨开口说道，翟北梦则一脸嫌弃加遗憾。
“噫，这么久没见，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
唐雨语塞，气氛陷入了尴尬之中。
翟北梦旁边并没有跟着那位老管家，她的穿着打扮也十分随意，身上只罩着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似乎是一个人出门的。
翟北梦坐在了唐雨身旁，将双手捧在嘴边对着掌心哈气。
“天气真冷啊。”
翟北梦口中感叹着，她的脸颊被冻得红扑扑的。
“嗯。”
唐雨附和着应了一声。
两个人虽然坐在一起，但保持着安全距离。
唐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翟北梦，应该说，对于翟北梦，唐雨总觉得好像好久没有跟她联系过了。
翟北梦对唐雨来说就像是贵人一样的存在，如果没有她的话，唐雨现在恐怕仍旧在为爱发电靠收租过活。
也是因为翟北梦，唐雨才差点死过一次。
那辆朝着自己迎面而来装满啤酒的大货车唐雨还记忆犹新。
现在的翟北梦应该已经没有关于三更的记忆了。
在那之后，唐雨曾经在自己作品的粉丝群里见到过翟北梦，她也在潜水，但看样子并没有弃书。
她帮了唐雨很多，唐雨很感谢她。虽然也是因为翟北梦背上了资本推手作品的黑锅与骂名，但至少从结果来看，唐雨还算是满意的。
他从未想过靠写小说赚什么大钱，这对唐雨来说只是个爱好，如果能拿来做一份正经工作的话，就更好了。
“你这家伙，在这里干什么。”
翟北梦偏头看着唐雨问道。
“刚才我这么问你的时候，可被你怼了。”
“我不是第一句话问的，你上来就问这种话，未免显得太过没礼貌。”
“是是是……”
唐雨无心跟翟北梦争论，跟女人吵架是十分不明智的行为，懂得都懂。
“所以你还没回答我。”翟北梦并没有放弃，继续追问着，唐雨只是抬头望着夜空，今天的夜空上繁星点缀，静谧安详。
弯月被群星簇拥着，看上去倒也让人感到温馨。
“我只是出门走走，散散步，消化食。”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大作家是出来寻找灵感的呢，毕竟这么冷的天气，一个人应该不会想出门的吧。”
“或许吧。”
唐雨轻声回应，他双手撑在左右两侧，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
翟北梦望着这样的唐雨，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她只是觉得在家里无聊，想要出门走走，又没有合适陪伴的朋友。
她也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唐雨。
“早知道的话，就化个好看些的妆再出门了。”
翟北梦轻声呢喃着，唐雨没听清，但也不想询问。
“唐雨，你知道吗，听说人死了以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远远望着思念之人。所以只要在有星星的夜晚，抬起头来，便能与思念之人相见。”
许久未见，翟北梦似乎变得更加温和些了。
她收敛起了北方女孩的爽朗大方，似乎开始走知性路线了。
唐雨想要吐槽她，但是因为太久没见，所以还是忍住了。
“不会的，人死了以后不会变成星星，会被黑白无常引领前往地府，之后投胎转世。”
翟北梦怔怔望着唐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唐雨你啊，真是一点都不浪漫呢。”
“哈？本来就是这样的。”
“确实，你的书里就是这么写的。你言之凿凿，就好像你看到过那种画面一样。”
唐雨想说他确实看到过，毕竟那本书就是他自己的真实经历，但他还是忍住了。
“唐雨现在过得好么，身旁有属于你的三更了么？”
翟北梦脸上带着笑意，看上去十分可爱。
这是唐雨第一次觉得，翟北梦其实也没有那么霸道张扬。
过去或许是因为对翟北梦害自己丢失了三更的怨念，所以唐雨对翟北梦的态度一向不怎么好。
这次重逢，唐雨也释怀了。
“其实我总有一种感觉，我好像曾经跟唐雨书里的女主角见过面一样。她光芒耀眼，我自惭形秽。大概是因为对方太完美了，所以我在这场爱情战争里才败下阵来。”
翟北梦自说自话，虽然看上去像是自嘲，但唐雨望向她的眼神中，却带有些许歉意。
未经允许被夺走关于三更的记忆，抱歉了。
“要去附近的咖啡厅喝杯咖啡么，一直在这里坐着聊天，太冷了吧。”
翟北梦笑着提出建议，她依旧开朗明媚，就像向日葵一样。
去咖啡厅喝咖啡么……
确实是个好提议呢……
可是如果三更回来找不到自己的话，她会着急的吧。
明明都约定好了，在原地等着她回来的。
“不了，我在等人，你去吧。”
“等什么人，心上人么？”
翟北梦眯着眼睛，白皙脸庞上笑意不减。
唐雨望着身旁这个对他满是善意的女孩，终究是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
“这样啊，那我倒是要看看，除了唐雨书里的女主角以外，现实生活中是怎样的女生能够打败我呢……”
翟北梦嘴上逞强，眼角却闪烁过一丝落寞。
“唐雨。”
熟悉的声音自唐雨面前传来，少女一袭黑发，站在两人面前时恍如居高临下。
她面无表情，不施粉黛，五官精致灵动。
只是在与对方的一个对视之间，翟北梦便觉得自己一败涂地。
“我们该回家了。”
三更朝着坐在长椅上的唐雨伸出了手。
太街上人来人往，可画面定格，唐雨和三更的眼中只有彼此。
“好。”
唐雨微微一愣，以笑容回应，然后将自己的手掌伸了过去。
手掌相接之际，熟悉的冰冷温度让唐雨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跟整个寒冬牵手。
可就是这种冰冷，既是唐雨心之所向，又让唐雨甘之如饴。
三更将唐雨从长椅上拉起来，视线再次在翟北梦脸上停留。
三更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翟北梦因三更宣誓主权的举动而彻底宣告败北。
望着两人牵手远去的背影，翟北梦的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次，不服输也不行了呢。
翟北梦从长椅上起身，抬头重新望向夜空中的繁星。
“输给那样的女孩子，应该不算丢脸吧，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