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少年游（三）
町田苑子拍了拍姜煜的肩膀，笑着说道：“今天也辛苦你了，回去早点睡吧。我明天会去医院跟茜转告今天的发展。”
姜煜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答道：“好的，町田主编也辛……”
“啊，对了，明天开始努力工作的同时，也不要忘了新作的稿子哦？姑且，我也是不死川的主编嘛。”
面对着一副笑吟吟表情的町田苑子，姜煜却仿佛遇见了什么恶鬼一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住了。
“好、好的……请您放心……”
弱弱地进行承诺之后，他仿佛是逃跑一般，飞快地远离了慈（般）眉（若）善（恶）目（鬼）的那人。
看着姜煜落荒而逃的背影，町田苑子脸上笑吟吟的表情不变，眉眼间闪过一丝怜惜与不爽，低声念叨着：“这姑且算是为诗酱扳回一城……吧？”
“别随便勉强别人发现的宝物啊，你这臭小子。”
……
晚上十二点过稍许，加藤惠正抱着一本厚度可以当作枕头的书籍，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电脑屏幕发呆。
屏幕上，是那幅“月球名画”——老旧杂乱的仓库中，清浅温柔的月光下，稍显慌乱与惊讶的魔术师少年，以及遵从召唤而来的，英姿飒爽、剑气凛然的少女骑士。
随意摆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加藤惠转了转视线，表情平淡地拿起看了一眼。然后，本该随手点下的大拇指，奇怪地僵硬在了半空中。
那是一封来自姜煜的邮件。
这不是LINE，他并不知道我有没有看。
心中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后，加藤惠点开了邮件，里面所述说的内容，是对方今天一整天的经历。从东京到大阪，又从大阪回来，然后举行了一个匆忙的深夜会议。与前社团成员暌违已久的再聚首，被他三两句话便陈述过去了。邮件最后的内容，是其再三重申的，接下来自己会很忙，所以社团那边就让她多担待了。
这算什么呀？
少女轻轻撅起了嘴，杏眼圆睁，面含薄怒，瞪了发信人那栏一眼。
不过，短暂的沉默与呆滞后，加藤惠忽的又放下了手机，移动鼠标，敲击键盘，登入社团的共享资源空间，将出海一个小时之前才上传的图片资源下载下来，随后启动已经被姜煜改造过的galgame开源引擎，打开命名为“FSN”的项目，将图片嵌入到相应的地方，然后又开始调整登场人物的站姿图以及表情。
她不会轻易原谅自说自话、自作主张的那人。
稍微有些想证明一点什么东西的少女，大抵是头一次在这上面产生了竞争意识——她想要抛开那个抛开了社团，跑到另外的女人那边的人，好好完成一个成品的、可以称之为神作的游戏给他看。
若是姜煜知道了加藤惠的这种心态，大概会笑着说一句“你这叫‘终究意难平’”之类的罢。
与此同时，少女似乎也潜意识地忽略了一个问题——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对方违背承诺的可能性。
换句话说，她脑海里似乎始终坚信，他会在妥善处理好那边的一切、见识过那边的风景后，回到这个小小的社团中来。
这是充满了天真的幻想因子在作祟，还是内心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或许连加藤惠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现在这种情况，或许不清不楚才刚刚好。
……
次日上午十一点，姜煜方才悠悠转醒。昨日略显酸软疲惫的身体，现下已无大碍。
起身换了衣物，再收拾好地铺，姜煜走到起居室里，在激昂的决斗游戏音效中，忽的目光一凝，发现了桌子上一份用保鲜膜盖好的简单早餐。
小埋游戏之余，也隐隐用视线窥探着这边，姜煜见状笑了笑，先去洗漱了一番，随后热了热牛奶，坐到餐桌上，三两下吃完了其实已经完全冷掉了的早餐。
收拾餐具的时候，他特地饶了一圈，走到自家妹妹背后，用手轻轻拍了拍丫头的脑袋，说道：“谢谢。”
“呣……嘻嘻……”
本想着惯例般佯装发怒娇嗔一番的女孩儿，闻言脸上不禁露出了幸福洋溢的笑容。
姜煜想了想，又说道：“接下来我来准备午饭，可以拜托小埋你把真白叫起来吗？”
小埋暂停掉游戏，努力仰着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奇怪地说道：“真白的话……早上就出门了哦？”
“哦……？”
姜煜稍稍愣了一瞬，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反身从卧室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翻阅着简讯，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漫画会议吗？”
手机里有一封来自真白的漫画编辑，饭田绫乃的短信，里面大概说了下真白今天的行程，以及她自己会来回接送等等事宜。
姜煜稍稍安心的同时，却又不禁想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跟真白单独说说话了。
倒不是男女情感意义上的单独谈话，而是那种基于饲主……咳，我是说监护人立场的谈话。
不过想到最近半年，真白似乎很普通地生活着，貌似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吧？联想到那位如白纸般的少女刚来日本时，一团糟的生活习惯与生活常识，姜煜情不自禁地升起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老父亲般的宽慰感。
……不不不，不管怎么说这都很奇怪吧？不能这样想的吧？
阻止了自己的思维往深渊进一步滑落的可能后，姜煜简单准备了两人份的午饭，将自己那份放入保温饭盒装好的同时，也嘱咐小埋过来赶紧吃掉。
随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电脑，准备进行今日份的工作。
按照计划，他其实接下来还有好几天可以花费在“FSN”的剧本上。但若是真的让诗羽承担那么多本不属于她的工作，他心中又哪里过意得去呢？
因此他能做的，也就是紧赶慢赶，无论如何总之先把初稿拿出来了。
系统启动、寻找文档并打开的过程中，姜煜也顺便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邮箱以及LINE，果不其然，收到了好几则社团成员或关心或担忧的消息——除了加藤惠。
还在生气吗？
嘛……总而言之，现在也只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再去道歉这一个选项了。毕竟他感觉现在不管说什么，估计那位少女都是听不进去的罢。
脑中闪过这些有的没的，姜煜移动鼠标，拖着文档进度条，来到了最下端。
没有原作可供参考的、作为粉丝也作为创作者的，伊莉雅路线的写作，再度展开。
关于“FSN”中已不可知的伊莉雅路线，大抵是每个月厨都曾畅想过的可能性。虽说后来出现的“魔法少女伊莉雅”系列作品，已经基本上宣告了“FSN”哪怕是有重制版，也完全不可能补全伊莉雅路线，但对于大部分粉丝，看着那个本该有着悲惨身世与命运的女孩儿，能够在阳光中奔跑，在蓝天下微笑，大概也是一种乐趣与宽慰罢。
而对于姜煜来说，能够在另一个世界，在另外一种意义上补全这部作品，同样也是一种难得的乐趣与宽慰。
按照“FSN”原作三条路线中的关键事件不重叠原则，可以衍生出“伊莉雅路线中高概率出现的事件，必定是其余路线有所隐喻但没有明说、同时没有发生过的部分”这一推论。
站在这一推论的基础上，姜煜的伊莉雅路线，便是参杂了创作者的冷静对照与粉丝的猜测幻想这两部分的东西了。
姜煜在之前刚开始动笔的时候，率先敲定的，是伊莉雅线的结局。
“FSN”原作除开“FATE”线外，每条路线都存在着双结局的设定，因此初步设定伊莉雅线也存在着双结局。而造成一个GE一个NE的区别，就在于前一条线路的女主角远坂凛的好感度。再根据BE之后才能前往的老虎道场中透露的，伊莉雅在“FATE”线的未来，存在着可能续命的情况，两个结局的区别，其实也就很好敲定了。
NormalEnd中，伊莉雅会在圣杯战争之后，与士郎在卫宫宅里，美好度过人生中最后的几年，然后安心的逝去；GoodEnd中，伊莉雅则会在几年之后，得到前往时钟塔学习后归来的凛的帮助，成功延长寿命。
最终导向的结局一敲定，路线过程的发展，也就很好确定了。或者说，整条线路剧情的骨干，可以很明确地确立好。
首先，卫宫士郎不会注意到樱的重要，继续追寻正义的伙伴这一理想。
其次，卫宫士郎一定会接触到间桐脏砚，听到爱因兹贝伦的名号。
再次，2月2日——即士郎召唤出Saber正式参战的命运之夜，他一定没能阻止Saber重创Emiya，随后如同“FATE”线的发展，在教堂归来的途中，也一定会为Saber挺身而出，遭到Berserker的重创。
又次，由于前期接触了间桐脏砚，因此言峰绮礼以及十年前的冬木大火、第四次圣杯战争的真面目，士郎一方也会早早知晓。
最后，由此而来的，类似于原作“HF”线路当中，士郎与伊莉雅的前期事件，会只多不少。
站在创作者居高临下的视角搭建好故事的骨架后，接下来往里边填充的血肉部分，就可以参杂一些作为粉丝的私货了。
比如，在姜煜的，红A会在这条线路当中，填补“FATE”与“HF”两条线路当中的漏洞，述说自己与伊莉雅的因缘。
比如，C妈美狄亚会实现“FATE”线的遗憾，成功拐走伊莉雅并召唤圣杯。
比如，库丘林会实现“UBW”路线的遗憾，加入友方远坂凛的阵营。
比如，Rider美杜莎与间桐慎二，依旧会在中期的校园战失败，樱作为另一个圣杯的身份，也会保留到“HF”线路当中。
再比如，Assassin佐佐木小次郎也会再一次成为美狄亚的棋子，同样的，由于间桐脏砚不会如同“HF”线中一样，认为这次的圣杯战争是实现愿望的机会，因此他的后手也就不会启动。
又比如，大众喜闻乐见的NTR……我是说美狄亚利用宝具“RuleBreaker”拐走从者这一展开，会实现到伊莉雅和Berserker这对主从身上。赫拉克勒斯会成为美狄亚一方的从者，但与此同时，最后也会喜闻乐见地挣脱开束缚，在关键时刻救下伊莉雅。
在这期间各方的感情变化和发展，狂化后失去理智但还保留着“保护伊莉雅”这一执念的赫拉克勒斯会如何挣脱束缚，就是看姜煜现在笔力的地方了。如有必要，也可以联系到美狄亚与赫拉克勒斯生前同样作为阿尔戈号上的一员所有的因缘交际，以及希腊神话当中，赫拉克勒斯之所以会踏上十二试炼的道路，是由于赫拉的诅咒让他发狂后杀死了自己的女儿这一传说当中。
而作为前两条线路的幕后黑手以及除开“HF”线最终BOSS的言峰绮礼和吉尔伽美什的愉悦二人组，后者会在集齐了阿尔托莉雅和赫拉克勒斯这两个高端战力的美狄亚一方面前最终败下阵来，前者则会被决心加入远坂凛一方的库丘林寻机背刺。
在这样的展开之下，作为伊莉雅路线最终BOSS的，理所当然的是美狄亚与葛木宗一郎这对主从。而其手中的两张王牌Saber与Berserker，也让作为原本御主的卫宫士郎和伊莉雅两人，有了更多的可操（kai）作（gua）空间。
总的来说，现在姜煜正徐徐展开的伊莉雅路线，是将原作“HF”路线前期有关伊莉雅的事件，与伊莉雅必然会在此次圣杯战争或未来不久死掉的绝望现状，以及“UBW”路线的激烈战斗密度和英雄赞歌，还有跟“HF”线路相对应的“坚持理想可以拯救唯一”这一故事基调混合后的产物。
在故事的结局上，则会呼应在这个世界还没有问世的、第四次圣杯战争中所详细揭露的，御三家关于抵达根源、寻求圣杯的家族命运与悲愿。
而作为线路女主角的伊莉雅，也会遵循她那人物印象，如雪一般美丽、寒冷，也如雪一般短暂、脆弱。
姜煜在线路开篇之前，写了一句定下故事基调而不会放到游戏当中的话——
“这是一个关于理想与唯一，最终可以两全其美的故事。”
606.少年游（完）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三周的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去，很快就到了10月下旬。
要形容这段时间，姜煜、诗羽以及英梨梨三人的生活到底有多充实的话，可以用一个相当清晰明了的“出现频率”来加以概括——当然，地点限定在学校。
这三周里，英梨梨当然没有随随便便地用三种流行病获得三周的假期，她是拜托了家里之后，现在正处于英国一个月短期留学的设定当中。得到这件事的启发，姜煜这边拜托父亲在学校进行了说明后，以“回老家省亲”这个理由，获得了十天的假期，其余的日子，倒是至少有半天好好地在学校上（bu）课（jiao）。
而身为大学生的诗羽，则是干脆地三周内都没有出现在大学里的任何一节课上，整天除了工作就是睡觉，经常流连的三个地方分别是姜煜家、自己家，以及录音室。
顺便一提，由于在工作出乎意料地顺利进行一周后，姜煜突然又接到了马尔兹那边新的委托，具体是关于事件演出的内容，包括角色的动作、表情一类的，说是全部都要由这边进行指定。所以在比较轻松的第一周过去后，后面两周的生活——特别是对于姜煜以及诗羽来讲——真的变成了赶工地狱。
简单概括一下个中缘由就是，这部分内容原来是由红坂朱音亲自操刀的，而由于那个人哪怕住院了也在这方面绝不退让，所以这部分工作兜兜转转最后就找到了姜煜三人的头上。
也就是说，这部分的工作并不是为了减轻马尔兹方面的负担而做的交易，而是出于“不能交给对方”、“必须自己亲手完成”的意志，才推到最为了解作品剧情发展的“现·红坂团队”头上来。
嘛……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英梨梨以及诗羽两人精彩至极的表情以及脱口而出的谩骂，就让我们暂且忽略掉吧。
在事件演出和原画监修的相关工作，一同结束的那个周末晚上。
在持续了长达近50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后，姜煜将诗羽和英梨梨两人送上了出租车，并给她们的家人都打了电话。随后，在自家妹妹担心、惊讶、而又尊敬——不……你为什么会尊敬啊？——的目光中，踏着虚浮的步子，将不知续了多少次咖啡的马克杯冲洗干净换成热水，然后将自己关到了房间中，铺好被子，打算就这样睡过去。
但奇妙的是，过度的疲劳之后，似乎连疲劳本身的概念，脑子和身体都已经不太能够理解了。因此辗转反侧老半天，始终睡不着。心中沉甸甸的，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还没有完成或解决一样。
但事实上，明明所有工作都已经切实完成了。
被那种怪异的燎心之感弄得烦躁至极的姜煜，干脆从被子里坐起来，在深秋清冷的空气里，看着窗外的街景发呆。
夜晚的东京依旧显得那么繁华，似乎，跟一年之前初见的时候，也没什么不同。无论是行色匆匆、面容略带疲倦的路人，还是商业街上霓虹闪烁、争奇斗艳的牌匾，又或者是居酒屋门帘内隐约穿透出来的吵闹喧嚣，以及那每一双时不时敲击键盘的手、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的干涩双眼。
这座城市一如既往的、遵循着一定规则运转着。
无论是记忆中的那座城市，还是现下身处的这座城市，似乎都是那般美好，那般丑陋，那般闲适，那般繁忙。
脑袋放空看了一会儿夜景后，姜煜眨了眨眼睛，似乎感觉到了一点点睡意。在钻进被窝之前，他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LINE以及邮箱有没有什么新消息。然后，他看着那个已经有三周多没有进行通话、自己在三周前发出的消息至今至今也没有显示“已读”的名字，稍微愣了愣神。
对了，得告诉她一声。
姜煜此刻不算太灵光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念头，于是，他便立马拨打了对方的电话。
短暂的电流音后，电话接通。
姜煜紧皱着眉头，用自己丝毫没有察觉的、过分干涩的声线，问道：“加藤？”
几秒钟的沉默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应答：“……嗯。”
下一刻，姜煜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甚至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笑容，依旧以那略显低沉、干涩的语气说道：“这边的工作已经全部结束了，明天我应该就能重新回到社团那边。”
电话那头的少女，闻言不由用贝齿轻咬嘴唇，脸色有些复杂、有些纠结、有些微妙，然后，她答道：“我知道了。”
“啊？哦……”姜煜虽然对于对方那仿佛早有预料、毫不惊讶的语气有些疑惑，但他此刻的状态并不支持他思考那么多，“你听我说，这个游戏真的真的超级了不起！诗羽学姐和泽村也是，已经变成了能够紧紧吸引人眼球的优秀创作者了！等到游戏正式发售之后，她们一定会迅速变成顶尖人气的画师和作家。不过这样一来，之后似乎就不能再拿galgame的企划案去委托她们了？嗯……下一步直接迈到其他类型的游戏，似乎有点困难啊……”
“啊，对了对了！加藤你知道吗？因为之前一起和诗羽学姐负责了台词本的修正以及现场录音的指导，所以一下子见到了好多有名的声优！真好啊，我们的游戏能不能也加上配音呢？一定要给Saber找个任劳任怨的！加班加班！嗯，顺便找个梅林的声优？一定要是那种正经人，会说‘你们不要把角色跟声优联系到一起！’之类的？啊哈哈哈！”
“说起泽村，虽然我感觉她在为人处世上依旧跟以前一样不圆润，但在画画上面的功力真的是进步得让人惊诧！就连这三周，也在不停地进步！听说马尔兹那边的美术团队，之前交上去的成品经常让她挑刺儿，好几次因为工期的原因焦急到哭啊哈哈！”
他述说的语气相较于以往更加兴奋，表达的逻辑也显得不甚清晰。
敏锐而聪慧的少女自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她并没有阻止他继续往下说。而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地倾听着。
“……红坂朱音也真是一个好厉害的人啊。感觉她跟一般的创作者生活在两个世界，围绕在她身边的话，要么进步到被她同化成一个世界的的居民，要么就会崩溃掉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说起这个，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乱来的、只围绕一个人旋转的公司嘛！特别是居然可以做大到这个地步！话说那些人就没有考虑过，如同现在这般主心骨倒下之后，公司会变成什么样子吗？给我稍微对自己还有这个业界负责任一点啊！”
“在这点上我觉得我父亲就明智多了！成为管理层后，他基本上没有再主动负责过任何一个项目，多数时候只进行宏观上的把控。不过我肯定是受不了那种生活的吧？亲手制作出来一个让人交口称赞的游戏，才有意思呀！”
姜煜脑袋里异常亢奋，与此同时，身体也愈发疲倦。接着，他似是感到了一丝寒冷和疲倦，靠着墙角坐下，同时将被子裹在身上，随后才接着往下说。
他絮絮叨叨谈论的话题，偶尔会变得颠三倒四，偶尔会重复，偶尔会提到过去丝毫不提及的家庭情况，偶尔则会让人听不太懂，然后自顾自地笑起来。
电话那头的少女，一直没有阻止，也没有提醒，只是间或地以一些诸如“嗯”、“啊”、“哦”一类的语气词回应着。
她没有在敷衍，真的是很认真地在听着姜煜说话。
只是，大概，要将内心的情感整理成型，能够流畅地说出口，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然后，她突然察觉到，电话那头的说话声，停住了。
就在她考虑是不是该自己开口了的时候，那人却又突然用一种极轻的、仿若呓语的声音说道：“抱歉，加藤。真的抱歉……然后，我回来了。”
话音落下后，电话那头再无其余声响，只能够听见细微的呼吸声，恍如熟睡。
加藤惠没有挂断电话，拿着手机静静发了一会儿呆，短暂的神色变化后，唇边忽的漾开一抹弧度，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轻轻说道：“……欢迎回来。”
……
时间回到诗羽和英梨梨两人打着哈欠，满脸疲倦地登上出租车的时候。
就在出租车驶离姜煜家不远，两人突然不约而同地拿出手机，开始朝同一个收信人编辑简讯。区别在于，其中一人并不在意这条信息有没有被对方看到，因此用的LINE；而另一人相当在意这一点，害怕自己发过去的消息被无视，所以使用的邮件。
并且，简讯的内容虽然绝大部分相同，但也有着不一致的地方——诗羽发送的信息只有现状说明，以及一句仿佛是宣战又仿佛是挑衅的“暂时还给你”，着重强调了“暂时”这个词，甚至还注了音；英梨梨发送的信息，除了现状说明外，还有着诚恳的道歉以及怯弱小心地释放出来的、渴望和好的善意与想法。
而作为两人共同发送目标的加藤惠，在读完这两则信息后不久，就接到了姜煜的电话。
且不论一番纠结后最终还是接通电话的加藤小姐一开始心里的想法是什么，但在这通电话结束之后，她大抵还是释然了罢。
这一个月过分充实、也过分辛苦的游戏制作工作，让加藤惠稍稍理解了一点当初姜煜所说的，自己不得不去的理由。
在有限的制作周期中追求尽可能高的完成度，可能是每个有理想有追求的游戏制作人、甚至是游戏制作参与者，都会有的想法。
值得庆幸的是，“SimplePlanSoftware”中的每一个人，大概都算得上有追求或者说有野心的人。哪怕是对游戏制作本身不感兴趣的美智留，也有着对音乐的追求。
而最终完成的，是一般优秀的作品，还是堪称神作的作品，反馈给游戏制作人的满足感，是完全不同的。
特别是在有追逐神作可能性的时候，如果退而求其次的话，恐怕对于部分严格要求的制作人来说，根本无法获得丝毫满足感。甚至恐怕会相反，让其痛苦、焦躁、不甘、后悔。
老实说，“FSN”制作进度并没有乐观到可以实现一个月前加藤惠的怨念——抛开姜煜完成一个神作——的地步，而接手了姜煜之前除开剧本的全部工作后，加藤惠努力保证进度的同时，也不免有疲惫不堪的时候。
一个最简单的证据就是，她这一个月在学校上课时打瞌睡的频率，比起过去高多了。要不是总是习惯性地发动自己最近那快要失效的被动光环，她估计早就被班主任约谈了。
当然，这一个月的经历，只是让加藤惠有了可以理解所谓“有追求的创作者”的基础。真正让其改变想法，或者说，理解那群自说自话离开的人的想法的，还是姜煜那番颠三倒四的说辞。
因为啊，哪怕是身体和精神都已经疲惫不堪的时候，他谈起自己这一个月的经历，言语中还是充斥着热情、满足与欣喜。
参与游戏制作的热情，一番辛苦后终于能够让作品以原本的神作面目好好面世的满足，还有，那暌违已久的，跟诗羽还有英梨梨一起努力的欣喜。
这让加藤惠稍稍感同身受的同时，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了羡慕与嫉妒种种情绪。
她也是……渴望着能够再度跟那两个人一起做游戏的呀。
恍惚间认清自己的内心后，加藤惠有些不甘、有些自责的同时，自然也就消解了当初对于姜煜的大半怨念。
当然，这只是代表着她理解了姜煜当时的选择，并不代表原谅了对方。
在“FSN”正式完工之前，该甩冷脸的时候还是甩冷脸，该无视对方的时候还是无视。
毕竟，谁让她是女孩子嘛。
偶尔稍微蛮横一点、稍微不讲理一点，也是女孩子的特权，不是吗？
607.背后
当天晚上凌晨时分，“江河软件”附近的高档公寓里。
看完了最后一份明早需要开会讨论的文件后，姜河打了个哈欠，又点开了快捷访问顶端的一个文本文档，同时在另一个屏幕中点开了一个命名为“设定参考085”的PDF文件。
对照着修改并完善了文本文档中的怪物设定后，姜河忽的砸了下嘴，有些烦躁地自语道：“反正又没办法在短期内拿出来跟玩家见面，就算我写设定画草稿弄得再起劲儿又有什么用？”
为了转换突然变糟糕的心情，姜河丝毫没有在意现在的时间，拿出惯用的马克杯，烧水冲了杯速溶咖啡。
作为业界内同类型公司中，最为顶尖那一撮的掌舵人，姜河的生活并不显得奢靡。甚至还保持着20余岁的大多数习惯——当然，疯狂地加班、熬夜、追求更高品质这种事，他目前还是敬谢不敏的。
年岁增长，又经历了妻子的意外逝世后，他的冲劲与干劲逐渐内敛。具体表现在外，就是在做事之前，会进行更多的规划，考虑更多应对意外情况的备案。像年轻时候那种想到就做，甚至在截止日期之前也会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动来增加作品的完成度这类做法，逐渐演变成了在立项之初，就在各个方面都高标准严要求，以减少后期修改的工程。
当然，也不是没有过由于种种外部因素，而向工期、向玩家、向资金提供方妥协的情况发生，但好歹是没有做出过有辱名声的作品。
也因此，看着仍在成长途中、只顾着追求更高品质的作品而埋头往前冲的自家儿子，姜河欣慰之余，也不由得有几分唏嘘感叹。
他投身一线制作游戏的时候，也称上是意气风发、功成名就。但若要说是丝毫没有遗憾后悔，那就也显得做作了。
“……说起来，臭小子那边应该差不多完工了吧？这次又熬了几天夜呢？”
姜河低声自语着，语气中带有几分幸灾乐祸以及戏谑嘲弄。红坂朱音的病情瞒得住大部分人，但他以及姜家，毕竟是属于有资格也有门路知晓的那一小部分。
最近一个月，由于红坂朱音的沉寂，也有几家中型公司不知是受了哪家的示意，小心试探着马尔兹以及红朱企划。
商业竞争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光彩以及上不得台面的。如果马尔兹和红朱企划这次自砸招牌，除了“寰域编年纪”系列粉丝、红坂朱音的粉丝以及小部分脑子里除了利益还有梦想的游戏人外，相信大多数业界内的人都是乐见其成的。
但这次顶替红坂朱音站上台前的，又偏偏是姜煜。姜家虽然没有刻意宣扬家中子嗣，但也没有刻意隐瞒，姜煜这个名字在一些人眼中并算不得陌生。
当然，前提是要加上姜家以及江河软件这两个名字，才能够让“姜煜”这两个字变得有分量起来。
种种因缘巧合之下，就让部分有小心思的人，连试探都要变得小心翼翼一点了。而姜河之所以知道姜煜最近在帮红坂朱音操心“寰域编年纪”的事情，也是有拿捏不准的人向他递了话，说是试探也好，说是怎样也罢，他才知道自家儿子居然一步登天，初涉商业领域就是20多年大厂老IP的续作。
要不然姜煜那十天的假期，能有那么好请？他虽然对于子女教育采取的是放任自流的态度，但身上多少有着华夏式家长对于读书这件事的重视。
“唉，这小子的做法也是有够笨的。偏偏采取自己逞能的个人英雄主义？勉强自己可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啊。”
这大约是经验之谈。
“而且啊，站上台前也就算了，偏偏是接的那个女人的班。话说这俩人也都是心大，一个敢给，一个就敢接。”
这估摸着是他对于这件事的看法。
“还有，在多名女生之间摇摆不定也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做法。”
这或许是一个老父亲对于儿子感情生活的……呃，关心？
“说起来他到底喜欢谁多一点啊？那位跟他藕断丝连的大学生作家？白石家的小女孩儿？还是经常带去家里的女同学？又或者一起生活了一年的小埋或者真白？”
这大抵是……纯粹的八卦了。
“不过不管是谁，估计想要做出决断都还需要不短的时间罢？呵呵，磨磨蹭蹭的小子……”
这肯定是父亲对于儿子优柔寡断的嘲讽。
放下手中的马克杯，姜河瞄了一眼电脑屏幕，忽的叹息了一声，保存文档之后径直关机。
“这玩意儿究竟还要多久才能民用呢？”
嘴里一边嘀咕着这样的句子，姜河一边往卫生间走去。
……
次日，周一。
姜煜差点睡过头，勉勉强强在晨间班会铃声打响之前快步冲进了教室。无视掉班上同学或好奇或冷淡的视线，姜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冲旁边的加藤惠面色如常地小声打了个招呼后，便在班主任莲见佳乃子柔和的声线中，脑袋止不住地往下跌，一副昏昏欲睡、困乏至极的模样。
看起来，要从过度燃烧自我的透支后遗症中脱离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样子。
而加藤惠则是抿着唇，看着一副昨天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样子的少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与此同时，某处高档医院中，町田苑子又一次敲响了插有“高坂茜”名牌的病房，随后也不管里边有没有答复，径直拉开门走了进去。
随后映入眼帘的，是正躺在病床上，理所当然地把便于行动不便的病人进食的桌子支起，采用左手画画的女子。
町田苑子看着这熟悉的一幕，连吐槽的欲望都早已经没有了。她在床边的板凳上坐下，直接开口说道：“你的工作……基本上已经被那群孩子完成了。”
红坂朱音没有抬头，笑了一声，说道：“以新人来说，都干得不错嘛。”
“这种话你给我当面去说啊。”町田苑子瞪了自己这位大学时期的好友一眼，语气有些埋怨、有些不解、有些怜惜，“你一直都在人前那副做派的话，就算是受到了你恩惠的人，也不会对你产生感激之情。”
“感激之情？哈哈哈哈——！”红坂朱音终于是停下了左手，接着，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下一刻，她的表情重归冷淡，“这种东西根本不需要。”
“大部分跟我合作过或者在我手下工作的人，不过就是一群连努力程度都不够，还叫嚷着‘没有天赋我能怎么办’的庸才而已。”红坂朱音眼神锐利，其中似乎有刀光剑影、血海尸山，“若是其乐融融地跟他们相处，他们只会变成一群连努力都办不到的废物。”
“所以要予以压迫，所以要予以威慑。”红坂朱音一双眸子灿灿，表情认真而严肃，“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摆脱废物的身份，不至于做出难以下咽的垃圾。”
町田苑子闻言摇头失笑：“茜你这个人啊……这世上也并不缺少有天赋的人，比起你这种粗暴的做法，肯定有更加讨人喜欢的温柔做法呀？”
“天赋？”红坂朱音视线重新落回到纸上，手重新动了起来，似乎已经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大部分人努力程度之低，根本轮不到拼天赋。”
町田苑子眨了眨眼，哑口无言。
深秋时节难得的清晨阳光照射进来，打在那个正专心致志画着画的、被人背地里称为“怪物”、“魔鬼”的女人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
下午放学后，视听教室。
姜煜跟加藤惠一前一后走进教室，笑着跟先来的几人打了个招呼。面对着出海那蠢蠢欲动的好奇表情，还有伦也那显而易见的轻松神色，姜煜打了个暂缓的手势，示意接下来会进行具体解释。
而等到匆匆从二年级的教室赶过来的白石环奈也到达之后，姜煜自然地站起身来，走到最前方用支架支起的白板面前，面对大家咳嗽了两声后说道：“那个……嗯，之前因为一些大家都知道的特殊原因，我暂时离开了社团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关于这一个月里大家的制作进度，因为那边的工作昨晚才做完，今天一整天也基本上是在睡觉，所以，还没来得及具体了解。”
“那么，谁先开始？”
环视了周围一圈，姜煜发现没有人说话，而且除了伦也之外，其余几位女生，都以一种诡异的、既安心又疏离、既好奇又强制忍耐着的表情，或直接或间接地将视线锁定在他身上。
对此，姜煜朝加藤惠使了一个求救的眼神却没有得到回应后，又连忙朝伦也使了个相同的眼神。而伦也在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之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有些战战兢兢地举起右手，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想大家肯定都很好奇阿煜你这一个月的经历，所以你最好给大家稍微说一说呗？”
说话的途中，伦也疯狂地给姜煜使眼色，其中所蕴含的意思，无外乎“你就快说吧”、“坦白从宽”之类的。
原来你不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吗？！
姜煜有些哭笑不得地在心底骂了一句，片刻的呆滞过后，收敛了脸上惊讶的表情。接着打了个哈哈，若无其事地以“既然大家这么有兴趣……”当作开头，点到为止地讲述了这一个月的经历。
除了当初跟加藤惠那通使他认清自己的内心的电话外，基本上所有的事情，他都一一讲述了。当然，其中也少不了他主观的认知以及抱怨。
比如跟大公司打交道是多么麻烦，比如被人下跪流泪拜托是一种怎样奇怪的体验，比如在录音现场看到了一些老牌声优压倒性的实力，比如每天都实打实地忙碌到凌晨才能睡下，比如诗羽在录音现场那犀利的言辞、冷淡的表情、严格的要求，比如英梨梨如今那依旧成谜的上限以及惊人的成长速度，比如红坂朱音居然因为右手不能动了之后开发出了左手画画的能力等等。
话题渐入佳境，在场几人的表情也随之变化，或喜或忧。其中表现得最为明显的，是伦也以及出海两人。
前者暂且不论——这句话为什么会微妙地给人以心塞的感觉呢？——后者在听到英梨梨的近况时，那显而易见的动摇以及马上随之而来的坚定与倔强，让一直观察着众人的姜煜，不由得在心中赞叹了一句。
不知何时起，出海好像也成长为了，无论是能力还是内心，都足以独当一面的社团招牌了。
而在听到了姜煜、诗羽、英梨梨三人，在最后时刻为了赶上原画监修和事件演出的进度，从上周五开始的、持续近50个小时的持续高强度工作后，在场众人哪怕是伦也，也下意识地露出了“这群人未免太乱来了吧？”的惊诧表情。
对此，姜煜笑呵呵地说了一句：“如果有必要的话，社团里也会有这样强制参加的合宿哦？”
他着重强调了“必要”、“强制”两个词，放在小说里就是会注音的程度。
短暂的冷场之后，出海率先打破沉寂，说起了原画的进度：“因为姜煜学长伊莉雅路线的剧本来得很及时，而且之前几条线路的工作也完成了许多共同会出现的场景。所以在拿到剧本并通读完后，除了因为过于感动而浪费了半天时……呃，我我我是说花费了半天时间努力寻找灵感！之后很顺利地完成了伊莉雅的角色动作和表情的设计！”
顺便一提，面对其述说半途出现的漏洞，所有人都是以一种温暖的守望眼神看着她，那其中所透露出的“啊啊我明白的”、“是这样啊你不用解释了”之类的味道，让出海变得更加的尴尬和混乱。
“暑假时候的取材也帮助我很多！现在事件CG差不多已经全部……不对！虽然没有全部绘制完成，但只剩下了两张还没有动笔，其余的都是上色和修改的工作了！”
一口气说完后，出海下意识地看了加藤惠一眼，接着有些忐忑地看着姜煜，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608.庆典（上）
姜煜沉吟片刻，由衷赞叹道：“干得不错，出海！”
扎着丸子头的少女瞬间松了口气，右手轻轻抚了抚自己那相较年龄来说，过分丰满的胸脯。
看着这个动作，姜煜愣了一瞬后，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恰巧看向了坐在对方身边的白石环奈。与此同时，这位少女则是露出了有些羡慕、有些复杂的视线，同样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不那个……还是有着成长的希望的哦？从遗传学的角度上考虑的话。
似乎察觉到了姜煜无声的宽慰眼神，白石环奈先是面色一红，接着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气呼呼地扭过了脑袋。
姜煜干笑两声，在加藤惠若有所思的表情，以及其余没注意到刚才那小小互动的几人奇怪的眼神中，强行推进话题道：“好！因为白石也是负责的原画，所以这里就不让你赘述了。接下来是……呃，冰堂同学负责的音乐部分，有谁能代替做个说明吗？”
伦也闻言推了推眼镜，陈述道：“美智留负责的工作，BGM已经全部写好并录制完毕了，有人声的曲子也几乎录制完毕。剩下来的部分工作，应该都是细微的修改和调整。”
姜煜愣了一下，忽的说道：“进度顺利到简直让我怀疑到底是不是我们社团了。”
他话语中的潜台词，自然是去年临近碟片送厂压制的截止日期，原画工作依旧没有完工这件事。
不过那也是涉及到了画师恰巧陷入瓶颈期，不能当做常规事件来看待，因此他也就是当个笑话说一说。
在场的除了白石环奈外，或多或少都知道去年冬I之前的事，因此都稍稍露出了有些复杂的表情。特别是虽然已经逐渐理解英梨梨的选择，但感情上依旧没办法接受、同时至今也没有跟对方重归于好的加藤惠，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重。
姜煜见状也知道自己说的话起到了反效果，连忙转移话题：“那么，接下来是程序方面的工作。怎么样，加藤？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加藤惠轻呼出一口气，表情平淡、语调平缓地答道：“基本上能够跑通，大的BUG没有，小的还没有排查完。另外，还有一部分演出动画没有完成。”
姜煜摸着下巴点头道：“这样看来，接下来的工作主要就是这方面的吗？没关系就交给我吧！啊，对了，剧本你们应该都看了，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毕竟之前虽然早早就打了腹稿，但由于时间上的原因，难免完稿得匆忙了点。”
话音落下后，伦也眼中似乎一瞬间绽放出了一抹精光，语速飞快地说道：“关于这个我对一部分剧情发展抱有疑惑！伊莉雅和间桐樱两条线路的故事基调或者说主题，都是关于“理想”以及“唯一”的论述。同时这两条线路的前期事件，也存在一小部分的重合。但是这两条路线是不是安排的顺序有点问题呢？”
姜煜在心中把伦也这一席话整理了一下后，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说道：“伦也你的意思是，你不能认可两条路线在论述“理想”和“唯一”这两者的程度或者说深度对吧？”
伦也拧眉开始思考，好歹在“FSN”中执笔了“UBW”线路的他，虽说还不算是独当一面的作家，但至少在文字背后所表达的主题和感情上，有了相较于以往不少的长进，因此他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因为阿煜你写企划的时候就钦定了“HF”线的“春天归来”是整个游戏的真结局，而通关之后的“梦的延续”，更像是一种对玩家或者说粉丝的妥协。”
“而我认为Galgame这类游戏最能够传达的，还是一种更为积极的思考方式。哪怕是那些有名的治愈致郁作品，也大多会有一个不算美满但较为美好的结局。所以关于这两条两条线路关于“坚持理想可以拯救唯一”和“牺牲理想才能拯救唯一”这两个主题的递进关系上，我感觉是不是稍微有点问题？”
“啊不过，现在才提出这个问题我也很抱歉！因为之前都沉浸在故事的世界当中了，没办法跳脱出来整体观察。”
一口气说完自己的看法后，本身才刚刚踏入创作者的领域，整个人都显得不太自信的伦也，有些忐忑地看向姜煜。而他所说的这个问题，也引起了在场其余人的思考。特别是除了身为作者的姜煜伦也外，对剧情钻研得最为深刻的出海，表情开始变幻莫测起来。
时间缓缓流逝，姜煜在仔细思索理顺了思路后，方才开口道：“关于这个问题，我的看法是没有问题。固然前者看上去似乎更加圆满，更加符合Galgame玩家那隐性的‘我全都要’的需求。但在作为故事内核的深度上，毫无疑问是后者更加深刻的。”
“这里采用文学一点的方式来说明的话，前者那一往无前最终抵达美好结局固然符合大多数人的理想人生状态；但后者那遭遇数不清挫折痛苦，甚至最终不得不放弃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一切才能拯救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存在，更加符合现实的人生轨迹。”
“虽然大多数人的一生当中，并不能遇见那种自己宁愿舍弃一切也要保护或者说追求的人以及事物，但将这个层次放低一点的话，就“获得”与“付出”而言的，是符合一般人的生存状态的。”
“而站在游戏本身的角度上来说，这两个观点，联系到这个借用历史英雄登场的游戏，想要表达的终极命题却是“人类皆强大”这一点上，我认为两者的顺序安排是没有问题的。”
“关于这一点的话，我之前可能没做特别说明，在这里我先道歉。”
一气呵成地述说了自己的观点后，姜煜含笑地看着其余人，问道：“还有其它关于剧本的问题吗？一些细节方面的东西也可以说。”
伦也和出海保持着沉思的表情，似乎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清晰地理解姜煜的言辞。加藤惠则是眼神闪了闪，似乎是头一次认识姜煜一般，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着他。
“那个……前辈！”白石环奈举起了手，露出了那隐藏在制式校服之下，微妙地处于违反校规与不违反校规之间的、粉色对襟毛衣的衣袖，“我读完了整个剧本后，一直都有一个问题！”
姜煜微笑着伸手道：“请说。”
下一刻，白石环奈表现得像是个头一次挑战权威的学生一般，鼓足勇气说道：“凛的从者Archer，也就是英灵Emiya，是哪一条线路的卫宫士郎有可能抵达的终点？”
听到这个问题，姜煜一瞬间露出了稍显怀念的笑容，接着立马表情一正，解释道：“不属于游戏里的任何一条线路，但是类似“FATE”线。两者的区别在于卫宫士郎最终没有能够拯救Saber那扭曲了的愿望，自身也没有正视“正义的伙伴”这一理想，最终在一次事故中跟抑制力签下了契约，死后成为了英灵，成为了保障人理的清道夫。”
白石环奈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已经开始在脑海内构筑传说中“强如鬼神”的红A线了。
“加藤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吗？”
姜煜扭头看向从一开始就没怎么说话的少女，出声询问。
加藤惠闻言想了想，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在姜煜疑惑的目光中，她解释道：“关于剧本我并没有太多的意见或建议，只是在程序上，有一些问题还没有解决。”
姜煜摩挲着下巴，有些诧异地点了点头，说道：“啊……这个今晚我们通过LINE或者SKYPE解决吧？”
加藤惠想了想晚上的安排，又想了想昨天才下定的决心，再想了想自己遇见的那些、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最终不甘心不情愿、表情颇为别扭地点了点头
之后没人再提出问题，久违的有姜煜参加的社团会议，也就适时结束。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姜煜努力调整好自己状态的同时，也在着手解决程序和剧本方面的一些问题。书架上那两本已经被翻旧了的编程书籍，以及Google和某些个编程网站上的搜索浏览记录，见证了他在这方面的努力。
而在剧本上，他则是再次通读了两遍自己写的文字，修改了一些措词和语句。这途中，已经闲下来的诗羽，也曾开玩笑般说过要不要让她来对剧本把把关，但姜煜思考过后最终还是婉拒了。
倒不是不相信对方的水平，只是出于为社团里其余人着想，他还是想着“FSN”这个作品，最好是能够只依靠现有人员来完成。
当然，这仅限于游戏能够如期顺利制作完成的前提下。若是时间上已经来不及的话，他也不会吝惜区区面子和些许情怀以及偏执。
在对待自己作品的完成度上，他或许真的跟红坂朱音是同一类人。
距离上一卷《春物》的出版，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半月。而他现在乃至接下来一个月，恐怕都没办法动笔哪怕一个字。不死川文库那边自然有通过他的编辑五更琉璃来联系确认写作进度，而他这次也如实回答了，采用的借口是头一次使用时可信度颇高的“暂时没有灵感所以没有动笔”。
不过联想到上个世界《春物》的出版速度到了11卷之后，甚至变成了龟速般的一年一卷，姜煜心底些许的愧疚，也就顿时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但是这样同样会产生一个问题，本来预计一月份播放的《春物》第二季动画，在已经10月底的现在，排除番外，只有七、八、九三卷的内容可供改编，无论怎么看，都没办法弄出一季12集左右的量。
因此姜潜在跟姜煜联系商量过后，最终决定跳票，将播出的档期调整到了四月份。同时也勒令姜煜在今年年底，至少要出版第十卷的内容。有了四卷原作存在，再怎么改编成动画至七八集的内容也够了。这个行业本来就是个一边制作一边播出的过程，一开始能够有前面八集的台词剧本，已经算是准备得相当充分了，或者也可以用制作方已经相当重视这部动画来描述。
好在当初“Miracle”动画制作公司也只是跟电视台谈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也没有正式确立档期，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除了在粉丝们眼中的口碑稍稍下降外，也没有特别大的影响。而这方面的口碑下降，也能够通过动画正式播出后的质量进行挽回。
在这方面，无论是姜潜还是姜煜，都充满了自信。
时间不急不缓、不紧不慢地过去，“FSN”的制作进度也是如此，伴随着一天天日期的改变，切实推进着。
到了十二月初，立冬早过，大雪已至，天气彻底变得寒冷起来。各处的商城乃至电车，前段时间都一一打开了暖气。
东京还没有落雪，但行人在外，也早已穿上了呢子大衣或棉服羽绒服，脖子也包裹上了厚实的围巾。街道上已经很少能够看见一边走路一边玩手机的学生或者上班族，大多数人都把手揣在兜里。等待电车或者公车的人，偶尔还会为了缓和僵硬而寒冷的身体，跺脚哈气。
“SimplePlanSoftware”即将在本次冬I上展出的新作“Fate/staynight”，早已通过夏I免费发售的体验版，在众多玩家和粉丝之间激起了不小的浪潮。而游戏的具体成品，也已经大致打磨完毕，下周一就会将母片送厂压制。
也即是说，接下来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对于社团诸位来讲，大抵是混杂了悠闲、期待、激动等等情绪的……你以为我会这样说？
实际上，在即将到来的冬I之前，这个全部由高中生组成的社团，还得先通过名为“期末考试”的关隘。当然，仅限于几名非高三学生。
于是，在短暂的放松——指游戏制作完成后，不超过一个小时，出海、白石环奈、小埋三人，便被某不怀好意的高三党点醒了马上就是期末考试——后，几人又投入到了紧张刺激的期末复习当中。
609.庆典（下）
高三的几名学生，也得认真考虑将来进路的问题了。如果不通过学校推荐入学的话，来年的一月下旬，马上就是全国统一考试，这次考试的成绩会被大多数国立大学当作参考。
顺便一提，在这件事上，似乎伦也和美智留两人都还没有开始考虑，抱着得过且过的想法，打算无论如何总之先等冬I结束再说。加藤惠和伊织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通过学校拿到了大学的推荐资格，姜煜本身的偏差值其实相当高，要拿学校的推荐虽然显得有些晚了，但实际上也还能拿到。
但私立丰之琦学院虽然算是东京内颇为有名升学高中，然而怎么样也不可能拿到东京大学的入学推荐。去年同样偏差值高得离谱的诗羽，也不过是拿到了早应大的入学推荐而已。
当然，这固然跟自己的选择有关系，但东京大学作为日本国内独一档的学校，入学难度向来跟其余稍微次一档的顶尖大学泾渭分明。
因此姜煜现在考虑的是，究竟是拿个入学推荐得过且过，最后也因为创业或者其余原因弄个中辍的名头，还是将剩余的时间拿来认真备考，认真考虑当初那位网友“文乃天下第一”，本名陈凯之的同乡的玩笑话。
在仍旧存在并重视阶级的日本，一个好的大学，无形中就能为你在身份以及人脉上增添光彩与资源。
至于说落榜的问题……只要他愿意花费时间，半个月、了不起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能变成应试高手。这是过往十几年适应教育的经验，也是活用自身能力的结果。
只能说，过目不忘这个在许多异能小说里颇为寻常可见的能力，真的出现在日常生活当中后，颇有点无解的意味。
这代表着只要拥有者愿意努力或者说付出，他就至少能够成为某个领域内的一流人物——你我都知道的，再往上就是才能以及天赋的领域了。
虽然他的过目不忘并非异能侧、魔法侧的奇妙能力，而是偏向科技侧的信息存储类产物。
言归正传。
还没有下定决心的姜煜，姑且在亚马逊上买了几本东大的应试书目以及习题，应不死川文库以及堂哥姜潜的强烈要求，完稿了《春物》第十卷后，大抵是头一次如此认真地沉浸到知识的海洋当中。
学习使我快乐.jpg
天气愈发寒冷，偶尔也能从天气预报上看见东京可能要降雪的消息，但最终还是没有降下来。
在12月中旬前后，各个高校的期末考试陆续结束。大部分学校又集中用了一天进行试卷讲解后，学生们便各自回家，除了几天后需要来拿学校一趟拿成绩外，基本上算是已经开始进入了寒假。
寒假伊始，在姜煜和伦也两人的牵线搭桥下，英梨梨和加藤惠两名少女，在车站旁众人常去的那家咖啡厅里见了面。
她们具体谈论了什么，没有在场的姜煜和伦也都不清楚，也没有打探的意图。虽然过程曲折晦暗，但可喜可贺的是，结果最终还是皆大欢喜的——英梨梨和加藤惠两人又开始了作为朋友的日常交际。
然后，时间来到十二月底。伴随着《春物》第十卷将在新年后正式发售这一在广大粉丝间奔走相告的好消息的，是由红朱企划、马尔兹共同参与制作的，“寰域编年纪”第十三部作品，正式登陆了各大商铺和平台。
由于日本家用游戏机的普及和些许国情所在，这次的“寰域编年纪”也是率先登陆各大主机平台，PC玩家还需要往后稍稍。
这部发售前就以“红坂朱音”这个名字引起了业界内广泛关注，同时以美丽且压倒性的质感为卖点的画作而收获了诸多好评的作品，在正式发售后，更是因全新的战斗系统、从没见过的新人作家的脚本等游戏实际内容的质量，引发了诸多讨论。
玩家紧绷着精神、花费数十个小时的游戏时间，最后抵达的那个会给人留下心理阴影级别的BadEnd，让半数以上的人在2ch以及推特上炸开了锅。
与此同时，从这里开始继续进行数十个小时的游戏时间，最终抵达的、那足以把之前所获得所有压力都吹散的TrueEnd，让网络上的评论风潮顿时两极化。
这样的两极化，在一周左右的发酵时间后，已经在网络上确切地形成了诸多党派——有将其视为“寰域编年纪”系列中最高杰作的人，也有对其内容是否太过冒险试图进行理智评价的人，当然也少不了对前作以及前前前……前作奉为圭臬、几乎对所有改动都持批判态度的人。
而在这其中，也有少数角色至上主义以及脚本至高党派的人，以“寰域编年纪”为话题，再度就“角色”、“剧本”、“游戏性”三方面，展开了旷日时久的扯淡与撕逼大战。
这样的高话题性与热度，体现在销售数量上，就是一片让阴谋家与野心家失落，让粉丝和创作者欢呼的大好形势了——实体版已经断货，追加出货会在明年年初开始进行。而在这个间隙之中，“寰域编年纪”的数字版本下载量，以堂堂皇皇的王者之势，登上了排行榜的第一位。
想必，再过一段时间，无论是赞同的人还是否定的人，都无法不承认，这次“寰域编年纪”的新作，是今年一整年乃至近几年，最为优秀的游戏，是“神作”。
红坂朱音再一次把自己的王座坐得更为牢固的同时，之前还只在特定圈子里算是有名气的“柏木英理”和“霞诗子”，也逐渐开始被广大玩家追捧。
网络上沸反盈天的时候，“SimplePlanSoftware”诸位的生活，倒是过得颇为充实，一直都在为不久后的冬I做着最后的准备。不过，近期在专心致志备考的姜煜，倒是没有参与这些事务性工作。“寰域编年纪”发售后虽然拿到了游戏软体，但也没有亲自去玩，只是偶尔放松时，会看看自家妹妹沉浸其中、咋咋呼呼的模样。
于是，在这般平和的时光中，时间来到今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日。对于步入了近现代社会后，糅合了唐宋时期从华夏学来的习俗和现代西方观念的日本，大抵是一年当中最特别的日子，除夕。
在这个一般人家应该白天完成大扫除，晚上一边吃荞麦面一边看红白歌会，然后在凌晨听着除夕的钟声去寺庙参拜的日子，作为御宅族的有志之士（雾），则是一大早搭乘了拥挤的早班电车，从各地来到位于东京千代田区有明的国际展览中心。
率先在车站进行了集合的“SimplePlanSoftware”社团成员，在冬日清晨凛冽的寒风中下车，穿过足以让人怀疑时间错乱了的大量人群，动作干脆利落地出示了社团票后，进入了展览中心当中。
在无比熟悉这里地形的伦也和伊织两人的带领下，一群人来到被分配在墙边的摊位，看着被堆砌在墙角的十数个瓦楞纸箱，除了伊织和出海外，所有人都不由得露出了稍显感叹的神色。
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又蓄起了长发，整个人的气质仿佛从内到外都发生了变化的加藤惠，看着这些纸箱，目光中稍稍闪过了一丝怀念与坚定。
伦也悄悄用手肘捅了捅姜煜的手臂，问道：“不管怎么看，都有一种不真实感耶？去年在冬I上是卖了多少来着？”
姜煜还没来得及在脑海中调动那暌违已久的记忆，伊织却是抢先接过了话头，答道：“2000份哦，去年的“命运石之门”。啊，那真是一次很棒的战斗，彼此厮杀，然后获取获取胜利。”
“虽说也是最后一次战斗。”姜煜挑了挑眉，扫视了一眼地上堆积着的纸箱，问道，“之前我都没关注，这次是准备了多少？看上去比去年多了不少的样子。”
伊织笑眯眯地答道：“5000份哦。不过这只是基于我们的社团体量以及人员构成，计算得出的最佳数字。”
伦也撇了撇嘴，吐槽道：“那个‘计算’是胡乱说的吧？”
伊织语气轻佻地答道：“啊哈哈！被拆穿了？”
姜煜联想了一下去年的数量以及忙碌程度，不禁叹了口气，摇头感叹道：“总感觉，等会儿会很忙的样子。”
美智留眯着眼睛，有些提不起劲的样子，说道：“嘛……毫无疑问。”
出海则是朝气蓬勃地说道：“我、我会好好帮忙的！”
白石环奈也紧随其后说道：“我也会帮忙的！”
说起来，这位少女今天能够顺利出来参加冬I，也少不了姜煜在她母亲那边的再三保证。当然，他只是说社团聚会，没有说是来参加冬I。但对方电话里那副过于亲近的语气和好说话到随便的态度，也稍稍让姜煜感觉有点害怕就是了。
总感觉白石阿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但是又微妙地不能把那称之为单纯的误会的样子。
伊织发出一声清脆的击掌声，然后说道：“总之，先开始准备吧。我还需要跟几个老朋友打下招呼，就先麻烦你们咯～”
说完后，他便自顾自走掉了。
不过，对此已经见怪不怪的姜煜等人也没有进行阻止，毕竟伊织作为社团实际上的对外交流代表，善于也乐于去做那些交涉的事情。对此，社团里总的来说比起交流而言还是更擅长创作的一群人，也就乐见其成了。
只是，出海看着自家哥哥离去的身影，发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然后，朝其余人小声致歉。
你的兄长形象似乎在止不住地崩塌啊，伊织……
一番波折后，在周围社团或好奇或热情的视线中，临时贩卖的小摊位已经搭建起来了。由于考虑到比起上次冬I，这次来的能办事的人多了不少，分到的简易折叠桌也是两张，因此便设立了两个购买窗口，由一群少女自己商量后进行轮换。至于说姜煜、伦也还有伊织三位男生嘛……等会儿除了维持队列和吆喝外，你以为难道还能有偷懒的闲暇吗？
准备完成后，等待开场的广播音响起之前，社团里留下来的一群人纷纷散去，各自去进行接下来数个小时持久战的准备。
加藤惠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摆弄着桌上宣传标语的姜煜，有些好奇地问道：“说起来，真白今天也没跟着来？”
姜煜随口答道：“真白的话，回英国了哦。水高那边美术系的期末考试一结束她就走了。”
加藤惠点了点头：“这样啊。”
话题中断，沉默开始在两人之间蔓延。对此多少有些不习惯的姜煜扭了扭脖子，抬眸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少女，忽的说道：“加藤你……又变成长发了呀。”
加藤惠闻言下意识地伸手捋了捋鬓边的发丝，轻笑着反问道：“怎么了？不好看？”
姜煜哂然一笑，摇头，认真说道：“不，很适合你，很好看。”
看着姜煜那似乎格外认真的表情，饶是一贯情绪表现颇为淡泊的加藤惠，似乎也有些不适应，轻轻别过了视线，低头说道：“那个游戏……我虽然没有玩，但看了网络上的评论，很厉害哦。”
姜煜扬眉补充道：“是啊，无论是诗羽学姐，还是泽村，又或者说红坂朱音以及马尔兹，都好厉害。”
加藤惠不置可否，依旧用似乎没什么感情波动的语调说道：“你之前说过的……如果你不过去的话，是达不到现在这个程度的对吗？”
姜煜想了想，语含笑意地答道：“我不过去依照红坂小姐的方针固执己见的话，估计现在网络上就不会有这么大的争论了吧？”
加藤惠点了点头，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又说道：“今天也要努力呐。”
她的潜台词是，也要朝着那个地方，朝着那种境界，发起冲锋——和社团中的其余人一起。
闻言，姜煜脸上的表情重归严肃，同样点了点头，语气似随意又似郑重地说道：“会的，会到达的。”
不久后，打完招呼的伊织回来了，带来了“已经和熟人说好了等会儿会帮忙来看看排队的秩序”的好消息。接着，处理好个人事项的其余人纷纷回来，时间在众人的低声谈笑中来到10点。
广播声响起。
“第94届arket即将召开。”
610.庆典之后
广播声落下后，从远处传来了似有若无的喧闹声，还有那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姜煜用手肘捅了捅伦也的胳膊，揶揄着说道：“这种时候不说点什么吗？社团代表？”
伊织也用惯常的轻佻语气说道：“哎呀，伦也可能不太习惯这种事情吧？”
伦也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先后瞪了这俩人一眼，清了清嗓子，沉吟片刻后说道：“那个，新学期伊始，我们自顾自定下的，对于离开社团的那两人的复仇战，毫无疑问的，已经未战先败了。”
“复、复仇？”出海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看了看姜煜，一副头一次听说的样子，“啊我知道了！是‘把抛弃我们的背叛者全部打倒’这回事儿对吧？”
你为什么要看我一眼啊出海？我是站在这边的哦？话说我不在的那一个月你们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心理历程啊？
姜煜暗自腹诽了一句，不过面上的表情却是未变，一副微笑着倾听的模样。
伦也耸了耸肩，笑了起来：“呵呵……是不是这回事呢？毕竟RPG和Galgame本来就没有可比性嘛！虽说也有现成员不跟人商量自说自话跑过去帮忙，但大家也是，自以为是的挑战，自以为是的认输。”
“很难看啊……”伦也脸上露出了一瞬稍显感怀的神色，随后立马又恢复了正经，“所以说，接下来是社团历史上最大的垃圾时间，竭尽所能地去望其项背吧！”
姜煜闻言笑着吐槽道：“本来就是只有两年历史的浅薄社团呢。”
伊织同样微笑补充道：“要说垃圾时间的话，去年在冬I上，不是就已经经历过了吗？不过后来在网络上发生了反转呢。”
美智留无畏地说道：“怎样都无所谓啦伦伦，反正我的音乐又不可能会输。”
小埋面上带着女神般的笑容，说道：“别的不说，这一定是今年最强的Galgame啦！唯有这一点是绝对的。”
出海小声而坚定地说道：“虽然还有很大的差距，不过我会继续努力的！”
白石环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周围的人一眼，随波逐流般说道：“哦……哦！”
加藤惠低声念叨道：“垃圾时间呢……不过……”
姜煜双掌相击，接过话头：“就让大家一起努力奔向，那欢闹过后略显寂寞的成功之后吧！”
“呜哇……”小埋吐了吐舌头，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摇着头，“哥哥你这话说得真有文学家的味道呢～”
伦也笑呵呵地追加攻击：“毕竟是《春物》的作者嘛！要多体谅能够写出‘猫是可爱的，狼是很帅的。也就是说，孤独又可爱又帅’还有‘我永远讨厌温柔的女孩’这种话的作家哟？”
“咦？”白石环奈眨了眨眼睛，来回看了看姜煜以及其余人，“咦咦咦～！”
“啊！”出海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环奈不知道姜煜学长是《春物》的作者吗？有这个设定吗？”
“喂喂——！”伊织突然有些不满，“别随口说出设定这种词啊出海，我不记得把你培养成了这种人哦。”
出海瞬间被转移了话题：“我不记得我成为御宅族跟哥哥有什么关系耶？不如说都是伦也前辈的功劳！”
伦也摊了摊手，脸色微妙地说道：“别用‘功劳’这种词啦……”
伊织调转话锋，笑眯眯地冲伦也吐槽道：“明明是让可爱的后辈现在混乱不已的始作俑者，还真有底气说这种话。”
加藤惠不知为何的、面带笑容地看着这稍显混乱的现场，似乎有些高兴，有些满足。
姜煜拍了拍仍旧处于混乱状态的白石环奈的肩膀，在其耳边低声说道：“稍后再给你解释，现在先回归工作状态吧？”
“啊？！哦……”白石环奈耳垂霎时间殷红一片，然后仿若受惊小兔一般拉开了距离，“话说别凑我这么近说话呀前辈！啊难道是看上我了吗对不起我倒是不太喜欢前辈这种类型呢说到底前辈居然唯独瞒了我这么久是什么意思呢我认为身为同一个社团的成员应该拥有最基本的知情权呢前辈你怎么看呢？”
“我、我……你语速太快我没听清……”
总而言之，在一片可喜可贺的祥和气氛中，“SimplePlanSoftware”迎来了今年的冬I。
开场后不过几分钟，在摊位前排好的队列已经到了数十米的程度，而且，每逢新的一批一般入场者进入会场的时候，队列又逐渐延伸，看上去丝毫没有缩短的迹象。
““Fate/staynight”！请注意这里不是队尾！要排队的各位请出门往左手边走～！”
“请各位保持秩序～存货还很充足～请不要拥挤～也不要妨碍到其余参加者～！”
一个小时不到，不仅让姜煜等人祭出了“队尾”、“请注意这里不是队尾”的标牌，还临时制作了“队列中途”的牌子，把本已经准备好的社团成员搞得慌慌张张，并且将迄今为止连见也没见过的、被伊织邀请来帮忙的协助者卷入其中。
逐渐的，从一人最多可以购入五件游戏软体，变成两件，剩余最后两箱的时候变成一件。那堆积在角落的瓦楞纸箱以令人惊愕的速度飞快减少着，以两人一组进行售卖的女孩儿不知轮换了几次，姜煜等人则是一直在队伍中来回走动，提醒着众多参与者，竭尽所能地维持秩序。而伊织邀请来帮忙的那些协助者，也以惊叹佩服的表情也来回换了几批人。
这般混乱中透露着秩序的模样，一直持续到了午后两点。这个过程中，也有着诸如诗羽、英梨梨、南琴梨一类熟人的身影出现。不过由于实在忙碌，大家也就没有过多寒暄。
顺便一提，马尔兹在这次的冬I上，自然也在企业馆内有着摊位，而那边还要夸张之处在于，提前准备的、以万作为计数单位的“寰域编年纪”设定资料集，在开售后短短两个小时之内售罄。而诗羽和英梨梨两人本来也是借着那边的票提前入场，并在正式开始后不久便立马来这边排队。
伴随着加藤惠往身后的箱子里一摸，却没有任何反馈而露出的稍显奇怪的表情，美智留和白石环奈两人见机举起了提前准备好的“售罄”的牌子，同时嘴里说出了致歉的言辞。
“非常非常抱歉！“Fate/staynight”至此完售！”
从开场后便忙个不停的女生售卖组，聚集在摊位的折叠桌后方，朝前方仍旧拥挤的队列低下了头。
“非常非常感谢～～！感谢大家的支持～～！”
这个瞬间，流淌在这个场地里的，是仍在排队的人群的叹息、骚动，以及那发出叹息、制造骚动的同一批人所发出的，稍显寂寥却又异常温馨的掌声。
周围摊位的人听到这边的骚动，脸上露出了羡慕而喜悦的表情，继续忙碌着自己摊位上的售卖工作。
掌声渐歇，没有买到的人三三两两散去，这时候，之前还在维持队列的姜煜、伦也、伊织三人，才从不远处慢慢靠近摊位。
伦也脸上带着仍未散去的兴奋与感动，鼻音略重地说道：“辛苦了！大家！”
伊织用稍显没诚意的语气、但表情却是带着几分宁静祥和地说道：“辛苦咯，出海，姜煜妹妹。”
“大家辛苦了～！”姜煜说完后瞪了伊织一眼，似吐槽又似玩闹般说道，“你这家伙，只跟妹妹说辛苦啊？”
伊织微笑着淡定反驳道：“哪有，我不是也跟你妹妹说了吗？”
美智留大咧咧地笑了起来：“呜哇～只跟有妹属性的说不是更糟糕了吗？”
“你……你～！”伦也见状不知为何露出了一副很感动的表情，“成长了呢！美美！”
“哎呀，都是伦伦才让人家现在变成这个样子的哦？不好好负起责任可不行。”
“是从御宅族的角度上来说的对吧？是在御宅族的角度上的负责任对吧？！”
暂且不管那对又闹起来的表兄妹或者表姐弟，姜煜应付完有些兴奋的小埋后，走到仍旧低着头的加藤惠身边，轻声说道：“辛苦了，加藤。”
“嗯……嗯？”
黑色秀丽长发蔓延至腰部的少女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那眸子里蕴含着叫人看不真切的梦幻色彩，就仿佛还没有回到现实一般，就那样暂时怔怔的，看着四周。
由于话题的转变而成功撤退的伊织走到姜煜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着调侃道：“你不也是只顾着跟女朋友说辛苦了？”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真期待啊～”
说完后，那位有着轻盈的褐色卷发，周身随时随地都散发着一股现充气场的俊美少年便径直离去了。
姜煜后退两步，扫视了一眼周围仍在吵闹着的社团成员，又看了看仍旧没有回过神来的加藤惠，抿唇无声地笑了起来。
……
作品售罄之后，处理的工作很简单。将铺上的桌布叠好收回，将海报取下，将瓦楞纸箱三两下弄扁并用绳索捆好。
不过半个小时，剩余的工序便在一群人的忙碌下收拾完毕。但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带着一种莫名温暖、莫名寂寥、莫名喜悦的心情，守望着现场。
下午四点，在场内广播的播报以及盛大掌声中迎来了本次冬I的闭馆时刻。那之后，社团全员才拿上自己的东西和其余杂物，慢悠悠地踏上了归途。
当然，庆典之后进行庆祝，也大抵是这类活动的固定事项了。因此并没有人不识趣地说什么“那我就先回家了”一类的话，而是不约而同地往姜煜家中走去。
不那个……我从之前就想问了，为什么会是我家？
怀揣着这样无法诉说出口的疑问，姜煜领着一群人来到自己家，并恰好接收到了提前在附近的快餐店下单的披萨、全鸡等食物。
进门后招呼着众人在起居室坐下后，姜煜又在加藤惠的帮助……或者换过来说，在他的帮助下，这位不知何时起对这个家无比熟悉的少女，在餐桌上摆好了之前在便利店买好的零嘴和饮料，并且准备好了相应个数的杯子。
我、加藤、伊织、出海、冰堂、伦也、白石、小埋，一共十个杯子完全没有……等等！十个？！
就在姜煜暗自纳闷的功夫，玄关处传来了门铃，此时手里不得空的他，朝自家妹妹使了个眼色，小埋暗自用口型说了个布丁并且得到姜煜无奈的点头回应后，方才施施然前往玄关开门。
“哪位……诶？诗羽学姐和泽村学姐？”
“打扰了～”
“打、打扰了……”
一道随意一道拘谨的声音传来，瞬间让稍显喧闹的起居室为之一静，姜煜猛地扭头看向表情波澜不惊的加藤惠，只觉自己的嘴角似乎抽搐了几下，然后他问道：“加藤你……叫来的？”
加藤惠表情平淡地点了点头，用着一如既往的淡定语调说道：“这不只是我们的庆功会哦？也是霞之丘学姐和英梨梨的。”
短暂的错愕之后，包括姜煜在内，所有人出乎意料很爽快地接受那两个人。哪怕是还不太清楚这群人到底发生过什么的白石环奈，也暂且按下了找姜煜算账的念头。当然，她也有着今天之后，一定要弄清楚这群人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她这个念头。
说起来，我是不是在这位《春物》的作者面前，说过很羞耻的话？
一想到这里，本来就面皮薄（？）的少女，不禁又狠狠瞪了姜煜一眼。
迎接了两位新到来参加庆祝会的成员后，姜煜看着眼前这同一个社团的新老成员齐聚一堂的景象，不禁有些感怀地笑了。
另一边的伦也，也差不多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稍事寒暄后，众人的杯子里倒上了五花八门除酒类外的饮料，然后共同举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们道“辛苦～！”，他们道“干杯～！”。
这是少年少女齐聚一堂的，仿若梦幻般的、本不该实现的景象。
这也是庆典之后，欢愉的，尽情讴歌青春、放飞自我的时间。
611.恋爱，就像大海
肴核既尽，杯盘狼藉。
这是千年以前，东坡曾泛舟于赤壁之上写下的文字。此时此刻，也适用于这个喧闹欢乐的场景。
兴致酣处，在不知是谁的带头提议下，一群人扒拉开桌上的餐盘、空饮料瓶等物件，摆出笔记本电脑，开始饶有兴致地翻阅起网络上对于“FSN”的评价。
不消说，由于从正式发售到现在，也不过才过去了半天的时间，自然不可能看到什么有深度有内涵的评论。不过还是有些性子急的玩家，很快就在“SimplePlanSoftware”的官方账号以及推特中，发表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出于保护精神卫生的想法，一群人暂时不打算看2ch上的评论。
“亚瑟王怎么可能是女生？弃了弃了。”
这是玩到半途的超性急玩家，轻率的放弃言论。
“原画和角色的质量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我安心了！”
这是仅凭之前放出的宣传画，心中还担忧着社团新作质量的忠实粉丝。
“金发少女骑士、双马尾傲娇、白发红眼萝莉……嘿，说到底还是萌游嘛！果然剧本作家一换整个社团就不行了吗？”
这是……姜煜由衷期望对方玩通了之后，还能一脸安宁祥和的玩家。
“这个所谓『从者』的属性模版……DND！似李！”
这是万物起源DND……咳不对，是极度喜爱详尽复杂、将周遭的一切事物与言行都数据化的资深玩家。
“我已经收集了20个老虎印章了，真是太好了呢。（棒读）”
这是进行着世界迷惑行为……啊，我是指勇于尝试所有选项的星之开拓者（雾）。
“Saber线结局就这？就这？”
这是又一名崭新诞生的王厨，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众人或彼此谈笑、或彼此吐槽、又或彼此奚落地翻阅着评论，期间，诗羽是惯常般的无拘无束、冷眼旁观，顶多对于姜煜或英梨梨说一些犀利的言辞。而英梨梨则是小心翼翼掺合着话题，但很快就在姜煜和伦也两人的特意为之之下，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你这家伙是不是除了青春恋爱喜剧外不会写其他剧本啊？你看你看，这些人对你的意见好大耶？”
面对英梨梨的奚落，姜煜轻松答道：“呵呵……身为作者，要学会坦然面对赞美或者批判。而且，这游戏本质上也不过是青春恋爱喜剧。啊，纠正一点，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并不是喜剧罢。”
“什——么——嘛——！萌游难道有什么不好吗？谁不喜欢萌游呢！波岛你不用担心！萌游赛高！”
出海有些困惑、有些不太适应地说道：“泽、泽村学姐，我并没有太在意这些评论。”
“不过，这个角色设计……好像有可以改进的空间耶？”
闻言，出海前一刻还稍显不自然的表情瞬间一变，凛然而又直率地说道：“不可能！就算是泽村学姐……就算是柏木英理想要挑错，也没辙！”
那个……你俩之间的对抗意识是不是有些大啊？
看着英梨梨酡红的脸颊，还有那明显不拘过头了的言语，加藤惠默默拿起一个空饮料瓶看了一眼，确认了其中的酒精含量后，不动声色地将同样的饮料都拿下了餐桌。
话说这家伙的酒量，也是真的有够差的哦？
随后，看着为了调解突然开始争执起来的英梨梨和出海两人，而变得稍显混乱起来了的现场，姜煜显得有些无奈、又有些满足地摇了摇头，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打开门，走到书桌前，将之前整理好的日程安排、设定草稿，还有些突如其来、最后或实现或没实现的灵感记录拿出来翻阅了会儿，姜煜又一次理解了自己为什么会走上这条道路。
构筑可以让人感动、让人愉快、让人悲伤的世界满足了心中作为创作者的部分；而在完成之后到来的，这幅喧闹、欢乐、无拘无束的场景，则满足了身为普通人的部分。
一定、不管怎么说，人是追求着幸福的生物。
将所有草稿资料重新整理放好，姜煜察觉到了身后有人靠近。他转过身去，看清来人后，有些诧异地问道：“怎么了吗？学姐。”
诗羽捋了捋鬓边的发丝，似笑非笑地说道：“没办法，谁让某人待在房间里太久了呢？所以我才打算进来看看你是不是在做什么有趣的事情。”
姜煜讶然地挑了挑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这才惊觉从他进来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随后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仔细打量了一番诗羽后说道：“我刚刚才突然想到，学姐你居然没有抗拒来这里参加这种聚会。”
诗羽脸上噙着笑意，看不出什么感情变化：“哦？是吗？我只是觉得，偶尔这样子也不坏。”
“不坏……啊。”姜煜喟叹般咀嚼着这个词，“如果下次能跟学姐从头到尾走完这段路程就好了呢。”
诗羽酒红色的眸子眯了眯，似认真又似随意地问道：“呵呵……这算告白？”
姜煜哂然一笑，道：“某种意义上，算吧。”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沉静。
诗羽眼波微微颤动，下一刻，少女闭上双眼，确认所有情绪都内敛于心海之下后又睁开，像是带着期待，又像是带着决绝般追问道：“作为创作意义上的同伴？”
姜煜仔细思考着对方话语中的涵义，然后，缓缓点头。
于是，沉默再度笼罩在两人之间。
“那个……出海和环奈她们都准备离开了，所以我想说姜君要不要去送一送……来着？”
打破这片沉寂的，是不知何时站在门扉处的长发少女。
少女脸蛋还算普通的可爱，表情柔和，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又似乎什么都知道一般，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静静看着这边的两人。
“啊！是该去送送。”
姜煜回过神来，打着哈哈走出了房间，前往正喧闹着的玄关。
诗羽转身看向加藤惠，樱唇抿成一道刻薄的弧度，语气冷淡地说道：“你总是出现得恰到好处呢，加藤同学。”
加藤惠用一如既往的淡定语气，表情诚恳而认真地说道：“去年，跟霞之丘学姐一起做游戏，真的很开心。今天你能来，我也真的很高兴，很感激。”
“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做游戏吧？”
面前这人说出了轻率而不考虑实际情况的言辞，按往常来说，诗羽应该会毫不留情地拒绝并嘲笑对方才是。
然而，她却仿佛是又一次确认了“加藤惠”这个存在似的，带着果不其然的明悟、稍显无奈的释怀，以及，难以根绝的挫败，浅浅叹息了一声。
“真的是……输给你了……”
……
将需要搭乘电车的几人送到车站后，姜煜返程回到家中，步入起居室内时，才愕然发觉家中居然还有一个本该离去的身影。
他眨眨眼睛，脱口而出道：“你还在啊，加藤？”
加藤惠用手腕往上顶，关掉了水龙头，空闲的一只手拿起一旁干净的抹布，擦了擦左手盘子的水渍，然后摆在了相应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随意地问道：“毕竟要善后啊，对了，要喝茶吗？”
“啊？哦……要的，谢谢。”
因为对方的动作以及言语都过于自然，而下意识地说出了答案并且坐到了餐桌上的姜煜，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又没办法思考后得出答案。
不多时，两杯茶水摆上了桌——刚才加藤惠去敲了小埋的房间门，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轻轻袅袅的热气升腾至半空，独属于茶叶的苦涩香味开始弥漫，将视线渲染得一片氤氲。
姜煜小心试探着沾了沾茶水，轻轻咂嘴，得到了还不能入口的答案。于是他用手撑住脑袋，微微闭上眼睛，一副惫懒的模样。
而就在他享受着难得的宁静之时，坐在对面的少女忽的开口问道：“姜君认为什么是‘恋爱’呢？”
“哈……？”姜煜用双手揉着脸颊，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加藤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就是那个……怎么说呢……？”加藤惠踌躇着、迟疑着，一副难开口的语气，“因为，很在意英梨梨和安艺今后会怎么样嘛！”
“这样啊……？”姜煜即时收起了脸上那“难道你在逗我？”的表情，思虑片刻，忽的笑了起来，“因为那两个人很有Galgame里男女主角的感觉？”
加藤惠轻轻点了下头，赞同道：“是吧？”
容貌昳丽而怀有不能坦然与旁人言说的秘密的少女，除了干劲与热情外似乎一无是处而且还是个御宅族的少年。幼时戏剧性的相遇，而后是长久的陪伴与那说笑般的约定。再之后，是决裂后又和好，好不容易和好之后，其中一方又被抛下，再度决裂。而这一次，比起十年前双方绝交一般的不闻不问，他们都有着重修于好的意图。
毕竟，十年后的现在，他们大抵都有着彼此是彼此初恋这一确凿的认知罢。
这样的两个人，最后究竟能拥有怎样的结局，老实说，姜煜也不禁被加藤惠的一番话勾起了好奇心。
沉吟片刻后，他首先回答了对方之前的问题：“‘恋爱’，或许就像大海。有风平浪静的时候，也有波涛汹涌的时候。两人能够在一起欢笑，也会因为争执而哭泣、后悔。许诺和誓言是雪白的浪花，对彼此避免不了的埋怨、愤恨、痛苦，是海面之下潜藏的黑暗。”
“但是，喜欢一个人这种感情，并不是什么需要舍弃、需要隐藏的东西。它不是不好或者徒劳的东西，没错，它没那么坏。”
“喜欢这种感情，不是那么坏的东西。”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姜煜的眸子一瞬间变得深邃，表情也微微有些失神。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在加藤惠平静的目光中继续说道：“至于具体到泽村和伦也两个人身上，就是自卑感、距离感与自觉不自觉的问题了吧。”
“自卑感、距离感、自觉不自觉？”
加藤惠露出了思考的表情，见状，姜煜也没有卖关子，干脆地进行了解释。
“自卑源于泽村走得太快太高太远，所以伦也一开始就放弃了比肩站在其身旁这个选项；距离源于两人缺乏交流沟通的八年空窗，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复杂的情绪与骚动的内心，让他们花了太多时间来重新摸索彼此的距离；而自觉不自觉嘛……就是那个对吧？看谁在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后，率先有勇气迈出第一步——简单来说就是谁先去表白。”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后，姜煜轻轻抿了口茶水，虽然滚烫依旧，但好歹能够入口了。
加藤惠赞同地点了点头后，又皱着眉问道：“可是，英梨梨她……背叛？伤害？还是该说抛弃？这种行为对安艺进行了两次吧？”
“哈哈……”姜煜闻言却是不由得笑了起来，“加藤你指的是十年前的那次和今年的这次？”
加藤惠干脆地点头表示应和。
姜煜沉吟片刻，组织好言辞后开口道：“刚才我说过，恋爱就像大海。伦也和泽村十年前的故事，是海面之下的部分。它或许会让两人争吵、埋怨，甚至仇视，但它最终也一定，会被这片广阔无垠的大海所包容。”
“况且，他俩十年前的故事，加藤你应该多少知道一点吧？”得到少女肯定的点头后，姜煜方才继续说道，“难道你还真的认为会是泽村的错？不管怎么看，都是伦也的错吧？擅自认为遭到了背叛，擅自开始疏远对方，明明可以私下里商量、和好，讨论出一个更加理想的解决方法，但却只是任由心中的感情胡乱冲撞，最后造成了长达八年的绝交。”
“当然，那个时候他们都是小孩子，会凭喜恶意气用事再正常不过，我也没有责怪伦也的意图。只是，作为男生，对于平生第一次喜欢的女生，维护才是应有之义啊。”
612.凝滞后、再度转动的时间
不自觉间，姜煜用着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述说着那两人之间的问题：“没能坦然地跟对方身处同一位置，并且尝试两人一起努力去解决问题。说到底，当时的那两人，仅仅是只考虑自己的、自私自利的孩子而已。”
“但是，孩子也终究会慢慢长大。日后回首再去重新看待当时的情感，很多隐藏在表面之下的东西，便自然而然地浮现了出来。”
“大概，那两人现在都还在犹豫着，到底该如何对十年前的那件事做一个了断吧？只是……”
“只是？”
看着似乎犹豫着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出的姜煜，加藤惠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而若是要问她此时此刻内心的想法，无外乎是只差临门一脚却被人卖关子的不快与焦虑了。
当然，那份不快与焦虑，是否有姜煜那过于自然的过来人语气的影响，加藤惠姑且有着些许的自觉。
见状，姜煜沉吟片刻，最终还是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伦也和泽村应该都会在最近了结他们之间的那桩往事。毕竟，那两个人都做出了‘自己需要前进’的决断了啊。”
加藤惠轻声附和道：“会是这样的展开就好了。”
一时之间，两人相顾无言，只是双手环抱着马克杯，缓慢地啜饮着滚烫的茶水。
这样的宁静不知过了多久，加藤惠忽的又开口道：“呐，我说，姜君有考虑过今后吗？”
“今后？”姜煜愣了愣，随后哂然一笑，“先参加统一考试，然后再去参加目标大学的入学考试，总之先顺顺利利地成为大学生。”
加藤惠犹豫着，还是吐出了自己内心最大的疑问：“那……社团呢？”
姜煜思考了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社团……我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如现在这般花费许多的时间在这上面。但至少，我不打算写下一份游戏的企划了。”
加藤惠眼波颤抖着，发出了一道轻微的吸气声，然后她用平静的表情和平淡的语气问道：“也就是……退出的意思？”
“不不不，不会退出哦？”姜煜笑着摆手否认，“只是觉得，也是时候让这个社团，名副其实地属于那位社团代表了。”
“作为创作道路上的前辈，得引领着他；与此同时，作为朋友，得推动着他。”姜煜缓慢地述说着自己的意图，“我很期待哦，伦也到底会讲出怎样的故事。”
加藤惠脸上怔怔的表情保持了一会儿，然后忽的点头，轻笑。
“我也很期待。”
……
侦探坡，英梨梨和伦也两人，一前一后，在瑟瑟寒风中走着。
天色早已昏暗，不仅没有月亮，连星星也看不着几颗。今天的云层似乎也比往常要厚，沉甸甸地压在天幕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坠落下来。
少女的脚步很快，显得并不体谅他人，所以伦也便也只好加快脚步跟上去。
没办法，谁叫他已经习惯了呢？
习惯这个一直走在他前面少女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她每次咳嗽、每次挠头，仿佛都能够激起他内心的感情变化。
要问这种感情是什么的话，伦也姑且有着自觉，但那并不是什么能够轻易说出口的东西。
并且在那之前，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还有更需要解决的、拖延了许久的事件。
下定决心般掐了下掌心，伦也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新作，我还没有玩，不过我很期待哦？英梨梨的画，加上诗羽学姐的剧本。”
英梨梨语气随意地应和着：“那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很棒的作品啊。你们的新作，我也会在玩了之后发感想给你的。说起来，我害怕那个人耶。”
伦也下意识地反问：“谁？”
英梨梨脚步顿了顿，在长长坡道的顶端停下脚步，翩然转身，看向坡下，语气略显沉重及苦涩地说道：“波岛出海。”
伦也随之停下脚步，微微抬头仰望着她，眯着眼睛说道：“你去年好像也说了类似的话？”
现在是年末最后一天，那个过于遥远的“去年”，却仍旧历历在目般清晰。
英梨梨稍显喟叹地说道：“为什么那孩子……能够那么平和的、那么自然的，就超越了“极限”呢？”
对此，伦也默然不语。
正因为跟出海一起努力了一年，他才明白英梨梨口中所说的，那种畏惧的感情。如果说去年是波岛出海初步展露才华的一年，那今年的她，绝对算不上开花结果。名为波岛出海的画师，仍旧以令人惊愕的速度，在画师的道路之上飞驰着。
前进、前进、前进。
仿佛没有瓶颈一般增长的绘画技巧与功力，让同为画师的人感到害怕，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英梨梨的视线越过伦也肩头，凝固在半空中，仿佛追溯到了遥远的时刻，呢喃着说道：“那个时候，我把自己逼到那种程度，才到达的境界……然后，在今年年初，认为不‘那样’做，就无法前进。我相信着啊——存在着不舍弃什么就没办法得到的东西。”
这样说着的金发少女，所舍弃掉的东西，是属于高中生的日常，是曾经一同欢笑的社团，还有……初次恋慕的男生。
“但那家伙，波岛出海，不是根本什么改变都没有，才能还自顾自一节一节伸展吗？把她甩下一节，拉下一节，又黏人地追了上来。明明就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跟上的速度才对啊……”
伦也语气平淡地接过了话头：“身边就有个这个厉害的对手，真是太好了呢，英梨梨。”
英梨梨撅起了嘴：“好什么啊？！黏人也该有个限度才对吧！”
然而，就算是舍弃掉许多的东西后，她也再度收获了种种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东西。
一直在身后追赶着的最棒的对手，一直在守候在身旁的最棒的盟友，以及，即时一度关系破碎掉，仍旧会一同努力去修复的、最棒的亲友。
种种繁杂的思绪在脑海之中翻涌，伦也再度掐了自己一下，坚定了一下刚刚才下定的决心。然后，他缓缓开口道：“……我说，英梨梨。”
少女收回眺望远方的视线，停留在伦也脸上，随意应答着：“嗯？”
伦也表情诚恳、语气沉重地说道：“抱歉啊。”
英梨梨愣了一瞬，随后变成了不解的嗔怒：“就算你这样说，但想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所以完全不知道你说的是那件事呢。你指的是今年把跟我的聊天记录私自曝光给惠的事？还是去年的社团时代一直让我头大的事？又或者根本就是把我拉进社团这件事？”
伦也看着比起生气来讲，更像是在吐槽、在抱怨并寻求安慰和理解的少女，缓缓摇头，然后继续带着歉意说道：“我说不是这几年的事情。”
英梨梨天蓝色的眸子顿时为之一缩，紧抿着嘴唇，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抱歉，英梨梨。”伦也浓墨重彩着这个略显苍白的词汇，“十年前，没能跟上你的脚步，没能成为你的对手。看着越来越出色的你，变得嫉妒、难堪，因此擅自放弃了去追赶。”
“伦也……”
“抱歉，英梨梨。十年前，没能成为你的盟友。执着于所谓的身份与坏境，比起你的心情优先考虑了我的自尊。”
“别说了……”
“抱歉，英梨梨。十年前，没能成为你的亲友。擅自把过错都扔在你身上，擅自离开，仿佛这样就能够获得心灵的安稳。”
“都说了别说了啊……”英梨梨言语逐渐变得无力、苍白，脸上流露出了悲哀的表情，“为什么，现在还要，道歉啊……”
那是被人再度揭开不愿提及的愚蠢往事的不愉快，以及，潜意识中对于他与她的那个“转”，所抱有的逃避心理。
所有人在某个人生阶段，必然会对于过去曾发生过的某些事情感到后悔，然后，肯定会畅想那已经不可能再实现的可能性，那只存在于想象中的“if”世界线。
“如果”、“假如”、“要是”……人的际遇还有与他人的关系，会因为某些时候某些小小的决断而截然不同，细细想来，也实在是一件过于真实也过于残酷的事情。
伦也带着自嘲的笑容，语速缓慢但清晰地说道：“那时候的我，不懂得别人的心情与感受，不会为朋友考虑，幼稚、丑恶、自说自话，完全是负面印象集合体一般的御宅族。即使是现在……”
即使是现在，伦也依旧有着，比起当时，自己并未有多大改变的自觉。成熟大抵只是会让为人处世更加圆润，并不会改变个性以及一贯的行为准则。
英梨梨咬着嘴唇，显得极其痛苦地说道：“我、我也是这样……即使知道别人的心情，还是会执意站在自己这一边，幼稚、卑鄙、自私自利，完完全全就是只给人负面印象的女生。”
年岁增长，季节轮转。
然而，名为安艺伦也和泽村英梨梨的个体，除了身体上的成长，或许跟十年之前都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这往好了说叫“赤子之心”，往差了说嘛……这俩人大概都还是没长大的幼稚鬼。特别是在如何看待彼此这件事上，纵使绕了许多的弯路，跟十年前还是没有大的改变。
他问，如果当时的安艺伦也不那么冲动的话——？
她问，如果当时的泽村英梨梨不那么幼稚的话——？
本应该是能够成为从没有决裂过的，最要好的伙伴，最重要的朋友，以及……最喜欢的对象，一直走到现在。
“我才不要……配合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自我满足呀……”
英梨梨显得痛苦而悲伤，但她却并没有流泪。
“也是啊……”
已然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的伦也，无力地扯了扯嘴角，继续着自己的“表白”。
“即使这样，能够再次做回朋友，谢谢；明明这么出色，还加入我们的社团，谢谢……谢谢呐，英梨梨……”
“你真烦人啊。”
即使嘴里说着这样的台词，但表情仍显得格外悲伤的少女，透露着一股奇异的美感。
伦也抽了抽鼻子，摘下眼镜抹干净眼泪再戴上，努力调整好内心翻涌的情绪后，状若无事般挑起了另外的话题：“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将过去升华之后，接下来要面对的，肯定便是未来了。至于某些沉淀着、深埋着已然将近十年的感情，伦也自认为暂时没有去触碰的必要。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了去触碰的胆量。
作为“寰域编年纪”的画师成名之后，英梨梨这名少女的生存方式，必然会变得跟之前截然不同。“柏木英理”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也绝不仅仅是每年的漫展上，某个墙际社团的招牌画师了。
简单地说，至少在画师的圈子，她已然从一流迈入了顶尖。
短暂的沉默之后，英梨梨爽快地回答道：“总之，马尔斯那边看起来暂时不太会放我走，之后的游戏相关工作应该会持续一段时间。那之后的话……唔嗯，还有很多想要做的——看起来有趣的工作、看起来能够长期延续下去的工作、看起来能够进一步打响名声的工作、看起来能够赚很多钱的工作……大概就是这样。”
伦也不禁笑了起来，吐槽道：“后半段怎么突然一下子变得低端起来了？”
嘴里这么说着，但伦也心中也不免有些黯然。奢望着将来能让柏木英理参加某个同人企划这种事，也是绝对不可能发生了的对吧？
英梨梨白了其一眼，说道：“这种低端才是职业吧？”
不消说，区分职业与同人，正是其是否有着长期且稳定的工作与资金获取方式。具体到画师的身上，大概就是是否有着长篇连载以及陆续的工作预约。
“也是……”伦也收拾好内心的些许挫败沮丧，脸上带着由衷的祝福笑容，“那你要加油啊。”
对此，英梨梨则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含糊地答道：“嘛，当然会努力的……只是，大概会比以前更加开心地去做耶？”
伦也闻言一愣，接着脸上笑意更甚：“明明之前说过不见识到地狱就没法成长？”
下一刻，英梨梨脸上露出了她一贯自信满满的、但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清爽感的笑容，说道：“当然，这之后肯定还会见识到地狱。但是，我会把它变成开心的地狱。”
现在的英梨梨还处于起步阶段，接下来的道路想必不可能一帆风顺。但是，伦也看着对方脸上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清爽笑容，不知为何的，明明已经决定要忍耐，但却显得有些烦闷地问道：“……这什么意思？”
“因为呀……”英梨梨笑吟吟地看着伦也，看着这位自己年少的欢喜，“绘画这件事，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既不是复仇，也不是遗恨了。”
“啊……”
伦也一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只感觉口舌干燥、脊背发凉。
对于现在的英梨梨来说，绘画不再是对于他十年前所作所为的复仇工具，同样也不是无法带领着她走向远方的遗憾愤恨。
现在的她，决心以自己的意志开始前进——朝着当初许下的诺言，要追求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画师这一梦想。
同样的，这也是她不会再盲目停留在原地等着他靠近的意思。
安艺伦也要追上泽村英梨梨的话，那一定是要比其更快、更加剧烈的成长、前进不可。
说完了自己的将来计划，英梨梨自然转头问起了伦也相同的问题：“说起来伦也打算怎么办？这之后，社团还要继续下去吗？马上就要毕业了吧？”
伦也努力用笑容掩饰好内心的波折，自然答道：“高中毕业又不代表着御宅毕业。只是，确实还没有考虑好这些事情。阿煜、伊织还有其他人的想法我也没问过。但是……至少打算马上就要开始奔跑了，朝着跟英梨梨相同的方向。”
升学、社团、商业……不管选择哪条道路，不管有多少可能性，伦也都知晓自己的方向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是去年近距离观察过创作者，今年甚至一度成为创作者后，心中才逐渐雕琢出的、现在还稍显模糊的未来模样。
指引着他、作为他前行路标的，是英梨梨、是诗羽、是姜煜、是美智留、是出海……是那众多而伟大的创作者们的后背。
“这样啊……”英梨梨了然地笑了笑，“不过说起姜煜，这次跟他在“寰域编年纪”上合作之后，我不觉得他还会被局限在同人圈子里哦？上次和这次的游戏都是他写的企划不是吗？如果伦也你还想做同人的话，要及早确认他的想法并且决定好预备方案耶。”
看着前所未有地露出成熟一面的英梨梨，伦也愣了一瞬，然后才点点头，语气平和地答道：“我会的。”
“有点冷了，回家吧。”
说完这句话，英梨梨转过身，再度迈开脚步。那脚步并不显得轻快，但却很急促，让伦也不得不竭尽全力跟上。
越过侦探坡，在典型的拥挤的日式建筑的尽头，是一座带有浓厚西方风格，城堡般的巨大别墅。若是此时回头往下望去，可见星罗棋布，可见万家灯火。
深冬瑟瑟寒风吹过，让伦也不由得紧了紧衣领。
然后，在别墅的铁门前，金发少女忽的翩然转身，回眸凝望，带着恶作剧般的笑脸。
“呐，伦也，十年前，你，是不是喜欢过我？”
升腾的热气一下子从内心蔓延到脸颊，前一刻才感受到的寒冷也仿佛消失不见，伦也只能瞪圆了眼睛，傻乎乎地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眉眼无邪的女孩儿。
下一刻，他有些不堪地别过视线，低垂下头，用不成句的言语以及尖细中透露着些许慌张的语气说道：“什么傻话啊，你在说。谁知道啊，我……我、我怎么知道啊……”
“啊哈哈，看到你这副样子就明白了。”
对于伦也那不打自招的言行，英梨梨再度露出了之前一度出现过的清爽笑容。
“你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逞强耶。”
而和这样的笑容一起，英梨梨背着双手，这次真的迈入了大门之内，只留下一个瘦削却坚强的背影。
真正的感情没有展示出来……不，是没有让另外一个人领悟到“正解”，就消失了。
伦也怔怔地看着金发少女消失的背影，只感觉那自己认为本该已经升华了的感情，被无法抑制的后悔所啃噬。
我哪有、在逞强啊？
这种事，不是一眼就看得穿吗？
我现在，毫无疑问的，肯定也还无可救药般喜欢着名为柏木英理的画师，以及，名为泽村·斯潘塞·英梨梨的少女。
他为十年前的事件道了歉，坦白了一切。
唯一所掩盖，是当时自己的感情。那美丽而又丑陋，晶莹而又漆黑，从过去闪耀至今的感情。那是他一度别扭地不肯直视，最终视若珍宝的感情。
但好像，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都明白了什么？
我会追上你的脚步，然后告诉你，到底什么才是“正解”。
这样想着，伦也收回视线，深深呼出一口气，看着其在空中化为白雾，转瞬即逝，方才转身迈开了脚步。
那脚步并不显得轻快，但却一步一步走得很踏实。
……
做出这种决断，是正确的吗？
少女一步步往家中走着，步履不复匆忙，甚至还稍显迟钝迟疑。
——那个时候，我只有你。
这是她没有传达的话语。
“啊……下雪了。”
少女站在门前，突然感觉肩头有点湿冷，于是抬头仰望。
脸上，是不知何时从眼角蔓延到下巴的两道泪痕。
天空中厚厚的云层开始涌动，细碎的、结晶般的晶莹剔透的物什缓缓飘落，仿佛是那极其遥远之前便已然凝滞了的时间，再度开始了转动。
这是东京今年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雪。
瑞雪兆丰年。
613.「boy meets girl」
自冬I之后过了几天，上班族们的新年假期早早宣告结束，学生们短暂的寒假也逐渐走向终点。在一场广为人知的喧闹、一场不为人知的告白后，仿佛一切又都重新步入了正轨。
在去年冬I上正式发售的“Fate/staynight”，热度和话题性与日俱增。在发售的第二天，推特上就有人晒出了全结局的截图，并且附带一个流泪的表情。当天下午，各路人马整装待发，游戏攻略与通关感想甚嚣尘上。这股势头，在经过了一周的酝酿后，在2ch上初步达到了巅峰。
“『FSN』全路线攻略！不含剧透！包含所有BE，老虎道场全收集！”
这是喜闻乐见的攻略贴，是经过许多玩家的补完之后的某个早期贴子的另开贴，基本上做到了进线条件分析、全CG收集，以及包含40个BE在内的全结局收集。
“现在来谈谈你们最喜欢的路线吧！没错我就是来宣战的！”
这是整个“FSN”板块中讨论量最高的几个之一，里面充满了御宅族那不讲道理的主观臆想，当然也偶有几个理智的声音被淹没其中。
“论四位女主角线路的高下之分，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这是从剧情深度上给“FATE”、“UnlimitedBladeW-cherishedWish”、“Heaven’sFeel”进行排序，属于极其符合2ch这个论坛风格的、相当引战的讨论。
顺便一提，“Long-cherishedWish”，翻译过来是“夙愿”的这条线路，便是可喜可贺的伊莉雅线了。而姜煜之所以定下这么个副标题，主要是考虑到其中所披露的御三家关于抵达根源的百年悲愿，以及线路女主角伊莉雅身上所承担的希望与其本身所代表的绝望。这条线路的两个结局分别是“永冬”和“雪下之誓”，前者NE后者GE。
“御主单挑赢从者究竟是不是剧情BUG？论『UBW』线中吉尔伽美什与卫宫士郎之战。”
这大抵是感觉从者和吉尔伽美什之前被吹得神乎其神，并且后者还在“FATE”、“UBW”两条线路中战力表现出色，但最后却输给了开了无限剑制的士郎，从多个角度分析这样的剧情发展是否有漏洞——也即是说，是否有为了推进剧情而作者强行开挂圆过去的因素。
“明明是Galgame！居然不能攻略Saber？！百里老师你粗来！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心灵之友』！！！”
这是唯有真正萌二（？）才能立马体会到的，“FATE”跟其余几条线路不同——剧情中压根就没有明说卫宫士郎的感情归属，而是采用了模糊化的“心灵之友”这个概念。并且无论是在卫宫士郎的言语还是心理描写中，都没有出现过诸如“喜欢”、“爱”一类的字眼。
但作为御主与从者、作为遥远时代的投影和活在当下的人类、作为封印了为人的喜怒哀乐的少女和丧失了为人的一般幸福的少年，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又远远不是一个“恋人”或者“亲友”所能概括形容的。
当然，这个帖子……或者说讨论串的发起时间是游戏发售的第二天，
“好想玩有』啊～～！以下是本人想象中的声优名单——”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看上去本该不知道沉到哪个角落的贴子，之所有能有位列前茅的热度，是因为本该混乱不堪的2ch论坛中，难得地有超过九成人表达了相同的观点。当然，关于具体的声优部分，就各有看法，见仁见智了。
时间在这般略显混乱的喧闹中缓缓流逝，“FSN”的店铺寄售也在年后顺利进行中，官方网站也有数字版本的销售渠道，这些部分基本上都是伊织一个人负责搞定的。
由于第三学期开学后，姜煜并没有怎么去学校，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宅在房间里看书和做题，不仅减少了跟社团成员和其他朋友的交流，就连那时候刚发售一周的“FSN”在网络上的评价，他也没有过多关注。
当然，这其中是否有着一丝胸有成竹的自信，便又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了。
时间到了一月底，全国统一考试迅速拉开帷幕，又立马合上。短短两天时间，没有给除了应考生及其家庭之外，带来任何显著的影响。
无论心理预期如何，至少在成绩发布出来之前的这段时日里，所有的高三学生，都能够稍微放松一下自己紧绷的神经了。
突然空闲下来后，姜煜没有去打扰同为应考生的南琴梨、海未、穗乃果三人，也没有去触碰同一个社团的伦也、美智留两人或许脆弱或许不堪的心情。他久违地登陆了自己的推特帐号以及2ch论坛，开始细细浏览这一个月时间堆积的消息。
因为他的推特平时是编辑黑猫在进行管理，因此哪怕他已经许多没有自己登陆了，最近还是有着许多关于新书、新作或者是同一个文库旗下其余作者的宣传消息。漫不经心地扫视完这些没多大意义的推文，姜煜点击鼠标跳转到私信界面，准备看看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留言。
其中，大部分是来自《春物》粉丝的私信，内容无外乎赞美、威胁寄刀片、询问后续几个方面。另外一部分，却是“FSN”的粉丝对于他出人意料地写了一份相当优秀的游戏剧本的惊讶与赞美。这里面让他比较在意的地方是，最近几天的私信里，反复提到了一篇博文以及那个他隐隐有印象的、叫“831143”的博主，内容概括一下就是希望他能去看一看那篇文章，并且进行正面回应。
那位博主不是《春物》的老粉丝了吗？对方写的文章又提出了什么有趣的观点吗？
姜煜现在都还记得，对方所写的第一篇《春物》的分析文章——“是谁的青春有问题？”，那是他看到的第一篇隐隐看透了《春物》这个故事的内核并提出的文章。
怀着些许的疑问与好奇，姜煜搜索并进入了“831143”的博客，扫了一眼最新那篇博文的标题后，本来略显散漫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接着，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FSN』——关乎少年少女的、仅此而已的故事。”
乍看之下仿佛是贬低的标题，但搭配上文章的具体内容，就显得新颖且耐人寻味了起来。
“在进入正题之前，笔者不得不先谈一谈『御主』其人。对于大部分玩家来说，这或许是一个相当陌生的名字，但如果揭开这位剧本作家的另一重身份，过去两年最为耀眼的新人作家（其实我在犹豫现在是否还能称呼对方为新人）、『春物』的作者『百里屠苏』的话，对于他为何会诞生这样一个故事，或许就很好理解了。”
“首先，我们提出三个问题：第一，『春物』是一部怎样的作品？第二，『春物』跟其余同类作品有什么不同？第三，『FSN』是一部怎样的作品？”
“其中，前两个问题可以放在一起解答——『春物』毫无疑问是一部青春恋爱小说，随着剧情的进展，一开始那欢脱的剧情和文笔也隐隐变得凝重起来，因此或许此时此刻已然不能够称之为喜剧。但跟其余模版化的同类作品不同，相较于『恋爱』的部分，它描写了更多的『成长』以及『社会现实』。”
“于是，我们的第三个问题也就可以得到解答了——『FSN』到底是一部怎样的作品？粗看之下，涉及到了魔术、魔法、万能许愿机器圣杯、英灵、从者、御主（从这个名字可以看出起码在一年之前，百里屠苏老师就有了这个企划的原型）等等或独创或套用的名词，也有着铁与血的激斗、魔术与魔术的交锋、登场人物彼此信念的碰撞，咋看之下，似乎非常像2000年前后最为流行的、校园/都市奇幻剧。”
“但真的可以这样轻易地做下判断吗？联系到这位作者其余的作品，以及游戏中四条路线的主题与内核，我们能够得到一个不同于之前的答案。”
“都市奇幻冒险？古今英雄大战？不不不，这仅仅只是简单的『boymeetsgirl』的故事！只是最为俗套也最为经典的，少年与少女邂逅，然后坠入爱河并成长的故事！”
看到这里，姜煜眉毛扬了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中有些惊讶，也有些欣喜。他有想过会有类似文章的出现，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稍微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内心后，他继续往下
“定下文章基调后，下面我们进入正题。首先，是游戏及制作方的简单介绍。『FSaynight』，是一部除了没有角色配音外，堪比商业化作品的同人作品。其制作方及发行方『SimplePlanSoftware』上一部作品『命运石之门』同样相当有名……”
“……关于场外的介绍大抵如此，接下来，惯例地先谈一谈一个Galgame最能够给人直观感受的、女主角这部分。”
“游戏内一共有四个可攻略女主角，Saber、远坂凛、伊莉雅、间桐樱。当然，由于是全年龄游戏，大家也别指望能够在其中找到什么有趣的展开。四名女主角都设计得十分可爱，并且各有千秋。无论是金发少女骑士的凛然气质，还是红色高岭之花的经典傲娇，或者说似雪纯白少女的脆弱柔软，以及紫发路人女主（划掉）邻家少女的悲哀沉重。……”
顺便一提，这里的樱之所以又收获了“路人女主”这一称谓，倒不是由于原作一般，在她自己的线路中被伊莉雅疯狂抢戏。而是由于其余三位女主角，在并非自己的主场也有亮眼表现这一前提下，作为压轴的最后一位女主角，樱在前三条线路的刻意压抑之下，完完全全活得就像个路人一般，因此获得了这个充满了调侃意味的称呼。
只能说，命中注定，无法逃离。（笑）
“……谈完了女主角，接下来自然要谈谈男主角。”
“『SimplePlanSoftware』的作品跟其余的Galgame有很大的不同，抛开喜欢在宏观上把设定、角色塑造揉碎分摊到每一条线路这一点外，最大的不同或许在于，它特别喜欢塑造一个有血有肉、而非玩家移情对象的男主角。”
“无论是『命运石之门』中的凤凰院凶真/冈部伦太郎，还是『FSN』中的卫宫士郎，虽然承担着故事中玩家视角这一重任，但比起讲述一个玩家亲身参与的故事，更像是在讲述一个与玩家无关的故事。”
“这样说或许有点绕口，那就采取一个简单点的说法——你玩游戏、沉浸在故事当中，但你始终清晰地明白，那是『卫宫士郎』而非『你』的故事。这样的感受，在『UBW』线当中，达到了巅峰。相较于大多数Galgame，这个社团特别喜欢塑造男主角。光是喜欢就算了，关键是它还塑造得特别好！这就让人比起钟情于游戏女主角、钟情于游戏剧情外，喜欢这个游戏的理由又多了磕CP这一项。”
“关于这一点的具体展开论述，在紧接着的剧情分析部分。”
“私以为，由于游戏本身有着剧情锁这一不知道该如何评判的存在，让玩家们丧失了一定自由选择空间的同时，也让游戏本身的主题表达得更为清晰。从剧情锁以及四位女主角路线的风格上，我们能够很轻易地把整部作品分为上下两部分。”
“其一，是Saber与凛这两条线路；其二，是伊莉雅与樱这两条线路。两者的区别在于，文章论述的焦点与重点，从古今乃至未来留名的英雄，落到了平凡的人类身上。采用比较文学性的说法，就是从称赞英雄和理想的故事，转移到了歌颂人类与平凡的现实上。”
“『FATE』线中心毫无疑问在Saber身上，剧情矛盾的升华点则在于那位世界闻名的亚瑟王所执着的、关于是否要回到过去重新选王这一点上。这一刻的骑士王，比起坚毅的骑士更像一个迷茫的少女，与这样的她在命运之夜相遇的，则是同样憧憬着理想光辉的少年，卫宫士郎。在某种意义上隐隐互补、并且能够理解彼此的两人的关系，会不同俗套、不落窠臼般直接越过恋人、家人两个阶段，到达心灵之友这一玄之又玄的阶段上，似乎也就可以理解了。”
“当然，在这条线中，由于相较于其余三线，战斗烈度较为平和，因此卫宫士郎或许才有机会发现Saber属于少女的一面。以及，对于否认自己当初理想的Saber，感到悲哀与痛苦，最终数次挺身而出，以人类之身干出了去拯救从者的傻事。也正是由于卫宫士郎身上的理想光辉以及对她的珍视，Saber也或许才能够承认自己当初的选择，最终回到从剑栏之丘走下的那一刻，勒令随从归还圣剑，选择以人类之身在树下安然睡去。”
“这是第一个『boymeetsgirl』的故事。这个故事或许是唯一一个，卫宫士郎展现出了大部分Galgame男主角型性格的路线。其中，Saber作为卫宫士郎坚持理想道路的榜样，被其所拯救的同时，也拯救了对方。”
“『UBW』线的主题是是否坚持理想，或者说，即便知道了自己理想的末路，也是否仍然愿意坚持下去。体现到剧情当中，就是与理想中的自己对决这一让人莫名其妙又热血沸腾的展开。这条线路有两条主线，一是卫宫士郎与远坂凛的感情发展，二是卫宫士郎与英灵卫宫关于理想的问答。其它的诸如圣杯战争与其结果，倒更像是主线之外的支线，是一个佐料而非主菜。这条线路很好地补完了一些『FATE』线中故意隐瞒以及由于篇幅限制没有展开论述的部分，同时在结尾丰富了世界观，引出了时钟塔这一魔术师组织。”
“这条线路与Saber线最大的分歧点在于，英灵卫宫是否在第一夜被Saber重创。而拥有着自己从者的远坂凛，也就自然没有在故事的一开始便跟卫宫士郎结盟，双方一开始的关系是对手。两人也就得以在穗群原学院的鲜血神殿事件中，经历从敌对到合作的关系转变。激荡变化所催生出的欣赏，加上原本两人对于彼此的好感，以及在线路中段由于美狄亚的宝具，先后经历的无助与背叛，随后自然而然地对彼此倾诉了爱意。更加亲密的关系，也就让远坂凛得以在中途察觉到卫宫士郎不重视自我的缺陷并告知，最终能够一直陪伴在其身边，让其不至于误入迷途。”
“这是第二个『boymeetsgirl』的故事。或许你会被其中看似真正主角与中心的，英灵卫宫渴望抹杀的过去和卫宫士郎憧憬追求的未来的矛盾螺旋所吸引。但不能忘记的是，若是没有远坂凛的存在，卫宫士郎不会发现自己存在不重视自己这一缺陷，同样也就近乎无法避免的，会在未来走上英灵卫宫的悲哀老路。”
“『LCW』线是四条线路中承担着承上启下重任的一条线，主题则是落在了名为卫宫士郎这个不完整的人类的矛盾点上，理想与唯一能否共存的问题——看吧，诸位还见过哪个Galgame在不同路线展示相同人物的不同侧面去塑造这个人物吗？特别是本该老老实实充当摄像机的男主角？如果说『UBW』线是未来的自己对过去自己的理想问答，那么『LCW』线就是童话一般的，当你面对巨大困难时，只有坚持理想才能够拯救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存在，你究竟能否毫不迷茫地往前走下去这一灵魂质问。”
“或许是由于线路女主角伊莉雅给人以雪的印象，这条线路本身也充满了美丽与转瞬即逝的感觉。无论是美狄亚与葛木宗一郎短暂的爱情，还是赫拉克勒斯最后时刻挣脱束缚保护伊莉雅，又或者说那两个过分真实与残酷、又过分美好而梦幻的结局。『永冬』中没有未来的伊莉雅，最终在与卫宫士郎度过了几载春秋后，在一个雪夜安然逝去；『雪下之誓』里，伊莉雅得到了从时钟塔学成归来的远坂凛的帮助，成功延续了自己的生命。甚至是线路最终所表达的，『坚持理想可以拯救唯一』，也充满了梦幻般的美好感。”
“这是第三个『boymeetsgirl』的故事。继承了文中着墨不多的卫宫切嗣理想的卫宫士郎，邂逅了养父的女儿，在与其相处的过程中，得到了理想与唯一都同样重要的答案，并且最终坚定理想走了下去。比起故事，我更愿意称呼这为童话。”
“『HF』线，突破重重剧情锁才能到达的这条线路，不难看出制作方对其的重视程度。与此同时，这也是本人最为推崇的一条线路。大概，这条线路之所以被放在最后，除了其中透露了最多圣杯战争的真相与黑幕外，还有着只有认真玩过了前面三条线路，才能够明白这条线路中卫宫士郎做出的决定究竟有多么悲壮的因素。这条线路中有着全线最多的BadEnd，或许也从侧面印证了，若是没有舍弃一切的决心，哪怕是一时之间片刻的动摇，也是绝对无法拯救名为间桐樱的少女的。而如果袒护名为樱的少女，那么便意味着背叛过去十年的生存基准与视若生命的理想。迄今为止支撑着卫宫士郎的信念，我们作为玩家所看到的前三线卫宫士郎对于理想的珍视与执着，将会全部化为虚无。”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条线路的进线条件也很有趣。只有玩家在前几天，比起帮助他人与锻炼，更为重视与樱相处的时间，才能走到这条充斥着绝望与悲伤、拯救与被拯救的路线。比起遥远而美好的理想，更加珍视触手可及的唯一，作为人类来讲，这或许是一个十分正确的选择。但身为主人公的卫宫士郎，并非一个普遍意义上的完整人类。他有着炫目到耀眼的理想的同时，也丧失了作为人类重视自己的观念。也因此，当这样一个人能够喜欢到某个女生到能够为其放弃过去十年的生存准则与信念，能够否定自己过去的一切，想着只要有对方的笑容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所能带给人的震撼与惊心动魄，也就不言而喻了。”
“这是第四个『boymeetsgirl』的故事。珍视间桐樱到放弃理想的卫宫士郎，与能够得到本不可企及的感情，在余生中度过普通而又幸福的日子的间桐樱，作为这个故事的完结来讲，我认为再好不过了。因为，歌颂英雄的赞歌固然引人入胜，但平凡生活中的美好才更加值得人思考与珍惜。这是罪与罚的少女得到平凡幸福的故事，也是有缺陷的少年羽化成人的故事。”
“除此之外，全结局通关之后，游戏还有一个『FATE』线的附加结局『梦的延续』，讲述的是追寻着Saber的脚步，坚持理想到生命之火熄灭的卫宫士郎，最终来到理想乡阿瓦隆，与那位互为心灵之友的少女再度相遇的故事。作为『FATE』线的补充来说可以稍稍弥补广大玩家们的怨念，但于我而言，还是无法动摇『HF』线的崇高地位。”
“那么做下总结吧！充斥着英雄、神秘、魔术与战斗的『FSN』，抛开这些表象，其本质上，也仅仅是一个温柔而经典的、少年与少女相遇，彼此坠入爱河、然后成长的故事罢了。”
“得幸于此，它是『仅此而已』的故事。”
“文章写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最后提一个相当有趣的小细节——作为Galgame的『FSN』，也如同大多数同类型游戏一般，有着标注这个结局是TE、BE，或者GE的习惯。”
“『FATE』线只有『FATE』这一个同名结局，自然是毫无疑问的TrueEnd。『UBW』线有『BrilliantYears』这一NormalEnd和『SunnyDay』这一GoodEnd。『LCW』线有『永冬』这个NormalEnd和『雪下之誓』这个GoodEnd。而『HF』线，有着『樱之梦』这一NormalEnd，以及『春天归来』这一TrueEnd。”
“在此我并非是想挑起游戏真结局之争，只是想说，感谢作为策划和剧本作家的御主、亦即百里屠苏老师，能够对这名名为『间桐樱』的少女，在最后时刻温柔以待。”
“因此，也请您对自己的上一个孩子温柔以待吧！（笑）”
“完”
615.答案
临近傍晚的归途，显得有些沉闷。
天际昏黄一片，日轮渐渐沉入海平线，薄薄的云彩在彼端堆叠着，逐渐被染成绚烂的黄色与红色。
姜煜尽力保持着往常的样子，时不时提起一些有趣没趣的话题，但大多数时候都得不到回应，到最后也就干脆地闭嘴盯着街景发呆了。
面对真白提出的问题，他给的回答是“这是应该你自己努力思考后才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或许是不太擅长处理来自异性的好意罢。毕竟基本上除了创作相关的事外，他都活得小心克制、敏感谨慎。
在学校里除了一开始就扯上了关系的那群人，他并没有更多交友的想法。去年春天，整个人焕然一新、念头通达后，他也没有再或自觉或不自觉地让自己表现出一副高中生的做派。
他会对陌生人和眼熟的人释放有限的善意，但在这之上的，却是无关者再难深入的领域。
倒不是有意识地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只是比起平淡的日常、美好的高中生活，他还有更高更远的追求。
不舍弃什么就无法获得的东西、到达的地方肯定存在着。
正是因为相信这一点，姜煜当初才会理解英梨梨和诗羽两人的选择。
这样的他，作为“百里屠苏”、作为“御主”所舍弃的东西，大概便是本可能平凡而绚烂的高中生活，还有那其实本该占据了日后很大一部分交友圈子的同班、同级学生。
当然，由于身边恰好有着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因此他并不显得孤独。
那么，作为世界闻名的画家存在着的真白，作为近两年声名鹊起的漫画家存在着的真白，又是舍弃了什么才走到如今这个地方的呢？
她现如今或许渴求着的东西，又是否是需要舍弃什么才能得到的呢？
除了她自己，或许没人知道正解。
……
晚饭的时候，小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的空气，用狐疑的视线来回打量着跟往常一般无二、各自低头沉默吃饭的姜煜和真白两人。
联想到盥洗室那两个衣篮里的衣物，少女轻轻捋了捋自己柔顺的长发，似有所得地点了点头。
难道……跨过了成人的阶梯什么的？不不不，如果发生了那种事不可能是现在这种氛围吧？！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在心中埋怨了自己一顿后，小埋按耐住心中的好奇，打算等晚一会儿寻个好时机问一问自己的好室友兼好朋友。
至于说为什么不向自家哥哥寻求答案？
小埋有着对方会随意敷衍过去的直觉。
也就是说那并不是能够坦然对自家妹妹谈论的话题？联想到这一点不是让人更加好奇了吗？！
心头犹如猫爪挠痒一般蠢蠢欲动，小埋脸上的表情时而严肃、时而惊讶、时而困惑。
姜煜偶然间抬眸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家妹妹这幅仿佛在当场表演变脸绝技的景况。
想了想，他就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发现一般，又重新低下了头。
要是当面指出来，小丫头会恼羞成怒的吧？
姜煜如是想到，为自己的处理默默点了个赞。
……
时间在平淡度日中一晃而逝，不久，就到了三月。气温转暖，冰雪消融，下了几场淅淅沥沥的雨，各地的樱花开始含苞待放。
纯白少女当初的问题还没有寻找到答案。
但想必，执拗的她，还会坚持着寻找下去，寻找很久很久。
那天之后，姜煜曾受过自家妹妹以及丽塔甚至饭田绫乃的旁敲侧击，明确地表示自己比起同年龄的女生，更愿意将其看作家人与妹妹后，他没有再经受到类似的盘问。
顺便一提，听到“妹妹”这个答案时，作为真·妹妹的小埋，当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失落，又像是释然。像是终于舍弃了什么的透彻明悟，又像是终于能够迈步前进的豁然开朗。
真白也一如既往地住在他家里，只是，升上大学后，似乎要搬出去跟至少今后四年会待在日本的丽塔共同生活的样子。
去年圣诞前后，真白之所以被叫回了英国那边，就是她家中除了父母之外的亲属，似乎有考虑让她升入英国某个名牌大学，顺便今后就在那边定居的想法。
而对此，真白的选择是坚持在日本上大学，采用的理由当然是日本的取材还没有结束。知晓其中内情的真白父母，以及她绘画的启蒙老师、即丽塔的爷爷，最终选择了沉默，尊重真白的选择。
与此同时，已经解开了自己心结的丽塔，也决定明年到日本去上大学，一方面是想照顾真白，另一方面，也是想跟那群好不容易才交上朋友不至于疏远了关系。
大概，正是因为知晓这段已经习以为常的日子即将结束，那位少女才会任由感情支配着，问出那个问题罢。
她的漫画家生涯依旧不温不火，虽然依旧在努力尝试自己创作，但能够顺利连载的，依旧是那部以姜煜和小埋两人为原型的日常漫画。
但也得益于此，真白的名气虽然稳步上升着，但暂时还没有人将其联系到世界知名的绘画界天才，椎名真白身上。当初真白父亲所考虑的最坏情况，暂时还没有发生。或者说，仍处于并将长期处于酝酿的前奏。
与此同时，由于社团活动暂停和即将毕业，姜煜等人其实已经挺长时间没有聚在一起过了。毕竟作为社团主要成员的几位三年级生，除了需要忙碌应考或者毕业的几位外，那几位不需要考虑应考的，又需要负责或关注“FSN”的销售贩卖情况。
而那几位二年级的嘛……难道不好好上学吗？（笑）
虽然没有再举行线下聚会，但姜煜还是会经常跟社团其余人进行联络。其中最频繁的两位联系者是伊织和加藤惠。前者是为了知晓“FSN”的各种情况，后者则是经常漫无目的地进行没固定主题的聊天或讨论。
不过姜煜倒也没有完全闲着。堂哥姜潜那边考虑到他需要应考的事情，本来《春物》第二季动画的台词监修是不准备让他负责的。但在被通知这个决定的时候，姜煜迫切恳切地揽下了这份工作，因此最后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只能说，闲极无聊又想要玩梗的原作者，对监修这份工作的渴求就是这么迫切。
当然，由于也不能完全忽略了应考的事情，姜煜并没有出现在录制现场。他写的台词本以及后续的修改意见，大多都是直接跟动画的音响监督桧木泽一交流的。在经过了《春物》一系列衍生作品的合作后，他跟这位音响监督已经算得上是比较熟悉了。而《春物》作为对方近来发迹的原点，让桧木泽一对待姜煜也比较友善。
三月的头一个周末，姜煜带上准考证和一系列文具，搭乘电车，在同名车站下车后，走进了那道标志性的红门。抬头可以看见隐没在不远处的讲堂一角，那同样标志性的仿若钟塔一般的建筑。
初春的早晨少一份阳光的眷恋，多一份寒风的流连。姜煜紧了紧衣领，顺着指示一路前行，偶尔可以看见行色匆匆的年轻男女。他们步履匆忙，表情也不见得轻松，但浑身却散发着一股积极向上的气氛。
他们站在象牙塔的门口，一如当初刚进来时，抬眸打量着那高耸入云的尖塔，那简单却有力的线条，那洁白而隐隐闪烁着光泽的塔壁。
不同之处在于，当初脸上的表情是好奇而畏惧，欢欣且无措；如今却是，不舍而无畏，坚韧且执着。
这是最好的选择吗？
他不知道答案。
就好似上个世界，他其实也是按部就班地参加了考试，然后稀里糊涂地选了学校和专业。但幸运的地方在于，这样的阴差阳错发展到后来，结果还算不错。
啊，到了。
姜煜在一幢礼堂模样的建筑前驻足，大门虚掩着。靠近一点，可以听见其中细微的翻动书页的声音，还有来回走动的脚步声，间或参杂一声极力压制的咳嗽。
姜煜推开门走进去，室内一片亮堂，呈阶梯状的座位层层往上，差不多已经坐了一半的人。
他寻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文具摆放好。但之后，他并没有如同周围的那些人一般，翻阅着各式各样的小册子，同时嘴里不停小声念叨着什么。
姜煜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其上，是来自有限的几个知晓他今天来考试的友人和家人们的，关心和鼓励。
他其实并不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什么实际上的益处，但也切实地感受到了，一种如同溪涧、如同山泉般，在心底缓缓流动的感情。
轻轻吸气，再慢慢吐出，最后将所有与考试无关的物品都装在一起，起身拾阶而下，放在惯例的教室最前方。
墙上的时钟自律地走动着，虚掩的大门时不时被推开，有略带胆怯紧抿着唇迈入其中的少女，也有神采飞扬眉宇自信的少年。
时间到达预定的那一刻，之前已经被反复提醒过多次常规的考前教条又一次被监考人员提起，伴随着最后一波放东西的考生重新坐下后，一叠叠雪白的纸张开始分发。
姜煜拿到试卷，扫视了一眼卷首标题，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
下一刻，随着一声沉稳的“考试开始”，整齐划一的纸张翻阅声一同响了起来。紧随其后的，是绵密而细腻的，笔尖触碰纸张，发出的轻微响动。
苍蓝的天际之上，正处于遥远的、以光年计算的距离上的巨大火球的投影，从云层之后悄然浮现。温和而不显灼热的春日阳光推开窗棂，洒在这群正聚心凝神答题的、脸庞还稍显稚嫩的年轻人身上，一路上留下细腻的浮尘，最后形成了斑驳的剪影。
是春天呢。
姜煜脑海里闪过这个无关紧要的念头，手不停挥，填入一个又一个答案。
……
日暮时分。
飞鱼腾跃，随后隐没。
金黄色的水面泛起余波，巨大的日轮被一点点吞噬，只留下扭曲的光影。
遥远的彼方似乎唱响了古老的歌谣，四立的寺庙敲出了古钟的嗡鸣，袅袅的香火盘旋而上，没入天际。
代表着人类现代文明的璀璨灯火接连不断的亮起，远远望去，如同白昼。
或许，这座城市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安眠的夜晚。
姜煜表情平静地拎着菜，推开家门，倒腾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后，低头开始换鞋。
听到这边发出的声响，相隔不过十数不距离的起居室中，很快就发出了奔跑的声音，然后，一张宜嗔宜喜的可爱脸蛋儿映入了姜煜恰好的抬眸之中。
他笑了笑，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买东西多花了一点时间，作为补偿我会做顿大餐的。”
小埋并不作答，用似紧张，又似期待的视线直勾勾地看着他，欲说还休。
“虽然大概猜得到你想问什么……”姜煜嘴角轻扬，心情不错的样子，“不过我不告诉你～”
小埋眼中的期待立马被浓郁的失望与愤懑所代替，她横了自家哥哥一眼，同时嘴里发出了傲娇的轻哼，转身又返回了起居室。
姜煜跟着走了几步，才突然发现家里似乎有什么不同。他看了看前方没有丝毫光亮透露出来的起居室，嗅了嗅隐藏在平静的空气之下的，似有若无的甜腻香气，有所明悟地小幅度点了点头。
信步走进起居室，先前所看到的黑暗登时被明亮的白炽灯光所替代，一左一右先后响起的两声礼炮，以及那喷洒在他四周的彩色纸屑，都让姜煜很轻易地弄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他心说万一我回来显得很沮丧怎么办？等等……那样的话，就会从庆功宴变成安慰性质的晚餐了？
有些哭笑不得的他，刚想对策划了这一切的两位少女说些什么，却在看清了右边那个人影的时候，发出了稍显惊愕的呼声。
“你……”
那人金发长发微微曲卷，披散之背心，一双湛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柔软的脸颊向上扬起，正露出温柔的笑容。
她笑眯眯地说道：“嗨～煜君～！啊，不对，该说‘欢迎回来’？”
姜煜摇头失笑，暗道自己早该想到才是，三月份是日本各所大学的集中入学考试月份嘛。
“都说了下次请别不请自来啊？丽塔小姐。”
616.叫你「惠」好不好？
丽塔笑眯眯地回应道：“我可不是不请自来哦？这次有提前跟真白还有小埋打招呼耶～”
小埋得意洋洋地抬起脑袋，随后仿佛是感觉这样不太淑女一般，又矜持地点了点头。
姜煜佯装没有看见自家妹妹这自相矛盾的行为一般，往旁边走了几步，来到冰箱面前，一边将今天算是白买了的菜蔬放进去，一边语气轻松地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吧？不过算了，怎样都好。总之，欢迎你又一次来到日本，这次打算在这边待多久？床铺之后我会帮你准备好的。”
丽塔眨了眨眼睛，有些错愕地看了看姜煜，抿着唇说道：“煜君你的反应……跟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啊？不过正如你说的，这一点怎样都好。这次的话，我是打算待好几年哦～”
姜煜放好东西，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大学那边联系好了？租屋呢？还是说打算住学生宿舍？我这里倒是也能让你先住着，不过之后多少会有点不方便吧。”
毕竟这里只是一间2LDK级别的普通公寓，住三个人勉强，四个人已经能够算是拥挤了。特别是所有住客都打算长期居住在这里的话。
因为姜煜对于自己的大学生涯已经有所打算，所以并不准备住学生宿舍。至于到时候是继续住在这里，还是说换一个地段的房屋租赁，他打算先跟父亲姜河商量一下。
虽然那几个游戏的分红加上《春物》的稿费，他自己也有一笔不小的存款，不过他心中已然为这笔存款规划好了去处，并不打算花费在房租上。
闻言，丽塔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住处的话我已经找好了……不如说拜托椎名伯伯已经在这边找好了，所以煜君你不用担心我无家可归哦？当然，这段时间还是先叨扰了～毕竟空运的行李还没有到。”
姜煜点了点头，但关上冰箱门的瞬间，动作慢了一拍，似乎联想到了什么，随后他若无其事般说道：“那真白……？”
丽塔正色道：“接下来四年，真白会跟我住在一起。”
姜煜沉默片刻后说道：“这样，也好。”
丽塔将姜煜的反应尽收眼底，让人能够联想到大海的天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愉快的情绪，她笑吟吟地说道：“怎么啦？感到寂寞了？”
仿佛是对于他接下来的反应感到异常好奇一般，不止是丽塔，就连一旁的小埋和真白，都把视线集中到了他的脸上。
面对三道灼灼的视线，姜煜却是面色坦然地点了点头：“多少会有一点吧？毕竟是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快两年的家人啊。”
“家人……”
真白默默低下脑袋，似呓语般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其余两人散发出来的氛围，也一瞬间变得有些沉重。
“说起来，今天的晚饭是丽塔准备的？”
姜煜仿若无事般挑起了另外的话题。
丽塔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啊，是哦～准备的是大家能够其乐融融一起吃并且我也很喜欢的料理。”
姜煜看了看餐桌上的电磁炉，以及端坐于其上的正盖着盖子的不锈钢锅，有些意外地说道：“丽塔你喜欢这个啊……不过最正宗的火锅要到华夏川蜀一带才能吃到吧。”
“……煜君你还真会勾起人的好奇心耶？”
“哈哈……记得到时候点微辣。啊，对了，先把地上收拾一下吧。”
小埋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火锅，下意识地答道：“好……好想吃饭。”
“先收拾啊不然以后家务你全部负责？”
“我才不要！我马上就收拾！”
一番打闹……咳，我是说收拾后，众人终于得以坐在桌前，双手合十，异口同声，相视而笑。
……
3月9日。
和煦的阳光穿透云层，为这座城市披上淡薄的纱衣。带着春日特有的微微寒意的清风，马不停蹄地从远方赶来，又于倏忽之间，奔远方而去。
学校里那几颗老樱早已绽放新芽，粉与白两色层层叠叠地交错在一起，间或飘落一两瓣粉红嫩白，飞入窗棂，飞入书册，飞入发梢，飞入衣领。
体育馆内的毕业典礼还在继续，提前溜出来的姜煜，手里拿着细长的桶子，信步走过空荡荡的中庭，来到教学楼的入口，换上室内鞋，再循着楼梯盘旋而上。
依次走过一、二年级的教室，终于是来到了三年级的教室。姜煜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了一眼室内的景况——原本被堆砌在桌上的书本少了许多，甚至有一两张桌子变得空空荡荡。教室前边的黑板上，写着“恭喜毕业”几个工整大字，在边上还画了几道彩虹，以及在其上俏皮腾跃着的星星。
黑板旁边的日历剩下最后一张在空气中凝固着，上面的日期，甚至不是3月9日。
姜煜收回视线，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伤之情。
该有的情绪他早已宣泄过了，如今再经历一次，也不过是稍有感怀罢了。
他走过自己的教室，又走过伦也和英梨梨的教室，最后走过了连接着两幢教学楼的走廊，来到从去年起便常去的视听教室面前。
他想拉开门，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钥匙。
一念至此，他不由得噗噗笑出了声。
因为，在擅自使用这里的两年、擅自将这里当作社团活动室的两年里，他们一群人，不仅没有得到学校方面的人认可，甚至最后还将作为知情人的学生会长也拐到了自家社团里来。
想到这里，他就不禁有种开怀大笑的冲动，有种……原来自己也多少做过一点充满青春意味的坏事的感觉。
止住笑意，看了一眼放在前门不远处，被擦得干干净净的白板，姜煜想着其上曾有过的线条，由衷地觉察到了时间的流动，自己的确在这里切实地度过了两年的时间。
起步，驻足，再回首。
好似要将所有过往光阴，连同又一次经历的高中时代的悲欢喜乐，都一同纳入眼眸。
他微微皱眉，接着又抚平眉头，步履轻松。
他眸光灿灿，眼中似有江河奔涌。
……
毕业典礼结束后，姜煜随波逐流地拍摄了合照，最后婉拒了班级上的聚餐提议，伙同社团全员，加上丽塔、真白、诗羽和英梨梨四人，来到提前包场的杏子小姐的咖啡馆，肆意闹腾了一番。
他们谈天说地，从学校生活到社团活动，最后又到最近网络上关于“FSN”、关于“寰域编年纪”的评价，还商量了如果要进行全角色配音的话，该找哪些声优。
嬉笑过后，一群人玩起了双六，类似于没有买地收租这类操作的大富翁，获胜条件是走到终点。
获胜条件的单一，也就造成了棋盘上充满了各种恶意的陷阱。诸如“倒退几格”、“停止活动几回合”、“掷出多少点才能前进”一类的陷阱数见不鲜。除此之外，还有现实环节的大冒险和真心话。
这拉长了整个游戏时长的同时，也让整局游戏都充满了欢乐。发生了许多或主动或被动的，让除了当事人之外，都喜闻乐见的趣事。
兴至酣处，姜煜被撺掇上去唱歌，他也就半推半就地真的上去唱了歌。
从“Butter-fly”到“Kaime，Onemorece”到“浮生未歇”，从“我们”到跟小埋一起合唱的“金曜日的早安”，甚至最后弹了“μ’s”的“爱上你万岁！”和“如今的我们”，唱了从去年开始逐渐流行起来的“HTT”的“奇迹”，唱了去年也曾唱过的，“3月9日”。
唱到这最后一首歌时，台下的诗羽不由自主地悄悄湿了眼眶，然后强撑着不让泪水落下，只是那紧抿的嘴唇、通红的眼睛，还是急促起伏着的胸膛，都在说明她的内心一点也不平静。
其余人也是表现各异。有惊讶得不行的，也有主动炒热气氛欢呼；有双眼泛泪无比感动的，也有表情平静笔走龙蛇的；有若有所思似有所得的，也有眼眸放光一脸骄傲的。
在一众人群中，台上演唱的姜煜，却是不知为何的，视线忽然跟一位安静的少女撞到了一处。
她有着乌黑亮丽的长发，有着普通的还算可爱但变换了一个发型后就显得特别精致美丽的脸蛋，有着明亮温和的双眸……与此同时，她的身边也有着一根细细长长的桶子。
她自从“Butter-fly”开始，就以一种格外温柔的视线，看着台上演奏的姜煜。那仿佛同时具备着温软的柔和以及锐利的穿透两种矛盾性质的视线，仿佛一瞬间顺着光阴长河逆流而上，看到了头一次来到这个咖啡厅，那个略显拘谨但还算冷静的少年，也看到了那个坐在后台研磨着咖啡，听着前面传进来的，似有若无的歌声的少女。
那似乎是一切故事的.asxs.，是她至今仍未吐露的，也是他至今仍未察觉的，开端之前的开端，交际之前的交际。
然后，河水湍涌，季节轮转，轻飘飘在云端的感情逐渐落到地下，生根发芽。
灌溉着这株植株的养料有很多。
那是他端坐台上且弹且唱，是她低头拢发眉眼温软。
那是他滔滔不绝意气风发，是她学习编程虚心求教。
那是他拼尽全力满足轻笑，是她素手调羹裙摆飘荡。
那是他千里奔赴含愤一拳，是她从不抱怨默默陪伴。
那是他修学旅行主动邀约，是她一袭月白团扇轻扬。
那是他信誓旦旦言出必践，是她声音哽咽泪痕两行。
太多的喜怒哀乐，太多的悲欢离合，才有了今天这参天大树。
加藤惠闭眼，了然；姜煜顿首，明悟。
毕业，实在是一个太过于适合告别过去的日子了不是吗？
他如是想到。
……
时间流逝，春日温暖的斜阳从窗户照射进来，剪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聚会结束，姜煜等人就在咖啡馆前分开，需要去车站坐电车的自是去车站坐电车，而只是走路便可以回家的，自然也就走路回家，一如往常。
分别之前，诗羽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抓住落在后边还没来得及走出咖啡馆的姜煜，小声而又快速地说了句“我可不会放弃哦～”后，一脸坦然地走了出去。
姜煜有些莫名，又有些恍然地看着那人的背影，感觉这位学姐身上，似乎正散发着跟创作者不太一样的光芒。
那光芒并不显得刺眼、让人无法靠近。恰恰相反，那是让人想要去亲近，想要去呵护的光芒。
回家的路上，暂时同路的几人也纷纷掉队，最后只剩下来姜煜、小埋、真白、丽塔、加藤惠几人还在同一条路上。
在分别的路口驻足，姜煜想了想，在其余几人有些好奇，也有些揶揄的视线中，做出了让丽塔带小埋真白两人回去，而自己把加藤惠送到家门口的决定。
而理由嘛，当然是天色已晚。
不过难道另一边就不是女孩子了吗？还是说三个人会比较不容易让人下手？又或者说相当信任丽塔口中所说的那不知真实与否的女子防身术？
不管那三人心中如何腹诽，姜煜跟着加藤惠拐进了一条小路，走到尽头，再通过一个上坡，就是加藤家。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幅度颇缓的坡道上，最后一点暗淡的斜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后一个影子忽的驻足，停在落日余晖中，停在斑驳光影里。
“加藤。”
他不掺杂丝毫犹豫的轻唤少女的姓名。
“嗯？”
前一个影子闻声停下，转过身来，用鼻音发出了疑问。
“我喜欢你。”
他用清晰无比的声线，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知道。”
她语气平静，但眉宇间似乎有少许弧度上扬。
“甚于昨日，匮于明夕。”
他看着眼前那张宜嗔宜喜的脸，笑了起来，补全了未完的告白。
“嗯。”
她点了点头，又一次用鼻音答道。
然后加藤惠转身朝前走，步履轻快。
姜煜愣了一瞬，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快走几步追了上去，手心冒汗，心头微紧，试探性握住了少女的手。
加藤惠温顺的、任由他握住了自己的手。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在即将越过坡顶之前，姜煜收起了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的傻笑，轻咳两声提议说道：“那个……之后叫你‘惠’好不好？”
惠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捋了捋耳后的飘扬的发丝，柔软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极清极浅的笑意，主动往另一只手上用了点力。
“可以哦，煜君。”
617.起高楼（上）
当天晚上回家后，姜煜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小埋和丽塔也没有追根究底。
只是大概，她们两人都猜到了答案。
少女往日里并未表达过自己的心思，当然，也没有进行掩饰。或许在女生私话里，也曾被问起过这方面的话题，当时她给出的究竟是什么答案，现在已经无从知晓。
但若要问周围这群旁观者，对于这两人如果谈恋爱在一起意外不意外的话，答案也是很清晰明了的否定。
毕竟这两人偶尔所展现出的默契，实在是让一些看热闹或者没那个心思的人抓耳挠腮，就差直接调侃一句“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一类的话了。
不过大部分时候，由于加藤惠对两人间距离的精准拿捏，以及姜煜或故意或无意地忽视，他们之间倒是并没有表现出那种青春期的少女少年之间所独有的，欲拒还迎、相斥相吸的感觉。
之后的两天，丽塔表现得消沉了些许，但很快就努力调整了过来。
对此，姜煜倒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他自认并没有立场也没有道理在这个时候去安慰别人，因此在家中表现得一如既往，毫无波澜。
当然，与此同时，要问他内心的感受嘛……大概是有些迷茫、有些惊讶、有些得意，又有些克制的。
迷茫、惊讶，以及得意，都来自于对方那份不知何时萌芽的感情。而克制，却是他的理智让他明白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值得得意的事情。
毕竟，这世上多得是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无疾而终的感情。
更何况对方平日里其实并没有表达出多少那方面的意思，姜煜若是擅自掺合进去，只是让双方都尴尬罢了。
至于说目前暂居在姜煜家中的最后一人，真白，是否明白或者被告知了事态，姜煜倒是看不出来。因为她表现得一如既往地难以捉摸，整个人没有展露出明显的感情波动与变化。但似乎，最近几天她待在房间里闷头画画的时间比起以前，要多了很多。偶尔丽塔邀请她出去走走，她也总是很淡然地拒绝了。
她其实一直都试图在漫画家的道路上，只凭借自己的力量前进，最近只是看上去动力充足了不少。
周六的毕业典礼过后，到得周三，东京大学的录取名单一早便公布在了校门口。今天早上本想着就在网络上查询一下，懒得去现场看榜单的姜煜，最后却是被小埋硬拖着过去看了。
同行的还有丽塔，真白由于熬夜太过没起得来。叫了两遍没回应后，他们三人就自行出门了。
早上阳光正好，空气中虽说还残余着些许冬季的冷冽，让人不得不裹上围巾，但街道上正怒放着的樱花，还有那展现出一派欣欣向荣姿态的行道树，无不宣告着满溢的春天气息。
三人结伴行得几步，不多时便到了车站，辗转一番在跟大学同名的车站下车后，走出去不远，便是那标志性的红门。放榜的地方，就设立在走进红门不远处。
对于这如同华夏古时候科举放榜一般的行为，姜煜本来多少有些费解，觉得不太符合愈发习惯快节奏与高信息流传度的现代人生活习惯。但一路走来看见那些生理年龄上的同龄人，或暗自祈祷，或满怀期待，或心中忐忑的各异神色，内心平静之下，他却是有些恍然。
比起“通知”、“发布”这件事本身，这种行为已经近似于一种仪式了。而且，其中所表达出来的校方的意思，相较于通告“你被录取”了，不如说是“恭喜入学”。
由此推断，或许在某些事情上，只要稍稍改变一下形式，就能够让其褪去生硬与严肃，变得柔软且亲和。
脑子里盘旋着这样跟此情此景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的念头，姜煜跟着前方一马当先的小埋来到理科的榜单处，视线巡游一圈，花费了一点时间后，在右下角找到了自己的考号。
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他自以为平静的内心，还是稍微起了一点波澜，转瞬即逝。
轻轻呼出一口气，姜煜拍了拍身前小埋和丽塔的肩膀，轻声说道：“找到了，右下角。”
两人循着提示找去，发现那串在来路上已经念叨了不知多少遍的数字后，都有些惊喜地扭头看向姜煜。
“恭喜你啦，煜君！”
“不愧是哥哥！”
下一刻，两人同时说出了恭喜的话语，姜煜笑了笑，矜持地点了点头，转身说道：“榜单也看了，回家去吧？”
见姜煜似乎并不如她们想象中激动，不如说甚至不如她俩激动，小埋和丽塔面面相觑，随后追上了已经走出了好几步的姜煜。
小埋看着前方那个日渐沉稳的背影，凝神想了想，一只手拉扯住姜煜的衣袖，迟疑着问道：“哥哥你不激动吗？那可是东大诶！”
姜煜顿足，语气轻松地说道：“其实我很激动哦？”
“骗人～！”毫不留情地戳穿自家哥哥敷衍至极的谎言后，小埋久违地展现出了身为妹妹的缠人模样，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问道，“咳咳，test！test！请问姜煜同学，对于自己考上了东大这件事，有什么感想呢？据说你并未在考前花费太多时间复习，果然是因为难度太低，过于顺利而以至于内心无感吗？”
姜煜转身瞪了小埋一眼，随后又瞪了落后一步位置，笑吟吟看着这边的丽塔一眼，思考了片刻，决定配合一下早点回家，毫不心虚地答道：“平日的积累可以很大程度上代替考前临时抱佛脚的复习，与此同时，由于过于顺利而忽视努力将其视作理所当然，并不是一个好的习惯，也对于其他朝同一个目标努力的人不公平。”
然而实际上，他平日并没有积累，或者说，积累的这个过程，在已经开始逐渐模糊成一团的记忆的那头。
那是一段令人无比怀念的，却又决计不愿意经历第二次的时光。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这之后，才是该起高楼、该兴奋激动的时候。”
说完之后，也不待这两人做出回应，姜煜颇为潇洒地转身朝车站入口走去。
小埋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嘴里嘟囔着“哥哥你平时哪有在积累啊！”，被丽塔拉着追了过去。
电车上，姜煜一边跟丽塔和小埋聊着些没所谓的话题，一边给惠发去了一条自己被录取了的消息。
他之前还在备考的时候，曾经跟对方聊起过这个话题。当然，那个时候他可没想过自己会一时脑热告白，然后顺顺利利地跟对方交往。
不如说当时整个过程有些过于理所当然反而让人没有了现实感。
然而若是考虑到对方毕竟是那个惠的话，却又突然给人现实感满满的错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唇边泛着不由自主的笑意，跟名义上也是实际上的女朋友聊了一会儿天，随后电车到站，姜煜也适时关掉手机起身。
然而这时候，他却察觉到了两束直勾勾锁定在他身上的视线。
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随后姜煜若无其事地回头问道：“怎么了吗？”
小埋冲着自家哥哥办了个鬼脸，轻哼一声扭过了头。丽塔则是以一副颇为稀奇的表情，故作讶异地揶揄道：“也没什么啊～只是想说果然煜君也是男生呢～”
“不那个……这种事情到现在这种时候了，还需要进行确认吗？”
姜煜嘴角扯了扯，吐槽说道。
“诶……”丽塔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淡白，仿佛在说这个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一般，“煜君为什么会有自己之前表现得很有同龄高中男生感觉的自信呢？”
“没有吗？你在开玩笑对吧？喂——！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的啊！”
面对姜煜难得露出的抓狂郁闷表情，丽塔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拉着小埋的人，理也不理地率先往车站外边走去。
姜煜跟在两人身上，脸上的抓狂与郁闷忽的化作平静。
这样就……代表着已经没问题了对吧？
他用力揉了揉脸颊，喉咙里不禁意漏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
三月最后一个星期的周末，东京都内某处气派的大楼，整个被用作“红朱企划”办公室的一层。
姜煜在其余人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中，表情沉稳地走到深处，敲响了挂有“社长办公室”铭牌的房间。
因为来之前被告知可以直接进去，因此姜煜只是礼貌性地敲了一下后，便直接拧动门把手，推开了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跟办公室给人以井井有条的印象所大相径庭的、仿若垃圾堆一般的场景。胡乱堆砌着的资料、东一个西一个摆放着的机器，还有淹没在其中的，虽说算不上邋遢，但也绝对不能说整洁有礼的成年女性。
那人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望过来，咧嘴一笑：“哟，少年。听说你考上东大？很厉害嘛！”
姜煜一边寻找着合适的前进路线，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红坂小姐你这不是赞赏或者佩服的语气吧？而且我也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了不起。”
“你这样说，全国的高三学生可是会哭泣的哦？”红坂朱音轻松地无视掉了姜煜带刺的话语，“虽说我也确实不觉得进了大学之后，能够在你将来从业方向的技术层面上有所帮助。不如说最重要果然还是人脉关系的构筑，其它事情的代替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姜煜走到红坂朱音的办公桌跟前，笑着答道：“我该说不愧是早应大中辍后，白手起家创建出今日这般庞然大物的商业女王吗？说的话就是不一样。”
红坂朱音嘲笑道：“会认为我是白手起家的人，才是真的白痴。”
那言下之意是，“红朱企划”创办之初，恐怕也少不了接受来自各个渠道的、各个方面的帮助。
毕竟这里是个比之华夏更甚的，讲究阶级与人情的社会。
姜煜也没在意对方的嘲讽，开门见山地说道：“那么，需要我签字的文件在哪里？”
“啊，差点忘了。”
红坂朱音一拍脑门，仿佛是真的忘记了一般，起身开始在压在屁股底下、被叠起来当作椅子的文件堆里翻找了起来。这幅景况简直让姜煜怀疑，今天早上接到的究竟是不是对方亲自打来的电话。
姜煜今天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为了当初那份工作画上一个句点，又或者说，勾勒出最开始的那一笔。
毕竟当时他用来跟马尔兹方面交涉的身份，是“红朱企划”的员工。为了圆上这最开始的谎言，他今天会跟“红朱企划”方面，补签一份临时的员工合同，有效日期当然是去年年底为止。
顺便一提，这位业界顶尖的创作者和商业女王，在脑梗塞的风波之后，身体慢慢好转，也终于是得以在年后顺利出院。
虽说出院之后，她还是不大愿意听医生以及朋友的劝告，日常作风上依旧我行我素，但比起之前那副不要命的做派来讲，还是缓和了不少。
翻找一阵后，红坂朱音最终在右手边的一升酒瓶下方，找到了那份不算厚实的文件，随手递给了姜煜，说道：“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姜煜点点头，接过文件，随意翻阅了起来。然后，他的视线忽然凝固在了最后几页的，书写着金额的地方。
个十百千……八位数？！
姜煜讶然地抬头看向红坂朱音，疑惑问道：“这个金额是怎么回事？我并没有做出能够跟这价值对等的工作吧？”
红坂朱音刚刚仰头喝了口酒，闻言毫不在意地说道：“毕竟这是版权合同书。“寰域编年纪”目前国内出货量53万张，售价8500日元，在乘以我的版权分成比例8%。最后从中拿出20%当作少年你的代理费。如果你觉得少了的话，可以跟我说。”
姜煜麻木着一张脸，语气干涩地说道：“最后那个比例太异常了，还有倒数第二个其实也不怎么正常……？”
做了一个月的代理，结果就拿了对方收入的1/5，这是哪里来的傻大户啊？
虽然过去两年间，《春物》所带给他的实际收入，也早已超过了八位数，但骤然得到一笔跟自己过去两年收入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多的钱，饶是姜煜，也不由得动摇了一番。
毕竟，他上辈子哪有见过这么多钱，哪怕是按照汇率换算一下，也是家乡那边的一笔百万级的巨款了。
定了定心神后，姜煜想到自己关于未来的计划，本想着拒绝的心思又不由得有些动摇。仔细思考过后，他看着红坂朱音，定定说道：“一半！我最多只拿一半！因为接下来两三年我需要很大一笔钱，所以我就昧着良心接过了。与此同时……”
红坂朱音扬了扬眉毛，一拍桌子，一双眸子以并不激烈但很固执的眼神看过去：“与此同时，剩下一半你也拿走。”
姜煜被噎了一下，沉默半晌后，说道：“……那我就算成红坂小姐的入股好了。”
红坂朱音表情淡然地点了点头，用下巴指了指合同，说道：“没问题就签字吧，至于你说的入股……我们之后可以再拟一份附加合同。”
姜煜点头称是，拿起随意摆放在一堆文件上的中性笔，又随意翻看了一下合同，准备写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在他写好了“姜”字，甚至“煜”都写了个火字旁的时候，他表情突然一愣，搁笔。
红坂朱音挑眉：“又怎么了？后悔了？我刚才也说过，如果对金额不满意的话你可以自己改。”
“不是……”
姜煜的语气有些茫然，也有些哭笑不得，就像是难得上了一回牌桌，但却发现对手从头到尾都在玩赖一样。
他翻到那个庞大的金额之后几页，指着那上边的一个个铅字，问道：“这些款项……”
“啧。”
红坂朱音有些夸张地咂了一下嘴，接着别过了头不看他。
姜煜低头又看了看那几页文件——除开一开始的临时雇佣合同后，往后的几页，被就职场所、就职日期、休息日、薪水、提薪、奖金之类的字眼占据了。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份很普通的正式员工合同。
似是明白自己这连小心机也算不上的手段被识破了，红坂朱音语气颇为不爽地嘲讽道：“你这家伙没问题吧？居然把合同书的各个角落都看了个透彻？你这样还算是什么创作者啊？不拘泥于这些旁枝末节才是真正的创作者不是吗？”
“不要因为自己很厉害就擅自代替了其余所有创作者啊！”姜煜没忍住反驳了一句吐槽，“还有我刚才的行为才是一般人的表现吧！没有丝毫问题吧！”
红坂朱音毫不心虚，甚至可以说过分坦荡地说道：“这些事情怎样都好。我只是考虑到今后也有启用霞诗子和柏木英理的可能，才觉得你对于我是必要的。”
因为你我虽然是同一类人，但似乎，你比我更加擅长跟那些有个性的创作者进行相处。
这句话，红坂朱音没有说出口。
姜煜闻言楞住了，不知道改为算是间接被红坂朱音承认了能力的那两人感到高兴，还是为对方那过于未雨绸缪的想法感到无奈。
他想了想，本想敲敲桌子强调语气，但发现桌面上都是各种文件后，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径直说道：“我还是学生诶？”
“中辍不就好了。”
红坂朱音以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向他，仿佛在说这个人怎么会有这种担心？
姜煜哑口无言。
“……不要擅自决定别人的未来啊。”
最后，他这样说着，撕掉了临时雇佣合同之后的部分，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618.你的名字
在“红朱企划”那里签了合同的第二天，也是三月的最后一天，姜煜换上一身普通的清爽衣服，一大早搭乘电车，前往东京都内有名的富豪别墅区域。
他应邀前往……这样客气的说法似乎有些不对？好吧我就摊牌了，他被爷爷姜银洲叫着今天回家。
回那个升上高中之前，有着前身最为欢乐与最为颓废时期的家。
下车，顺着拥挤的人潮走出车站，然后搭乘上附近的公交车，又过得两站，便是东京都内相当有名的别墅建筑群。
顺着整洁宽阔的柏油马路往前走，不多时，姜煜便到了曾经的家。
那是一幢小型别墅，自带一个小花园，相较于周围的那些奢华的建筑，它并不显得很起眼。
记得曾经，家里有一只狗，父亲养的；同样的，还有一只猫，母亲养的。
姜煜回溯前身那已显得泛黄而微卷的记忆，心中其实倒并不很激动，相反的，有一种古怪的陌生而拘谨的感觉。
本质上其实是头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他，纵使觉得周围的景物熟悉，但也下意识地不想显得过于放松和亲近。
按响门铃，院子深处传来了两声狗吠，伴随着一阵欢脱的奔跑声的，是一个同样急促的脚步声。
别墅的门被打开，一位背脊挺直，头发花白但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老人，微笑着请他进去。
姜煜认出了这是家中的管家，并且也算得上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礼貌点头问好后，姜煜换上拖鞋，走进屋子。
路过大厅，顺着楼梯来到二楼，再沿着走廊走到深处，老人慈爱地看着他，示意他自己敲门进去，然后走开。
这里似乎是爷爷的书房？姜煜想。
他在门前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领，确认没问题后，才嘟嘟两声敲响了门扉。听到那个熟悉的苍老声音说出的允许后，才拧动门把手，走了进去。
书房的布置跟记忆中相差并不大，甚至在去年的春节去了一趟华夏天水后，姜煜发现这里的布置隐隐跟那边有些相似。
故土难离？不，或许只是单纯地恋旧吧。
姜煜想着，走到书桌前停下，颔首鞠躬，道：“爷爷，我来了。”
姜银洲看着眼前挺拔站立着的少年，看着他眉宇间跟他自己还有他儿子姜河依稀相似的地方，稍稍有些失神。
这是他这三年，第二次见自己这个孙子。
但老人向来不喜欢伤春悲秋那一套，因此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轻轻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坐吧。”
姜煜道谢，左右环顾，迟疑了会儿，搬了把椅子在爷爷面前坐下。
姜银洲诧异地看了孙子一眼，忽的笑骂道：“又不是搞面试，滚去那边坐好！”
姜煜有些茫然地看了老人一眼，随后依言搬回椅子，在待客用的小桌旁坐下。
些许沉默后，姜银洲率先开口：“东京大学也挺好的，其实之前是打算送你回那边读大学的，不过既然是东大的话，也还行吧。”
他说的很勉强，似乎是有些嫌弃的样子。
而事实上，由于公元1621年上位的那位天启皇帝，历史开始拐弯，其余波回荡到现在，就是华夏的那几所顶尖大学，在世界高校的排名上，并不像原本一般尴尬。
“接下来这四年，就随你怎么折腾了，想自己闯闯也好，想接手家里的事业也好，甚至说跟现在比起来一尘不变，继续弄你的轻小说和游戏也好。跟这三年一样，我和你父亲都不会干涉。”
老人随意说着自己的想法，姜煜认真听完，然后诚恳说道：“我并不打算在大学花费四年时间。”
“嗯？！”
爷爷瞪了孙子，不怒自威，似乎在等待一个解释。
姜煜舔了舔嘴唇，继续说着他还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的打算：“当然，我会好好学习顺利毕业，但并不打算用四年的时间去做这件事。”
老人皱眉，然后松开：“说说你的想法。”
姜煜流利地说出老早就组织好了的语言：“我打算继续做游戏，资金来源是小说的稿费和版权费，加上这两年在游戏方面进行尝试的同时，获得的一部分收入。因为团队规模还有运营方面的欠缺，我打算先从同人游戏、小型独立游戏和手机游戏入手，当然，为了进行宣传和引流，我会拜托父亲稍微给点帮助。”
他这个想法的起源已不知来处，但具体成型的时间点，却很清楚——那是去年他代替病中的红坂朱音，跟马尔兹进行商议并合作完成如今大受好评的“寰域编年纪”之后。
那之后，他回到社团里，想着手头这个游戏IP，在上个世界问世后的十几年间大放异彩，心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翻滚、腾跃、灼烧。
并不是想要获取成功，所以去传播脑海里这些有趣的故事；而是想要去传播脑海里这些有趣的故事，所以必须要先获取成功。
他得先站的足够高，才有资格与能量，去任性，去做他一直想做的东西和事情。
同人兼小型游戏的两年制作经历，手中有“SimplePlanSofteare”和“白玉京”这两个已经打响名气的名字，姜煜打算下一步稍微迈大一点。
当然，算上他自己，这两个团队加起来也不过堪堪十余人这种事情，他当然不会在这里自曝其短。
姜银洲已逐渐显得干瘦但有力的指节，在木制桌面上敲击。一阵“嘟嘟”声过后，他说道：“打算前期投入多少？多久之后能够获利？获利的途径和方法是？团队的凝聚力如何？未来打算涉及的方向和领域？如果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有没有即时断臂止损的备案？……”
老人问的很详细。
详细到让人觉得，那不是在提问题，而是在帮人找出一个又一个问题——以他40余年商贾生涯，以他60余年茫茫岁月。
姜煜眼神一下子茫然了——他有考虑过其中一部分问题，但涉及到“失败”的那部分，说实话，一点备案和想法都没有。
所以说，我是不认为我会失败？
姜煜心中忽的揪紧，表情肃然。下一刻，他掏出手机开始快速地记录爷爷的提点。
姜银洲看着他的动作，没有阻止，只是稍微，放缓了一点语调。
结束后，姜煜将手机放回兜里，忽的感觉有些尴尬，挠了挠脑袋，闷声说道：“爷爷你说的这些问题，有些我之前考虑过了，有些还没有。我之后会尽量会针对每种情况做出备案，万无一失后才开始……”
“不要万无一失。”老人突然打断了姜煜的话，他表情认真，眼神锐利，如刀似剑，“没人能做到万无一失，也不要强迫自己去做不适合自己的事情。”
“预先做到你认为能够做到的极致，然后，锐意进取。”
少年人的锋锐，本就是一种了不起的武器。
这句话姜银洲没说，但他认为姜煜应该懂。
姜煜懂了，于是他点头。
姜银洲严肃的表情松懈了下来，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已经没什么事了：“吃过午饭就回去吧，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别怕丢人，找你爸，或者找我。”
姜煜暗忖那我这不成了富二代都市纵横记？笑了笑，没摇头也没点头。
老爷子看了孙子一眼，也没说话，只是眼神一瞬间变得无奈，随后化为一片柔和。
这脾气真他娘的跟老子还有他老子年轻时一模一样。
老爷子在心中笑骂了一句，对他孙子、儿子，还有自己。
然后他再次挥手，示意姜煜可以走了。
“等等。”
姜煜走到门口，一脚已经迈了出去，但却忽然被叫住。
于是他顿足、转身，疑惑看过去。
姜银洲看着他，忽的笑了两声，说道：“你还记得小时候跟家里抱怨，自己的名字难写而且班上的朋友们都不认识的事情吗？”
姜煜表情怔怔，仔细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
在小学的时候，前身似乎确实在晚餐前闲聊的时候抱怨过自己的名字难写又生僻，班上的小伙伴们都不认识。这件事在记忆里很鲜活，大抵属于那种童年趣事。
老人继续说：“我和你的父母，似乎都没有告诉过你，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姜煜再次点头，那似乎是前身小时候有段时间最为关心的几个问题之后，但后来很久便抛在脑后了。
小孩子脾性嘛。
而他的名字，也确实是一个挺少见的字。华夏那边认识的人或许多一点，毕竟中学课本的必背古诗词里，收录了好几首南唐后主李煜的词。
不过他现在却是愈发疑惑起来，不太明白自家爷爷到底想说什么。
姜银洲看着孙子，向来冷硬的脸庞变得柔和，以一种很少见的怀念而欣慰的语气，说道：“那是你母亲给你取的名字。”
“煜者，火焰升腾，照耀四方。”
“你做的很好。去吧。”
姜煜看着不远处坐着的、硬朗的老人，瞳孔缩了缩。
然后他笑了起来，轻呼出一口气，点头。
“好。”
此一去，便要点燃火焰，照耀四方。
他想。
619.起高楼（中）
下午回家之后，姜煜打开门就发现屋子里似乎有些闹哄哄的，而且一直都有一个身影在起居室还有真白房间里来回穿梭。
他换好鞋子，走进起居室，看见那堆在角落的一个个瓦楞纸箱，愣了一下。
下一刻，他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丽塔抱着一个小收纳箱从真白房间里走出来，额头见汗，正发出轻轻的喘息声。她抬头看见站在连接着玄关与起居室走廊中央的姜煜，同样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道：“既然回来了就来搭把手呗？而且我虽然不反对你们对真白好啦，但不管怎么说东西也太多了吧？”
小埋听到声音，也从房间中探出了一个脑袋，声音轻快地说道：“哥哥你回来啦！快来帮忙！”
日本大部分学校的开学日期，都集中在四月初。三月初就来到日本的丽塔，在过去的这个月里，自然也努力了一番并顺利通过了大学的入学考试。
顺便一提，丽塔和真白升入的学校一样，都是水明艺术大学。
心中闪过一丝轻微的不舍情绪，姜煜表情平淡地点了点头，上前接过收纳箱，送到起居室的那一堆纸箱旁边。
看着他的背影，丽塔那能够让人联想到夏日晴空下一望无垠的碧蓝大海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采，没有多言，转身回屋继续收拾行李。
下午三点，这场她们三人似乎从早上便开始的整理行为终于是落下了帷幕。那间本就属于姜煜的房间又一次回到了他手上，除开被单的花纹、墙上被撕下来并扔掉的海报外，似乎跟一开始什么改变都没有。
丽塔伸了个懒腰，一只手随意地搭着姜煜的肩膀，笑吟吟地说道：“煜君真是个好人耶～接下来也麻烦煜君帮下忙咯！我可是很期待日本……哦不对，华夏的男生展现自己的男子力～！”
姜煜自无不可，之前那细微的别扭情绪也早已被压在了身处。然而，他还是又一次确定了写作大老师，读作渡航的那句真理——对女生来说的“好人”，不过是怎样都好的人，就算再进一步，也不过方便好用的人。
在除了真白之外的其余两人——那家伙居然事不关己般在起居室一个人画画——的帮助下，姜煜把所有收拾好的东西都搬到了楼下，接着一边准备往公寓楼外边搬去，一边寻找着搬家公司车辆的影子。
这时候，又是丽塔带着莫名的笑意阻止了他的行为，并且表情平淡地拿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位于一楼的某间2LDK——这间公寓楼大多是这样的房间配置——并指挥姜煜把东西搬进去。
姜煜抱着一个纸箱在原地愣了愣，接着有些哭笑不得地瞪了似乎对于他的表现感到很满意而满脸笑容的丽塔、以及从刚才起就站在一旁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望着天空的小埋一人一眼，开始把东西又搬进去。
原来所谓的搬家，是这样啊？
姜煜想了想，不知为何，心情明媚了些许。
……
晚饭是几人一起在姜煜家吃的，除了常规菜色外，姑且还特地吃了庆贺迁居的搬家荞麦面。
看着似乎有些耿耿于怀，整个下午加晚上都没说几句话的姜煜，丽塔跟小埋眼神沟通了片刻，咳嗽两声，看着姜煜，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那个……煜君如果还生气的话，我跟你道歉好不好？我跟你道歉嘛～～！”
姜煜瞬间感觉脊背一凉，面带嫌弃地拂了拂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没好气地说道：“生气倒是没有生气，只是之前看到你们在收拾行李的时候，稍微有些惊讶和意外，甚至想着‘这种事居然不通知我是为什么’这种在现在看来根本无所谓的问题！”
“嘻嘻～～”丽塔本就是装出来的可怜表情顺便变成了明媚灿烂的笑脸，“因为大家都对煜君会有怎样的表情很好奇呀？”
“是吗？”姜煜斜眼看了自家妹妹一眼，其中蕴含着无形的威压，吓得其一激灵，“算了怎样都好，这样我也能够久违地睡一睡床铺，简直求之不得！说实话榻榻米我也快要睡够了。”
收回视线后，姜煜继续吃饭。小埋被看了那一眼后，自然也不会无故出声，像个鹌鹑一样缩在餐桌角落，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碗里的米饭。
而作为此次搬家绝对第一当事人的真白，不仅搬家的过程中尽是在自顾自画画，就连吃饭的时候也还是老样子，对于几人的谈话似乎一点也不关心和好奇，似乎正思考着什么问题，时不时停下筷子皱眉，接着又舒展开来继续动筷子。
之后，丽塔和小埋承包了洗碗的工作，真白如往常一般拿了换洗衣物前往浴室……不那个，你们俩已经搬出去吧？给我在自己家里洗啊！
姜煜按耐住内心蠢蠢欲动的吐槽欲望，仰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跟女朋友聊着天。
屠苏：“真白和丽塔今天搬家了。”
惠：“嗯……虽然有点不舍，但也挺好的吧？这样一来煜君也可以睡在床上了啊～”
屠苏：“不是这个问题！她们俩虽然搬家了！但却是！搬到了！同公寓的！一楼去！”
惠：“……（目前推特上正流行的少女点赞表情.png）”
惠：“这样也可以跟真白还有丽塔时常见面，没什么不好吧？”
屠苏：“话是这样说……亏我一回到家发现他们在收拾行李，还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惠：“啊～可以想象呢。毕竟是煜君。”
屠苏：“……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根本看不出来耶，惠？”
惠：“到底是什么呢～～（疑惑中的兔子.png）”
屠苏：“说起来社团那边也该有动静了吧？都要开学了居然还没人提出来废存或者下一部作品是什么的问题吗？”
惠：“啊，转移话题了。”
屠苏：“（认真思考脸.png）”
惠：“出海和冰堂同学都联系过我了，接下来几天抽个时间大家聚在一起讨论一下吧。”
屠苏：“呜哇……不愧是惠，被信赖着呢。”
惠：“（冷漠的兔子.png）”
屠苏：“十分抱歉！”
那之后不久，“SimplePlanSoftware”前以现任所有成员，收到了“明天（4月1日）早上在我（姜煜）家中集合一下”的消息。接着，作为消息发出人的姜煜，在聊天群里被圈了9次，并被“不是在骗人吧？！”这句话刷了屏。
话说惠小姐你为什么也在问啊？！
姜煜的回应是以不变应万变的“？”，接着自然又掀起了一波“？”的风潮。
这该死的+1，竟如此诱人。
放下手机，拿上换洗衣物前往浴室的时候，姜煜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如此想到。
……
次日上午十点，姜煜家中。
小埋揉着惺忪的睡眼，抱着某不知名动漫人物的抱枕，坐在起居室一堆人的边缘，小脑袋一点一点，止不住地往下坠。
忽然的，她被一声清脆的击掌声惊醒，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前方。
姜煜站在一群人前边一点，朗声说道：“之前伊织说的，关于“FSN”的情况大抵如此。现在我来讲一讲咱们接下来的计（噗！）……呃，那个，诗羽学姐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诗羽坐在沙发上，被黑色丝袜包裹着地长腿轻微抖动着，一手捋着鬓边发丝，一手按在文库本的封面上——刚才发出的“噗”的一声，就是她合上书本的声音——不耐烦地说道：“有问题，当然有问题。还以为一大早叫人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就这？不如说为什么要我来听这种总结会？我一年前就不是这个社团的人了吧？事到如今才对当初的女人恋恋不舍，某种意义上后辈君你也够让人瞧不起的呢。”
小心翼翼坐在伦也旁边的英梨梨也不解说道：“今天这种情况，没必要让我和霞之丘诗羽来吧？而且我手上还有好几份委托的原稿没有画完耶？”
坐在伦也另一侧的出海，发出了轻微的咬牙声音。英梨梨闻声望去，递出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见状，美智留和伊织的脸上都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而坐在两人中间的伦也，则是有些胆颤心惊的，一副想说些什么但又不敢说出口的窝囊模样。
姜煜先是下意识地看了惠一眼，发现她没有生气的预兆——虽说就算有，他大多数时候也看不出来——心中感激了一番自己女朋友真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后，若无其事般说道：“看到诗羽学姐还是老样子，我就放心了。之所以让你们俩过来，自然有让你们俩过来的必要。别着急，我马上就说。”
“咳，那么，从我刚才说的地方重新开始——这个春天开始后，咱们社团也迎来了变化。大部分人升学……或者工作以及成为了浪人，还算是能够肆意讴歌青春的高中生的，居然只剩下出海以及在下不成器的妹妹。”
“喂——！哥哥——！”
本来又要打瞌睡的小埋，听到这句话顿时不满地叫嚷了起来。
姜煜无视掉自家妹妹那仿佛生气小猫一般的炸毛表情，语气平缓地继续说道：“当然，就算是毕业以及升学，我们的“SimplePlanSoftware”也不会宣告解散。之所以今天把大家都叫来，自然是为了讨论社团下一步的动作。”
“对了，在讨论之前，我先说明一点——社团的下一部作品，我不会承担策划的工作，只会作为程序人员跟大家共事，还请多多指教。”
“诶？”
“什——？”
“啊……”
“咦——！”
“你……你说什么？”
伦也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升上高中之后交到的挚友。就连本来在彼此大眼瞪小眼的出海和英梨梨，也一同把视线转移到了姜煜身上。
而一直显得很淡定的伊织……他还真就一直很淡定，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
诗羽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伦也，又看了看姜煜，心中不耐烦的情绪尽数散去。
“呜哇～～也就说社团要解散了？社团要解散了对吧？”美智留双手抱头，显得有些兴奋，“你听到了吗伦伦！这样你就可以作为我……咳，我们的专职经理人进行活动了哟！”
伦也现在没心情陪自己这位堂妹闹腾，只是紧抿着唇，直勾勾地盯着姜煜。
白石环奈用茫然的视线看着姜煜，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对于这位难得找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伴的少女来说，这种结局或许有些难以接受罢。
姜煜双手下压，示意诸位安静，接着才解释道：“接下来的策划工作，我建议由伦也担任——你们先别反驳或者提出问题，先听我解释完——其实一直以来，我们这个社团，似乎都存在着核心不明显的问题。我现在会站在大家面前这样高谈阔论，毫无疑问也是这个问题的产物。”
“如果要问起社团真正的核心，又或者说真正的灵魂人物的话，或许大家会有不同的答案。而我的答案是——安艺伦也。先不讨论诸位在过去两年具体的贡献如何，单单是我们会如同现在这样聚集在一起，毫无疑问是伦也的功劳。”
“我、megu……加藤、”
“啧。”
“哇这个人刚才若无其事地叫了‘惠’呢，哇。”
“呀——！学长刚才若无其事地叫了呢叫了呢！”
“别打岔！”姜煜瞪了起哄的几人一眼，继续说道，“我、加藤、诗羽学姐、泽村，虽然是同校的学生，但都是由于伦也才彼此认识的；出海和伊织是伦也的弟子以及朋友；冰堂同学是伦也的堂妹；小埋是我妹妹，白石是……白石似乎是先认识的我？算了怎样都好。总之，我们之所以现在能够成为同一个社团的伙伴，我想其中大半都要多亏了伦也的功劳。”
话音落下后，出乎姜煜意料的，迎接他的不是思考或者沉默，而是接踵而至的吐槽。
“那个……我们姑且一直都是同班同学？”
“啧。”
“我、我才不是因为他才加入社团的！！”
“嗯，我是因为这个社团同时有伦也和姜君，并且适合出海发挥自己的才能，才加入的哦？”
“呜哇，有点恶心耶，哥哥。”
“出……出海？！叛逆期！？”
“我是被伦伦强行拉进来的啦。想想这家伙之后似乎并没有好好做经理人的工作，貌似我算是被骗了？”
“我有好好担任你们的经理人吧！有的吧！”
“唔……我去年是因为什么才加入的来着？好像是什么特别羞耻的记忆所以被主动封印了？”
“嗯嗯……我好像是因为哥哥和惠姐姐才参加的？”
姜煜有些傻眼似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想要说些什么让他们停下来，但最后只能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室内这片快活的空气，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停下来。
620.起高楼（下）
短暂的喧闹过后，面对那一双双表达着“请继续”这一意愿的眼睛，姜煜按了按两侧太阳穴，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接着之前的话题又说道：“……因为一开始是伦也想要做Galgame，所以大概我们一群人才会聚在一起做Galgame。后来侥幸……好吧其实是可以预见地做出了一番名堂，但总觉得初衷有些变了。”
“那个啊，或许我这样说是自吹自擂，但事实上，其实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在做‘我的游戏’对吧？拿出企划、立项、规划日程、正式发售……并不是说就这么继续下去不行，只是觉得自己暂时想要通过Galgame传达给外界的故事就到这儿了。接下来，想稍微看看其他人能够酝酿出怎样的故事。”
顺便一提，这个“其他人”现在特指伦也。这是他没有明说，但众人联系上下文都能够明白的事实。
说着，姜煜拿起放在身后餐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点开缩放在任务栏里的一个图标，抱着将屏幕正对着其余人，继续说道：“跟大家坦白一件事情，其实过去两年呢，我不仅仅是在社团里做游戏，也有自己或者跟其余人合作，稍微做了几个独立的小型游戏。”
众人闻言稍稍一愣，定睛看去，屏幕上是“白玉京”的官方网站，这里平常的维护都交给了赤坂龙之介，姜煜基本上没有过问。
网站采用的是很素雅美观的设计——翻腾的云海之中，一幢幢楼宇在其间沉浮。基本上来说，一幢楼宇就代表了一个以“白玉京”之名发布出去的游戏，又或者率先发布了，后来归到其名下的游戏。
目前的云海暂且还很空旷，当然由于为了布局的美观，少数几幢楼宇分散得很开，没有拥挤成一堆。
姜煜有些别扭地看着屏幕，同时移动鼠标停顿在每一幢楼宇上，简短的文字说明随之浮现。
“魔女之家”、“in”、“饥荒”。
这是他过去两年——准确地说是一年——在社团活动之外的成果。去年的时候，由于发生了那件现在大家除了斗嘴的时候，都默契地不提的事件，而赤坂龙之介也忙着完善“TheShapeofVoice”的推荐算法，因此两个人都有些荒废了独立游戏的制作。
话虽如此，运营姑且还是在好好运营的。而且“in”以及“饥荒”，都是那种生存能力极强的游戏，大部分玩家就算一时退坑，但后来再上手时，还是忍不住沉浸一段时间。
不过，这或许也跟这两个游戏都有着相当有趣的玩家之间互动的环节有关。无论是在地底世界的挖矿探险，又或者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荒野求生，除了游戏本身所反馈的成就感外，吸引玩家们玩下去的，大部分还是因为身边有着彼此抱怨又彼此赞赏的伙伴。
当然，你要说那种我在外边卖力砍树挖矿找象，你本来就在家里边混吃等死结果还把家给点了的，那可就没办法当朋友了。
伊织看着这三个游戏的名字，快速而仔细地浏览了鼠标停留时浮现出来的简介，陷入了深思。
几乎是在听姜煜说了个大概之后，他就开始下意识地考虑起双方联动的可能性。并不是指游戏内容上的联动，而是更加近似于双方都在彼此的受众里进行宣传、引流的这种操作。
作为一个相当优秀且对流行敏感的游戏制作人，伊织对于这几个游戏姑且还是听说过名字的，特别是“in”和“饥荒”。他记得有一段时间相关内容曾经在2ch那个大泥潭上形成了潮流，后来由于发行方的疏于管理和更新，才让那股潮流慢慢散了去。纵使如此，这俩游戏目前在2ch上的相关讨论串，还是有着不俗的热度。
换个说法就是，正是过去那姜煜和赤坂龙之介两人疏于管理的一年，初步筛选出了“in”和“饥荒”两个游戏的忠实粉丝，以及对“白玉京”抱有一定程度好感的粉丝、潜在用户。
自然，这些用户极其不稳定，还需要“白玉京”再拿出两、三部值得称道的游戏，来沉淀一番，或许便能够成为一批真正的死忠粉丝了。
本来在打瞌睡的小埋，看着那几个熟悉的名字，心说你要是聊起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兴致勃勃地说道：“说起来这三个游戏我都有帮哥哥测试过诶！“魔女之家”结局上的恶趣味，让我直到现在都还认为能够写出那种毛骨悚然的剧本的人，一定是某种程度上的变态。“in”我有些玩不来，过于硬核以及筛选受众了，大概是那种喜欢的人非常喜欢，容不得别人说一点坏话，不喜欢的就算打发时间也不会去碰的吧？“饥荒”……嗯，一看到这个名字，我就感觉肝在隐隐作痛耶。”
“毛骨悚然的剧本……”
“恶趣味的变态……”
“肝在隐隐作痛……”
“dokidoki……”
对于小埋这番话，众人的反应不尽相同。但大多带上了几分诧异与不解，分别敏锐地抓住了话语中暗藏着大量信息的关键词，有些摸不着头脑。
伦也推了推眼镜——他倒是知道“魔女之家”。那是自己好友独立制作的一个小游戏，他还帮忙宣传过。但对于“in”和“饥荒”的了解，便也就只限于道听途说了。毕竟后来他也经历了好一番心态上的变化，整个人比起之前只懂得消费别人作品的消费豚，多少还是有一番长进的。这一点体现在网络社交平台上，就是本来活跃在喷子界……咳，粉丝界一线的知名博主TAKI，突然之间疏于更新了，简直就像退坑了一般。
女生间短暂的眼神交流后，下一刻，她们同时把目光锁定在姜煜身上。但她们不说话，就这样看着。
众所周知，人类是随波逐流的生物，特别是在女性占据主导地位的时候。所以伦也和伊织两人，也将目光放在了姜煜身上，只是一个显得略微茫然，一个显得非常玩味。
小小的起居室里顿时安静下来，似乎连笔记本电脑轻微的散热声都能够传播得老远。寂静无声中所透露的，是仿若浪潮般一波一波涌来的压力。
感受到沉重压力的姜煜，有些不自在地用手按了按脖子那儿最上边一块脊椎骨，又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说道：“我没想过要瞒着你们，只是那个时候……怎么形容好一点？刚好处于特别自我中心的时期？觉得靠自己一个人就能够办成绝大多数事。”
惠听到这里，语气平淡地开口道：“意思就是说，煜君觉得那时候的我们，能力不足，所以不值得交付信任？”
出海附和道：“那时候我还跟大家还是竞争对手，本来不该逾越说什么的。但是呢，我觉得姜煜学长这样的做法并不好耶？”
顺便一提，她说到“竞争对手”的时候，有意识地看了英梨梨一眼，惹来了对方同样挑衅意味十足的眼神。
诗羽一针见血，指出了事情的本质：“什么嘛，中二病啊。”
“啊，是中二病呢。”
“原来是这样。”
“伦伦你的朋友果然也是奇怪的阿宅呐～”
“前……前辈……”
不要用幻想破灭、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我啊白石！
姑且还有有意识地在学妹面前维持着前辈形象的姜煜，有些崩溃地用双手捂住了脸，自暴自弃地说道：“啊啊就算你们想给我扣帽子也用‘高二病’吧？！你们姑且都是《春物》的粉丝对吧！稍微尊重一下我这个写书的啊！”
写书的？这种时候不该用“作者”这个词吗？
注意到了对方话语中微妙奇怪的点的诗羽并未过多在意，以一种施舍般的高傲语气说道：“既然你都这样请求了，那你以后就是高二病后辈君了。”
“该不会……你们是在给我下套？”
看着除了惠外，其余人那忍俊不禁的表情，姜煜突然后知后觉地明悟了什么。
“噗～哈哈哈～抱歉抱歉，实在忍不住了。”
伊织揉着肚子，一边发出爽朗的笑声，一边努力解释道：“只是，难得看到你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稍微让我有些诧异，又感觉实在是很有趣。”
在跟姜煜这将近一年的交往当中，伊织不得不承认的是，对方除了是一个相当杰出的创作者外，在平素里面对大事小事也表现得十分冷静，一点也不像是一位高中生。跟他另外一位颇有孽缘的好友，简直算得上是两类人。不过联想到对方的身份，伊始又似乎隐隐能够理解。
理所当然的，他是没有见过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姜煜那副努力融入身份、享受青春的模样。
大概，渴望着成长，而舍弃非必须的事物所前进的那两个女孩儿，所带走的、所留下的，都不仅仅是那些浮于表面的东西罢。
仿佛是以伊织的笑声为信号，紧接着好几位女孩也笑了起来。不过，其中也少不了根本没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而同样开始笑、试图混入其中的人。
笑过之后，惠撩了撩脑后的长发，将不知不觉间滑到肩膀前侧的发丝重新归拢，表情依旧保持着平静，语气也显得相当平淡地问道：“还有之前瞒着大家的事吗？”
“没有……唔……”刚准备一口应下的姜煜，似乎想起了什么，迟疑了一会儿，嘴唇嗫嚅了两下，“嗯，去年还往我父亲的公司投递了一个游戏企划案，在反复修改之后已经正式立项了，迄今为止已经大半年了吧？除此之外就是还给一个游戏写了一部暂时不会被发表出来的短篇小说。”
“父亲的公司？”
“游戏企划案？”
“暂时不会被发表的短篇小说？”
“呜……总感觉今天姜煜学长的话，信息量都好大的样子。”
面对接踵而来的问题，姜煜忽然左手成拳，击打在右掌上，有些哭笑不得：“我们是在讨论社团接下来的发展问题，而不是扒我的个人隐私吧？”
美智留大咧咧地说道：“有什么区别吗？而且发展问题那种东西不是怎样都好？”
伦也闻言不由得吐槽道：“是美智留你对这些方面存在着很深的误解才对。”
英梨梨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想要插话，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语句。诗羽见状笑了起来，揶揄道：“怎么了？一副冒牌的青梅竹马面对真正的青梅竹马，想要压制对方却又无从下手的样子？”
英梨梨杏眼圆睁，怒不可遏，声音尖锐地说道：“你你你……想吵架吗？！”
诗羽表情不变，一双酒红色的眸子里，透露出的是长久的胜利所带来的绝对的自信，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不反驳我的话呢。”
英梨梨明悟了对方眼神所表达的涵义，同时也深刻地明白敌我差距，但她仍旧不愿服输的梗着脖子，垂在脑袋两侧马尾辫的一晃一荡，脸色因愤怒与无力而涨红：“呜……你很吵诶，霞之丘诗羽！”
“你在说什么没有自知之明的话呢？”诗羽淡定而轻巧的接招，那模样仿佛是随口指点不成器晚辈的武林名宿，“难道不是因为有了泽村·斯潘塞·英梨梨的存在，所以这里才会如此吵闹吗？”
见两人这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单方面吊打的斗嘴，惠轻轻叹了口气，按住了英梨梨，宽慰了几句。另一边，以绝对优势获得了胜利的诗羽，便也见好就收，不再言语。
在刚才那短暂的片刻，完全被忽略掉了的姜煜，察觉到了众人那又不知不觉转移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疲倦地按了按额头，一副“怎样都好我不想管了”的超脱表情，指着白石环奈说道：“我自己不太愿意介绍自己的家庭情况，白石你帮我说明一下吧。”
于是，顺理成章的，那些视线又全部转移到了白石环奈的身上。本在一旁看戏的少女，错愕地眨了眨眼睛，有些迟钝地用手指了指自己。
姜煜点头。
少女沉默。
“诶诶诶～～！”
下一刻响起来的，是少女动听……不是，痛苦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