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着手买船
冬天是渔民们一年中最悠闲的时候。
这个时候,靠近白水荡的近海是没有什么鱼虾可以收获的,再加上船上的设施又没陆地上好的,如果出海,怎样保暖也是一个大问题。
所以,渔民们在冬天放松劳累了一年的身体,鱼虾们也在冬天休养生息,明年,又会是收获的一年。
第一年的生意不错,罗平和赖三都拿了不少分红,老刘的本也早就回了。
“明年,有没有兴趣买两条船自己干?”老刘轻飘飘的抛出一句话。
“哐当”赖三从凳子上跌了下来:“我没听错吧?是买船吗?!”
赖三之前在渔船上做过工,很辛苦,可是待遇着实不错,那时候,他最羡慕的就是船上的其他人了。
船老大不用做什么,拿到的钱却是最多的。三十岁以下的船老大基本没有,因为没有经验。船老大知道哪里有暗礁,哪条航线上会有什么鱼,什么时候撒网什么时候收网,甚至还能提前知道天气状况。虽然只说几句话,却关乎了出海之后会有的收获,更是担着一整船人的性命。
船上待遇比船老大稍差的就是舵手了。
操控一条船可不是容易的事儿,这事儿凭的不是经验,是灵性还有胆量。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可海里不仅有机遇,还有着危机,每年翻船的人还少吗?有的甚至尸骨无回。
在白水荡有个赫赫有名的舵手叫金三条,虽然已经七十有六了,但依旧被白水荡的人敬佩着。
夏天海里鱼类丰富,可是飓风天,那是异常的多。总有些想赚钱想疯了的船主还会在飓风天里出海。
金三条在的那艘船是在夏天出的海。
尽管船老大很有一手,说天气可能不大对,可船主不听劝啊。
于是果然迎来了飓风。
巨大的浪打在甲板上,像是要把整条船掀翻。有年轻的甚至都躲在船舱里哭了:“我才十八,我还没娶媳妇呢!……”
也有的表情木然,这样的场景在脑海里闪过无数次了,出了海,就会有无数的风险……哪个行业没有危险呢。
金三条依旧稳稳的站在甲板上,船老大让他进船舱躲躲。他却好像没听到一样。
这个时候放弃掌舵,那不是白白等死吗?
船舱里的人,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身影,在滔天巨浪里,为了他们和大海搏命!
他们活着回来了,虽然船身有些破烂,可是人一个也没少!
不少人从此再也没出过海,一踏上船就仿佛看见了死亡的阴影。当然也有人越挫越勇。
嗨,说那么多干嘛,反正就是赖三从小就羡慕船上的高薪水。现在乍一听到,自己要一跃成为船主了,首先就是不敢置信,接下来就是狂喜。
可罗平很快泼了冷水:“一条船,现在差不多也得四五十两吧,我全部家当可只有二十多两,我还有家要养呢,这二十多也不会全投进去。”
罗平算不错了,还能有二十多两,赖三是挣多少用多少,他身上也就四两多散银吧。
“钱呢,还是我出。”老刘笑眯眯道。“两条船,我占五成,剩余五成你们对分。不过,这两条船,得由你们亲自跟着出海!”
“行!我没问题!”赖三毫不犹豫。
罗平却是思考了很久,才回答道:“成,不过,这船上的人手问题怎么办,船老大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人手问题呢,你们也不用担心,只是船老大只会在船上待几个月而已,你们要在几个月之内,学完船老大的所有本事!”老刘说话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可罗平和赖三知道,老刘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要做到。
赖三从来认为自己是天才,他能把自己养大,还有什么事学不会?
罗平小时候听过他爹说罗家曾有的辉煌,罗老爷子的爷爷是当时很有名的船老大,每一次出海回来,都会记录下在海上发生的点点滴滴,这些字被罗平的爷爷一一抄录了下来。罗平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事,他也不怵!
罗平回到家,就想告诉朱氏这事,不过,有点小心虚。自从上次借钱的事之后,朱氏就明确规定,再有这样的大事必须上报,不得私自决定。
怎么开口呢?
“你杵在那儿半天干嘛呢?”朱氏见罗平进了门半天没动静问道。
“不干嘛。”罗平不知道怎么开口,正好丫头在一旁做功课,就问起了丫头的功课。
不过,罗平问的好像偏难了一点。
丫头直嚷嚷:“夫子还没教过,我们只学了写大字而已。又不要背书,夫子说了那是考科举的人才要背的,我们只要明理就行了。”
“你自己看我们发的书啊!”看着罗平明显不信任的眼光,丫头说道。
只是,很明显,丫头忘记了她的书中间还夹杂着一本爱情话本。
“恩?《金钏奇缘》?你们夫子还教这种书?!”罗平拿起书翻了翻。
惨了,惨了,怎么把这书忘了。
丫头正吓的魂不附体的时候,罗老爷子进来了,罗平忙放下书:“爹。”
罗老爷子点了点头:“你跟我出来!”
罗平和罗老爷子去了主屋,丫头松了口气,忙把书藏藏好,明天就还给赵丽丽好了。不然,要是罗平再心血来潮想看怎么办。
“我听赖三说,你们要买船了?”罗老爷子询问道。一旁的黄氏正在纳鞋底,听到这话,拿起线用嘴抿了抿,仔细的听起父子二人的谈话来。
这赖三,说他什么好。没做的事就大嘴巴嚷嚷的到处都是,生怕没人知道。
“是的,爹。”罗平点头答道。
罗老爷子眼神空了一会儿,显然又是想到罗家曾经的辉煌。
“恩,好啊,出息了!你钱够吗,要不要爹先给你点?”
罗平还没开口,黄氏就先出了声。
“平儿肯定是什么都准备好了,才要买船的,怎么可能差钱呢,再说了,你这死老头子就几个钱啊。”
“对,对。”罗平只能附和着黄氏的话。
第十七章 过年了
“爹找你干啥?”见罗平回来了,朱氏赶忙问,没有大事,罗老爷子可不会亲自来找罗平。
“也没什么,就是我们打算年后买船。”罗平假装不在意的说。
“这船可不便宜,你哪儿来那么多钱?”朱氏首先想到资金问题。
“老刘出的钱。”罗平往床上一躺,“等买了船,不用多久,我们就能盖新屋子了。”
朱氏可没被罗平说的美好未来所蒙住,依旧问道:“这老刘家那么有钱,为什么要和你们合伙?”
这个问题罗平也想过,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横竖自己又没什么让老刘图的。
“老刘只是想当个富家翁,不想管太多事,这才找的我们合伙。”罗平胡诌了一个理由。
“是吗?”朱氏问了一句,就不再管他。
罗平松了口气,他就怕朱氏突然来一句: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和我商量?
罗平和朱氏算是挺恩爱的一对,像很多人一样,他们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他们更离谱的是媒婆介绍认识的第三天,就过了聘礼,第四天,罗家就敲锣打鼓的把朱氏迎进了门。
这事儿,是罗老爷子做的主,他找算命大师算过,朱银铃和大儿子的命格特别配。黄氏一直对此颇有怨言,才几天,还不清楚这人的好歹呢。罗老爷子她不敢说,所以啊,这所有的怨气就记在了朱氏的头上,那么快就赶着嫁人的姑娘,肯定不是好姑娘!
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白水荡的人都匆匆忙忙的准备着过年要的东西。
白水荡的人过年要蒸包子,朱氏可没这手艺,她是家里最小的,在娘家的时候她只负责吃来着。
朱氏也就是在黄氏做的时候打打下手,因为要做的量比较大,所以揉面团的时候用的不是面盆,而是水缸。
通常都是由罗平,罗中这两个壮劳力在水缸边拿着木棍使劲的搅和。
说是面粉,其实大部分都是自己家磨的玉米面。
活好了的面粉,一小半是用来做馒头的,这个馒头可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片成馒头片,在日头好的天里,拿出来晒成干,这样就不怕它会坏掉。等以后煮粥的时候,加点馒头片进去,又香又软又甜。
另一大半当然是用来做包子的,包子大部分都是咸菜馅或者萝卜丝馅的,咸菜是自家院子里的菜收了自个儿腌的,萝卜丝也是自家的萝卜,腌制完之后,小炒了一下而已。只有那么六七个是肉馅的。
包子蒸出来,可不像街上卖的包子那样白白嫩嫩,而是有些发黄。不过,味道还是可以的。
蒸一次包子可要管半个冬天的伙食,能在包子蒸完的当天就能吃到的包子那是少之又少,大部分还得被晒干,想吃的时候再放在锅里蒸一下就行了。反正冬天气温低,食物不会那么容易坏。
大年三十的晚上,白水荡的人一般还要祭祖。人累了一年了,老祖宗也累了一年了,自个儿过不了好日子,总得让老祖宗过一下好日子啊。不过,因为白水荡的人都是从各个地方迁来的,所以祠堂什么的是没有的。
徐茂林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兄弟姐妹们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互相也不来往,罗二姐就带着徐茂林和徐俊到娘家来过年来了。
大年三十下午,黄氏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红纸,罗老爷子磨好墨,大手一挥,没过多久三幅对联就成了。
“爷爷,这是什么字啊?”丫头指着一张正方形的红纸问道。
“这字的笔画可真多!”徐俊也感叹道。
罗老爷子哈哈大笑:“这个呀是黄金万两!”
“你们看,这最上面的是不是黄,它下边两笔再加上下面的是不是就凑成了金,这是万,这是两。”罗老爷子边说,边用手一点一点往下遮。丫头和徐俊这才看出了字的原型。
浆糊是罗老爷子自制的,拿着刷子把春联背后都涂上。
“爷爷,有一根头发!”丫头伸出手想把粘在春联后面的头发拿掉。
罗老爷子连忙制止:“这可不能拿,头发,发,大发啊,你爹明年一定能发大财!”
罗平:爹,您确定您每天是跑去和陆大师下棋而不是拜师去了?
贴好了春联,黄氏在桌子上摆好了炒蛋,红烧肉,红烧鲤鱼,一碗米饭,一碗酒。再在桌子上放上一对香烛。
桌子前面放了一个蒲团,罗老爷子先是嘴上念念有词:“老祖宗啊,保佑我罗家来年过的平安顺意啊。”罗老爷子边说着,边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拜了又拜。
罗老爷子拜完,紧接着就是罗平和罗中,罗中拜完后,朱氏就用眼示意丫头赶紧去拜。前一天晚上,朱氏就和丫头说了,让她必须要在她二叔拜完之后拜就。
“俊儿,你去拜一下老祖宗!”还没等丫头动弹,黄氏就开口了。
霎时,朱氏的脸就变了。
“娘,这不太好吧,二姑说什么也是嫁出去的女儿了,怎么能让她的儿子先拜呢?”出乎黄氏的意料,一向闷不吭声的朱氏竟然回嘴了。
别的都没关系,祭祖可是大事,什么时候拜关系到在整个家里的身份和地位。
“俊儿,拜去!”黄氏不理会朱氏,直接拉着徐俊到了蒲团前。
“胡闹!”罗老爷子骂道。
“让俊儿拜什么拜,你这不是在咒你儿子没后吗?!”罗老爷子语气严厉。
黄氏噤了声,心里却又把朱氏嫉恨上了,这个挑祸精,让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被骂!
拜完之后,罗老爷子起了身,拿着纸钱在香烛上点燃之后放在了桌子前,再添进去其他的纸钱和之前就折好了的金元宝。很快就形成了一个火堆。
丫头觉着好玩,也跟着往火堆添纸钱。
玩了一会,这滋味就不好受了,烟直冲眼睛,泪水止不住的就流。丫头实在忍不住,就往外透气去了。
难怪,烧纸钱的时候那么多人哭啊,还以为是舍不得呢,原来是熏的啊。丫头在院子里透气的时候想到。
第十八章 大年夜的不速之客
勾栏院坊从来都是男人们的温柔乡,失意时走一遭,得意时也走一遭。
楚文江最近和快绿阁的翡翠打的火热,这不,大过年的居然还在快绿阁里喝酒呢。
“楚文江!你给我滚出来!”门外传来怒吼。不少客人都探出头来观望。
哪家的母老虎哟,都找到这儿来了。
翡翠坐在楚文江的腿上“咯咯咯”的笑出声来:“啧啧,楚老板,您的夫人寻过来了呢。您还坐的下去?”
楚文江很是恼怒,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吗,非得闹到这儿来!
罗三姐站在快绿阁外,看着那些只穿着薄纱,一个个搔首弄姿的窑姐,内心一阵阵作呕。这个楚文江!!还以为他真的学好了,不提溜个鸟笼子到处转,说要自己做生意去,这生意都做到青楼里来了!!好本事啊!
楚文江起身想出去先把罗三姐带回家再说。
翡翠倒了一杯酒递给了楚文江:“楚老板不会是……怕了吧。”
激将法对男人来说是除了美人计之外最管用的方法了,更何况使激将法的还是个美人呢?
“喜娘!喜娘!人呢?”楚文江接过酒一饮而尽,将翡翠重又拥入怀中,大声叫着老鸨的名字。
一阵香风吹过,喜娘掀开了帘子,走了进来:“楚老板有什么吩咐?”
“这都聋了不成!没听见门口有人捣乱啊?快,叫上几个伙计把门口闹事的打出去!”楚文江呵斥道。
翡翠轻抚着楚文江的胸口:“楚老板,别气坏了身子啊。”
楚文江一把抓过在胸口游离的小手,放在嘴边狠狠的亲了一下。刚想进一步亲热,就被翡翠推开,翡翠羞涩的往边上扫了一眼,楚文江这才发现喜娘还没走呢。
“愣在这儿干嘛,还不给我赶人去!”楚文江被扫了兴致十分不爽。
“这,这不太好吧!”喜娘有点犹豫。
“让你赶你就赶,别那么多话,我楚文江怕过谁?她罗三姐算什么,我迟早休了她!”
算了,别得罪客人就行。
罗三姐被喜娘拿着扫帚赶到了大街上。
罗三姐气的是破口大骂。
喜娘拿着扫帚,听到骂声也没生气:“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的夫君,怪你嫁错了人!”
嫁错了人?罗三姐恍惚。她第一次见到楚文江的时候,是在一次庙会上,她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楚文江。
不得不说楚文江生了一张好皮相,多看了几眼罗三姐,罗三姐就羞红了脸,罗平还怪道:“这天气也不热啊?怎么脸这么红?”
羞红了脸的罗三姐也是别有一番风情,楚文江是看直了眼,回家后就让父母出去打听那姑娘的身份,没过多久就上门去提亲了。
楚文江从小就不学无术,家中父母是操碎了心,幸好家里还有那么一点资产能供儿子挥霍,可是以后怎么办呢。
儿子主动说要娶亲,而且还是个有名的巧手姑娘,楚家二老是乐开了花。
怕儿子再走歪路,在罗三姐嫁过来的第二天,楚家二老就把所有的家当都交给了罗三姐保管。罗三姐得到公婆的如此信任,自是感激不已,为了楚家忙上忙下,从不喊累。
楚文江是真的爱罗三姐的,不然流连花丛那么久的他,不会就这么成了婚。不少青楼里的姑娘都失落了好久,这种俊俏又有钱的主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可每当楚文江想和罗三姐温存一会的时候,罗三姐总是说什么要和方老板谈生意,什么绣庄里的绣娘还得招人。
渐渐的,楚文江也就不往罗三姐跟前凑了,罗三姐也不以为意,这不,一步步闹成了这个样子。
罗三姐擦干眼泪回了楚家。楚家二老急匆匆的迎了出来,罗三姐什么也没说,将账房里的钥匙交给了楚明,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爹,娘,我罗三姐恐怕不能再做你们的儿媳妇了,我和楚文江缘尽于此!”
钟氏忙拉起罗三姐:“三姐,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样,让绣儿和琦儿怎么办?是我那混蛋儿子做的太离谱了!你放心,要是他执迷不误,我们也就不认这个儿子了!横竖有琦儿为我们送终,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
“娘!”罗三姐抱着钟氏痛苦流涕。
楚明喊来管家:“你去快绿阁同少爷说明白喽,要是他不肯回来,这个家就再不会有他的份了!”
罗三姐怕和楚文江撕破脸皮的时候会伤害到楚绣和楚嘉琦,就让人悄悄的把楚绣和楚嘉琦送回了罗家。
罗家正在吃年夜饭,院子里的门没有关。
“爷爷,奶奶!”楚绣蹦蹦跳跳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的是哥哥楚嘉琦和楚家的老仆文伯。
罗老爷子和黄氏看到外孙自然是开心。
可是这大半夜的,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呢?还有,三闺女和三女婿怎么没来?
文伯含蓄的说了一下大概情况,罗老爷子沉默不语,黄氏则骂骂咧咧:“这楚文江真不是东西,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居然会做这种事?!”
文伯尴尬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小妹也是的,一点笼络男人的法子都没有,我看哪,这楚文江是被小妹自己给推出去的!”罗二姐怪声怪气的说了一句。
这下可不得了,从一进门就低头不说话的楚嘉琦马上抬起了脑袋:“不许你说我娘不好!”
“哟,哟,这是什么态度啊,小妹平时是怎么教的。”
“哎呦。”谁也没料到,楚嘉琦竟然推了一把罗二姐。
文伯忙把楚嘉琦挡在身后,连连向罗二姐道歉。
罗二姐正要说什么,徐茂林拉了拉她的衣袖,罗二姐这才偃旗息鼓。
“亲家是明白人,这么多年来对我们三姐怎样,我们也是都看在眼里的。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想。只要不伤害到我们三姐和我这两个外孙,其余的我们不会管,不过,这楚文江要是真做过了界,也别怪我们罗家不给面子。罗家一定会给三姐出口气的!”罗老爷子同文伯说了这么一番话。
文伯连连称是。
楚绣和楚嘉琦就在罗家住了下来。
第十九章 老神仙
罗家的房子不算大,罗老爷子和黄氏住的主屋里有一间卧房,一间会客厅,一间厨房。会客厅是罗老爷子强硬要留的,不然怎么显出他自个儿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呢。
这会儿,罗二姐一家再加上楚家两个小娃子,这屋子哪够睡哟。
大家伙商量了一会儿,罗二姐和徐茂林在老爷子的屋里打地铺,徐俊和楚嘉琦睡罗中屋里,楚绣住罗平屋。
大人们商议好了,小孩们却不乐意了。
楚绣还好,她和丫头原本关系就不错,再加上整日的关在家里,也没什么机会和同龄的小孩子玩,所以是异常的兴奋。
徐俊和楚嘉琦就不同了,两人同时都在白水学院上学。本来嘛,表兄弟应该互相帮助来着,楚嘉琦也特意的想去亲近徐俊。
可徐俊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从来不屑于搭理楚嘉琦一帮人,只整日的去讨好县丞家的少爷。楚嘉琦看不惯他的谄媚样已经很久了。
而且他也从来都不喜欢二姨妈,每次到他家里来,都傲慢的仿佛来他家是一种天大的恩赐一样,走的时候还要带走许多东西。
老说他爹不是好东西,哼,二姨夫就是了吗,我可瞧见……
楚嘉琦看了眼徐茂林,徐茂林朝他微微一笑,楚嘉琦撇撇嘴,装的真像那么回事。
“我不要和他住一起!”徐俊指着楚嘉琦大闹。
“好,好,好,我们不和他住一起,啊。”罗二姐安慰徐俊道。
“嘉琦哥哥睡我家吧!”丫头莫名的就感觉楚嘉琦很可怜,于是开口道。楚嘉琦当然没有异议,他也不愿意和徐俊呆一起。
呼,住的问题总算解决了。黄氏把小孩子们一个个叫到跟前,给每个人都拿了个红包,最小的妞妞也拿到了一个,虽然没到她手上,直接就被马氏收走了。
朱氏也发了红包,楚绣和楚嘉琦的原本没准备,就回屋子里又拿剪刀裁了两个。
马氏没准备,是罗中拿出来的,马氏在一旁干笑着,现在她在家里是一句话也说不上,什么事都得罗中管着。
罗二姐脸色僵住,怎么把这茬忘了,早知道就不回来过年了,这红包可是比大开销。
罗二姐进了黄氏的屋里忙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的拿着几个红包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楚嘉琦和楚绣大声说了句:“谢谢二姨妈!”惹得罗二姐更不开心,这两份红包原本可是能省下来的。
罗平和朱氏把床让出来给了三个小孩子睡,自己就在地上放上木板,又铺了一床出来。
丫头照例睡最里头,楚绣睡中间,楚嘉琦睡最外头。虽然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可最大的楚嘉琦也才十一,乡下人家哪讲究那么多,有地方睡就不错了。
白水荡没有守夜的习惯,恩,白水荡的很多习俗都和周边的村子,镇子不一样。
罗家的人早早就都上床睡了。夜里偶尔传来几声炮竹和烟火声。
第二天早上,罗老爷子和黄氏早早起来准备早午饭。
早饭就是红枣茶里面加了不少的红糖,再摆上几碟的麻糕。这吃的也就是个寓意。并不能吃饱肚子。吃剩的红枣茶重新放回锅里,等有客人来拜年了,就得盛出来给客人喝。
午饭是紧跟在早饭之后就吃的,是一年中伙食最好的一顿了。大蒜炒大肠,这是罗老爷子每年必吃的一道菜,味道往往能把小孩子们熏的远远的。还有红烧鲤鱼,摆放的时候可讲究了,鲤鱼头对着的那个人,就是新的一年里最有福运的一个人,所以,一般鲤鱼头都是对着罗老爷子的。
小孩子们喜欢吃的也不能少,什么素丸子啦,酱肉啦,统统摆上桌。
正吃着,刘阿婆的儿子刘大力就来拜年了。
“大伯,大婶,吃着呢。“刘大力寒暄了一下。
朱氏忙端来红枣茶,递给了刘大力。
刘大力喝了一口,就放下了:“真甜啊,放了不少糖吧。大伯家的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
罗老爷子听到这话自然开心,连连谦虚说没有的事,就是新年里图个喜庆。
“你们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刘大力神秘兮兮道。
众人皆说没有,只有罗中说好像听见有人大喊大叫了几声。
“昨晚上,八里亭那儿来了个老神仙!八里亭的王二狗不是腿被人打断了吗,昨晚就被那个老神仙治好了!”刘大力说的煞有其事。
“那老神仙还在八里亭没走呢!我大哥,二哥都去了,不然为啥就只有我一个人来拜的年?”
罗老爷子当下来了兴致,啧啧,遇到老神仙可得让他算算,我这大孙子什么时候能有!
丫头和楚绣两人对视一眼,恩,又有好玩的了。
“大仙,你给算算,我今年运势怎么样?”“大仙,大仙,我闺女什么时候能嫁出去?”
须发皆白的老者前面围满了村民。
他们听说老神仙在王二狗家停了下来,只掐指一算,就知道里面有一个瘸腿的病人,老者给了王二狗一枚丹药,王二狗服用了之后竟立马就能正常的走路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天早上,王二狗可是挨家挨户去拜的年。
“别急,别急,慢慢来,老朽与此地有缘,暂时还不会走。”老者扶起一位被挤倒在地的老大娘后缓缓说道。
众人都羞愧不已,瞧人家那气度,不愧是方外之人啊。
“这位夫人,您先吧。”老者示意一位排在最前面的老大娘。
老大娘激动不已:“大仙啊,我闺女今年快二十了,什么时候能嫁出去?”
老者轻拈胡须:“令媛应是属虎,生于八月,火气太大,寻常命格的人压不住她。”
老大娘连连点头:“对的,对的,她是八月十八生的,脾气也是火爆脾气。”
“您不用着急,今年令媛一定能嫁出去,对方是水属性的男子,不过,令媛一开始可能不会乐意。”老者微笑。
“谢谢大仙,谢谢大仙,那这卦金怎么算?”
老者连连摆手:“我只是因为与此地有缘才在此停留,可不是因为钱财的缘故。”
听到这句话,旁边原本观望着的人也一窝蜂排在了后面。这肯定是真的得道高人了。
第二十章 改命?
楚文江从翡翠床上清醒的时候,昨晚的豪迈一点都不剩了,哎哟哟,这回惨了,不得被爹打断我这双腿啊。
急匆匆从床上起来,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服。翡翠也睡的迷迷糊糊的,嗔怪了楚文江一句,楚文江没顾得上哄,从荷包里拿出了一个大银锭丢给了翡翠,就着急忙慌出了门,他得回去请罪去。
“诶,诶。”翡翠在后面的喊声,楚文江权当没听见,要是没这婆娘的挑唆,自己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事啊。
“诶,你的鞋!”……
走了一多半路,楚文江才觉着脚咯的生疼。在路边找了处干净地坐下,仔细一看才发现,刚走的慌忙没穿鞋,这不,连棉袜都破了。
“这位小友,怎在此处歇息?”听到声音,楚文江抬头望去,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而且这老人是脸色红润,双目有神,身姿挺拔,丝毫不显老态。
楚文江刚要回答,老人就制止他:“小友莫急,让老夫给你算上一卦。”
“小友应是乙亥年乙亥月乙亥日生。”
呦呵,还真有两下子,楚文江来了兴致。
“此乃金猪下凡之日,小友是大富大贵之命哪!”老者惊道。
楚文江摇了摇头,起身准备走了,看上去仙风道骨的,还以为真有点本事呢,原来还是骗钱的,浪费我那么多时间来听他胡说八道。
老者不慌不忙:“可惜啊可惜,小友的命格却是被一只母老虎镇住,这命里的富贵怕是享受不到喽。”
江湖骗子,不足为信!
楚文江走了没几步,就被一群村民拦住了去路。不过,村民们的目标却是他身后的老人。
“老神仙,可算找到您了,您再给我们算算?”……
“真有那么神?你们别是被骗了。”楚文江悄悄问了其中一人。
那人连忙捂住楚文江的嘴:“别瞎说,老神仙可神了,王二狗,你认识不,嘿,老神仙就一粒药丸就给治好了!帮人披命改命,还分文不取呢!”
莫非是真的?楚文江认真思考起老神仙说的话来。
母老虎?属虎的…难道是罗三姐?
楚文江在一旁等着人群渐渐散去,才重又走回老者身边。
“老神仙,您瞧,我这命能否再改回来?”
老者拈着胡子,眉头皱了起来:“办法不是没有,只要看小友你是否狠得下心来。”
“您请说!”
…………
老神仙说的方法太冒险,自己要不要做呢?楚文江思前想后,却还是摇摆不定。
楚府到了。
楚文江本想先偷偷回房,换身衣服再说,哪想到爹娘在大厅里等着他呢。
“爹,娘……”楚文江见爹娘都在,心下顿时一虚。
“滚!我们没你这样的儿子!!管家!”楚明看着楚文江衣衫不整的样子怒道。
“在,老爷。”
“把这个不孝子,给我赶出去!”
楚文江忙跪下:“爹,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这句话,你都说了多少次了?”楚明气的跌坐在椅子上,罗三姐拿来茶水,给老爷子顺气。
“三姐,我错了,你帮我说句话啊!”楚文江知道爹娘比较喜欢这个贤惠听话的媳妇。
罗三姐瞧着楚文江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样子,原本已经狠下来的心又渐渐软了。
“爹,娘,文江,他也是一时糊涂,以后应该是不会了。”
“唉,三姐,你就是心太软。”钟氏叹气道。
“好吧,我们姑且再饶你一回!要是再管不住自己的脚,往那种地方跑,你就休想再踏进这个门半步!”罗三姐都求了情,钟氏也就顺水推舟放过了楚文江,再不争气,也是自己的孩子啊。
“谢谢爹,谢谢娘。”楚文江朝着楚明和钟氏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拉住罗三姐的手:“谢谢三姐。”
语气那个温柔啊,罗三姐耳朵都羞红了。
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回到了自己的屋里,楚文江先是和罗三姐亲热了一会儿。
“三姐,账房的钥匙你能给我吗?”
“你要这个干嘛?”罗三姐很奇怪,楚文江一看到账目就会脑袋疼,肚子疼什么的一起来。
“我就是不想再当个闲人,想自己努力撑起这个家。”楚文江看着罗三姐,“这么多年,三姐,辛苦你了。”
罗三姐突然觉得鼻子好酸,没什么比你最爱的人明白你的牺牲更令人感动的了。
钥匙顺利到手。
楚文江以熟悉绣庄业务之名,把自己关在了账房里,任何人都不让打扰。罗三姐见丈夫明白事理了,正开心呢,哪会去打扰他。
“绣庄的房契在哪儿呢?三姐一般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仙女画像后面的暗格里!”楚文江掀开画像,打开暗格,拿出一只檀木的小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塞的满满的都是银票,房契,地契。
“家里还有这么多产业,我居然都不知道?!”楚文江看完之后大吃一惊。
这更坚定了他要照老神仙的话,治了压着他的那只母老虎!自己才有翻身之日啊。
丫头和楚绣俩人偷偷跟着老神仙后面,七拐八拐的跟着到了一坐小院子外面。
“嘭,嘭”老神仙扣起了门。
“谁呀?”屋内传来声音。
“龙虎山,何仙人!”
门开了,从门里探出个脑袋,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让老神仙进了门。
丫头和楚绣藏在柴火堆下,大气都不敢出,听着门关了,才走了出来。
“这就是老神仙住的地方啊,也不好看啊。”楚绣皱眉,真没意思。
“嘘,别那么大声说话!你没听过故事吗,故事里的神仙住的地方都是,恩,都是别有洞天的,就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丫头很为自己说了个成语而洋洋自得。
“我们悄悄的爬上去看看怎么样?”丫头指了指她们藏身的那个柴火堆。
“恩恩。”楚绣完全赞同。
柴火堆不高,丫头站在上面得踮起脚才能看见院墙后面的景色。楚绣就从容多了,丫头很郁闷,明明自己才是姐姐的说。
院子不大,正中央有一张石桌和四张石凳子,老神仙就坐在石凳子上呢,他旁边的石凳上也坐着两个人。
第二十一章 不高明的骗术
“不是说好了事成之前不联系的吗?被人怀疑了怎么办?”其中一名身穿蓝色短上衣的男子不满的开口道。
“那群人巴不得把我供起来呢,怎么可能怀疑我。”何仙人不在意的摆摆手。
“还是小心点好。”男子皱眉摇头道。
“我说李千,你胆子怎么变那么小了,我们都干了那么多票了,不是都没出过事吗?你还不如二狗呢,对自己都能那么狠!”何仙人拍着王二狗的肩膀赞赏道。
王二狗没有了平常忠厚老实的样子,只得意的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李千可没这个闲情雅致听何仙人和王二狗的互相吹捧:“你到底为什么来?”
一句话,直奔主题。
“嘿嘿,二狗真的没说错,原以为穷乡僻壤的,没多少有钱人,没想到比以往几次的油水都要足。脑袋又都不怎么灵光。所以,我准备干票大的!我们得好好商量一下得手后,怎样离开。”何仙人的眼里迸出精光。
何仙人压低声音说了一下他的计划。
李千连连摇头:“数额太大,官府肯定会追究的……”
“李哥,你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我们提早准备好不就行了吗?大不了以后不干了,这一票下来,我们也能有不少银钱,自己可以去外地做些小买卖。”王二狗同何仙人一样,只觉得那些银钱已经摆在了他眼前一样。
见其他两人坚持,李千也只得放下自己的担心,三人继续谈天说地。
“他们是坏人!”楚绣悄声的在丫头耳边说道,她也知道不能大声说话,被发现就不得了了。
丫头示意楚绣下了柴堆,拉着楚绣的小手蹑手蹑脚的走了好远,才和楚绣说起话来。
“对,他们是坏人,我们得把他们的事告诉别人!”所有的小孩子都有一颗正义的心。
两个小姑娘行动起来,远远的看见一个老大娘喜滋滋的走近了。
“大娘!”楚绣把大娘拦了下来。
老大娘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有事吗,小姑娘?”
楚绣拦了人,事由却说不清,丫头只得顶了上去:“大娘,那个老神仙是骗人的,他……”
“小姑娘,这可不能乱说!”这谁家熊孩子,尽说些胡话,多亏了这老神仙,自个儿的闺女才会那么快找到如意郎君呢。
“哪,哪,哪,给你们俩一人一块糖,自己玩去,话以后就不要乱说了啊。”老大娘掏出两块糖塞给了丫头和楚绣就喜滋滋的回家了。
接连几次,丫头和楚绣都被人当作是小孩恶作剧。
“姐,没人相信我们!”楚绣很是挫败,还以为可以在哥哥面前好好炫耀炫耀了呢。
“那些大人真是笨!不听小孩言,吃亏在眼前!”丫头愤愤的说道。
小孩的话不信,那大人的话总该信了吧。让谁去说呢?
丫头低头想了一会儿,有了!爷爷总说陆爷爷是算命大师,那陆爷爷说的话,总会有人信了吧。
陆远之也是很苦恼,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个白胡子老神仙,外面传的是神乎其神,自己的不少生意也断了。一些不长眼的人跑来问他两人的道力究竟是孰强孰弱,他只能故作淡定的微笑不语。
他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骗骗普通人还行,要真是有点道行的一下就能把他揭穿。
一方面怕被人揭穿,一方面又心疼流走的银钱,陆远之内心那个纠结啊。
“陆爷爷,陆爷爷!”丫头门都没敲就直接进了陆远之的书房,楚绣紧随其后。丫头经常陪罗老爷子来下棋,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陆远之忙一改苦恼象,拿起茶杯,细细的品起茶来:“是丫头啊,做事别像男孩子那么急躁,有什么事,慢慢来。”
“陆爷爷,八里亭来了个老神仙,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的不能再知道了!要不是他,我至于一个人在这儿喝冷茶吗,早就有员外请我出去喝茶了好吗?!
陆远之心中怒吼,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听说了,怎么了吗?”
“我们发现一个秘密……”
丫头一五一十的把探听到的事告诉了陆远之。
陆远之内心一阵狂喜,原来也是个假道士啊。
“我早就算到有此破财之劫,只是不知道应在哪件事上,多亏你们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啊。”这么一说,陆远之也暗暗夸了一下自己的水平。
剩下的事,自然不用丫头和楚绣操心了。
也就一天的时间,何仙人和王二狗就被捉拿归案了。
何仙人是个软骨头,很快就一五一十的招了,王二狗原本想硬气一点,见何仙人都招了,也就松了口。
王二狗在外多年,什么事都没干成,后来遇到了假道士何仙人还有善于用计的李千,三人一拍即合。
王二狗和李千当托,每到一个地方就摸清这个地方的所有人和事,再由何仙人装成得道高人的样子来骗取百姓信任,假意不收钱,却故意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引的人主动给他钱。
附近几个县都遭了央,呆不下去了,王二狗就提出去同丰县,三人才到了此地。
何仙人见有些人的家底实在丰厚,就想干一票大的,没想到被人识破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两人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被擒了。
可惜的是被李千逃了,而且大部分的财物都藏在了李千身上。
许多人后怕不已,还好自己没蠢到把钱交出去。
而有些人呢……
楚文江怎么都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老神仙说只要把由母老虎也就是罗三姐管着的银票地契房契拿出来,再帮他化解这些俗物上的虎气,自己就会翻身。
很拙劣的骗术,可是自己却信了。
楚文江抱头大哭,自己是中了什么邪!!
难道就是因为三姐太能干了吗,自己常被取笑说不如娘子,才会相信什么被虎气压着的鬼话吗?
陆远之的名气越发大了,连邻县的富户都求他上门,一卦的价钱也是上涨了很多。
喜得他连连夸丫头和楚绣:“这两个小姑娘,不一般,不一般哪。”
对陆远之笃信不疑的罗老爷子看着丫头和楚绣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
第二十二章 卖女儿
“小花,跟娘走,娘带你去买新头花和新衣服,好不好啊?”何春丽把何小花的所有东西都打包好了放在一边,背对着何小花偷抹了一下眼泪,才转身对何小花说道。
“我有头花和衣服!我不要新的!”何小花敏感的觉得气氛不对,她娘什么时候那么温柔了?
“听娘的话,娘带你去镇上玩,你不是想吃桂花糕的吗?”何春丽再接再厉。
“我现在不爱吃了!娘做的江米球就很好吃!”何小花回答的斩钉截铁。
有个太聪明的闺女就是这点不好。
何春丽没了耐心,一手扛起何小花的包裹,一手拉着何小花就往外走。
“娘!娘!我不要!”何小花死命挣扎都没挣脱的开。
何木匠本来要去给河西村老马家的闺女打嫁妆,忘带了墨盒,回来取的时候,就遇上了何小花哭闹的这一幕。
“春丽,你干嘛呢?”何木匠忙分开何春丽拽着何小花的手,把小花护在身后。
“你让她跟我走!”何春丽是想趁着何木匠不在家的时候,先把何小花送走,再跟何木匠交代实情的,没想到何木匠那么早就回来了。
“春丽,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要把小花带去哪儿?”何木匠边替抽抽噎噎的何小花擦干眼泪边问。
何春丽颓然的靠在了门边:“我们家的银子没了,店没了,房子也没了。”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何木匠听的云里雾里。
“我被人骗了,他说我把这些钱财都给他,他会两倍的送还给我,我以为他真的是仙人,哪想到是骗子……”
“你呀你,就是贪小便宜!这下好了吧,全赔进去了!”何木匠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被骗了就被骗了,你想带小花去哪儿?”
“小花,对,小花。”何春丽忙伸手去抓小花却被何木匠挡了开来。
“小花,你别怕,娘把你送到成员外府上,以后你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什么都不用愁了。我的店和房子也会回来……”何春丽笑着说道,声音却已经哽咽。
何木匠这下明白了何春丽的想法:“你这是在卖女儿!”
“什么卖女儿?我是为她好!对,我是为她好!我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我说怎样就怎样!”何春丽听到“卖女儿”这三个字就激动起来。
何木匠心里咯噔一下,的确,他是入赘的,没有管家的权力,要是何春丽执意要把小花卖了,他也无能为力。
“成员外都有六房小妾了,难道你不知道?!”何木匠怒吼道。
何春丽已经有些疯癫了,根本就听不进何木匠的话,冲上来就拉扯小花,小花被这种情况吓傻了。何木匠紧紧的护着小花,何春丽怎么都拉不开。
“高夏生!你把丫头给我,你不给我的话,我就,我就……”何春丽抄起桌上的剪刀对着何木匠,“你要是不给我,这剪刀可不长眼!你身上多了个窟窿可别怪我!”
何木匠以为何春丽只是虚晃一枪不会真的拿剪刀刺,何春丽觉得何木匠一定会躲。
“噗嗤”一声,剪刀实实在在的扎进了何木匠的肚子上。
何春丽看着渗出来的血,整个人都呆了,气氛凝固了好几秒。
“小花,快走!”何木匠趁何春丽愣神的时候,用尽力气把小花推出了门外。
小花头也不回的往外奔去,得赶快找人来救爹!
“夏生,我不想刺你的,你不要有事好不好?”何春丽跪在何木匠身旁低声说道。
何小花没有去镇上喊大夫,太远了,等大夫来,何木匠早死了几百回了。
何小花找的是白水荡里的猎户保家。白水荡只有一座小山,不高也就六七十米的样子,但却绵延好几里,保家作为猎户,寻常的外伤,诸如不小心被捕兽夹夹了,都不是问题。保爷爷手上据说有蒙古贵族专用的金创药,对外伤很管用。
通知了保爷爷家去救治何木匠后,何小花却不敢回家。
她不想被娘卖掉,可是不卖掉自己的话,娘会没有店,没有房子,什么都会没有。她知道娘有多看重那个小杂货铺。
成员外是个快四十的财主,头早已经秃了,个子又不高,白水荡流传了不少童谣都是嘲笑成员外的。何小花才不愿意去他家,就是做丫鬟也不要!
“小花姐,你在这儿干嘛?”丫头不解,她在很远就在和小花打招呼了,小花却不知道在看哪里,怎么都不回应。
“丫头,呜,呜……”何小花见了丫头,压抑在心里的不安,恐惧终于爆发,抱着丫头大哭起来。
好不容易安慰下了何小花,丫头也从何小花断断续续的话中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小花姐,所以你是想卖身,但不想卖给那个秃头成,对吗?”
“恩”何小花点头。
“那我们就再找一个买主不就行了吗?”丫头提议。
何小花不赞同:“哪里会有人要买我,我又不能干重活,年纪又还小。买我的肯定都是居心不良的!”
额……确实是啊,何小花对自己了解的很充分,对其他人的心里也了解的透彻。
“罗衫!罗衫!”
谁在喊我?丫头四处张望,会喊丫头名字的人可不多,除了在一起上学的小伙伴,基本上可就没人了。
“我在这儿呢!”张希夷坐在熊辛的肩膀上努力的挥手。张希夷在十二岁的男孩中个子已经不算矮了,可是在熊辛壮硕的身体旁还是个小不点。
咦,罗衫那小丫头旁边的小美女是谁?
“熊叔叔,快把我放下。”张希夷对着熊辛耳语道。在美女面前得有风度。
熊辛自然也是看到了梨花带雨的何小花,放下了张希夷,笑骂了一句:“你这小子,也就比你爹强点,你爹当年见到小姑娘,只会脸红,话都说不利索,嘿,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你去吧!”
张希夷不好意思的笑笑,稍微整理了一下额前碎发,慢慢的正着步子走到了丫头和何小花的面前。
第二十三章 原来我值四十两呢
“哦,你是那个张稀泥!”丫头看到张希夷身旁的大个子熊辛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是张希夷!希望的希,蛮夷的夷!别听她瞎说!你叫什么呀?”张希夷搭讪起何小花来。
何小花暂时忘记了心中的不快:“我叫何小花。”
“小花。”张希夷念叨了几遍,“真好听!”这是夸奖,不是讽刺……何小花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小姑娘,我是来抓了你去卖的哦!”熊辛对这个胆小的姑娘印象很深刻,就蹲在丫头跟前逗她。
“哼,你骗小孩呢,拍花子才不是长你这个样子的呢!”
呦呵,小姑娘几月不见,长进了啊。
“你怎么就知道拍花子不是长我这样的?你说说看,拍花子应该长什么样?”熊辛继续逗道。
丫头一脸鄙夷的看着熊辛:“这你都不知道吗?我们夫子说了,得长的好看的,还要拿着糖或者糕点给你吃的,那些才是拍花子,他们会在糖里放迷药,等你晕过去了,就把你偷卖掉。”丫头边说边看着熊辛脸上茂盛的络腮胡,心思不言而喻。
所以是因为长得不好看吗,这胡子回去得剃掉,说不定我现在还没娶着媳妇,就是因为这胡子。熊辛无奈的摸着胡子想到。
一旁的何小花和张希夷也聊的挺热乎,当然这是张希夷个人认为的。
“小花,小花,你多大了……”“小花,你住那儿啊……”“小花,小花,你平常都干些什么啊?”……张希夷一连串问了许多个问题。
还没等何小花回答,张希夷又说了起来:“我十三了呢。”……“我家住在京城,我们家院子很大的,你以后可以来玩。”……“我平常喜欢看书,还有和我爹下棋。”
你是都自问自答了吗,少年……
何小花无奈的当起了听众。
“小花,你为什么不说话?”张希夷奇怪道。
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
熊辛看的直摇头,希夷他爹看到漂亮小姑娘是说不出话,他就正好相反,看到漂亮小姑娘话就停不下来。
“你们又是来买海鲜的吗?”丫头问道,她娘说了,这可是大主顾,和爹做一次生意,就够她们家吃好多好多天的。而且,他们一来,娘就会做很多好吃的。
“不是的。”熊辛笑着解释道,“上次不是在这儿带了鹤走吗,我们有个客人黄老板很喜欢。他想再买几只,所以,我们又来了。”
“对的,我爹现在正在抓鹤呢!”张希夷不失时机的插了一句嘴。
“你们两个小姑娘在这儿干嘛呢,别说是早就知道我们要来,特地出来迎接的?”
看看附近,也就一棵枯树,一片枯草,连点零星的花都没,要说是在这儿玩,也没什么玩的啊。
“我们……对了,大熊叔叔,你要买小姑娘吗?”丫头眼前一亮。
喂,喂,我就那么不像好人吗。
“我要买小姑娘做什么?”熊辛无语。
“哦,那好吧。”丫头很失落。
“罗衫,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们家要把你卖了吗?”张希夷问道,小美女固然重要,自己的小伙伴也是要关心的。
丫头把何小花的事说了一遍。
何小花低着头不吭声。
张希夷同情的看着何小花,可惜了,那么好看的小姑娘。
“诶,对了,我想起来了。”张希夷觉得自己一定要救小美女脱离苦海。
“我前几天听我娘说,我大伯家的女儿正在挑小丫鬟,主要就是要陪她读书啊,玩什么的。”
少爷,那是在挑心腹丫鬟好吗,不是玩。不过,家世清白,心思单纯又不蠢笨,这个叫何小花的小姑娘倒也符合条件,张家那么复杂,家生子后面的关系也都太错杂,不如就挑这个好掌控的乡下丫头。熊辛若有所思。
熊辛对着张希夷微一点头,张希夷明白,熊叔这是同意了,熊叔同意的事,爹也一定不会反对。
“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张希夷豪气的一拍胸脯。
何小花从小就心思细密,从张希夷和熊辛的举止中,她就知道这一定是大户人家。心下就有几分同意了。
“那你们可以给多少银子?”何小花暗暗思量,有个六两银子,就够娘护住房子和杂货铺了,说不定还可以把铺子修修,娘一直想把铺子扩大来着。
熊辛对着张希夷比了个数。
“恩,大概四十两吧。”张希夷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小花,你别嫌少,我让他们以后给你多发点月银。”
果然是大户人家,四十两诶,何小花从小到大没见过那么多银子,还有月银呢,那不是每个月都可以给家里拿钱?
原来自己值这么多钱啊,何小花晕乎乎的想到。
“我听别人说还有死契和活契的,你们会让我签哪个?”何小花问道。
她听说过大户人家的丫鬟被主子打死了,扔出来,埋都不给埋,就是因为签了死契,命就是主子的了。
熊辛点点头,没被银子晃花眼,不错。
“死契,不过,你放心,我们主家是京里出了名的善户,丫鬟们虽然签的是死契,可到了年纪都会被放回家嫁人的。”熊辛回答道。
何小花犹豫不决。
熊辛知道何小花在顾虑什么:“你是要去跟着大老爷家小姐的,小姐的丫鬟要是出了什么事,小姐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的。”
何小花一想,是这个理。就带着熊辛还有张希夷回家找爹娘签卖身契去了。
张希夷很开心,嘿嘿,可以经常看到小美女了。
丫头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就把张希夷拉到了一边:“张稀泥,我告诉你,你要好好照顾我花儿姐姐,我会去京城看花儿姐姐的。要是她说她被人欺负了,我就让你,让你……”
小丫头词穷了,熊辛把丫头的话都听在了耳里,就笑着接了句:“就让他娶不了媳妇。”
“对,就让你娶不了媳妇。”村里的人说起光棍来,语气都是充满了同情的,当光棍肯定很可怜。
娶不了媳妇的人是你吧。张希夷暗暗想。不过,他可没这个胆量当着熊辛的面说出来。
第二十四章 我还会再回来的
何春丽刺的时候没多用力,何木匠的伤看上去很吓人,其实伤口也不怎么深。保连云在听到何小花说何木匠受伤之后,就急匆匆的带了些药赶往了何家。
何木匠被何春丽抱到了床上,别怀疑,再重上个十斤,二十斤的对何春丽来说也完全不在话下,在这方面,不少男人也是自愧弗如。
看着扎在何木匠肚子上的剪刀,何春丽几次想伸手拔下,又都害怕的缩回了手。
“呼。”何春丽吐出一口气,右手握住剪刀,嘴里念念有词:“夏生,你忍着点。”说完,发现自己的右手实在抖得厉害,又用左手握住右手。
一,二,三,用力……
“诶,诶,停下,你想让何木匠彻底没命啊!”保连云赶到,忙把何春丽推开。
“已经流了那么多血,你再一拔,这血就得流干了,啧啧,我说春丽啊,何木匠怎么惹你了,你得下那么重的手,最毒妇人心哪”保连云嘴上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堆,手却已经很快的把何木匠腹部上的衣物都撕扯干净了,伤口就这么露在了外面。
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还好,只是皮外伤,没刺着要害,保连云松了口气。
“愣着干嘛,去,给我拿一块干净的布来,没见何木匠只剩一口气了吗?”保连云吩咐道。
保连云一来,何春丽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忙不迭的按着他的吩咐去了。
保连云小心的把剪刀拔了出来,洒上了药粉。
这时候何春丽也来了,抱了一怀的布:“这些布可以吗?”
……保连云挑了块布头给何木匠包扎好。
“唉。”保连云叹了口气,“春丽啊,咱们也那么多年的邻居了,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有个心理准备。”
何春丽扶住床沿:“夏生,夏生他怎么了。”
“何木匠是个苦命的,年纪轻轻就……就要和你这个悍妇在一起过,以后还得过一辈子啊。”
“啊?”何春丽没反应过来。
这么说,夏生是没事了?
“你吓她做什么?”何木匠醒转了过来,拍了拍何春丽的手,已示安慰。
“帮你教训媳妇儿啊,都拿剪刀扎你了,还护着呀。”保连云做打量何春丽的样子,“当年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的时候还好说,现在这体型比得上三个你呢,你还这么宝贝?”
听着保连云不着边际的话,何春丽紧绷的心却渐渐的放松了下来。
见气氛缓和了,保连云放下了药瓶就提出了告辞:“药要每天换啊,别到时何木匠一命呜呼了,怪我没治好他啊。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去医馆再去看一下。不过,不是我说,现在医馆的人啊,黑,一瓶没什么用的药都卖的老贵,哪像我家祖传金创药,看在你们和我也算老交情了,钱就不用给了……”
“滚!”何春丽大吼。
……
闲杂人等终于没了。
“我知道杂货铺是爹留给你的,你舍不得,可是再舍不得也不能拿女儿去换啊。”何木匠轻声说道。
何春丽苦笑:“唉,我错了一回,差点又错第二回,夏生啊,你放心,我不会再做没脑子的事了。房子没了就没了吧,我记得我们在西坡那边还有一栋茅草屋,也能住。铺子没了,我可以进了货,放在小车上,在集市上占个摊子就行……”
“还有我呢,怎么我就养不起你们娘俩吗?我的手艺那也是没的说的。”
“对,还有你呢。”何春丽笑着说,“什么难关过不了呢,是我想差了。”
何小花回了家直奔床前,见何木匠正在和何春丽说话,放了心。
“这位是?”何春丽疑惑的看着熊辛问道,至于张希夷这种半大小子直接无视。
“娘,我要把我自己卖给他们家。”何小花脆脆的说。
何春丽心疼的要死,自己怎么能有那么混的想法:“小花,娘不卖你了啊,娘错了,娘怎么舍得你哟。”
“这位老板,不好意思啊,劳您白跑一趟。”何木匠歉意的说道,语气中赶客的意味也很明显。
“不,我要把自己卖给他!”出乎意料,何小花竟然反对。
“小花……”“小花姐姐……”众人惊讶不已。
何春丽慌了起来,以为自己伤女儿心太深了:“小花,娘不卖你了,娘真不卖你了!”
何木匠则怒视着熊辛,莫不是这个大汉逼迫了小花?
“娘,你先听我说。杂货铺是外公留下来的,我知道娘有多看重这个铺子。就算铺子可以以后再拿回来,可是娘肚子里还有小宝宝呢,没钱不行啊……”
何木匠听闻,吃惊的看着何春丽,何春丽点了点头:“两个多月了。”也不怪何木匠没发现,何春丽的体型着实让人看不出来。
“爹,娘,把我卖了,可以一下子拿四十两呢,我以后每个月还有月银拿。我是要给我自己攒嫁妆的,熊大叔说了,到了年纪,丫鬟会放出来嫁人的,我可不能寒酸的嫁了……”
何木匠和何春丽都知道这番话是来宽他们的心的。
见何小花立场坚决,条件开得又真的不错,何木匠和何春丽就同意了,只是卖身契仔细看了好几遍,还请了罗老爷子这个白水荡学问最高的人看了一遍,实在没问题才签了字。
穷苦人家让子女去大户人家做小厮,丫鬟的很多。像马家村的首富马正先就是因为儿子做了某贵人的管家,才发达起来的。所以,子女做了下人,也没有说瞧不起啊什么的,甚至有人说起女儿在某某大户家当差,还与有荣焉呢。
“丫头,我要走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你以前养的那只青蛙,是被我放跑的,还有,你掉了的那朵绒花,其实就藏在你家门前青石路上正数第五块石头下面……”何小花拉着丫头的手说道。
悲伤的感觉突然就袭了过来,丫头早哭的不成样子了,只是一直的点头。
“我就是担心你被欺负啊。”看着丫头哭,何小花也忍不住了,泪水也止不住的流。
第二十五章 无辜的鸡
“娘,你说,要是我们都能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就好了。”丫头偎在朱氏的怀里轻声说道。
从何小花走后,丫头就一直闷闷不乐。
“傻孩子,没有人可以在一起一辈子的。”朱氏用手轻拍着丫头的背说道。
丫头抬起头望着朱氏说:“那爹和娘也会和丫头分开吗?”
“对啊,爹和娘也会老的,也会走的。爹和娘要做的就是在我们走之前,找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把你交给他,让他来陪你过下去。”
“娘……”丫头把朱氏抱的紧紧的,生怕娘马上就会离开她。
罗二姐和徐茂林带着徐俊早就回家去了,走的时候顺便带走了一只老母鸡还有一篮子鸡蛋。罗平家晒的鱼干也勉为其难的带走了些。
“哎呀,怎么那么腥气?”罗二姐在罗平把串着鳗鱼干的绳子递给她的时候捂着鼻子躲的远远的。
罗平一脸尴尬,这鳗鱼干是他特地留着给二姐的,肉质鲜美,特别好吃,尤其是连着骨头那边的肉,啧啧,那叫一个绝啊,丫头可喜欢了,好说歹说,才让女儿同意拿出来一点给二姐的。
“鱼干都这个味儿,不吃算了。”朱氏不高兴了,我男人好心好意的把东西给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罗二姐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既然你都给我了,我也不好意思再还给你,不能下你面子不是?你给我找个筐子把鱼干装起来,拿在手上也不像话。再给我拿点虾干,还有腌的蟹酱也给我装一罐子,这玩意儿也就能勉强下饭……”
看着罗二姐满脸嫌弃的样子,朱氏差点就要和罗二姐杠上了,罗平对丫头一使眼色,丫头就忙叫喊着肚子饿,转移了朱氏的注意力。
“呀,谁家的狗没看好啊!该死!”罗二姐尖叫,她出了罗家门,还没走几步呢,就踩到了一泡狗屎上,徐茂林和徐俊嫌恶的躲了好远。
朱氏笑弯了腰:“让你作啊,活该!”
丫头也不怎么喜欢这个二姑姑:“肯定是大老黑也看不过去二姑姑了。”
“别这么说,她好歹也是我姐姐。”罗平虽是这么说,眼角的笑意还是出卖了他。
楚嘉琦和楚绣被罗三姐接回家去了,楚文江丢下一封书信就偷偷溜走了。把楚家二老气的呀,楚明都有了中风的前兆了。
其实楚明也不怎么放心自己的儿子,就提前设了个套,楚文江拿出去的银票什么的都是假的。原以为儿子被骗了之后,总会痛定思痛,看到三姐的好,然后奋发图强。
不过,显然,楚明想的太过圆满了一点。他实在没料到,楚文江连这点担当都没有,竟然逃了!
还好嘉琦是个好的,总不会跟他爹一个性子。楚家二老看着楚嘉琦,也算是老怀安慰。
楚嘉琦沉默了许多,也懂事了许多,每天除了上学,就是跟着罗三姐跑前跑后的学习打理生意。
为了两个孩子和老人,自己也要撑下去,罗三姐暗暗咬牙。
“干嘛呢!这大中午的,一个个不干活,就知道偷懒,这身上要是再不动弹,懒的就要生蛆了!!”黄氏在院子里大骂道。
朱氏皱眉,是谁又惹了她不高兴了。
黄氏早上在屋里打扮了好久,还特地在头发上簪了根银簪子,这是罗平孝敬她的,虽然没什么花纹,可重量绝对不含糊,在白水荡和周围其他村里也是头一份。其实簪子是朱氏买的,也是朱氏送给她的,黄氏觉得花的是儿子的钱,那就是儿子孝敬她的。瞧朱银铃的样,指不定给她自个儿娘买了什么更好的呢。
老太太把自己拾掇的花枝招展,重点突出了脑袋上那根簪子。罗老爷子嘟囔了一句:“都一把年纪了,也真不知道害臊。”
黄氏不理他,自顾自的出门了。
一群老姐妹坐在一起闲唠嗑,说说谁家儿子怎么怎么样,媳妇怎么怎么样的。
黄氏挺胸坐着,手一直有事没事的就扶一下簪子。
其实黄氏一来,大家伙就看到她头上那根明晃晃的簪子了,出于各种心理,都没开口说这个事。
既然黄氏都这么表示了,有人就装作才看到,吃惊的问道:“呀,你头上的簪子新买的吧,看样子挺贵啊?”
“我大儿子买的,我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要首饰干嘛,他还是硬塞给我。”黄氏得意道,临了还加了句:“簪子有四两重呢,我说他浪费,他说讨娘的欢心最重要,你们说说这孩子也真是。”
“老姐姐,你就等着享福了,儿子那么孝顺,又有本事。我听别人说看见罗平去造船厂这是要买船了吧。”
“嗨,小孩子瞎闹腾,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事儿呢,别可惜了两条船就行。”黄氏笑道。
“呦呦,一下子就买两条啊,那可真是发达了。”
周围一片称羡声。
黄氏从来没觉得这么扬眉吐气过。
也有人心里不舒服了。
“我说大妹子啊,你有福气啊,哪像我,唉,几个孙子都要我带,累的我没一天好好吃饭过。这不,我就是出来和姐妹们叙叙旧,都得掐着时间,赶着回去带孩子呢。”
众人的眼光变了样。
黄氏听着这话,心里当然不舒服,可又不能说什么,只得干笑着。
黄氏憋了一肚子的气,想来想去,还是两个媳妇不争气,不然,她哪会受这样的羞辱。
一回家,她就发起了火。
“娘,怎么了这是?”朱氏走出来问道。
马氏也打开了房门,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天都那么亮了啊。”
黄氏拿了把笤帚,开始打起她平常宝贝的鸡,边打边嘴里还骂着:“天天侍奉着你,吃那么多,连个蛋都不会下!要你有什么用?!!”
朱氏明白黄氏的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也想啊,可是孩子又不是你想有就有的。
“娘,别再打死了啊。”马氏是个拎不清的,这么说着,心里却巴不得那鸡就这么被打死了好有鸡吃。
第二十六章 流言里的姑娘
许是黄氏下手忘了轻重,又或者是马氏意念实在强大,在黄氏又一笤帚打过去的时候,唯二的两只老母鸡其中的一只挨了个结结实实,“咯咯”的叫唤,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就不动弹了。
黄氏心疼啊,每天少了一个鸡蛋,一个月就是三十只,一年就是…她都不敢往下算,都是钱啊,可是鸡又是她自个儿打死的,只能骂骂咧咧了几句:“晦气!就知道光吃粮食!”就拎着鸡回了主屋。
“娘,这只鸡那么大,你和爹吃的完吗?……”马氏跟在黄氏后头想讨点鸡肉吃,黄氏把门使劲的一关,马氏也就吃了点门灰。
朱氏从来都瞧不惯马氏这个没脸没皮的样子,整日里除了琢磨吃喝偷懒占人便宜,就没其他事儿干了。
马氏摸了摸鼻子,那只老母鸡她可是垂涎了好久,不过,看样子,是没她的份了,呸,小气鬼!马氏在心里暗骂,却还是呆在黄氏的屋前不肯走,能喝点汤也是好的呀。
唉,唉,除了过年的时候吃了几顿好的,其他时候不是把冷馒头热热,就是玉米粥里加馒头片,摆上桌的菜清一色都是酱瓜,咸菜,偶尔来个咸菜青豆汤。
好想吃酱肘子啊,马氏想到秀水做的那种骨肉分离,入口即化的酱肘子,咽了咽口水。
怀孕!对,只有怀了孕才能不过这种每天吃咸菜疙瘩的日子。
可是罗中连看都不想多看马氏一眼,自从马氏生产后,就没碰过她,自个儿在床下打了个地铺,白天也是早早就出去的,马氏寻他说话,大部分时候也是当没听见的。
回去问娘好了,娘的主意多。马氏打定主意就回了娘家。
“你啊你,好好的日子就被你过成了这个样子。”马得显指着马莲骂道。
张翠芬不乐意:“好好的你骂莲儿做什么,莲儿有什么错!”
“自己不守妇道,还说没错,笑掉个大牙了。”马莲的大嫂阴阳怪气的说道,公公竟然私藏了一个铺子给了马莲,这让她很不服气。
“说什么呢?!”张翠芬和这个大儿媳不对盘很久了,从来都不知道孝敬长辈,天天躲在屋里吃独食,以为她不知道呢,老在大儿子跟前胡说八道,害的儿子都跟她离了心。
“我能说什么,说的是事实呗,哦,二弟妹。”马莲的大嫂刘氏拖了长音道。
马莲的二嫂方氏笑了几声:“大嫂说的能有错吗,只是有人哪,自欺欺人罢了。”
“你们都给我出去!”
刘氏和方氏不以为意,慢腾腾的起了身,相互说笑着,摇摇摆摆的走了出去。
这两个媳妇!得好好跟儿子们说说。张翠芬想到。
只是,要是儿子的心是向着她的,儿媳妇会那么猖狂吗。
马得显没空理会儿媳妇的态度,一个劲儿的教育女儿:“你呀,回去还是要好好的跟罗中道歉,他心软着呢……”
“别听你爹的,来,娘跟你说啊……”张翠芬对着马莲耳语道。
马莲脸颊微微发红,眼睛却是一亮。
见状,马得显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了:“别胡闹啊,这可不是什么儿戏!”
“知道了,知道了。”张翠芬不耐烦的把马得显赶到了一边。
马得显摇了摇头,都吃了这么大苦头了还不知道悔改,旁人再帮忙,又有什么用呢?
罗家:
“丫头,去,给娘去院子里摘点葱。”朱氏吩咐丫头道。
丫头清脆的答应了一声,就去院子里掐了一把葱。
黄氏出来倒烫鸡毛的开水,正好瞧见。
“就知道糟蹋东西,要吃不会自己买去啊,这点东西都贪!真是晦气!”黄氏抢过丫头手上的葱,顺势还推了丫头一把。
丫头倒在地上哇哇的哭了起来。
“哭,哭,哭,哭什么哭!搅家精生的赔钱货!”
朱氏听的又气又急,出来抱着丫头就回屋了。
黄氏在背后还是骂个不停。
“发什么疯呢?还过不过日子了!”罗老爷子的怒吼才让黄氏的骂声停了下来。
“你多担待点。”罗平不好意思的对朱氏说道。
娘的确是骂的难听了点,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是自己的娘啊。
朱氏不理会罗平的小意奉承,自顾自的哄起丫头来。
小孩子嘛,忘性大,这点不顺意,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忘的光光的了。
“爹,娘,我出去玩了。”丫头冲着朱氏和罗平喊了一声,就蹦蹦跳跳的出门去了。
广济庵外面围了一圈的围墙,在南边围墙那儿有个狗洞,周围长满了野草,把狗洞遮掩的严严实实的,这个狗洞就是丫头和小尼姑慈安碰面的地方。
正门其实就在不远处,可走大门多无聊呀,爬狗洞才有意思嘛。
不过,这次丫头却是走的正门。
她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姑娘跪在广济庵前,衣服不华丽,可是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丫头好奇的走近。
那姑娘低着头,身上素素的,什么首饰也没戴。
“你跪在这儿干什么呀?”丫头问道。
青衣姑娘却并不理睬她。
慈安跑出来,拉着丫头的手就往庵里走去:“丫头,你别理她!”
“说了多少次,别叫我丫头,我比你大多了!”丫头强调。
“她是谁呀?”丫头指着青衣姑娘问道。
“我的师姐慈心。”
就是那个传说中跟男人跑了的尼姑吗,丫头很后悔,刚刚就不应该跟着慈安进来,
这种传说中的人物,怎么说都要好好看看。
“她为什么跪在外面啊?”
“她想重新出家,可师父不让,说她杂念太多,不适合佛门清修地,所以,她就跪在外边了。”别看慈安才四岁,说话却是一套一套的。
“说她有什么意思,快,快,给我讲上次那个话本,正讲到刘生捡到了王娘子的金钏呢,后来怎么了,你继续讲啊。”还没等丫头继续问,慈安就迫不及待的问起了话本上的故事。
丫头真不知道慈安为什么会喜欢听这种故事,却还是讲了起来:“刘生捡到金钏后……”
第二十七章 赖三和袁凤仙
等到丫头离开广济庵的时候,慈心依旧跪在外边。天气很冷,总是笑呵呵的师太却也还是仍由慈心跪着。看样子,是真的伤心狠了。
“下月初一,带着嫂子,丫头来我家喝喜酒啊。”赖三喜气洋洋的拎了两坛子酒登了门。
罗平惊讶:“你要娶媳妇了?”
赖三今年三十有一,长相一般,家境不咋地,可对媳妇的要求还不是一般的高,罗平还以为这辈子看不到赖三有娶亲的一天呢。
“可不是,特意算了个黄道吉日,聘礼都送了,就等着新娘子进门了。”赖三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从进门开始,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朱氏接过赖三手里的酒,让赖三在桌旁坐下,倒了杯水放在了赖三跟前。
“速度够快的啊,那么快就都张罗好了。”罗平由衷的为自己的这个铁杆兄弟感到高兴。
“哪家姑娘啊,也告诉嫂子听听。”作为女人,朱氏关注的问题就和罗平不一样了。
赖三笑着说:“就是袁豆腐家的袁凤仙哪。”
“哦。”罗平总算知道赖三突然娶媳妇的原因了,这袁凤仙可是有名的漂亮姑娘,当年这方圆几十里也就何春丽能比她好看,可何春丽自从生了孩子之后早就走样了。
朱氏却为赖三担忧了一下,袁凤仙除了漂亮出名外,这火爆的脾气也是出名的,蛮不讲理惯了的,娶了这么个姑娘,家宅能安吗。
“阿三啊,你和袁凤仙碰过面没,怎么就突然要办喜事了啊。”朱氏委婉的问了句。人家姑娘的底细,你到底打听清楚了没?
“见过一面,不过她好像有点害羞。她娘对我的印象可是相当好,把我当自家人一样!……”赖三没理会的到朱氏藏了又藏的意思,眉开眼笑的说了起来。
赖三和罗平是朋友,朱氏和赖三又不怎么熟,更多劝的话也不怎么好说,就想着等赖三走后,跟罗平说一声,让赖三小心着点。
袁凤仙今年十九了,已经是老姑娘了,十五六的时候,袁凤仙挑剔,袁凤仙的娘马白兰不在意,年轻嘛,急什么,女婿要就是好好的挑,可挑来挑去,没挑着什么好的,女儿的年龄却是大了。
马白兰这才开始急,同年龄有前途的小伙子早就成了家了。女儿老大不嫁成了马白兰的一块心病。
前段时间,八里亭不是来了个老神仙嘛,马白兰就求着老神仙算了一卦,说是得要个命格带水的女婿才行。
马白兰就找了好几个媒婆,打听有这样条件的男子,这天天东走西奔的,倒是漏听了传得沸沸扬扬的假神仙,真骗子的消息,至今对何仙人说的话深信不疑。
这找来找去,还真让她找到合适的了,就是赖三,原名赖淼,命格重水,现在又是有名的水产商。
还能有比这更合适的吗。
马白兰越想越觉得赖三合适,比女儿大点,懂得疼人,包容事。家里没有父母兄弟,女儿嫁过去操心的事儿也少。
马白兰琢磨的挺好,就托了媒婆,找了个机会让赖三和袁凤仙见了一面。
袁凤仙是被马白兰骗出来的,哪有心思和陌生人多说话,只闷声不响的坐着。赖三满意非常,这袁姑娘长的好看不说,性子也是这么的文静。
马白兰俨然已经把赖三当成了自家姑爷,越看越顺眼。
“你这是干什么?!”袁凤仙被拉着见了陌生男子,有点恼羞成怒。在赖三走后,气势汹汹的质问她娘。
“这人不错吧,大仙说了,你俩配着哩!”
“他看上去哪好了?”袁凤仙怎么看怎么觉得赖三不顺眼。
“你还小,看不出好来,等你嫁过去了,慢慢处了之后就晓得了。”马白兰宽慰道。
“我啊,和花媒婆商量好了,过几天就让赖三来下聘,下月初一就是个吉祥日子。哎呀,我给你准备了那么久的喜服,喜被终于要派上用场了。”马白兰想着女儿出嫁的场景就笑了。
“我不嫁!”袁凤仙反对。
“为什么不嫁,你说出个理由来!”马白兰说道。
“我……”袁凤仙讲不出话来了,说什么,难道说她已经跟别人好上了?要是她这么说,她爹娘指定要送她出家,而不是出嫁了。
“哼,这回,你说什么都得嫁,我和你爹也让你任性那么多年了。”
袁凤仙低头不语,心中在暗暗盘算。
第二天,袁凤仙以和姐妹们最后聚聚为由出门了。
实际上却是去酒馆找王奎去了。
王奎喝的烂醉,摊在桌上,还嚷嚷着喝酒呢。
袁凤仙向酒家要了盆水,直接泼在了王奎身上。
这可是冬天啊,王奎冻了个彻底,酒立马就醒了。
“谁啊?谁这么的不长眼?”王奎叫骂道。
用手下人递过来的布把脸上的冷水擦干净了,王奎才看见是袁凤仙。
也顾不上冷了,手就这么招了过去,想抱个满怀,被袁凤仙躲开了。
“怎么了这是,那么大火气?阿嚏……”王奎打了个喷嚏,忙找了件上衣,就在袁凤仙面前换起了衣服。
袁凤仙也不回避,给自己倒了碗烈酒:“我娘让我下个月嫁人,你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王奎干笑道。
王奎嘴皮子厉害,骗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袁凤仙是里面唯一没有得手的,虽然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可是其他的事,袁凤仙就死活不愿意了。
因为这个,王奎对袁凤仙的态度和对其他相好的不一样。不过,也就这样罢了。
王奎刚换好衣服,袁凤仙拿起酒碗又把王奎浇了个满身。
“你毛病啊!”王奎扬起手想教训一下袁凤仙。
“啪”袁凤仙先给了王奎一巴掌:“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现在我也算是真的死心了!”说完,袁凤仙就转身走了。王奎的小弟们都装作没看见,该喝喝,该闹闹,任袁凤仙离开。
王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的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臭娘们!”
“伙计,给我再来坛酒!”王奎喊道。
第二十八章 永和船厂
袁凤仙等不到王奎,那么嫁给谁也就无所谓了,赖三就赖三吧。这么一来,袁凤仙倒也是安分的待嫁起来。
“赖三成亲,咱们送什么礼呀?”罗平在得意楼里找到了老刘。
“唔,一对玉佩。”老刘手里捧着一杯茶,老神在在道。
话说,怎么每次见老刘,老刘手里总是不离茶杯呢。
“你倒是大方,我送什么好呢?”现在商人也大多是附庸风雅,玉价可比金银器贵多了,罗平虽说算是薄有资产了,可买玉送人,对他来说,还是奢侈点了。
“那你问我做什么,你要送什么,当然是你自己决定了。”老刘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神情满是惬意。
早就知道和老刘商量不出个什么来。
罗平其实早就打算好了,这礼嘛,随便买对花瓶或者买几尺布就行了,把重点放在礼金方面。赖三没亲人张罗盘算,自己花起来也没个成算,成了家之后各项花销更多,银钱肯定短手。赖三的脾气,又是个死要面子的,不会开口借钱,多给点礼金,也让他日子没那么紧。
罗平说出自己的打算,老刘也就是点点头,说了句:“不错。”
……罗平对老刘彻底没了脾气,打了声招呼,就去忙罗定船的事儿去了。
“送那么多?!”江春桃看着虎子买的五亩地的地契大惊失色,原以为是给自家买的,还乐呵了半天。
问虎子怎么突然想到要买田的,虎子回答说是要送给赖三的贺礼,江春桃一下子就炸了毛。
“咱们跟他非亲非故的,五亩地哪,整整十两银子呢!”江春桃觉得虎子肯定疯了。
“我弟弟成亲,我也就只送了点腊肉,礼金我也没敢多送,怕你生气,只给了一两银子,就这,我都心疼了好久。现在,你居然要把十两银子送给赖三?!”江春桃最在乎的只有虎子和她两个孩子,在她看来,虎子的这些钱应该攒着留着儿子用,怎么能轻易送给外人呢?
“三哥这些年帮了我那么多,给这些我还嫌少了!”虎子说道,其实他心里也有补偿的想法,自己出来单干这事,他还是有点心虚,多送点,他心里也能安点。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虎子你看,凤仙也是我的好姐妹,她和三哥能在一起,我也很开心。送多一点,我不反对,可你送地的话也没什么用啊,三哥又不会种地,凤仙也是个娇养的。不如,我们多送点礼金得了。”
虎子想了想,也对:“那就这样办吧。”
江春桃暗暗得意,虎子一向懒得管这种人情来往,到时候,到底出多少可就由她来决定了。
赖三忙着置办酒席,请迎亲队……这些事弄的他焦头烂额,定船的事就只能由罗平全权负责了。
罗平这些天跑了好几个船厂,也看了不少样品,却还迟迟没有下订单。
永和船厂是最后的一家了。
永和船厂就在江边,主要是方便船造好后下水,江入海,也方便海船的运输。
“老板,买船啊?”一个伙计见来了生人,忙热情的招呼道。
罗平不咸不淡的“恩”了一声。
伙计也没气馁,拿起船模开始介绍起船来:“老板您瞧,这艘船的甲板面宽敞,活动地多,船身造的深,安全性高。您看这大梁拱,有了这个排浪可快了。船舱用的是水密隔舱结构,防水性那不是吹的!每一侧是六要船舷,从船头到船尾,主要能保证船身不会那么容易被浪拍碎……”
说到这儿,伙计住了口,想抽自己一嘴巴,人是来买船的,说什么船碎不碎,不是在触霉头吗。
罗平倒是没怎么在意,“方艄我见多了,就没其他样式的船吗?”罗平开口问道。“方艄”又称沙船,不错是不错,也适合远航,可是只适合在浅水航道航行,机动性也不怎么好。
“有没有能在礁石比较多的地方航行的,而且容易在开船的时候改航行方向的?”
“有,有,有。”伙计接过话,随即又有些为难:“我们船厂刚借鉴了浙江福船的造法,设计了一种船型。不过,这价钱可能贵点。”
“那你说个价,我回去再想想。”一方面罗平确实要找财主老刘商量商量,一方面太快答应的话,怕伙计漫天要价。
“您稍等,我得请我们老板来和您谈。”伙计让罗平在船模区呆着就去喊请老板去了。
罗平也没有干站着,开始四处看起模型来。
“罗老板?”
罗平回过神来放下了手里的船模:“怎么称呼?”
“我叫赵永和,这家船厂的老板。”赵永和笑着介绍了一下自己。
“我们的新船把方艄的方头改成了尖头,底也改成了尖的了……”赵永和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罗平不得不打断他:“赵老板,麻烦您先说一下报价好吗?”
“呵呵,我老毛病了。”赵永和尴尬的笑了几声,“这船,不二价,七十五两!”
赵永和说完偷偷瞟了罗平一眼,来打听新船的客人很多,一听这价钱基本上就都缩回去不买了,普通的船也就四十五两,这一下子,快翻了一倍了,谁买哟。
罗平不动声色,这价钱是贵了点,不过,性能要是真像老板说的那么好,也算是值了。
赵永和见罗平不说话,一咬牙:“罗老板,您可以先试一回,瞧着还不错的话,您再买!”
研究新船可费了好一段日子,也费了不少银钱,要是一艘都卖不出去,赵永和可就赔惨了。
“我明天再来一趟,明天再给你消息好了。”罗平说道。
赵永和以为罗平说的是客套话,就有些丧气。
罗平回去和老刘说了这件事。
“罗平啊,我已经说了由你负责,你怎么还来问我呢?年轻人啊,做事怎么就没点魄力呢?”
好吧,显然老刘那没问题。
罗平第二天又去了永和船厂,赵永和惊喜万分,签合约的时候,赵永和还主动降了五两银子。
第二十九章 赖三大婚
赖三的大日子终于来了。
从出发去接新娘子到把新娘子接回来拜堂,赖三全程就像个二傻子一样,一个劲儿的笑。
袁豆腐对着马白兰嘀咕:“你挑的姑爷怎么看上去脑子不灵光?”
被马如兰狠拍了脑袋:“你才脑子不灵光呢,我选的姑爷能错?!”
在迎娶新娘子之前,赖三把家里又重新翻修了一下,看上去宽敞明亮。院子里摆了有十二桌酒席,这已经算是难得的盛事了,穷人家娶媳妇只摆了三四桌的也大有人在。
一进院门就会发现搭了个小棚子,里面摆放了一张八仙桌,老刘坐在里头,他前面放着的是一卷红纸,一只毛笔和一方砚台。客人们一来先要去老刘那儿登红榜,也就是把送多少礼金都记录下来。送的礼都会堆在新房里,由新人们自己整理。
“刘大力,六十六文!”每记一个,老刘还得高声念一遍,送的礼金多不仅是客人有面子,主家的面上也添光啊。
“嚯!那么多!”不少人惊叹刘大力的大方。大部分的人都是二十八文,三十八文的送,过了五十文,就算大手笔了。
“刘大力现在在赖三手下做事儿呢,能不好好拍马屁?”有人解释道,不过酸味十足啊。
江春桃挤进了人群,掏出了几串铜钱,往老刘桌上一扔:“孙虎家的,八百八十八文!”
“不是说虎子和赖三他们闹掰了吗?”周围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我们家虎子心肠好,散了伙还是兄弟嘛。”江春桃压住内心的得意。虎子一进院门就和老友们叙旧去了,给礼金的事儿就由江春桃一手包办了。
果不其然,人群中赞赏虎子的声音多了起来。
老刘对登红榜这件事乐在其中,来一个人,写一个名字一个数额,再给客人发一把糖。宾客少的时候,就慢慢品茶,周围人的唏嘘感叹全不在他耳里。
“恭喜恭喜,祝赖伯伯和婶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罗平带着朱氏和丫头到了,丫头对着赖三说了一通的吉祥话。
“好,好,待会吃饭的时候多吃一点,当自己家一样。”赖三乐的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已经迷成了一条缝,把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掏出的糖果瓜子递给了丫头,丫头道了声谢就寻伙伴们玩去了。
嘿嘿,争取明年也能有个像丫头一样乖的闺女!赖三想。
“你小子,今儿非把你灌的进不了洞房不可!”罗平的话引的周围的汉子们一个个起哄。
“我去给礼金啊。”朱氏交代了一下,就走了。
“嫂子,你来了啊。”江春桃和朱氏打了个招呼。
朱氏也就和江春桃见过几面,只点头应是。
“嫂子准备了多少礼金哪,三哥和罗哥的关系不是亲兄弟可是胜过亲兄弟的。”江春桃假装好奇的问道。
其实她早就看到朱氏手里拿着的鼓鼓囊囊的荷包了,荷包只有那么大再多也不会超过一千文的铜钱吧,啧啧,也送的出手。
“没多少,凑了个吉利数罢了。”朱氏笑着说。
俩人怎么一聊,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想瞧瞧罗平家给多少。
朱氏无奈,她本想趁着人少的时候给的。朱氏走到老刘跟前,打开荷包,把荷包往桌上一扣。
“罗平,十八两!”老刘数了一下,边记边喊道。
“罗平那么有钱?!”周围人咋舌,十八两,贫苦人家一家人一辈子也挣不到那么多钱啊。
给多少礼金是罗平定的,朱氏也觉得一下子就掏空自家大半的银钱有点不妥。
“送的太多了点吧,你别打肿脸充胖子啊。”朱氏怕罗平染上了虚荣的毛病,面子谁都爱,为了面子干昏头的事,那就是蠢货了。
“不是还有七八两呢吗,咱省着点儿用,也能用几年呢。赖三兜里没钱,翻修房子的钱都是赊的账,这一娶媳妇,就怕他连日子都没法过。”罗平和朱氏打着商量。
“他要是自己不大手大脚,攒的钱能比咱少?这不都是咎由自取吗?”朱氏舍不得银钱,哪怕自己不用,看着就有一种满足感。
“就这一回,等下次,咱丫头成亲,让他成倍的还回来!”罗平哄道。
朱氏“扑哧”一声乐了:“丫头才多大,等她成亲还不定什么时候呢!好吧,你想送多少就送多少,反正都是你挣的!”
罗平听这话就知道朱氏是同意了,不过,最后一句话貌似有点赌气的成分啊,不用多想,娘肯定又说什么伤人的话了。朱氏很少把黄氏骂的话和罗平讲,有些话朱氏连学都嫌粗俗,要不是罗平有几次无意间听见,都不知道自家娘亲的语言艺术如此的出神入化。
江春桃觉得桌子上的银子在阳光照射下反的光实在晃眼。
不少人开始和朱氏攀起交情来,江春桃暗恨,定是挑着这日子炫耀来了,连兄弟的婚宴都要利用,呸。
发现了江春桃不善的目光,朱氏只觉得莫名其妙。
到了晚上,十二张大圆桌上热热闹闹的坐满了人,按流程,赖三应该把新娘子牵出来,挨桌的叫长辈。可赖三是个孤儿,不少人以为他会免了这个礼呢。
赖三把袁凤仙从新房里带了出来,袁凤仙本来就娇俏可人,又好好打扮了一番,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赖三给袁凤仙和自己都倒了杯酒,带着袁凤仙走到了老刘那桌。
“刘叔!”赖三平常都是老刘,老刘的喊,脾气来了的时候,直接称呼刘老头,其实心里却是实实在在的把老刘当长辈尊敬。
“刘叔。”袁凤仙不是个矫情的人,大大方方的跟着赖三喊了。
老刘笑着答应,在见赖三和袁凤仙把酒杯举起示意干杯的时候连连摆手:“刘某可不会喝酒,我以茶代酒好了,以茶代酒。”说着,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老刘,你也太不给面子了!”赖三抱怨。
能让赖三以长辈之礼相待的只有老刘一人,如果没有老刘,赖三现在只会是个混混,不知道哪天就会饿死街头,罗平也早就客死异乡了。这又是另一桩公案了。
第三十章 都是银子惹的祸
罗平喝的很尽兴,最后走的时候,路都走不稳了,还得让朱氏扶着。
“丫头呢?”朱氏在吃饭的时候就没找着丫头,以为小孩子淘气,各处玩去了,想着让她饿一顿也好,以后就知道不能贪玩了。可是现在,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丫头还没出现。
“啊?丫头啊,丫头不是在呢吗?”罗平吐着酒气,估计他自个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和醉鬼有什么话说的,朱氏找了两张长凳让罗平躺着,喊了还算清醒的赖三帮忙,虽然罗平放了狠话,却还是帮着赖三挡了不少酒,赖三逃过一劫,他自己个儿却倒下了。
朱氏四处喊着丫头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赖三把院子里翻了个遍,连新房的床底下都仔细看了,没人。
这死孩子能去哪儿呢?朱氏急的不行,等把她找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
这边正找着,又有一户人家找了过来,保家的保连云和妻子卢三好边喊着保也侯的名字边寻了过来。
“我们家也侯在这儿吗?”卢三好满含期待的问道。
朱氏摇头,卢三好的神色黯淡了下来。
“回到家才发现也侯没跟着,怎么办,这大半夜的,能去哪儿?”
“我们家丫头也不见了,俩孩子不会在一起吧。”
“去找其他孩子问问?”袁凤仙说道,她在马莲的灌输下不喜欢罗平夫妇,但还不至于连小孩子也讨厌上。
对呀,其他孩子说不定知道。
卢三好和朱氏就急急的挨家挨户的问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不少人是从被窝里被喊醒的。听明白了卢三好和朱氏的来意,就拿大手往孩子屁股上大力一拍,孩子惊了一下就醒了。
“晚上见着丫头和野猴没?”
“啊?”小孩迷迷糊糊的没转过神来。
心急的爹娘又是一巴掌打在屁股上。
“见着丫头和野猴没?”
小孩子这下完全清醒了。
“晚上一起玩来着。”
“然后呢?”
“然后就没了啊。”
果断又一巴掌打在屁股上。
“然后我就吃饭了啊,没看到他们啊。”小孩子带着哭腔。
在下一个巴掌忽上来之前,朱氏制止了小孩子的爹娘。
“小欢/狗蛋/三胜……看样子是真的不知道,这么晚了,还把你们喊起来了,快睡吧,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们再去找找。”
“没事,你们先找去,我再问问我们家娃,有消息就来告诉你们啊,别急,丫头和野猴这俩孩子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不会有事的。”
卢三好和朱氏千恩万谢的离开了,心里却是更加慌乱。
各种可怕的场景在两位母亲的脑子了过了无数遍,朱氏的腿都有些发软了。
回到赖三家,罗平在喝了一杯热茶,洗了一把冷水脸之后,酒也醒了一点,此时,也是急的团团转。
“嘭嘭”木门上传来敲门声,保连云打开了门。
“我们家狗蛋说,好像是见着一个男的和丫头说话来着,野猴也在旁边,后来那个男的也没见着人影儿。”这是狗蛋在屁股被打肿之后才回忆起来的。
敲门的是张老镫,看样子也是匆忙赶来的,鞋子都穿的是順边的。
“那个男的说是个子不高,穿的蓝色衣服,好像和丫头挺熟的。”张老镫一字不落的把儿子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可难了,个头不高的男的太多了,穿的蓝色衣服,来喝喜酒的,除了新郎官穿的红色的,其他穿的都是蓝,灰两色的。这让人去哪儿找啊。
不过几人还是好好谢谢了张老镫。
丫头慢慢醒了过来,嘶,头好痛啊,想揉揉脑袋,才发现手脚都绑着呢。
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大概看见一点。鼻子里都是鱼的腥味,还好丫头也是闻惯的,才不至于呕出来。
丫头使劲挣扎想把手脚上的绳子挣开,绳子没挣开,脚却踢到了东西。
那东西闷哼了一声。
“谁,谁在哪儿?”丫头压着害怕问了句。
过了好一会,才有声音传了过来:“保也侯。”
“有人吗?有人吗?”丫头大喊。
“哼,你再喊,小心就有人进来把你杀了。”保也侯威胁道。
丫头忙停下了喊叫,四处打量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们是被拍花子抓住了吗?”
“不知道。”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知道。”
仓库外守着的马雷差点笑出声来,就这两个小娃娃,都用不着自己在这儿守着。
王奎让马雷写了两封信分别送到罗家和保家。
上面写着让罗家和保家都带上五十两,然后把银两埋在西边树林里唯一的那棵枣子树下。
大家伙儿收到信反而松了口气,起码孩子的性命是保住了。
五十两,这匪徒够狠的,开出了这么个价。
说到底,还是朱氏给的十八两礼金惹的祸。
王奎原本打算去闹一闹赖三的婚宴,怎么说,他也和袁凤仙好过呀,就这么让人娶了,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
到了那儿,就变了主意,这罗家既然这么有钱,那我也借点钱来花花好了。
一切都进行的好好的,马雷和那小丫头认识,让他去引着小丫头到僻静的地方,然后一个手刀劈过去,小丫头自然就躺倒了。
没想到这一幕,被个小子看见了,没办法,一起绑来算了。
保家,据说有祖上传的宝贝,恩,也是头肥羊,不宰白不宰啊。
“干嘛呢,人怎么样?”王奎踹了脚在仓库门口打盹的马雷,对着仓库努了努嘴问道。
“王哥,您来了!”马雷脸上堆满了笑,“那俩在里头呢,没什么动静,有我看着,不会有问题的。”
“最好是!要是放跑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王奎说着又踹了马雷一脚。
马雷不敢喊痛,只连声应着。
王奎这才满意离去。
马雷在门边守了许久,虽然已经是初春,风可大着呢,马雷手脚冰凉,实在是受不了了。看了眼仓库,找了把大锁,把仓库门牢牢锁住,就出去喝花酒去了。
“他们走了。”丫头轻声说道。
“恩,没事儿的,我爹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的。”保也侯似乎不怎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