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亭前偶遇
十里亭！
十里亭再往南十里，便是落霞城。
初时这十里亭只是一处亭子，在这车马不便的时代，有朋自远方来，亲送十里，出迎十里，往往能够体会到主人家的重视。
故此，便有了这个亭子。
亭中一坐道别离，再见面却又不知要人间几春秋。
不过，很快就有人从中找到了生财之道。
毕竟相送十里也好，出迎十里也罢，到了地头，总是难免喝一杯茶，饮一壶酒。
有条件的可以自己带，不过有些没有条件，或者是觉得带着累赘的怎么办呢？
有些人发现了这一点之后，索性就在这十里亭的旁边，搭起了酒肆，茶肆以为营生。
再往后，有行商路过，有江湖豪客歇脚，这十里亭的生意却是越来越好。
苏陌此时就在这十里亭的一处茶肆之内落座。
茶肆之中客人倒是不少，有的是歇脚的行商，有的是独行的江湖客。
或者相拥成群高谈阔论，大声谈笑，或者形单影只，埋首喝茶。
苏陌这一路急赶慢赶，总算是在小半个月之后赶了回来。
看到这十里亭就算是到了家，喝一杯茶歇歇脚，再回去却也不迟。
“原本跟福伯说好的时间，就是半个月。现如今光是从鸡鸣驿回来，就用了小半个月，这余出来的功夫，福伯怕是得担惊受怕了。”
苏陌押了一口茶，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虽然玉灵心这事着实是被卷入其中，但不论玉灵心和那个组织之间的恩恩怨怨，至少这一趟镖加上那姓许的无私奉献，我赚了四百多两银子，回头可以让福伯给添置一些东西。镖局里现在空空如也，着实是百废待兴。
“远的不说，至少先买一匹好马。免得我来来去去都只能凭借两条腿赶路……
“以后镖局做大了之后，还可以招兵买马。
“到时候马车，服饰，全都是一笔笔的开销。
“就仅凭现在这四百多两，着实是杯水车薪啊。”
苏陌在心里算了一笔账，顿时就感觉怀里的这四百两银票不香了。
不过好在，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而除了这四百两银子之外，七伤拳则是另外一个收获了。
这是一门极其凶险的武功。
人身分五行，心属火，肺属金，肝属木，肾属水，脾属土。
在辅以阴阳二气，一练七伤，七者皆伤。
便是先伤己再伤人！
不过苏陌有大圆满层次的龙象般若功护体，这七伤拳却是伤不到他自己的了。
再者说，他本就直接获得的大成七伤拳，勤练之间不仅仅不会伤到自己，反而会对五脏有所裨益。
雨夜之中，那黑衣人以刀锋迫人，想要拿下苏陌让玉灵心投鼠忌器。
且不说这一番举动是否有用，却着实让苏陌有了一展所学的机会。
只是他也没想到，龙象般若功的内力，再加上七伤拳的威力，却是将那人给打的当场粉身碎骨。
“七伤拳过于凶险，非生死搏命的时候，还是尽可能少用。
“押镖走江湖的，七分人情三分武功，今后还是得广结善缘才行。
“虽然我现在名气全无，祖辈积累下来的名气，已经被败坏光了……但是，纵然是交手切磋，也能够积累下交情。
“我这七伤拳固然已经是收发随心，不至于动手就取人性命，但毕竟拳劲狠厉，直逼脏腑，有些咄咄逼人。”
苏陌苦笑了一声，抬眼之间，忽然眉头轻轻一扬。
极远处有数匹快马正在疾驰，看方向正是这十里亭。
苏陌眉头微微皱起，却又放松了下来。
“我这也算是风声鹤唳了，不是听到了马蹄声就是麻烦到了跟前。
“玉灵心需要隐秘行事，否则的话，她报仇的大计只能就此湮灭。所以，我三缄其口，她也必须守口如瓶。
“那天晚上到了那份上，她杀我杀不了，我杀她更是将这一场麻烦牵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不想招灾惹祸只能走，她不想节外生枝也只能放我走，这件事情确实是过去了。
“那这会，总不至于在这喝个茶，都能麻烦上门吧。”
想到这里，也就心安理得了起来。
但是当那数骑快马到了跟前的时候，苏陌就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走了。
“是铁血镖局！”
马未到，就已经看到了旗帜。
硕大的铁血二字，顿时引茶客们议论纷纷。
“落霞城内三大镖局之一！”
“铁血龙枪杨易之确实是了不得的人物，空手打拼出了好大的家业。如今铁血镖旗一展，江湖上谁不得给三分薄面？”
“杨易之的武功确实是了得，只是可惜了眼神不好……”
“这话却是从何说起？”
“杨易之没有儿子，独有一个女儿，自小视若掌上明珠。这杨家小姐却也争气，不仅生得好看，年纪轻轻武功就已经极具火候，算是得了杨易之的七分真传……”
“奈何所配却并非良人……”
“嘘，噤声，到了跟前了。”
一番话说到这里，没说完却已经不敢再说，只因为那数骑快马已经到了跟前。
领头的却是一个女子，年纪很轻，姿容秀丽，背后却挎着一杆和她容貌绝不搭称的银枪，勒马驻足翻身而下却是好一番英姿飒爽。
“王叔，李叔，这一趟多有辛苦，如今已经到了家门口了，咱们先下马喝杯茶好了。”
这女子回头对身后的几人开口。
“听少总镖头的。”
一句话说完，众人已经纷纷下马，进了这茶肆之中。
一时之间，侧目者众。
唯独苏陌都快要把脑袋塞进裤裆里了。
却没想到，如此一来反而鹤立鸡群。
那为首的女子在茶肆之中一扫，本是寻找空座，结果一眼就看到了苏陌。
定睛凝神，顿时大喊一声：
“苏陌！！！”
苏陌嘴角一抽，你认出来了就认出来了，你喊就喊了，这么大声干嘛？
果然听到这苏陌两个字之后，立刻有人探头探脑，还有人低声嘀咕。
“原来他就是苏陌？”
“苏陌是谁？哪一家的少年英雄？为何闻所未闻？”
“小声点，小心祸从口出……不过他可不是什么少年英雄，他就是那……不良之人。”
苏陌自获得龙象般若功之后，耳聪目明，故此就算对话之人声音压得极低，却也听的清清楚楚，一时之间忍不住对说话之人怒目而视。
结果那女子却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跟前，狠狠地在苏陌的肩膀上一拍，偌大的力道碾压而来，同时还有一阵清爽的笑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最近这段时间听说你刻苦练武我很是欢喜，不过你今天为何没有好好练功，可有故态复萌，再去那烟花柳巷？”
第十七章 杨小云
明明是一个女子，说话的时候，却全然是铁血龙枪杨易之的风范。
眼波流转之间，固然是有些许温柔，然而更多的却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大气。
苏陌嘴角一抽，只觉得今天当真是倒了大霉。
怎么好死不死的就遇到了这个女人……
女人名叫杨小云。
比苏陌大了两岁。
自小相识的时候，铁血镖局尚且没有到如今的地步，紫阳镖局更没有如今的没落。
杨易之和苏陌的父亲，更是八拜之交。
老生常谈的一句话，那自然就是亲上加亲。
所以，苏陌从小就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便是这杨小云。
不过……对于这门亲事，不管是苏陌穿越之前，还是穿越之后，都是颇为抗拒的。
主要是因为这杨小云完全没有寻常女子的温柔体贴，不爱红妆爱武装。
女红之事全然不会，温柔体贴也几乎没有。
一说到刀枪剑戟就眼珠子放光。
从小就是这街头巷尾的孩子王，一双白生生的小拳头让多少孩子俯首称臣，‘心甘情愿’的将冰糖葫芦奉献出来。
然后杨小云就跟苏陌一起，分而食之，大快朵颐。
当然，彼此之间也并不全都如此和谐友爱。
因为比苏陌大了两岁，又是他未过门的媳妇，所以杨小云总觉得自己有义务管一管自己这不成器的未来夫婿。
故此，从小时候开始，对于督促他练功这件事情，杨小云就比苏陌的父母更加上心。
但有一节，苏陌不听话的时候，杨小云是真的打……
这也让苏陌对这杨小云满是惧怕，几乎到了望风而逃的地步。
而到了后来，苏家没落，苏父惨死江湖道，母亲郁郁而终，偌大的镖局分崩离析。
对于这一门亲事，自然也就有了极大波动。
再加上先前那苏陌混账，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不肖子孙，如此家境未曾发愤图强不说，反而自甘堕落，以至于不断的败坏家底。
杨易之也就不想让女儿在跟这不肖的小子来往。
这倒是让原本的苏陌称心如意，每日里流连花丛，好不快活。
结果这位铁娘子听说之后，却直接杀到了那烟花柳巷，将他拽出来，摁在街头一顿胖揍。
这一场可谓闹的极大。
整个落霞城无人不知铁娘子一怒之下痛打亲夫，以至于满城春光无颜色，一时之间引为笑谈，至今津津乐道。
而苏陌更是借此声名远扬，只不过这名声自然不算好听。
后来听说因为这件事情，杨小云也被杨易之大骂一场，父女两个却是第一次大动肝火。
具体细节就算是苏陌也无从得知，只是从这之后，两个人就极少见面了。
现如今的苏陌穿越过来之后，更是深居浅出，少有交集。
却没想到，再一次见面竟然是这会。
被人当着面问，有没有固态萌发，再去那烟花柳巷……苏陌就感觉自己多少有点下不来台。
正纠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杨小云却已经坐了下来，抬头看他：“坐啊。”
“……”
苏陌只好从善如流，偶尔抬眼看了一眼铁血镖局其他的镖师。
众人也都纷纷对他点头。
说敬重谈不上，就算是有也是看在苏陌父亲的份上，但要说轻视，却也未必，纵然是有，又何必面上表现出来，平白招惹大小姐不快？
厮混至此的人，哪怕武功平平，至少也都不是愣头青了，喜怒形于色，往往早死江湖。
“你最近可好？”
坐下之后，杨小云看向苏陌，语气倒是低了几分，神态之中也颇为关切。
“还好还好。”
“嗯，那就好。”
杨小云点了点头，又拿出了那一副近乎于长姐如母般的表情说道：“我这些时日不在家中，近几年父亲已经将镖局里不少的事情交给了我来处理。我时常奔走，未免对你关切少了些，你可莫要怨我。”
“不会不会！”
苏陌坚定的摇头。
“嗯……”
杨小云沉吟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一拍桌子：“小二，上茶！”
茶肆的小二哥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闻言赶紧端着托盘将大碗大碗的茶水送上。
杨小云趁着这个功夫，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堆起了笑容说道：“我前段时间听说，你近年来变化极大，少去烟花柳巷，多勤于武功见闻，这是好事。江湖风雨多磨砺，你将来难免扛起紫阳镖局的大旗，终究是得多些见闻，多勤于练功才好。
“你家学渊源，紫阳门武功非同小可，虽然这十数年来，少有门人弟子出江湖，却也仍旧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
“如今到了你的手里，可莫要让这招牌蒙尘啊。”
虽然总感觉两个人这番感觉有些古怪，不过这话却是金玉之言，苏陌并非不知道好赖的人，当即郑重点头：
“这是自然。”
这倒是让杨小云有些意外，看着苏陌的眼神又有不同，仿佛是从死寂之中萌生了些许光亮。
嘴角止不住的有些上扬，轻轻一笑：“你果然不一样了，我就说，苏叔叔英雄了得，你苏陌终究不会是池中之物。
“嗯，你若是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我家登门拜访。
“苏叔叔还在的时候，咱们两家可是经常走动的，也不知道怎么的，一夜之间，很多事情就有了变化。
“人还是那个人，城还是那座城，看似什么都一样，却又什么都不一样了。
“想必，你若是能够登门多多拜访，我爹的心中也是会欢喜的吧？”
苏陌有点哭笑不得，杨易之这个人苏陌是有印象的。
不苟言笑，少言寡语，而在苏家出事之后，他只是在灵堂出现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苏家的大门。
人家都说杨易之这是不想继续跟苏家有所牵扯。
更是限制了杨小云和苏陌往来。
甚至有些媒婆开始上门给杨小云说亲……
可古怪的是，杨易之一个都没有答应。
而对于苏陌和杨小云之间的这份婚约，却也绝口不提。
这也让不少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此时听杨小云这么说，苏陌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好，只能暂且应付：“等我空下来了，自然会登门叨扰。”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接下来一段时间不会出门，你来镖局里，我亲自督导你的武功。”
“……”
第十八章 回家
苏陌这话说完就后悔了。
自己怎么就一时之间脑门子抽风，答应了上门拜访呢？
有心想要说点什么，往回出溜出溜，不过看杨小云满脸喜色的模样，这话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出口。
苦笑一声，也就只能这样了吧。
回头没事了，抽个空子上个门，应付一下就算了。
而接下来和杨小云之间，也是没话找话。
两个人这几年来接触的机会着实不多，苏陌穿越过来之后，除了拥有关于对方的记忆之外，更是没什么交集。
与其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还不如说是熟悉的陌生人来的好。
不过看的出来，杨小云对苏陌却是关照的紧。
跟他讲述自己行走江湖押镖的事情。
只可惜，她口才一般，娓娓道来也不过是平铺直叙，再加上铁血镖局和苏陌这个衰落的紫阳镖局不同。
出门在外，哪一山哪一寨的绿林中人，不得给她三分面子？
当然，这面子是给铁血镖局，或者说是给杨易之的。
可纵然如此，有杨易之打下来的底子，再加上杨小云又如此出挑，这一路走来自然也是颇为顺风顺水。
而这一番闲谈下来，苏陌对于杨小云也有了不同的认识。
记忆之中的杨小云更多的是宣之于暴力，对于这个人的印象往往是恐惧多于其他一切。
但是现在看来，杨小云对苏陌的关心却是发自至诚。
并且对他还有极高的期望。
至于说男欢女爱，暂时来说并未看到。
更多的只是一种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吧？
这倒也挺好。
能够省下不少的麻烦。
喝茶闲谈，转眼之间日头西斜，铁血镖局那边一个中年人过来：“少总镖头，不能再耽搁了，咱们得回了。”
“好，苏陌，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这倒是无所谓了。
苏陌本来就靠两条腿走路，跟着铁血镖局的人回去，至少有马可以骑。
铁血镖局里的镖师们也没有什么意见，有两个镖师共乘一骑，匀了一匹马给苏陌。
就这样，和铁血镖局众人一路返回落霞城，进了城门口之后，这才分道扬镳。
“记得来找我。”
杨小云临走之前，还在对苏陌挥手提醒。
苏陌只好重新答应了一遍，这才朝着紫阳镖局走去。
……
……
紫阳镖局位置并不偏僻，门前正是落霞城的主道之一。
赶到热闹的时候，门前车来车往，络绎不绝，可谓热闹非凡。
不过这会天还没黑，晚市未开，倒是只见空旷不见热闹。
站在镖局门口，抬头所见匾额高悬，上书四个大字：紫阳镖局！
字迹古拙，苍劲有力。
据说这是当年祖上那位苏成玉亲自去紫阳门求的牌匾。
只要这牌匾未曾落下一日，这紫阳镖局终究是会受到紫阳门的庇护。
不过这庇护却也两说。
寻常的小事自然是不能去麻烦宗门。
若是当真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冤仇，乃至于涉及到了满门性命的时候，紫阳门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
只是这承诺那会却是对苏成玉有用。
到了苏陌这边，跟紫阳门之间更是少有联络，虽然不至于相看两厌，但是紫阳门也多半看不上他这不成器的苏家子弟。
这招牌，自然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名义上的作用了。
来到门前，拉起门环叩了叩门。
稍微等了片刻之后，门眼这才打开，漏出了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
本想询问，然而看到苏陌之后，顿时闪过惊喜之色。
“少爷回来了！”
当即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老仆映入眼帘。
福伯！
福伯的年岁很大了，今年至少得有六十往上数。
自从苏陌有记忆以来，福伯就在镖局里伺候着。
据说早年的时候，是被苏陌的爷爷救下的一个苦命人。
自年轻的时候开始就跟在镖局里伺候着。
伺候了苏家足足三代人。
哪怕是苏陌不肖，门人四散，福伯也仍旧忠心耿耿守在苏陌的身边。
此时看到苏陌回来之后，眼眸之中的喜色是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住的，却又并不逾越谨守本分，小心翼翼上下打量着苏陌，确定苏陌没有受伤，没有缺胳膊少腿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连忙说道：“少爷快进来，这一趟辛苦了吧？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几天，我今晨还琢磨着，若是今天少爷还不回来，我明天一早就去十里亭迎着。”
苏陌苦笑一声：“可别，您岁数大了，切记不可奔波。”
“怎么会……年轻的时候，我跟着太老爷东奔西跑，雪地里都睡过觉，身子骨好着嘞。”
福伯一笑，露出了嘴里仅存的三颗牙，一脸的褶子荡漾开来，却也有些说不出来的骄傲。
“那是那是，不过您放心就是，这一趟人身镖路途短，过程也安全，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那书生脚程慢了些，这才多耽搁了一些时间。”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却是没说错的。”
福伯恍然大悟：“安全回来就好，我这就去厨房给您张罗热水，您先洗个澡，去去这一身的风尘。等洗完了，就可以吃饭了。”
“嗯。”
苏陌微微点头，却又拦了一下：“福伯，这个给你。”
说话之间，从怀中拿出了银票，以及当时李亦书给的五两银子。
“啊，怎么这么多？”
福伯有些惊讶。
“这您就别管了，入账就是。”
“好好好。”
福伯果然没有多问，将银票和银子全都收入怀中。
这小小的破落镖局里，现如今的一切应用花销，全都是福伯管着的。
虽然苏陌也考虑过，就剩下他们这一老一少相依为命，何必如此计较？
但是福伯却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镖局不会一直如此，规矩自然是得从头就立下。
现如今无可用账房，所以自己暂且担任，等将来镖局发扬光大之后，自然得有账房管账，马夫管马，门房管门，各司其职。
苏陌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考虑了一下之后，觉得言之有理，就从善如流了。
而领着苏陌进了门，穿过了回廊之后，来到了苏陌的卧房，福伯却飞快转身，片刻之后回来，却并没有取来热水，而是端来了一个铜盆，老人家满脸堆笑：
“少爷，回家先洗脸。”
第十九章 福伯
镖师走江湖，规矩多，门道多。
其中有一点，便是不洗脸。
主要是因为经常洗脸，再被风吹日晒，容易干裂受伤，夏日里蜕皮，冬日里寒风一吹，不吝于刀子割脸。
所以，不洗脸其实是对镖师的一种保护。
而什么时候洗脸……自然是回家以后洗脸。
这规矩在紫阳镖局这里，就如同是一个仪式一样。
押镖完成，回家洗脸，却是头一等大事。
苏陌看着福伯笑容满面，自己也是洒然一笑，退去外衣，抄手洗脸，认认真真的将脸上的风霜擦去。
福伯就在旁边伺候着，一直到苏陌洗完了脸之后，这才端着那盆水离开，狠狠地撒了出去。
仿佛是将这一路辛苦，尽数甩开一般。
……
……
洗澡，吃饭！
押镖回家，得吃一顿好饭。
小炒的嫩肉片，精致的水晶肘子，翠绿诱人的小青菜，林林总总荤素搭配一桌子。
再加上福伯拿手的好戏却是一手的灌汤包，足足做了五屉。
让苏陌可以大快朵颐。
而福伯始终在强调规矩，所以从不跟苏陌同桌吃饭。
苏陌吃饭的时候，福伯就在旁边站着伺候。
虽然苏陌不止一次告诉福伯，这镖局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实在是没有必要恪守这个规矩。
然而福伯却只是不允，任凭苏陌说的天花乱坠也毫无意义。
说急了，这老头还耍赖皮，坐在地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说对不住苏家祖上。
末了苏陌也只能败退。
一口一个灌汤包，汤鲜味美，苏陌吃的过瘾之间，却也不忘说了一句在十里亭遇到了杨小云的事情。
“是杨家大小姐啊。”
福伯眼睛一亮：“说起来，少爷您现如今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杨大小姐更是出落的亭亭玉立，着实是少爷的良配，要不我过一段时间，代替少爷去一趟铁血镖局，面见一下杨老爷，把你们两个的亲事提一提？”
苏陌正往下咽一口茶，闻言险些全都给喷了出来。
当即赶忙摆手：“福伯且住，此事万万不可！”
“少爷这话说得，哪里有万万不可的事情啊？”
福伯摇了摇头：“你们两个的亲事是老爷在世的时候定下来的，那会杨家老爷可是高兴的紧。哪怕是老爷仙去，这门婚事也是在的。他杨易之若是敢反悔，却是有脸做人了？若当真如此，那你别看福伯年岁大了，这一把老骨头往他铁血镖局门口一躺，料想他杨易之也得头疼三天。”
苏陌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老头年轻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
这把年纪了还活脱脱一块滚刀肉，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光棍做派。
而且苏陌对福伯也是了解的。
这老头是真的能够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当即连忙说道：“我不是说这门亲事不作数，也不是说杨家要反悔。不说别的，这几年来去铁血镖局求亲的人，都快把他们家的铁门槛给踏破了，却也未见杨家伯伯答应不是？”
“嗯，这倒也是，算他杨易之言而有信。”
福伯点了点头：“要知道，他和老爷还是小年轻的那会，可是过命的交情。多少次老爷都从这江湖风雨的死人堆里，把他杨易之给背了出来。若是他敢言而无信，就算是福伯死了，也得化为冤魂吹他的脊梁骨。”
“……”
苏陌只好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那少爷您是觉得什么时候咱们提这个事情合适？”
福伯却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看向了苏陌：“这事总不能悬而不决，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没彻底没用的时候，若是您能为苏家开枝散叶，我还能帮着带带小小少爷。您别看我这样，您小的时候就是我带大的，夫人都说我带孩子比她强。”
这话是越说越远，简直没边了。
当即只好应付：“福伯，这事现在提确实不是时候。我前两年行事荒唐，落霞城里都传遍了。虽然这两年痛定思痛，一改往日之非。但是这名声却是得一点点扭转过来，杨家伯伯那边对我成见怕是不小。纵然因为昔年之约，未曾将这婚约毁去。
“但是咱们这会提，恐怕也难以答应……”
话说到这里，眼看着福伯又要着急，当即连忙说道：“不过，咱们现在这一切已经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镖局打开门做生意，我的名声也会一点点的扭转过来。等回头将镖局发扬光大，功成名就，那杨家伯伯又如何会从中作梗？
“料想他这么多年，将这么多求亲之人拒之门外，说不得也是在等我痛改前非呢？”
福伯听到这话之后，这才稍微平复心情，仔细琢磨了一下之后，点头说道：“少爷您果然长大了，这话说得在情在理。那……就依着少爷的意思？”
“嗯嗯，就这么办吧。”
苏陌轻轻地出了口气，稍微应付过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好了。
福伯笑着说道：“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少爷若是得了闲，也应该去铁血镖局走动走动。”
“……知道了。”
苏陌微微点头：“这事我之前也答应了杨小云，没事的时候会去铁血镖局串个门。”
“那就好，那就好。”
福伯连连点头：“我知道少爷您现在是以武功为重，但是杨家大小姐也是此道高手。闭门造车，终究不是长久之道，你们年轻人多接触，多切磋，正是应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勇猛精进？说不得江湖上未来还会传出什么佳话也不一定呢……”
这老头说着说着，就已经开始畅想未来。
这会脑海之中，指不定已经构思出了苏陌和杨小云未来在江湖上的名号之类的……
苏陌却是偷偷的松了口气，只是这件事情想一想，还是觉得有点头疼。
“不过好在杨易之那边态度不明，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没必要过分操心。”
当即不在多想，踏踏实实的吃了一顿饱饭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趟奔波着实辛苦，虽然内功高深，身体上的疲累并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精神却是疲惫，将自己往床上一扔，转眼就已经深深睡去。
第二十章 拜访
递上拜帖，苏陌静静的站在那大门之前等候。
抬眼所见，铁血大旗招展，随风而动。
匾额之上的字迹更是笔走龙蛇，铁画银钩。
这里是铁血镖局！
距离苏陌折返落霞城，返回紫阳镖局至今，已经足足过去了七天。
这七天苏陌又一次过上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美好生活。
每日清晨起床练武，吃过了早饭之后，必然要去书房看书。
一个时辰之后继续练武，一直练到吃午饭。
下午小憩片刻，继续重复上午的步骤。
生活过的简单，几近于单调。
不过他自己对此倒是怡然自得，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唯一的一点，就是福伯一直催促，让他早点去铁血镖局拜访。
接连七天，苏陌总算是招架不住，带着福伯给拟好的拜帖，来到了这铁血镖局。
拜帖送上，门房进去通禀，不多时就有一个中年人出来。
“苏少爷，请跟我来。”
这人态度不说热烈，却也并不冷淡，面带微笑，如春风拂面。
苏陌道了一声谢，跟在了这人的身后。
时隔数年，再一次踏足这铁血镖局，苏陌倒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禁想起了十里亭中，杨小云的那番话。
人还是那个人，城还是那座城，看似什么都一样，却又什么都不一样了。
只不过记忆如同浮光掠影，并不如何深刻，这感怀被这夏日热风一吹，也就什么都不剩了。
转过影背墙，经过了一个镖师们刻苦练功的硕大庭院，在镖师们或者审视，或者好奇的目光之下，又穿过了几条回廊，这才来到了大厅之前。
进了大厅，那领路之人说道：
“苏公子先且请坐，总镖头很快就到。”
说完之后，轻轻拍手：“来人，看茶。”
立刻有丫鬟仆役送上茶水，然后所有人都退出了这大厅之外，只剩下了苏陌一个人坐在这里，跟桌子上的那杯茶，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他轻轻摇头，端起了茶杯，捏着杯盖拨弄水面上的几片叶子，抿了一口。
“至少没有用满天星来对付我。”
苏陌苦笑一声，茶应该是不错的，不过他不是懂茶的人，就算是搜肠刮肚，最高的评价大概也只是两个字：好喝。
可惜，再好吃的东西，一直吃也会觉得没有味道。
再好喝的茶，喝多了，也会觉得撑得慌。
一连四五杯茶下了肚，苏陌感觉轻轻一晃，肚子里都传出水声哗啦哗啦的响。
而那‘很快就到’的总镖头，至今未有踪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人生的旅途上迷了路……
但是苏陌竟然也不着急，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恍若无事。
又过了片刻，却听到蹭蹭蹭的脚步声从大厅之外传来，扭头看去，却见到秀发飞扬之间，杨小云踏着轻快的步子就已经来到了大厅之中。
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苏陌：“你来啦！！！”
这姑娘仍旧有些风风火火，眸光之中闪烁光彩，是真的高兴。
“我在家里等了你足足七天，你都没有动静，你再不来我都要去紫阳镖局把你给绑回来了。”
苏陌笑了笑：“既然你我有约，我自然不能食言而肥。”
“言而有信，大丈夫所为。”
她说话之间，在厅堂之内扫了一圈：“爹呢？”
“没见到总镖头。”
苏陌的嘴角却是似笑非笑。
“哼。”
杨小云的眉头微微皱起：“不睬他了，你跟我来。”
说话之间，也没有什么男女之防，拉着苏陌就往外走。
苏陌微微犹豫，不过还是没有挣脱，只是在离开这大厅之前，对着这大厅深处轻轻点头。
两个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这大厅之前。
到了此时，内庭之中方才转出一人。
这人身材高瘦，昂扬挺立，仿若是一杆长枪。
双目之中神光湛湛，可见内功深厚。
只是此时此刻，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困惑不解。
那领路的中年人此时来到了他的身后：
“总镖头，这位苏家少爷，似乎并非如同外界所传言的那般不堪。他……似乎发现了你我在暗中窥探。”
杨易之沉默不语，片刻之后闭上了双眼：
“等他走的时候告诉他，没事的时候，少来这里。”
“那如今……”
那中年人微微一愣，显然有些犹豫不决。
杨易之转身离去，似乎不想回答，只是走了两步之后，却又顿足，微微沉吟：“终究是两小无猜，纵然有缘无分，这会却也弥足珍贵，就不要去打扰了。”
“是。”
中年人轻轻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
……
“铁血镖局日益壮大，果然人才辈出，今天领我进来的那人，待人接物自有一番风度，却不知道是杨伯伯什么时候招募来的高手？”
一路随着杨小云进了这镖局深处，随口闲谈之间，苏陌仿佛漫不经心的开口。
“哦，你是说徐叔叔吗？他叫徐若申，有个名号叫捉云手。是爹近两年于江湖上结识的好手，后来加入镖局里，爹对他极为看中，倚为左膀右臂。
“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杨小云看向了苏陌。
苏陌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他更好奇的是，杨易之对自己的态度为何如此古怪。
让自己进来，却避而不见，反而是偷偷隐藏在暗处窥探。
之所以有如此判断，则是因为刚才杨小云的话。
领着自己进来那人，被杨易之极其看重，而刚才暗中窥探自己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呼吸节奏和寻常人迥异，却跟领着自己进门的这位徐若申如出一辙。
可见是修行了一门独特内功而拥有特定的呼吸之法。
杨小云说，杨易之对此人倚为左膀右臂，可见在这铁血镖局之中地位不小。
能够让他让开一个身位，紧随其后的，除了杨易之之外，还能有谁？
更何况，这里是铁血镖局，若非是总镖头，谁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暗中窥探？
没等他深思，耳边厢就传来了杨小云的声音：
“原来如此，不过行走江湖的话，还是不要对什么事情都好奇的好。这江湖上不少人，就是因为太过好奇，结果死的不明不白。
“你我好容易见面，不去说这些了，让我来考校考校你的武功如何？”
“嗯？”
苏陌回头看向了杨小云，却见到杨小云嘴角一勾：
“小心看招！！”
话音落下，单掌如刀，直切而来。
手法干脆利落，虽然未曾裹挟内力，却也凌厉异常。
第二十一章 切磋
杨小云家学渊源，其父杨易之少年时得名师指点，启蒙开悟，少有所成。
其后拜邈苍山问天涯枯木道长为师。
枯木道长未曾出家之前，便是以一手【苍龙八荒点云枪】享誉武林。
出家之后更是学了一身玄门正宗的内功。
内外兼修数十载，已达化境。
杨易之学枪十年，深得其中三味，这才闯出了铁血镖局偌大的名头。
杨小云自幼好武，这一门苍龙八荒点云枪却是从小就练，辅以玄门正宗的【大上玄庭经】，可谓极其了得。
此时节固然是未曾动用内力，更是以手代枪，可纵然如此，那苍莽杀伐的枪法施展开来，也着实威力不俗。
苏陌当即脚下变化，以紫阳门身法应变，抬手之间五指连弹，如拂琵琶，屈指抖开了‘枪头’，却是让杨小云微微一愣。
“可以啊，你这是大开阳散手？这门武功我小时候曾经见苏叔叔用过，是一门开合有度，进退有据的巧妙武功。
“苏叔叔当年曾经跟我说过，这一门大开阳散手其要旨只在于四个字，便是‘拙中藏巧’。
“从你刚才这一招来看，已经有了不俗的火候了。
“只是，如果真的临阵对敌，还得辅以内力才行。否则的话，我刚才若是手持银枪，裹挟大上玄庭经，你内力不及我的情况下，是根本无法破开这一枪的枪头。
“受伤的反而是你自己。”
天下人练武，往往内外兼修，内修一口丹田气，外练一身筋骨皮，内功辅以招式，方才能够发挥出最大威力。
而当今世道，好武成风。
武学一道更是百花齐放，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有其独到之处。
至于说哪一家哪一派哪一门能够独领风骚？
却是众说纷纭。
实际上，江湖人行走，却又有哪一个敢自称天下第一？
纵然是名头叫的震天响，真到了关头无非还是那一句话……胜负打过之后才知道！
苏陌这两趟镖，第一趟获得了龙象般若功大圆满的内力，已经是天下少有。
其后获得了七伤拳这一门酷烈至极的拳法。
有了大成境界的七伤拳经验在身，这七日之间，他在家中练武，往往触类旁通。
短短的时间之内，自己得传的紫阳门武功却是突飞猛进。
此时一招起始，听杨小云这么说之后，当即点了点头：
“再来！”
双臂一展，蹂身而上，用的赫然还是那一门大开阳散手。
“好！”
杨小云更是高兴，眼珠子里都散发精光，不退反进眨眼之间就和苏陌斗成一团。
当然……这一番仍旧是切磋而并非是生死搏杀。
两个人主要以拆解招式为主，内功一概不用，杀招则是浅尝即止。
一番交手下来，苏陌到是体会到了福伯说的那番话确实是有道理的。
家中闭门造车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练武这东西，跟人切磋进步才能够更快。
而沉浸于这交手之中，转眼的功夫就已经大了大半个时辰。
苏陌尚且不觉得如何，倒是杨小云已经是香汗津津，忍不住纵身而起，飞身后跃，伸出手掌说道：
“停！”
苏陌脑海之中已经考虑到了三招之后应该如何变招，方才能够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
骤然闻言，不禁一愣，抬头一看，这才哭笑不得：“累了？”
“……你少时好色，竟然没有被掏空了身子？不辅以内力，活活打了大半个时辰，竟然仍旧气息绵长？你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莫不是昔年你去那烟花柳巷之间，还获得了什么古怪邪异的双修法门不成？”
杨小云啧啧称奇，当即调转内力，调匀气息。
苏陌嘴角抽搐不已：“姑娘家家的能不能不要总把那些烟花巷柳的词汇挂在嘴上？而且，哪里来的双修法门？你平日里少看点野史杂书。”
杨小云呆了呆，却是没想到苏陌反唇相讥，竟然教训起了自己。
倒是未觉得恼怒，只是有点不太习惯。
一时之间倒也是有点讪讪：“你……你若是不愿意我说那些话，那我以后不说就是。不过野史杂书固然会有不少杜撰言论，却也夹杂着不少的真实见闻，这江湖风波出人预料，指不定什么时候可能就会碰上呢。”
“嗯，言之有理。”
苏陌点了点头。
“不过你武功进境确实是喜人，而且，我今日才知道你竟然是如此奇才。这大开阳散手初时姑且发挥出三分威力，然而一路切磋，却是越发熟稔。
“虽然不至于炉火纯青，却也是真的登堂入室了。”
说到这个的时候，杨小云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全然发自内心。
“这自然是因为有你斧正，我方才能够进境神速。”
“那我以后每天和你切磋喂招好了。”
“……”
苏陌呆了呆，这话赶话的怎么就说到这了呢？
正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的功夫，却听到脚步声飞快到来。
苏陌和杨小云抬头，就见到一个小厮到了跟前，对杨小云遥遥一拜：“大小姐，吴公子又来了。”
“怎么还阴魂不散了？”
杨小云眉头微微皱起。
苏陌倒是有些好奇，一时之间支棱起了耳朵。
结果杨小云看他好奇，直接直言相告：“落霞城份属落凤盟，第三盟主吴道忧正是落霞城的副城主，这吴公子是谁，也就不用我说了吧？”
“吴乘风？”
苏陌一愣，说到这了他哪里能够不知道这位？
本身就是落霞城的人，这一亩三分地的事情都不弄明白，苏陌这两年就算是白穿越一场。
据他所知，这吴乘风也算是年少有为，年纪轻轻武功在同辈之中已经算是出类拔萃，兼且风评不错，少有纨绔之举。
正想着呢，就听到杨小云说道：“你去告诉他，我不在家，让他十年以后再来。”
十年以后可还行！？
苏陌瞠目结舌，结果就看到那小厮丝毫都不意外，答应了一声之后，转身就走。
“来来来，我们喝茶。”
杨小云全然没有当一回事一样，拉着苏陌就在后院的凉亭里坐下。
第二十二章 落凤盟
“这能行？”
凉亭之中，苏陌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感觉今天登门拜访，别的没干，光喝茶了。
“有什么不行的？”
杨小云冷笑一声：“吴道忧虽然是落霞城的副城主，可咱们铁血镖局却也不是好招惹的。说个十年应付，已经算是给足了他吴乘风的面子。若是惹得我心头火起，看我不提枪杀到吴府，打他个满脸桃花开？”
苏陌点了点头，倒是相信杨小云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铁血镖局有铁血龙枪杨易之这一面大旗，却也当真未必怕了旁人。
只是有些好奇：“这吴乘风又是抽了什么风？”
“哎……这话就说来话长了。”
杨小云掠起衣袖，给苏陌添茶：“落凤盟近年来势头崛起不小，原本只是落霞，天羽二城城主所结成的一个攻守同盟，由此抵御江湖风雨。然而时移世易，这几年来落凤盟势力扩张，周围的大小帮派都涌入其中，更有中府，锦阳二城加入，势力笼罩四座大城，涵盖三河两湾。
“从此往西是无生堂，往南是无尽海，往北却是天刀门，往东那就更不用说了，东城锦绣，却又门派林立，落凤盟虽然势力不小，却也插不进去。
“至此算是形成了一个稍微稳定一些的局面。固然不至于有本事可以再扩展势力，可任何人想要来招惹这落凤盟，却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头够不够硬。”
一口气说到这里，她押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看苏陌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嘴角勾了勾，继续说道：
“本来这一切也算是相安无事，然而这两年落凤盟大盟主魏如寒年岁越来越大，年老体衰，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撒手人寰。
“他虽然有意退居幕后，但是大盟主的位置却不能空悬。
“可余下的人，无论是吴道忧，还是其他几位盟主，名望资历都不相伯仲，想要从中选择一个接掌这落凤盟的大旗，却是难如登天。”
苏陌点了点头：“这确实是难办，若是草率决定，谁也不服气谁，那这偌大的落凤盟分崩离析只在转眼之间。”
“就是这个意思。”
杨小云笑着看了苏陌一眼：“那你现在可明白了？”
苏陌呆了呆，明白什么了？
但是转念一想，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我记得杨伯伯曾经一杆龙枪向东，深入三山七寨十八帮，打出了铁血龙枪四个大字的金字招牌之余，更是结实了不少的名门高手。也因此打下了铁血镖局的基础……难道说，他们是想要将这条线，据为己有？”
“落凤盟再想扩张，用拳头来打，却已经极难。为今之计，自然是只能另辟蹊径。却是不知道哪一个生不出儿子的给那吴道忧出了一个昏招，竟然想要让他家那憨货与我结亲。由此接触到爹掌中所握着人脉，继而让落凤盟可以往东撕开一道口子。”
杨小云说到这里的时候，一时之间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生不出儿子的’给当场捏碎了：
“按照我这性子，那吴乘风第一次在我面前出现，我就得把他用枪头挑了挂在城门上晒他三天三夜。奈何这落凤盟终究非同小可，我也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就把铁血镖局架在火上。
“揍了他几次之后，倒是消停了两天，却没想到今天竟然还敢上门纠缠。
“当真是不知死的鬼，你若是心头不喜，回头我趁着夜黑风高，偷偷摸摸的潜入吴府，暗戳戳的把这小子给杀了就是。”
“气话。”
苏陌是哭笑不得：“你也不怕中了旁人的算计？”
“哦？”
杨小云一愣：“这话怎么说的？”
“生不出儿子这位无论本心如何，却也应该知道一件事情。你我之间，是有婚约在身的。杨伯伯这些年来虽然看我不起，却也未曾将这一纸婚约撕毁。”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陌下意识的顿了顿，本来是没打算提这件事情的，却没想到话赶话的又说到这了。
偷偷扫了杨小云一眼，发现她脸上没有丝毫不快，也没有任何异样，似乎苏陌说的只是一些很正常的事情……
当即微微摇头继续说道：“而吴乘风死缠烂打，成就与否姑且不论，却是有坏人名声的嫌疑。由此，我倒是觉得，背后给这吴道忧出主意这位，未必是抱着什么善念的。”
“这……”
杨小云眉头皱了起来：“确实是有点道理，可若是如此的话，这吴道忧不会看不出来吧？”
“那谁知道呢……”
苏陌笑着说道：“这帮人的心机手腕难说得很，小儿女的事情未必会被他们放在心上。退一万步来讲，就吴道忧而言，未必没有抱着万一之想……”
“那他是痴心妄想。”
杨小云冷哼了一声：“整个落霞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我之间从小结亲？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世人皆知。他们却是将我杨小云，当成了何等样人？岂能如此朝三暮四？”
“……”
苏陌一时哑然，却是真的感觉到这杨小云和一般女子的不同之处。
说到结亲一类的事情，全然没有寻常女子的娇羞，其姿态语气，让人听了倒不知道是谁娶谁了。
只是在看杨小云，却又发现她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
苏陌随口询问。
杨小云深吸了口气：“爹对此事同样不置一词，他难道也是抱了这样的万一之想？”
“啊这……”
“大丈夫行于世，当一诺而千钧重。昔年是他亲口许下婚约，如今苏叔叔仙逝，他们本是八拜之交，此时节，更是应该爱护你，扶持你，教你成才，方才不违大丈夫本色。
“可是他这几年行事，我却越发看不明白。”
杨小云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长叹一声，眸子里多少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苏陌想了一下说道：“这话却也言之过早，杨伯伯说不得也有自己的考虑？”
“希望如此吧，小时候他将我当成男儿来养，说大丈夫行于天地之间，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而在江湖上更得守道义，重信诺，切不可首尾两端，只盼他知行合一。”
杨小云轻轻摇头，却又眉头一挑：“可若是我将那吴乘风杀了的话，或者是铁血镖局跟那吴道忧交恶……却又对谁最有好处？”
第二十三章 从何而来？
这话其实在杨小云问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答案。
当即也不等苏陌开口，就已经说道：“我听说了一件事情。”
“嗯？”
“魏如寒其实不想将这大盟主之位交给任何人。”
杨小云说道：“魏如寒本来有三个儿子，大儿子魏奇峰于横河之畔与人交手，被人杀了扔到了横河之中，魏如寒带人找了足足三年，都没有找到尸首。
“二儿子魏奇雄自小拜阴阳怪客为师，为了修行天地大磨阴阳盘，独身一人踏足极北之地，深入万里冰川，这一去就是二十三年，至今未归……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小儿子却是一个天生痴儿，从小养在家中，本以为无灾无祸，总不至于轻易死了……结果偏偏吃鸡蛋的时候给活活噎死。
“魏家也因此几乎断了香火，不过世人都不知道，魏奇峰在死前曾经有过一个女儿。”
苏陌有些意外：“魏如寒竟然还有一个孙女？”
这三个儿子的事情，虽然被魏如寒视若禁忌，落霞城内极少有人提起。
但是苏陌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然而这个孙女，却是听都没有听书过。
“不仅仅有一个孙女，这孙女从小就拜在冷月宫三宫主的门下，学了一身的高明武功。前不久才偷偷的返回了落霞城，入驻了城主府。”
“你是想说，这件事情出自于这位小公主之手？”
“这却难说。”
杨小云轻轻摇头：“落霞城城主，落凤盟盟主，这是天大的财富，天大的势力，我想任谁也不愿意轻易拱手让人吧？只是，这平白无故的将旁人卷入局中的手段，着实是让人不爽。”
“江湖风波向来如此，半点不由人啊。”
苏陌叹了口气。
“没错。”
杨小云看向了苏陌，忽然又笑了起来：“不过，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思虑见识跟过去不可同日而语，若是苏叔叔泉下有知，也会感到宽慰了。”
说到这，两个人都沉默了起来。
而再起话头，却是重新说到了武功上。
苏陌是早上来的，一直到了中午这才告辞离去。
杨小云还想拉着苏陌吃一顿饭再走，苏陌坚持告辞，这才只能作罢。
最后杨小云一直将苏陌送到了铁血镖局的大门口，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没事的时候一定得再来。
而那位捉云手站在一边，却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能说的出来。
……
……
书房！
青烟冉冉之间，杨易之端坐在书桌之后，身躯笔直，手中端着一本书。
脚步声临近，来的正是捉云手徐若申。
“总镖头。”
他双手抱拳。
杨易之的眼睛并没有从书上挪开，只是轻轻开口：“走了？”
“走了。”
“说了？”
“大小姐一直跟在身边，没能说出口。”
杨易之轻轻的点了点头：“那就下次再说。”
“是。”
徐若申眉头皱了皱：“这期间吴家公子前来拜访。”
“然后呢？”
“小姐让他十年之后再来。”
杨易之的嘴角动了动，将目光从树上挪开看向了窗外：“人走了？”
“在镖局门外候着。”
杨易之这才回头看向了徐若申。
徐若申默然矗立。
“终究是难免碰上一面，或早或晚的事情而已，行了，小儿女的事情莫要多做理会，下去吧。”
“是。”
徐若申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杨易之坐在桌后静默半晌，放下了手中的书。
……
……
离开了铁血镖局，苏陌并没有直接回家。
时近晌午，索性在外面吃口东西。
福伯虽然不至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然而每一次给苏陌做饭，都是紧忙活。
这会估计他也会认为自己应该在铁血镖局吃一顿午饭，那索性就让老人家偷得浮生半日闲好了。
随意的找了一家馄饨摊，要了一碗馄饨。
不等开口，面前就已经坐下了一个人。
“你就是苏陌？”
那人开口，语气不冷不热，眸光之中略带审视。
苏陌看了这人一眼，二十上下的年纪，头顶上以玉冠束发，样貌本应该是不错的，只是多处都有未曾消去的淤痕，半个眼窝都是青的。
本来想说的话，被这一脸的‘妆容’给唬的愣了一下，不禁感慨：“杨小云下手真狠啊。”
许是一句话戳中了对面这人的伤心事，竟然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摸了摸脸上的伤痕：“确实是太狠了，还专门打脸……”
苏陌沉默。
吴乘风也沉默了下来。
但是沉默并未持续太久，他就已经拍了拍桌子：“掌柜的，来碗馄饨。”
然后看了苏陌一眼：“我请！”
“随意。”
苏陌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两碗馄饨一前一后的上来了，两个男人也不多说，各自吃饭。
片刻之间，两碗馄饨就已经尽数下肚。
吴乘风第一个站了起来：“你跟我来。”
说完转身就走。
苏陌也没有犹豫，转身就往镖局走。
吴乘风走了好一会，这才察觉身后没有脚步声，回头一看，苏陌都快没影了。
一愣之下，这才赶紧追了上去，几个起落之间就已经到了苏陌的身后：“你等等！”
苏陌驻足回身，不禁一笑：“忘了谢过吴公子的慷慨宴请？”
“……我让你跟我来！？”
“我答应了吗？”
“……没有。”
“那不就是了。”
“……”
吴乘风怒极：“你在戏弄我？”
“不敢。”
苏陌摇了摇头：“落霞城副城主之子，也算是咱们的少城主了，在下区区一没落镖局的总镖头，哪里敢戏弄你？”
“好……整个落霞城都传遍了，说你苏陌是个浪荡子弟，不堪造就，却没想到也是个带种的。”
吴乘风哈哈一笑：“既如此，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你我较量一场，我若是胜了，你去杨家退婚。你若是胜了，从此有你和杨小云之处，我退避三舍！”
苏陌上下打量了这吴乘风两眼，轻轻摇头：“告辞。”
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吴乘风一愣，连忙去抓苏陌肩头：“你等等……”
话没说完，就见到苏陌肩膀轻轻一抖，一股巨力骤然从苏陌肩膀迸发而出，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吴乘风整个抛了出去。
他这一下去势好快，直接被这股内力送到了街道旁边一家酒楼之中。
几个青年正喝酒谈笑，吴乘风从窗口飞了进来，正巧坐在了这一桌的空位上。
几人都是一愣，定睛一看却是认识，纷纷惊讶：
“吴兄，你这是从何而来？”
吴乘风：“……”
就在吴乘风茫然端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时候，却有一双眼睛已经在街道暗处将这一幕尽数收入眼底。
此时双眸之中满是愕然之色。
第二十四章 刺杀
在苏陌看来，吴乘风这做法就是胡闹。
结亲退婚都是大事，岂能因为一招两式的交手来决定？
最重要的是，纵然苏陌对这门婚事并不如何认可，可纵然是要退婚，也应该是自己想这么做，然后才会去做。
而不是在任何人的逼迫，或者是赌斗之下去进行这件事情。
这不仅仅是对杨小云的不尊重，同样也是看轻了他苏陌。
“落霞城副城主之子，怎么好似一个全然没有心计的愣头青一样？
“怪不得只会死缠烂打，惹人烦了。”
一路往紫阳镖局走，苏陌一边轻轻摇头。
今日跟杨小云一番交谈，倒是知道了铁血镖局的情况，如今他们这也算是被迫卷入了落凤盟内部争端。
成为了其中一个关键因素。
有人想要利用铁血镖局杨易之一路向东的人脉做文章，有人则想以杨小云做突破口。
吴乘风这个愣头青怕是被人当了枪使而不自知。
“只希望这一下能够让他知难而退……给我自己解决个麻烦，也顺带着让杨小云松口气吧。”
正想继续往前，却又忽然顿住了脚步。
为了避开那吴乘风的纠缠，他故意以内力将其震到酒楼之中，而自己则是转入了小巷朝着紫阳镖局走。
此时节窄巷空空，不见行人，却有肃杀之气。
抬眼之间，就见到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各自手持短刀直击天灵。
出手就是杀招！
苏陌眸子里杀机一闪，翻手之间大开阳散手顺势而出，手掌环绕切开那两个黑衣人的刀刃，却是猛然擒住了他们的手腕。
内力催动之下，就听到咔嚓两声响，手腕全都被苏陌捏碎。
这两个黑衣人不知道从何而来，杀机却是决绝。
纵然如此，被捏碎了手腕哼都没哼一声，另外一只手顺势拿起了接过了刀刃就要继续刺杀。
而庞大的力道却在此时骤然席卷周身，两个人尚且头下脚上处于半空之中，就已经被苏陌甩手抡起，各自轰然撞在了窄巷两侧的墙壁之上。
这一下撞得是七荤八素，只觉得五内俱焚。
可不等重整旗鼓，苏陌两掌已出，直接将这两个人的脑袋打进了墙壁之中。
骨骼尽碎，当场气绝。
然而这一波刺杀却并未就此结束，杀了这两个人之后，苏陌毫不停留，脚下一点之间腾身而起，恰到好处的让开了两把从背后袭杀而来的短刀。
人在半空之中，一拳已经轰然打出。
一个黑衣人首当其冲，被拳劲透入五脏之中，往前踉跄了两步，哇的一声喷出了好大的一口鲜血，打湿了蒙面巾的同时，还有内脏碎片落下。
另外一个黑衣人见到一击不中，就想要远遁千里。
却不等他展开轻功，就觉得脖颈一紧，巨力碾压而至，整个人轰然一声被砸在了地面之上。
紧跟着就听到骨骼之声嘁哩喀喳的响了起来，剧烈的痛楚从四肢钻入心头，扭头一看这呼吸之间，自己的四肢赫然已经被苏陌给尽数拧断。
同时感觉脑袋一沉，却是被苏陌的一只脚给踩住了。
弯腰将这人的蒙面巾给摘了下来，苏陌眉头轻轻一扬。
这蒙面巾下的脸，是疤痕遍布，早就已经毁了容貌。
“好家伙，对自己都这么狠的吗？”
苏陌脚下用了用力：“张嘴我看看。”
那人听到这话之后，不知道怎么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绝望之色，但是嘴却抿得更紧了。
“不会吧？”
苏陌有些惊讶，脚下加力，那人的嘴巴不由自主的慢慢打开，就见到锋芒一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竟然从他的口中飞射而出，直接钉死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苏陌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了鹿皮手套戴在了手上，这才捏开这人的下巴仔细观察。
然后就发现，这黑衣人不仅仅是脸上疤痕遍布，毁去了原本的容貌。
就连口中都没有舌头，唯有一个黑皮囊具，牵连机扩，安装在了牙齿上。
这东西险恶，使用的时候塞入口中，不用的时候可以取出。
到了合适的时机，张嘴之间，机扩激发，存于囊具之中的暗器就能够激飞出来，取人性命。
若不是苏陌扯去了此人面巾之后，发现这人始终紧闭嘴巴，察觉到了古怪，说不得还真得中了暗算。
“舌头切到跟了，看来是说不了话了。”
苏陌叹了口气，也不再犹豫，随手一掌将此人打死。
事情都已经做到了这份上了，这帮人的狠绝已经演绎到了极致，这种情况下，且不说苏陌有没有刑讯逼供的手段，这黑衣人又能不能写字。
纵然是都可以……估计他也是什么都不会说，什么也不会写的。
更有甚者，这样的死士出门之前说不得就已经服下了毒药，事情若是败露，无法及时返回，直接毒发身亡也是有可能的。
与其蹉跎，还不如直接杀了了账。
只是站起来之后，苏陌却又觉得冤枉。
自己好端端的，这帮人怎么会跑过来杀自己？
“是吴乘风打算报复？
“不太像……
“从铁血镖局出来，吴乘风就在门口等我。
“我把他震飞之后的这一段时间，他纵然是有机会可以下达这样的命令，但是这帮人来的也绝不会这么快。
“若不是他的话……”
苏陌换了一个思路：“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了……一个是灭了玉氏一族那群人查到了我的根底，所以打算杀了我，抹去跟玄机扣有关的任何信息。可从这帮杀手的行事作风来看，跟那天晚上出现的黑衣人大相径庭，不像是一路人。
“而且玉灵心既然以玄机扣做引，敢引这帮人出来，后面的首尾自然会做到不漏痕迹，这帮人怕是很难找到那天晚上的蛛丝马迹。
“另外一个可能就是……那个生不出儿子的？”
想到这里，苏陌微微愣神，片刻之后却是皱起了眉头，看向了某一处方向：“就这么走了吗？”
先前那里隐藏了一个人。
只不过此人敛息手段极好，一直到这群杀手忽然出现，那人方才漏了一丝气息。
苏陌刚才假装愣神，就是想看看这人是不是也是来杀自己的。
若是的话，必然能够捕捉到那一瞬间的机会，骤然出手，从而落入苏陌的掌中。
可现在……
“江湖上的风雨来去不休，怎么回家之后，竟然也这么多事啊？”
他长叹一声，再不多做考虑，直接返回了紫阳镖局。
第二十五章 不做掌中刀
刺杀发生了，被杀的人没死，那必然不算是结束。
这件事情没完，只能说是刚刚开始。
只不过当后续未曾到来的时候，先来的却是杨小云。
这并未出乎苏陌的预料之外，反而是更加印证了某些东西。
此时杨小云就在紫阳镖局，并且就坐在苏陌的对面。
只不过看上去心情并不是很好。
她拧着眉看着苏陌：“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嘘！”
苏陌看了看正满脸带笑走过来的福伯，让杨小云稍安勿躁。
“福伯还不知道？”
杨小云一愣，当即沉默不语。
福伯端着两杯茶走了过来：“云小姐，来，喝茶，不是什么好茶，可别嫌弃啊。”
“不会的福伯。”
杨小云站了起来：“您也不用这么客气了，我来到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您这么客道我反而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了。”
“哈哈哈，是是是。”
福伯哈哈大笑：“小时候云小姐可是没少来啊，就带着咱们家少爷，在这院前院后的跑来跑去，也不知道怎么的，你们就忽然打了起来，少爷哭着回来，说小云姐欺负我……哈哈哈，至今想来，言犹在耳啊。”
“……”
苏陌嘴角一抽，看了杨小云一眼，发现她也有点尴尬。
只好说道：“福伯，我和……小云姐说会话。”
“嗯嗯，好好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福伯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说完之后转身离去，感觉步子都轻快了几分。
杨小云一直目送福伯走了之后，这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昔年紫阳镖局热闹非凡，如今却只剩下了福伯一个。他老人家辛苦照料了苏家三代，微末之时更是不曾离弃，将来我们也应该给他养老送终。”
“……嗯。”
苏陌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会他倒是多少明白了这杨小云几分。
对于她来说这自小定下的那一份婚约，早就已经被她当成了人生的一部分。
嫁给苏陌，是她必然会做的事情。
这无关系到情爱，只是因为，昔年他爹跟苏陌的父亲说好了。
大丈夫一诺而千钧重，此诺不可违。
只是……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苏陌更觉得古怪了。
可真要说古怪的点在哪里，一时半会却又说不出来。
正撇嘴的功夫，杨小云重新坐下怒视苏陌：“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苏陌哭笑不得：“有人在我回家的途中，设伏杀我。然后，他们全都被我杀了。”
“你说的倒是轻描淡写。”
杨小云绣眉倒竖，显然有些怒不可遏：“那可是刺杀，你险些丧命啊。”
“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陌决定岔开话题。
“铁血镖局是被你小觑了吗？是啊，你现在本事大了，还知道深藏不漏了。昨天跟我切磋，是让着我的是吧？窄巷之中，连杀四个死士。一息之间，震退吴乘风。昨天下午，吴乘风就让人送了帖子过来，说是从今以后，但凡有你我所在之地，他皆退避三舍。
“其中可是说明白了此举由来！
“结合你们发生冲突之处，和死人的地方，再稍微一查，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杨小云说到这里冷笑连连：“怎么，苏大侠武功高强，现如今是打算责怪我多管闲事了吗？”
苏陌嘴角一抽，这吴乘风竟然还是个快嘴。
不过这家伙倒也算是说到做到，说不纠缠，就如此雷厉风行，但也让苏陌不得不怀疑，这吴乘风是不是早就想知难而退了？
毕竟哪怕浑身是铁，又能挨几顿毒打？
此时看杨小云气愤填膺，忍不住笑道：“平日里倒是知道你枪法高绝，却是没想到，唇枪舌剑同样不弱于手中那一杆亮银枪。”
“……你还敢说笑？”
杨小云呼啦一声站了起来。
“不说了不说了。”
苏陌无奈，端起茶杯：“喝茶喝茶。”
“哼。”
杨小云怒气冲冲的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就牛饮了一口，然后说道：“这幕后之人，你可有念想？”
“难说的很啊。”
苏陌叹了口气：“大概是我挡了什么人的路了吧？”
这事情其实不难猜，只需要考虑苏陌死了之后，对什么人有好处就行了。
而考虑到苏陌这目前为止，仍旧默默无闻的状态，唯一能够牵扯到杀身之祸的，大概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他将目光放在了杨小云的身上。
“是那群生不出儿子的？他们知道你我有婚约在身，你的存在正是挡了吴乘风的路，所以才会让你死？”
杨小云冷笑一声：“走！”
“去哪？”
“去找吴乘风，问问到底是谁给吴道忧出了这么一个阴损主意的。若是他不知道，咱们就去问问吴道忧。
“无论怎么看，此事都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终究是得弄个水落石出才行！”
说话之间，一手去拿银枪，一手就要去拽苏陌。
“慢来慢来。”
苏陌摆了摆手：“这件事情，我倒是觉得，不要贸然行事的好。”
“你还能坐的住？这都火烧眉毛了！”
杨小云发现自己当真是有些不认识眼前的男子了，现如今刚刚被人刺杀的老神在在的坐在这里喝茶，反而是自己急的就跟火烧屁股一样。
“这火还没烧到眉毛呢。”
苏陌让杨小云坐下：“我这不是还活着呢吗？”
“你现在是还活着，但是他们杀你一次不成，极有可能会杀你第二次。而这第二次必然会比第一次更难防范，更何况，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稍有不慎，便有身死之险！”
“所以，接下来我得谨慎一些。”
“谨慎一些？”
杨小云一愣，继而勃然：“你在等他们的第二次刺杀？小陌，你莫要将自己的性命当成儿戏！”
“正是因为不想将性命当成儿戏，所以才更加不能贸然行事。”
苏陌说道：“至少，在幕后主使之人尚未浮出水面的情况下，不可以鲁莽，否则的话，不仅仅于事无补，更有可能，成为了他人掌中之刀。”
“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事啊，我一个不招谁不惹谁的小小镖师，杀我，绝非他们的目的，他们真正想的，自然是借着杀我而能够得到的收获。”
苏陌抽了抽嘴角：“我这边刚刚跟吴乘风起了冲突，之后立刻死在了暗巷之中，若是你的话，第一个会如何想法？”
“是吴乘风下的手？”
杨小云眉头微微皱起。
“是啊……这是正常的想法。但是他们却算错了一点。他们以为我武功不济，所以出了四个死士，我本应该死的干脆利落。可偏偏，我没死……我没死，便知道了一件事情。”
苏陌拿起茶壶给杨小云又倒了杯茶：“吴乘风固然是和我起了冲突，但是死士来的太快，不可能是他的手笔。既如此，那幕后是否有人想要栽赃嫁祸？是否……还有人试图坐收渔翁之利呢？”
落凤盟盟主一共有八位，四座大城之中，每一城池都有两位。
除了大盟主魏如寒之外，其他七个人角逐这大盟主之位，自然是将各自都视为了眼中钉。
更有一位冷月宫高手成为了潜在对手，她如果也对这大盟主之位有意，却又不知道会做些什么？
吴道忧想要跟铁血镖局联合，无论是否成就，都绝不是其他人愿意看到的。
那如此一来，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就太多了。
苏陌不是一个没有脾气的，被人刺杀了之后，还能够安安稳稳的坐在这喝茶。
主要是……想要还回去，至少也得知道，下手的人是谁吧？
稀里糊涂的就回去反杀，以为自己威风凛凛，实则不过是成为了他人掌中之刀罢了。
第二十六章 儿大不由爹
苏陌将这一番话娓娓道来之后，杨小云这才稍微冷静下来。
其实往日里这一番思虑杨小云也未必没有。
只是有句话说得好，关心则乱。
她从小将苏陌当成了一家人，事情牵扯到了苏陌之后，尤其是如此凶险的刺杀，自然难免乱了方寸。
“你确实是言之有理，这一番是我思虑不周了……
“只想到了吴乘风还有那背后阴损之人，将目光执着于小儿女一辈的私怨。却忘了考虑这有可能关系到落凤盟大盟主之争。
“只是，你想等他们再一次出手，这未免过于危险？”
“其实……这二次刺杀，还难说得很呢。他们第一次刺杀，若我真的无力反抗，死于他们的手中姑且也就罢了。但现如今我没死，那么……事情就是悬而未决的状态，可如此一来……”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
“怎么？”
杨小云看着他，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想法。
苏陌沉吟了一下说道：“其实有件事情我倒是挺好奇的，他们如此着急杀我，仿佛杀了我就能够直接破坏掉吴道忧跟杨伯伯的联合一般？可问题是……至今为止，杨伯伯对此事可有表态？”
“这……我爹近些年来神神秘秘，做什么事情都遮遮掩掩的不跟我明说，我们父女俩现在几个月说的话，还没有跟你一天说得多。我哪里知道，他对此事是个什么看法？”
杨小云这话带着些许的怨气。
联想到她昨天那一番盼着杨易之‘知行合一’的说辞，倒是不难理解了。
苏陌轻轻点头：“那此事姑且按下不提，若你我设想成真，你说他们真正想要对付的那位，还会束手待毙，静看亭前花开花落吗？”
“无论幕后想要杀你的人是谁，其根本目的恐怕正是为了阻止吴道忧成事。这件事情，却是明晃晃的对着吴道忧下的刀子。”
杨小云点了点头，轻轻地出了口气。
“……明明挨刀子的是我。”
“你也知道？”
杨小云没好气的瞪了苏陌一眼：“不过这么说来，这幕后之人无论是谁，都有了掣肘。”
苏陌轻轻点头，笑了笑：“这不就变得有趣起来了吗？”
“那依你之见，我们现如今应该如何作为？”
“自然是稳住自身。”
苏陌笑道：“他们越想要让你做的事情，你越是不要做，与其盲目出手，不如坐观其乱。不然，且不论是否真的能够杀光整个落凤盟，纵然是能，难道还真能如此恃武逞凶不成？”
这江湖上行事，武功固然重要，却不能妄自尊大胡作非为。
尤其苏陌还是个开镖局的，想要让镖局财源广进，行事就得有分寸方法。
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那只能逞匹夫之勇，不是长久之道。
事实上，在江湖上只知道凭借武功逞凶的，多数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不是被打成歪门邪道，被各方正道中人围攻绞杀。
便是成为了他人掌中之刀，自己却浑然不知，反而沾沾自喜。
待到图穷匕见，却已经悔之晚矣。
“你倒是沉得住气……过去可不见你养气功夫这么好。”
“人都是逼出来的。”
本是一句玩笑，结果抬眼就看到杨小云望着自己的目光之中，竟然带着三分怜惜。
当即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
这话在自己看来是个玩笑，不过杨小云哪里能够听的明白？
一句话说出来，杨小云指不定怎么想呢。
正准备说点什么，转移转移话题，就见到杨小云忽然一拍桌子：
“既如此，那这段时间，我就不回去了。”
“嗯……嗯？”
苏陌猛然抬头看向了杨小云：“什么意思？”
“无论这幕后之人，有无掣肘，彼此之间又是何等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吴道忧又是否有所决断？
“这都与我没有丝毫关系。
“与我看来这一切都没有你的性命要紧，这件事情一天没有了结，我又如何能够回家安心睡觉？”
杨小云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是要留在你的身边，护你周全。”
“……杨伯伯不会答应的。”
“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
“什么话？”
“儿大不由爹！”
“……”
苏陌发现这话自己不仅没有听说过，而且更没有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一时之间眉头紧锁：“小云姐……这事恐怕不妥，你我虽然有婚约在身，然而终究是未曾成婚，你这会若是住在了紫阳镖局，回过头来这名声……”
“嗯？这算得了什么？区区名声跟你的性命相比，不值一提。”
杨小云干脆利落的一挥手：“更何况，你我终将成为夫妻，我自小被许给了你的事情，整个落霞城谁不知道？杨家女子不嫁二人，此举于名声无损。”
“啊这……”
苏陌嘬了嘬牙花子，着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却见到杨小云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苏陌下意识的摸了摸脸，确定茶叶没有沾在脸上：“怎么了？”
“我想仔细看看你。”
杨小云看着苏陌：“这张脸我是从小看到大的，却是没想到，这两年你我之间少有见面，再见面的时候，你却忽然不一样了。”
“……这，哪里不一样了？”
“过去的你轻浮浪荡，遇事没有决断，就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杨小云笑着说道：“我说出来，你也莫要着恼。实际上，先前我对你我这婚事未必是没有不满的。只是这份承诺，我终究不能违背。由此，也做好了这一辈子都扶着你的打算。”
“这……”
苏陌摇了摇头，若当真成亲过日子，可没有谁是能够一直扶着身边人的。
真若是如此的话，那这一生可就太累了。
“但是现在却又不同了。”
杨小云看着苏陌：“你好像，变得可以依靠了。面对刺杀这种事情，面不改色不说，思绪之周全，纵然是我也望尘莫及。吴乘风在年轻一辈之中，也算得上是好手。然而你肩膀一抖，将其直接震进了酒楼里，这份内力着实是惊人……
“小陌你这内功到底是怎么回事？何至于如此突飞猛进？”
这女人果然不愧是女中豪杰，三句话说到武功上之后，再一次两眼放光，当即长身而起：“来来来，你我再比划两下，昨天我以为你内功浅薄，没敢使用内力跟你拆招，主要是担心拳脚无眼，一时之间收不住手，再伤了你。
“既然你内功成就非凡，那咱们再打一场！”
说话之间她拉着苏陌就要去切磋。
苏陌一时之间也是哭笑不得，恰在此时福伯远远走来，满脸带笑：
“你们也该饿了吧？我做好了饭菜，快来用饭吧。”
第二十七章 来镖
福伯中午的这一顿饭，却是用了心思的。
少时两家相交莫逆，杨小云可没少在紫阳镖局吃饭，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福伯都清楚。
这一桌子几乎都是按照杨小云的口味做的。
杨小云一时之间吃的是赞不绝口，不住口的夸奖福伯手艺好。
福伯笑的见牙不见眼，站在苏陌的身后说道：
“云小姐喜欢的话，以后可得常来，我给您做好吃的。”
“嗯嗯。”
杨小云连连点头：“福伯，也不用以后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打算就在紫阳镖局不走了。”
“啊？”
福伯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苏陌。
苏陌咳嗽了一声：“小云姐，这件事情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计议个头，什么事情都得从长计议，你到底还能不能爽利一些了？”
杨小云瞪了苏陌一眼。
苏陌嘴角一抽，将求助的目光投到了福伯的身上，却见到福伯转身就走。
苏陌一愣：“福伯，你去哪？”
“给云小姐收拾屋子。”
“……”
这大敌当前，怎么还出来了一个叛徒呢？
苏陌满脸无奈的看着杨小云，杨小云咧嘴一笑：“吃饭吃饭。”
一顿饭没吃完，福伯却是又从门外走了进来。
“少爷，外面有人求见。”
“认识吗？”
“自称姓计，脸生的紧，看模样是有事。”
苏陌一愣，轻轻点头：“让他去客厅稍待，我马上过去。”
“好嘞。”
福伯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剩下杨小云和苏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意味。
“非常时期，这来路不明的人，得小心一些。”
杨小云提醒。
苏陌点了点头：“我先去看看再说。”
“我和你一道。”
苏陌想了一下，没有拒绝。
两个人放下了碗筷，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朝着客厅走去。
紫阳镖局的客厅自然不能跟铁血镖局那边相提并论，陈设简单朴实，上的茶也并非是好茶。
来人一身灰衣，样貌普通，正端坐用茶。
而在他旁边的桌子上，却是放着一个匣子。
苏陌和杨小云来到了客厅之后，这人听到脚步声，方才站了起来，只是看到两人以后，却是一愣：“这……敢问两位是？”
杨小云差点气笑了。
跑到人家家里拜访，却询问主人姓名？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苏陌一笑：“在下紫阳镖局总镖头苏陌。”
那人呆了呆，这才下意识的抱了抱拳：“久仰久仰……”
说是久仰，然而看他表情，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不过他很快就已经恢复了正常：“勿怪勿怪，我只是没想到，紫阳镖局总镖头竟然如此年轻……哦，对了，在下计书华，见过苏总镖头。”
苏陌将这三个字在心头滚了一圈，就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微微一笑：
“原来是义气千秋当面，失礼了。”
“江湖朋友抬爱，见笑了见笑了。”
计书华满脸带笑，虽然说是见笑了，但是明显被苏陌一句话搔到了痒处。
这义气千秋计书华在江湖上算是略有几分名声，虽然武功平平，然而其为人有一个特点，便是爱交朋友。
此人交朋友也不挑剔，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无不包含其内。
而朋友有难，也从来都不吝啬于帮忙。
这才有了一个义气千秋的名号。
稍微客气了两句之后，双方分宾主入座，苏陌这才问道：
“计大侠这是从何而来啊？”
他不问人来干嘛的？也不说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之类的话，否则的话，未免有盛气凌人的嫌疑。
双方第一次见面，总得留下三分薄面，问一句‘从何而来’，其本身也包含了来干什么的意思在其中。
“实不相瞒，在下这一趟本是受人所托。”
计书华一笑，却也不兜圈子：“而这贸然拜访，却是有镖要送。”
“哦？”
苏陌看了一眼计书华身边的那个匣子，沉吟了一下说道：“却不知道是何人所托？”
“在下的一个朋友。”
计书华说道：“此人名声不显，兼且韬光养晦，故此不愿意让人多提他的姓名，还请苏总镖头勿怪。”
苏陌扬了扬眉，并未开口。
然后就听到计书华继续说道：
“我这朋友虽然没有名声在外，不过却深谙锻造之法，也有知己几人，前不久曾经有人托他打造一把兵器。器成之后却未曾派人来取，我那会正好路过拜访，他将此事与我分说……苏总镖头既然知道在下这区区薄名，自然也知道，我这人向来好管闲事，更何况事情关系到了自己的朋友，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本来是想着自己将这兵器送达，可偏偏当来到了这落霞城之后，却又遇到了另外一桩事情，携带此物多有不便，若是一不小心遗失了，更是愧对朋友。
“由此便动了托请镖局代为送达的念头。
“本来是想着请铁血，扬威，天门三家任选其一，然而这三家家大业大，要价不菲。
“我一个江湖浪荡之人，随身钱财着实不多，几经辗转，这才打听到了紫阳镖局。
“贸然登门，属实唐突，却是希望苏总镖头能够帮帮忙，接下这一单镖。”
一番话娓娓道来，虽然始终未曾说明那朋友是谁，然而却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个明白。
苏陌一时沉吟，杨小云却对他轻轻摇头。
苏陌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对那计书华说道：“既如此，却不知道这所托之物，能否过目？”
“苏总镖头请看。”
他话音落下，单手在那匣子上轻轻一拍，那匣子呼啸之间就已经奔着苏陌飞来。
苏陌哑然一笑，眼看着那匣子到了跟前，随手一拂，整个匣子顿时在他面前凌空转了几转，这才稳稳当当的落到了他的掌中。
计书华见此轻轻地松了口气，站起来抱拳说道：
“苏总镖头莫怪，实在是总镖头太过年轻，事关紧要，不得不出手试探，却没想到总镖头年纪虽轻，然而武功非凡，让人佩服。计书华这边厢给您赔礼了。”
话音落下，一揖到地，却是脆生。
第二十八章 匣里龙吟
人在江湖，错了得认。
计书华这一点做的就很好。
苏陌这会倒是明白，这人为什么能够多交朋友了。
试探的有分寸，事后也不当做不知道，直接赔礼道歉。
有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种情况下，纵然是有些恼怒也消了。
苏陌摆了摆手：“计大侠哪里话？我年轻识浅，紫阳镖局又名声不显，心存顾忌方才是理所当然，快快请坐。”
“多谢苏总镖头不怪。”
计书华一笑，果然重新坐下。
苏陌则看向了手中这个匣子，仔细端详之间，却见到这匣子的开口却是在顶上一端。
当即将这匣子放在了地上，一指点开，就听到一阵龙吟之声长鸣，锋芒之意尽显。
苏陌定睛一看，这匣子里却是装着一把剑。
剑未出鞘，竟然锋芒毕露，令人惊愕。
“这是？”
他看向了计书华。
“此剑名为龙吟。”
计书华开口：“剑成之时，锋芒太盛，我那朋友只好打造了这么一个匣子，用来盛放。戏称其为……匣里龙吟！”
“……”
苏陌嘴角一抽，不知道为啥，脑海之中率先浮现出来的却是一个游戏画面。
当即摇了摇头，赞叹道：“果然好剑，计大侠这位朋友，却是个中高手，让人佩服。”
计书华哈哈一笑：“这话倒是没错，我也始终如此认为。只是，他自己却总说，他的技艺仍未到家，若是炉火纯青，何至于锋芒太盛而不能收？又何必有这匣里龙吟？”
苏陌扬了扬眉，倒是真的对计书华口中的这位朋友产生了些许的兴趣。
不过这会显然不是询问的时候，先前计书华说的明白，他那朋友韬光养晦，不喜欢旁人提他姓名。
计书华既然是义气千秋，自然也会帮朋友守口如瓶。
此时话锋一转：“却不知道这把剑是要送去何处？”
“玉柳山庄！”
计书华口中说出了这四个字。
杨小云一惊，自从她来到这客厅之中，始终以苏陌为主，不曾有半点越俎代庖之处，静观苏陌行事，此时却是忍不住开口：
“莫不是那玉晴山玉晶湖畔玉柳山庄？”
“正是！姑娘好见识。”
计书华说道：“这把剑，正是受玉柳山庄庄主，玉柳剑心柳随风之托所铸。”
玉晴山上有一玉晶湖，玉晶湖畔有一玉柳山庄。
庄主柳随风却是一位奇人。
昔年柳家祖上在那玉晶湖畔选址，建下了一个偌大的一个庄子。
本想以一手九九八十一式的【天虹问心剑】扬名江湖。
却未曾想，出山便败，而且是连战连败，最终郁郁而终。
后辈子弟痛定思痛，苦练剑法二十年方才出山，可仍旧是败多胜少名声不显。
纵然如此，这玉柳山庄却也传承了下来。
虽然名声平平，成为了江湖上一叶可有可无的点缀，却也始终身处江湖之中。
而这样的过程，一直到柳随风出世方才改写。
柳随风天才且执拗，更加刻苦认真。
五岁练武，日夜不缀，年仅十岁竟然就将家传剑法练到了练无可练的地步。
有道是，穷则变，变则通，通则达。
家传剑法练到了头，本应该另辟蹊径，寻那它山之石以为攻。
可是这柳随风却不然，练到了头他改！
九九八十一式的天虹问心剑被他改成了七七四十九式。
此后出江湖，胜败皆有，已经有了扭转之势。
而后三年转回玉柳山庄苦心孤诣，又将这七七四十九式改为了三十二式。
再出江湖，已经是胜多败少。
而后又闭关七年，出关之时声称已经将这原本九九八十一式的天虹问心剑改为了一十六式。
可惜，这一十六式的天虹问心剑却无人能够得见全貌。
因为至此为止，江湖上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接他十剑而不败。
此人前后用了近二十年时间，将这门剑法去芜存菁，却是成就了一门绝世剑法。
自此玉柳剑心之名哄传江湖。
玉柳山庄由此名声大噪。
而他本人也在此时，方才接掌了玉柳山庄庄主之位。
只不过此人对于称雄江湖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除了一心钻研剑法之外，只是想为玉柳山庄争口气。
这口气争到了之后，就稳坐玉柳山庄，多少有点不想理会江湖纷争的意思了。
可纵然如此，他的名声和威望却是与日俱增。
纵然是落凤盟，轻易之间也不愿意招惹。
却没想到，计书华这一趟镖，竟然是要送给他……
苏陌的手指在椅子上轻轻的点了两下，杨小云的表情也多少有些复杂。
计书华此时则开口说道：
“这个……在下实在是囊中羞涩，愿以百两镖银请苏总镖头走这一趟，若是苏总镖头愿意的话，我便一并奉上了。”
说话之间，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崭新的大有钱庄银票。
看这模样，似乎是刚刚才去换的。
苏陌有点哭笑不得，又看了看面前的一条提示。
【任务：将匣里龙吟送往玉晴山玉晶湖畔玉柳山庄，交给玉柳剑心柳随风！】
【是否接取？】
微微沉吟，他心念一动之间，选择了【接取】。
继而爽朗一笑：“计大侠既然信得过我，若是推辞的话，却是说不过去了。这趟镖，苏某接下了！”
闻听此言，计书华方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多谢苏总镖头。”
“打开门做生意，哪里有将生意往外推的道理？计大侠谢我，我却也得谢谢计大侠照顾生意。”
谈笑几句之后，又将这单镖的细节敲定，落下文字契约，计书华这才告辞离去。
这匣里龙吟就留在了紫阳镖局，同样留下来的还有那一百两的银票。
“这计书华豪爽磊落是有，不过却也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奸猾。他将镖银尽数奉上，也不担心你拿钱不办事，却不知道是不是仗着这把剑是送给那玉柳剑心的？”
杨小云看着计书华远去，低声对苏陌笑道。
苏陌轻轻的摇了摇头：“他交游广阔，天南海北，三教九流都有，可至今仍旧能够活得好好的，这样的人哪里会如同表面上那般简单？”
“这倒也是。”
杨小云微微点头，然后看了苏陌一眼：“这一单镖，你接的会不会有些草率？”
第二十九章 拦路
还是那一桌未曾吃完的饭。
正事干完了之后，总得继续吃饭，福伯却是从刚才就没见了踪影，显然又去给杨小云收拾屋子去了。
苏陌抱着饭碗大快朵颐，旁边放着的便是那匣里龙吟。
杨小云看了看他，却有点吃不下了。
苏陌看了她两眼，笑了笑：“你是担心这一单镖来的古怪？”
“前面你刚刚被人刺杀，后面就来了这么一单镖。那计书华固然说的不错，铁血，扬威，天门三家镖局，家大业大，要价不菲。
“然而这一单镖若是交给那柳随风，纵然是白送，估计也会接的。”
杨小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自三年前柳随风出关以来，以十六式天虹问心剑享誉武林。而最近这一两年，他却已经深居浅出，少入江湖。若是能够借此跟他攀上交情，却是万金难求。”
“确实如此。”
苏陌点了点头：“所以，无论怎么想，他都不应该选择紫阳镖局。”
“这……”
杨小云连忙说道：“我不是说紫阳镖局不好……”
“没落本就是事实，就事论事而已，我哪有这么玻璃心。”
“嗯……玻璃是什么？”
“额……”
苏陌想了一下：“硅酸盐类非金属材料？”
“？？？”
杨小云给整蒙了，感觉这些文字单个拿来每一个都认识，怎么组合在一起，就好像一个都不认识了呢？
“算了，不重要。”
苏陌摆了摆手：“这一单镖，确实是有些古怪。但是，柳随风托人铸剑，却又不像是假的。非要说的话，或者是有人在暗中，专门促成了此事。”
“既然想到了，那你还接？”
杨小云一愣。
“这是一个有趣的机会，不能浪费。”
苏陌说道：“我在家中枯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另外一方面，福伯没有武功在身，若当真遇到危险的话，固然我有把握，却也难说护他万全。如今我将这麻烦引出去，这帮人的目标只在于我，甚至……杀我都不是他们的目的，自然不会多此一举的去伤害福伯。”
除了将危险引出，让事情有一个了结的机会之外，苏陌还有一个理由没有说。
昨日刺杀的时候，除了那四个刺客之外，尚且还有一个人隐藏在暗处。
此人是敌是友？
若是敌人，那说不定这一趟也会遇到，到时候就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若是朋友，那自然就更好。
无论如何，这一趟镖就如同是一个试金石，一切说不定都能有个答案。
想到这里，微微一顿之后，他看向了杨小云：“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小云姐，在我出门这段时间，福伯这边还想请你帮忙看顾一二。”
“不行。”
杨小云想都没想就直接摇头。
“？？”
苏陌一愣，忽然就点不太好的预感了。
果然接下来他就听到杨小云神色郑重的说道：
“这一单镖，我跟你一起送。”
“……”
苏陌眨了眨眼睛：“这一单危险。”
“正是因为危险，所以我必须跟你一起。”
“福伯这边……”
“我自然会安排好。”
“杨伯伯不会答应的……”
“儿大不由爹！”
“……”
苏陌嘴角抽搐，着实是对这女子有些没奈何了。
想要恶声恶气，让她打消念头吧……却又觉得，自己大概会被对方更加恶声恶气的还回来。
偏偏对方却又全然是一片好心，所有的出发点都在为自己考虑。
这种情况下，自己又怎么驱赶？
当即叹了口气：“算了算了，随你吧。”
“什么叫随我？”
杨小云对这话相当不满：“仿佛带着我是累赘一般……好啊，咱们苏大侠果然是武功高强，就看不上我这弱女子了吗？”
“可不敢！”
苏陌连忙要头：“谁敢说你是弱女子，我第一个不答应。”
“你有这等觉悟就好。”
决定已经下了，那就不用多说了。
两个人吃饱喝足之后，就在紫阳镖局之中准备了起来。
行走江湖自然不是走出去就完了，两手空空却是自寻死路。
小包袱摊开，一些应急的解毒丹药是必须带着的，应急的衣服得有一套，鹿皮手套那老生常谈。
江湖上用毒的手段五花八门，谁也不敢说自己空手接触来路不明的东西，会不会因此中毒。
所以能准备的情况下，就尽可能的多准备一些。
另外，少带银子多带银票，银票便于藏起，银子太多却是惹眼的很。
财帛动人心，最容易招惹是非。
一切准备好了，两个人决定今天晚上先在紫阳镖局里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就打马上路。
不过在这期间，他们又各自做了一件事情。
杨小云一方面是安排人手暗中保护福伯，另外一方面得给杨易之送去一封信，总不能不告而别。
苏陌本想着，如此一来，杨易之今天晚上不就得杀到紫阳镖局来兴师问罪？
结果却偏偏一夜过去了，始终安然无恙。
至于苏陌……他出去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却是绝口不提。
回来的时候脸上更是全然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出去遛了趟弯。
而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吃过了早饭，和福伯告别，出门上路，杨易之也没有出现。
这让苏陌越发的弄不明白这杨易之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怪不得杨小云对自己这个爹，多少有些微词，确实是有点不靠谱了啊。
结果就在两个人即将出城门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
徐若申长身而立，站在城门之前，满脸苦笑：
“少总镖头这是要去哪里啊？”
“徐叔叔，昨夜我已经给我爹送去了一封信，信中已经阐述究竟，还请徐叔叔让开道路，莫要耽误了我们的正事。”
杨小云口中虽然称呼‘叔叔’，但是语气明显并不客气。
心中也未必没有存了怒气。
自己给自己的亲爹送去了一封信，结果杨易之自己不来，却让徐若申过来拦路，却是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徐若申叹了口气，没有跟杨小云多说，而是看向了苏陌，轻轻一笑：“苏公子，你和咱们少总镖头固然是有婚约在身，然而时移世易，此事是否有定论尚且两说。如今更不知会咱家总镖头一声，就要带着少总镖头离去。
“此事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苏陌倒是大点其头，感觉这徐若申说的不无道理。
杨小云却是再也压不住心头恼火：“有什么话，你让我爹来说。”
“少总镖头，昨日下午总镖头就已经出门了，去了何处却并未知会我们。您送的那封信在下是看到了，虽然没敢查看里面的内容，却也知道必然跟苏公子有关系。这才贸然拦路。少总镖头，虽然在下不知道您是打算跟这位苏公子去做什么，只想提醒一句，盼三思后行。”
“嗯？你在教我做事？”
“在下不敢。”
“我若是非去不可呢？”
杨小云伸手摸向了背后银枪。
徐若申叹了口气：“既如此……苏公子，得罪了，在下只想让您暂缓一步！”
话音落下，脚尖一动，却是刹那分光掠影，只一瞬就已经凌空而至，到了苏陌跟前，抬手一掌便奔着他的肩膀而去。
他并未下死手，只是想要将苏陌击伤，让他出不得城，另有一节，却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
窄巷之内，连杀四人，当真是这名声落魄，已然不值一文的苏陌下的手？
却只见苏陌一声轻叹，抬手一掌翻出。
轰然之间两掌一对，徐若申周身剧震，一合之间便已经倒飞而去。
第三十章 天地大妙诀
徐若申来的快，去的更快！
苏陌却已经是手下留情，如若不然，这一掌取其性命如探囊取物。
可饶是如此，徐若申也仍旧是在空中几次翻腾之后，这才险险落地。
脚掌触地，却又站立不稳，只能退，一退又是三丈之远。
勉强站稳，脸色惊疑不定。
“得罪了。”
苏陌抱了抱拳，扬长而去。
杨小云固然是满脸惊愕，却也亦步亦趋。
徐若申还想说话，然而一张嘴，却是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只觉得胸闷难受，嗓头子隐隐发甜，已经是受了内伤。
“好深厚的内力！这苏家公子果然不如同外界所说的那般。”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再追却是不敢了，沉默半晌之后，一跺脚转回了铁血镖局。
……
……
落霞城内，有一处大宅。
宅子内有一处暗室。
中年人盘膝而坐，面前的茶几之上，却已经倒了两杯清茶。
只是……他的对面没人。
没人却有声音，从屏风之后传出。
“他们上路了。”
“我知道。”
“可有把握？”
“料想也算是有些许成算。”
“你这是在弄险！”
屏风之后的人加重了语气。
那端坐的中年人则轻轻一笑，给自己添了杯茶：“从无尽海上来的新鲜玩意，你真的不打算尝尝？”
屏风之后的人并未开口，只是隐隐有杀机蔓延。
那中年人只好说道：“此举虽险，却正是合适。他们这一走，可趁之机，不会只有你我能够看见。”
屏风之后那人还是没有开口，但是杀机却越发凝重。
以至于整个暗室之内，空气稠密几乎让人难以呼吸。
中年人喝茶的手，也为此微微一顿。
却听到那屏风后面的人总算开口：“但有一节，我劝你牢记于心。”
“请说。”
“苏陌但凡有分毫差池，我管叫你落凤盟鸡犬难宁！！”
话音落下，刚猛内息在这暗室之内轰然一转，再抬头那屏风之后的人却已经没了影子。
中年人端着茶杯的手顿了几顿之后，这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年岁也不小了，怎么这暴脾气却还不如年轻人稳重？”
本想继续将这杯茶喝下，然而沉吟了一下之后，却又放了下来。
伸手在桌面上轻轻的点了点，喃喃自语：“苏陌……”
……
……
“苏陌……”
跟在苏陌的身后，离开了落霞城之后，杨小云就一直在盯着他看。
苏陌感觉自己都给盯的浑身发毛了：“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人家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对你我倒是觉得，得换一双眼珠子。”
杨小云咋舌：“那徐若申可不是好相与的，捉云手这名头也不是白白叫来的。武功之高，远不是吴乘风可以相提并论。可是……仍旧是一掌就退。你这内力，到底是哪来的？”
“哎……这个说来话长。”
苏陌叹了口气：“话说，那一日我在街上闲逛，忽然偶遇一老乞丐，死命将我拉到了角落之中，说我根骨绝佳，乃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死活要把武功秘籍卖给我，说我但凡有所成就，将来挽大厦于将倾，维护武林的重任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
杨小云的眼睛里滚过了三个问号，却还不忘说道：“江湖骗子吧？”
“我也这么想的。”
苏陌点了点头：“按照道理，我应该转身就走。结果那老头死活拉着我不让我走……还拿出了几本秘籍任我挑选，我看他衣不蔽体，面黄肌瘦，一时之间也难免生出了怜悯之心。想着他可能是想要以此糊口，这世道险恶，人生多艰，又想到我自身处境，难免有些感同身受。
“若是有朝一日，我沦落到了此等境地，不也盼着能有一口热饭来吃吗？
“也算是一时心软吧，我就随手挑了一本秘籍，花了十文钱买了下来。”
这番话倒是让杨小云颇为理解，只不过也有点不满：“你这话说的，我又岂能不管你？任由你落魄至此？当年你败坏家底那会，我就想把你打昏了带走。结果爹不让……这两年你又痛改前非，反而没给我这样的机会。但是你得知道，除非我死，否则的话，绝不叫你流落街头。”
杨小云这话不是赌咒发誓，却比赌咒发誓更有说服力。
苏陌看了看她，险些忘了怎么继续往下编。
好在杨小云对此事终究好奇：“然后呢？你买了什么秘籍？”
“那秘籍啊……叫个【天地大妙诀】。”
“……这，天地大妙？如此玄虚的吗？”
“我哪知道啊。”
苏陌摇了摇头：“不过这武功开篇明义却是厉害，说天下武功莫不包含其内，如海纳百川，囊天地万物，可为天下武学总纲！”
“这该不会是胡吹大气吧？”
“我也不懂啊，而在这开篇明义之下，也有一番话，是说参悟这门武功，只看所学者资质悟性。悟性越高，根骨越好，越是能够从中领悟出绝学。而全文之中，并无一字提到了武，古怪之处却在于，当我将这一篇文字尽数看完之后，那本书竟然就此化为齑粉。
“此后书中内容，更是在我脑海之中徘徊不去。
“久而久之，却也当真有些神异，我还真就从中领悟出了一套内功，一套拳法，武功也就一日千里了。”
杨小云听的一愣一愣的，不过她倒不会说这是苏陌胡编乱造，只是感叹：
“天涯之远，江湖之大，深不可测，不可度量。果然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这一番境遇之奇，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那传授你这门武功的神丐怕也是一位游历江湖的绝世高手。”
苏陌看她表情，偷偷的出了口气，感觉这番话吹的未免有些过分玄虚。
不过杨小云却不是那种己所未见，便以为天地只有眼前方寸之大的鼠目寸光之人，只以为自己见识不够，更感慨这江湖之奇。
当然，这也是因为说这番话的是苏陌，所以杨小云才全然没有怀疑。
微微沉吟之后，他低声问道：“小云姐，你想不想学我这天地大妙诀，还有我领悟出来的那两套武功？”
“这是你的际遇，我岂能窃据？更何况我杨家的苍龙八荒点云枪，纵然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够推演至巅峰，我又岂能如此贪多？不过若是你有心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多多切磋。”
杨小云看了苏陌一眼：“我也劝你也莫要贪多嚼不烂，武学之道浩如烟海，贵精而不贵多。另外……你这天地大妙诀之事，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能再说给第三人听，否则的话，难免有祸事上门，切记切记！”
苏陌连忙点头，心中却是松了口气，以后押镖获得的武功之类的，经此一事，都算是有了出处。
而且，不用自己提醒杨小云莫要将此事说出，反而被她叮嘱，倒是省了不少的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