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道啊，还是你们会玩。”
唐子文看着对面的中年人，脸上露出非常做作的震惊表情。
部长先生上一次见到这样的表情，还是在某位煤老板的演员女友身上。
在这种会面之中看见这种表情，像是在一箱高档雪糕里挑出了一根不知道掺了多少水的劣质冰棍，极其突兀且很有恶趣味。
部长先生脸色不变，显然见过不少的大风大浪，已经不会为这种简单的事情而动容了。
尽管如此，唐子文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完美秉承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社交理念。
“毕竟是为了总体的利益，屠龙的事业没有国界，但是混血种还是有的。要是因为力量而舍弃了信仰的话，那岂不是很可悲吗？”
部长看起来倒也丝毫不在乎唐子文的态度，只是自顾自的解释道，其中隐隐有招揽之意。
这一番话说出来，几分真几分假，就只有说话的人知道了。
若是换了个人来，或许顷刻之间就会在这种虚虚实实的试探之中，不小心连底子都被人探了去。
其实部长倒也不是有意如此，见识过这个年轻人的厉害，自然也不会把他成那种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只不过政治场上混多了，遇到这种情况就会习惯性的试探，能够得到一点信息最好，不能的话也不亏。
显然唐子文也不是那种只会一昧向前冲的莽夫，对于这种情况不能称作是经验丰富，可道心通明之下，这一切都洞若观火。
如此二人，一个是经验丰富、多方卧底，一颗心当成八颗用的老狐狸，一个是小九九不计其数，却又仗着年龄优势，装傻充愣，只热爱扮成猪儿把那老虎吃的小骗子，此时此刻碰在一起，两个人能凑出八个人的心眼来。
与唐子文打了几回交道，部长也知道对方的能耐，无论你怎么试探，怎么挖空了心思的想要掏出信息来，都会被这个小骗子装傻充楞的糊弄过去。
顾左右而言他，是这个人的常用手段。
凭借着颇具欺骗性的外表，和时隐时现的神棍气质，这小骗子是一招鲜，吃遍天。
“人总是痴迷于触不可及的东西。”
唐子文的话题终结非常成功，气氛陷入沉默之中，好像一时间谁也想不到更好的话题来维继热络的氛围。
阳光透过套房里以假乱真的花束的间隙，在桌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这或许是某种传承也说不定。”
部长大人突然发出一声不太和时宜的感慨，眼睛里闪烁着某种晶莹，唐子文知道那是他追忆起某件深刻往事的征兆。
依照某种常理而言，这种时候唐子文应该作为一个晚辈听完他所有的掺杂着慨叹的回忆。但显然，唐子文不是能以常理度量的人，而部长的行为也仅仅止于回忆，没有什么非要找人分享的夙愿。
于是漫长且没有终点的沉默得以延续。
等到部长将自己的心思放到唐子文身上的时候，他已经拿起了一本书开始阅读，好像根本不把部长当外人。
隐隐的，部长好像觉察到了什么，浑身的肌肉有一瞬间的紧绷，随即又放松了下来。
唐子文的目光落在部长身上，转瞬即逝。
“真希望你是我们这边的人，要是有些老家伙们能从他们那发臭发烂的房子里出来看看就好了。”
部长站了起来，以一种非常惋惜的眼神看着唐子文。
两个人都很清楚以部长的身份，这句话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恐怕就又是一场弹劾，但是没有人在乎。
事实上，没有谁比部长更了解国内的情况了，一段时间之前，国内在秘党之内的力量也是不可小觑。
只是在某一个时刻，一切都发生了变化。领导者突然不知所踪，而那些老家伙们不能容忍头顶上时刻悬挂着达摩利斯之剑，同样觊觎某些位置依旧的老鼠也耐不住寂寞，在老家伙们似有似无的撺掇之下开始了试探。
发现那个压在他们头顶上的家伙真的消失了之后，佯装被驯服的野兽们伸出了他们的爪牙。
在一潭死水的表象之下是无数汹涌的暗潮，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但同时外部的威胁也不容忽视，总部的能量到底有多大，谁也不知道，以昂热的性格定然会埋下不知道多少颗暗子，对于这些动作，他或许一清二楚，只是任由他们自我消耗。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
有些人根本不死心，一旦昂热显示出颓态，他们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将他吞噬。
假如没有某些人的默许，二人早就回到总部了。
只是阶级如此，不到一定的位置，普通人根本就接触不到对应的信息。
阶级无处不在。
他这样想着，看着对面的少年。
少年像是看破了他的想法，放下书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部长心事重重的出了门，转头就收起了情绪，恢复成了那个运筹帷幄的领导者。
“所以你的选择呢？”
楚子航总觉得吴砚选择这种灯是出于某种中二的心理，但是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之下，出于对气氛的尊重，他没有吐槽。
“换作唐子文过来的话，他一定会逮住这一点狠狠嘲笑这个大叔的吧？”
楚子航想到唐子文时不时发作的中二病，又推翻了这个想法。
对面吴砚静静看着这个被推出来做决定的少年，说实话他有些不解，明明唐子文可以自己做决定的，可是偏偏要推出这样一个人，甘愿为他保驾护航。
吴砚仔细观察着楚子航，他没有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一点点的迷茫和慌乱。楚子航身上只有无法动摇的冷静与坚定，好像天生的王者。
随着时间的流逝吴砚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看着少年渐渐失去焦点的目光，他意识到对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吴砚没有催促，他知道作出这样的选择需要一定的时间考虑，尤其是对于楚子航这样的少年来说。
“我见过楚天骄几面，他是一个优秀的专员。”吴砚突然出声，“其实像是我们这样的人，在选择了这一条路之后，想要再回归平凡是很困难的。”
部长先生注意到少年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冰冷，但是他没有停止。
“这样的血脉，好像是诅咒一样，无论你怎样的逃避，无论躲到任何的地方，都无法摆脱既定的命运。”部长顿了顿，“我原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没想到只是开始而已。”
楚子航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看着他，眼底有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所以你的决定是什么？少年。”
部长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我能帮到你的就是这么多了。”他想着，看到了楚子航眼中映出星星的火光，见到了那好像烈火一样焚尽一切的决心。
“我拒绝。”
部长露出了有些欣慰的神情，在火光刹那间的闪烁之中消失了，好像幻觉一般。
与此同时，外界的唐子文抬起了头，看向前方。
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缓缓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