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身影在丹阳城的上空飞速掠过。
流着鼻涕的小孩抬起头,便看见他心目中的江湖高手。
只可惜还没等他去追,高手便已经失去了踪影。
他有些遗憾,遗憾这两位高手,错失了像他这么一位绝世天才。
罢了,还是炸他的牛屎吧!
他想到这里,点燃鞭炮,只听见啪的一声,射程远超他的想象。
崭新的衣服上面,也沾上了几粒臭烘烘的东西。
看来今天这位绝世天才回家,是少不了一顿男女混合双打了。
周临回过头,身后有一道身影正在快速接近。
他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
“法度,你都有佳人相伴了,干嘛还要跟着我。”
“周临,一声不吭就走了,不会是瞒着贫僧,想要独吞好处吧!”
“哈哈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人。”
“带个我如何?大家都是一起来的,不说有难同当,但也得有福同享才是。”
“行,那就带个大师了。”
“施主果然仁义。”
丹阳城的四周,遍布着不少的村落。
王家村,虽然村中没有姓王的人家,但却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在村子的中央,有一座庙,名为仙人庙。
庙中摆放着一尊道人的铜像。
身穿阴阳道袍,头戴莲花宝冠,左手捏剑诀,右手持一柄长剑,身形飘逸之中,又不缺杀伐之气。
传闻百年之前,此地突发瘟疫,不知死了多少的人。
幸好有云游道人路过此地,出手相助,这才帮助村民免于灾祸。
故而为其建庙,香火供奉,以报当年之恩情。
他们入庙,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的人。
白衣男子已经在庙中等待,他坐在铜像之下,手持书卷,静静翻阅,颇有一种读书人的闲淡自得。
他抬起头,看着他们,面带笑容。
“你们来啦!”
“我们来了。”
“你怎么还多带一个人。”
“我怕敌人太强,万一全灭,至少也得有个人收尸。”
“那你考虑得还真是周到,连我都没有想到。”
“是没想到,还是没人替你收。”
他想了想,说道:“应该是没人替我收,所以就没有想到。”
“怎么!你连一个亲人都没了吗?”
“有一个,不过他已经走了。”
“和他关系不好?”
“差不多,是那种我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掉眼泪的那种。”
“那你挺惨的。”
“哈哈哈……年少之时,最爱书中的风流,干了不少的荒唐事。”
“直到家中遭逢剧变,这才收敛性子,学会了忍辱负重。”
“不来喝口茶吗?”他邀请他们坐下。
“不急吗?”周临问道。
“不急,人还没全部到齐呢!”
“好。”他们坐了下来。
时间缓缓流逝,三人一人看书,一人打坐,还有一人饮茶。
都是极有耐心,或者说极有自信之人,就算接下来会有大事发生,也依旧能够做到有静气。
面容不变,波澜不惊,如天上闲云,身心轻灵。
哐当一声,有人走了进来。
是一个眼角极为冷硬的年轻男子。
白衣男子抬头,既诧异又像是理所应当。
“你来晚了。”
“不晚。”
“你不怕吗?”
“怕什么?”
“万一失败,你门下所有门人怕是没有一个能够逃脱。”
“那就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他语气冰冷,听不出丝毫的感情。
“看来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早就已经做好了。”
“这些年我自污名声,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他说完,看着周临。
“我们认识?”
“你忘了?”
“哦!抱歉,我不太会去记手下败将。”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欠扁,不过又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谁的脑子里面会去记一个败给自己的人。
他听后,没有计较。
“他也是你找来的帮手?”
“没错。”
他听后,走到他的面前。
“是要再打一架吗?”
“不。”他极为坚定的否定。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出全力,在接下来的战斗中。”
“我会的。”周临笑眯眯的说道。
“可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只想划水。”
“言重了,我最多就是不会拼命罢了。”
“这不行。”他说完,拿出了一块黑色的碎片。
“你想要这个吗?”
“哎呀!被你抓住弱点了。”
太无耻了,作为一个信誉极佳的少年,一旦拿了,他就没有脸皮划水了呀!
那就只能拼尽全力一战了。
他想到这里,接过了黑色的碎片。
就像他说得一样,该是他的就是他的,怎么逃也逃不掉。
这就是天命。
“放心,我会尽全力的。”
“另外我再问一句,你们要杀谁?”
“丹阳城城主,独孤云。”他们一起说道。
“阿弥陀佛。”
法度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这个少年人还真是走到哪,哪里就鸡飞狗跳呢!
“大师,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这也是能者多劳。”
“施主,脸皮之厚,的确是令吾等汗颜。”
“大师,谬赞了。”
红色的太阳从东方升起,万道光芒照亮了万里山河。
欧阳修从帐篷中走出,独自一人朝着远方走去。
步伐缓慢,就像是在自家的花园悠闲散步。
他看见了从石缝中生长而出的黄花,他见到了从枝叶上滴落下来的露珠,还有那一道在朝阳下跳跃奔跑的身影。
生机勃勃,向阳而生。
而他形单影只,即将走完人生中最后的一段路。
他来到一线峡的入口。
其实他知道的。
剑仙斩杀恶蛟,恶蛟血肉有灵,与那滔天怨气相融,化为无数蛇蟒毒虺,吞噬一切闯入此地的生灵。
他看着,只见黑暗之中有无数双冷冰冰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它们不能出这里,因为恶蛟还没有复活。
上了年纪的老奴,拖着一条腿缓缓走了过来,脸上依旧带着那和善的笑容。
“少爷,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会是想逃跑吧!”
“怎么会。”
“义父待我恩重如山,更是将天龙法令交给我,我又怎么可能会逃。”
“嘿嘿嘿……”他冷笑几声,笑容阴森。
“公子别的不行,但是这装傻的功夫,绝对是一流。”
“难怪他能够容忍你活到现在,一直到刚好有机会,才准备彻底了结你。”
他歪了歪头,神情疑惑。“莫叔,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听懂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你就快要死了。”
“莫叔真爱开玩笑。”
两人就像是不在一个频道。
“你当玩笑就是玩笑吧!”
“其实我也不一定要杀你,反正我对独孤云这个家伙也没什么太多的忠心。”
“只要你跪下来磕头求我,喊我三声爹,我就可以饶你一命。”他笑眯眯的,就像是说着最为普通不过的事情。
他没有说话,就那样抬头看着前方。
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落在了他的脸颊之上,让他多出了一份圣洁和光辉。
拖着腿的老奴笑容越发灿烂,只是那杀机已经不再有任何的收敛。
他心中生出强烈的厌恶,自己跟这个年轻人相比,就像是下水道中见不得光的老鼠。
“何必呢!只不过是磕个头喊个爹的事情,相比于自己的小命又算得了什么。”他循循善诱,想要看到他下跪乞饶的模样。
他依旧沉默不语。
这些年其实活得不算太委屈,独孤云对他不错,至少比他的亲生父亲强。
就是心里面有些憋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时常这么劝自己。
本以为会劝自己一辈子,结果他还是没有忍住,终于对他动手了。
也对,像他那样的人物,又岂会不明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道理。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绝,就算自己喊了他十几年的义父。
他转过头,看着那个面目阴沉的老家伙,咧开了嘴巴,露出了无声的嘲笑。
就你这老东西也配我喊你爹,去你妈的。
他义无反顾的冲向了前方。
生如蝼蚁,就算没有鸿鹄之志,至少在最后也要有一颗不屈之心。
就算被万蛇噬心,他也想博那一线生机。
实在是太近了,一个眨眼整个人便彻底没入了黑暗。
“好胆。”
他一声怒喝,天龙法令乃是他的囊中之物,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它溜走。
稍一犹豫,便立刻追了上去。
刚一进入,无数嘶吼之声响起,雪亮的毒牙好似死神的镰刀,划出死亡的轨迹。
他面容镇定,心中无畏,脑海之中只剩下了奔跑。
逃,逃,逃……
逃离这个地方,逃离所有他认识,所有想要伤害他的人。
去一个全新的地方,开启他全新的人生。
他抬头仰望,看不见阳光,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嘶啦一声,好似布匹被撕裂,一块血肉被撕扯了下来。
他就像是没有感受到疼痛一样,依旧在拼命的奔跑。
他的速度越来越慢,脑海之中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各种颜色,粗细不一,长短不同的蛇蟒,已经缠绕住了他的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头颅裸露了出来。
身后,那个瘸了腿的老奴,不再收敛那一身的实力。
全部爆发出来,那轰隆之音,好似千军万马在冲锋。
所到之处,没有任何人可以撄其锋芒,只能够听见那血肉爆裂的声响。
腥臭的鲜血如雨一般洒落下来,将他衬托得宛若杀神在世。
他面容狰狞,眼中凶光闪烁。
“小子,你找死。”
“呵呵……”他轻轻笑了笑,不知是在笑什么。
笑他的不自量力,笑他的异想天开,还是笑他到了现在,居然还想着要活下去。
他重重咬下,舌头直接就被他咬成了两断。
剧烈的痛楚,直冲脑门。
额头青筋暴起,双眼满是血丝。
求生的信念压下他所有的软弱,只要身心还未彻底停下,就不要停止奔跑。
“修儿。”
“娘。”
“快点跑吧!跑得越远越好。”
这份记忆已经模糊,唯有这一句话,到了此刻依旧是如此的清晰。
独孤云,谢谢你,给了我这一次机会。
他一步一步,走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双眼看着前方,即使依旧还是黑暗,但他的眼中有光。
“小子,你居然想逃,当真是痴心妄想。”
“上天入地,你又怎能逃过我的手心。”
他声音尖锐,满脸是血,就像是从地狱中跑出来的恶鬼。
伸出干瘦的手爪,就要将其一爪毙命。
忽有万丈佛光亮起,虚空之中传来浩荡佛音。
佛光凝聚,化为一座金色的大门,伴随着嘎吱的声响,一个满脸皱纹,眉毛极长,苍老如古树般的老者,从门中走了出来。
他垂首合十,不怒不喜,双眼干净如稚子,仿若万丈红尘的欲念,都不能侵染他分毫。
“心如磐石,古拙坚韧。”
“无惧生死,方见内心。”
“戒色,你与我佛有缘,可入我天龙寺。”
连法号都取好了嘛!
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没有想到像他这样好色风流之人,有一日居然会入佛门。
他以为他会抗拒,但是他没有,仿佛冥冥之中,一切皆以注定。
他低头合十,三千烦恼丝消散。
双目平静,面容祥和,劫难过后,终见光明。
老和尚点了点头,天龙法令这么多年了,总算是遇到了一个好苗子。
他此行之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当然还有一些细碎的小事,顺带便也一起解决吧!
“施主,戒色已经入我佛门,无论你们之间有多少的恩怨,老衲愿意替他偿还。”
老奴笑呵呵的,眼前这个老和尚虽看上去垂垂老矣,但一身实力实则深不可测。
他哪里还敢张狂,连忙客气的说道:“算不上什么恩怨,不过是些许的小事罢了。”
“既然他已经入了大师门下,那就一笔勾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