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发现
夏小满抱了一瓶酒在屋顶上喝，也没有杯子，就拿瓶子一会儿抿一口。
“你哪来的酒？”
“去人家坟头偷的。”
“……”
“顾同志，我现在不光可以嗯嗯嗯了，喝酒也是正常的，你要喝吗？”
夏小满一腿曲起踩在房檐，一腿随意垂落，右手拿着酒朝他晃晃，像小说里的郭襄一样透着一股豪迈。
豪迈的女鬼。
“小心喝多了摔下来。”顾诚道。
“我会喝多？”
夏小满嗤了一声，不以为意，虽然酒量确实不怎么好，可她现在是鬼。
“你等着，喝多了我就钻你被窝！”女鬼指着顾诚放话，“干死你！”
“……”
已经喝多了。
顾诚默默扯一下口罩，转身出门了。
七月半，街上的人不多，在路口偶尔还能看见有人烧纸。
河边的钓鱼佬在今晚也变少了很多。
虽说是新时代了，很多人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该避一下就避一下，反正少一天出去玩也没什么——有一部分是被父母关在屋里，不让出去，老一辈比年轻人更迷信。
陈华在这天是不敢出门的，黑山喊他他都不应，躲在屋里早早进了被窝，躺床上刷手机。
顾诚一个人走在街道上，闲散漫步，见到王老太家寄居的小鬼跑出去捡东西吃，也见到年轻女鬼蹲在街头，像是试图找找有没有人烧点化妆品之类。
以前生产力低，祭祀的时候都把最好的拿出来，马、牛、羊、鸡、犬、猪等六畜，还有粮食五谷，现在条件变好了，也就多了点白米饭和新兴的水果。
鬼的日子不好过啊。
顾诚感叹，在街上转大半圈，也没见到那种浑浑噩噩的。
在刚来白城的时候，几乎每天晚上都有事做，尤其是河边水库那种地方。
他在外面徘徊了一夜，天微微亮的时候才转步回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顾诚本来已经准备好了打开卧室门看见一只鬼，没想到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夏小满不知道溜到哪去了。
他脱掉鞋上床打算休息到八点再起，盖上薄被躺在枕头上，闭起眼睛，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床上有点平时没有的味道，混着点酒气。
顾诚重新睁开眼睛，吸吸鼻子，再看看床单的褶皱，他望向窗外。
这味道于他的床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对于他来说却非常熟悉。
闭上眼睛，那个傻丫头好像就躲在角落里偷笑。
“短短几十载……”
到了八点多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
夏小满本就在附近游荡，飘过去看见的是怀里抱着女巫的周小天。
她站在大门口看着抱着女巫的周小天，不断念叨：“快走吧快走吧这里全是妖怪……”
“你跑来这里干什么？这儿住着吸血鬼，有猫妖，有老不死的，快快！别靠近了！”
“喵。”
莉莉丝趴在周小天怀里懒得动，你才是猫妖！
“这里的妖怪都很可怕的……”
可惜周小天听不见她的念叨，只是好奇地盯着门。
夏小满飘回院里，隔壁人高马大的黑山正和陈华凑一块嘀咕可怕的事。
“你买新手机了？”吸血鬼很兴奋，黑山拥有手机，是潜伏人类社会很重要的一步。
“比你的新。”
“来拼拼多帮我砍一刀！”
“那是什么？”
“新用户砍的多，等我邀请你。”陈华摸出手机手把手教他。
夏小满：“……”
你是吸血鬼啊老陈！
有点出息行不行！
“哎呀，我还以为走错了。”周小天等到顾诚开门，把莉莉丝举起来。
莉莉丝非常不情愿，爪子虚虚划动，下意识想回周小天怀里。
“还有之前买的这个，吸猫毛很有用，它不掉毛用不上，也给你吧，万一哪天它开始掉了。”周小天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小滚筒。
顾诚接过来在莉莉丝身上滚了一下，莉莉丝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心里已经偷偷开始骂老鬼了。
“还有还有，这个它用的沐浴露。”周小天又从包里拿出来，这些都是放在家的，之前她拖延症偶尔想起来也懒得动，干脆现在都给了顾诚。
“好了，我回去开店了。”
做完这些事周小天转身就走，莉莉丝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再转头看看顾诚，一脸嫌弃。
“人家就没想养你，别死皮赖脸过去蹭了。”
顾诚拿着猫毛滚筒又在莉莉丝身上滚了一下。
嘁！小天可喜欢我了，莉莉丝抬头问：“你知道她为什么要给你送过来，不是让你过去拿吗？”
“嗯？”
“因为你看起来不像好人，不能把住处暴露给你。”莉莉丝鄙视地看着顾诚。
“那她可以放在店里让我去拿。”顾诚说。
“……”
莉莉丝呆了一下，稍作思索。
“不，是因为你不像好人。”
答案就是这样。
莉莉丝扭头跳到隔壁，看到黑山和陈华凑一块，“你今天不干活？”
“我休息。”陈华道。
“没问你。”
“哦。”
“你今天不干活？”莉莉丝又问了一遍。
黑山低头按着手机，还在研究为什么点几下屏幕就叫‘砍’一刀，完全没听到莉莉丝讲话。
莉莉丝抬爪给了他一下，黑山一脸茫然地抬头，黑猫已经没理会他，而是十分专注地看着屋顶上的女鬼。
远远看着不过瘾，她跳上屋顶，凑近了仔细看夏小满，从眼睛到眉毛，再到嘴巴，认认真真瞧过去。
夏小满：？
这女巫抽什么风？
被它眼神盯得毛毛的，夏小满忍不住开口问：“你看什么？”
莉莉丝望着她的脸若有所思。
越看越眼熟，她在脑海里把两张面孔不断对比，试着想象夏小满黑白照片的模样，最终确定，如果抛去年龄差别，两者非常相似！
“伟大的女巫，你在看什么？”
“你……”
莉莉丝迟疑，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夏小满更觉得奇怪，想到周小天送它回来，顿时心里一惊。
她脸上不动声色，道：“你看我的脸做什么？有花不成？”
“我好像看见你妈了。”莉莉丝迟疑道。
第92章：路漫漫其修远兮
莉莉丝迟疑是有原因的。
她想起来那晚夏小满和自己同仇敌忾，一起臭骂周小天那个倒霉师父，骂得挺惨的。
现在看，夏小满好像并不知道？
她看着夏小满的脸颊，越看越像，坏了，带着人家把她自己的妈骂一顿，莉莉丝觉得自己太糟糕了。
“你妈……在哪你不知道吗？”女巫同情地看着她。
“我妈？”夏小满表情诡异。
“对，你妈在周小天家里挂着呢。”
“……噢！”
夏小满侧过头，想了想又转回来，“告诉你哦，我没有父母，他们很早就把我扔了。”
“真可怜。”
“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
“放心吧！”莉莉丝保证。
但是夏小满觉得她的保证不怎么靠谱。
“你发誓！”
“我发誓。”莉莉丝很认真地道。
顿了片刻，她忽然想到：“你好像可以冒充你妈，给周小天托梦，让她把我带回去。”
夏小满闻言扭头看向别处，“……这样做是不是太不道德了？”
“反正我又不会害她，一定是你妈对我产生了什么误会，对！就是这样，你妈偶然看见我和老鬼在一块，老鬼不是好东西，于是连带着对我印象很差，所以……事实肯定就是这样的！我还帮周小天守……”
莉莉丝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她想说帮周小天守门，不让乱七八糟的东西靠近，夏小满见过的——
但是这让她记起来，当初最开始在周小天店门口，她两个还不认识，老鬼也没发现她，夏小满就一直想靠近周小天的店铺，被她凝视了很久才退走。
“你很久前想混去周小天店里干什么？”莉莉丝想到就问了。
“有吗？”夏小满低头看她。
“有的！”
“呃……”
“你早就知道你妈在哪里，也知道她对周小天很好是不是？”
莉莉丝目光更加同情了。
一个女人，把夏小满扔了，然后找到周小天，这只鬼多么糟糕啊……
果然，大家都喜欢周小天，不喜欢这只鬼。
女巫已经脑补出了一出大戏，亲生女儿丢弃在外，养女尽孝继承家业。
所以夏小满才会和她一起臭骂那个女人……好像也合理。
总觉得哪里有点纰漏，莉莉丝抬爪子蹭蹭脸，看着地上的灰尘想了一会儿，算了，放弃思考。
她抬头看看，夏小满望着远处白云，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出神的模样。
下面院里。
黑山遇到了大麻烦，陈华都很难帮他解决——这个老妖怪不识字！
文盲……
“你是怎么学会识字的？”黑山很焦急，手机这么厉害的东西，他因为不识字没办法用，这不玩闹呢吗！
“我当初学了很久……”
陈华也怔怔的，在人类社会待的久了，这种纯粹的文盲还真是让人意外。
他没想到21世纪还会有人大字都不识一个——好吧，黑山不是人。
“教教我！”
“我是跟老顾学的，那时候还用繁体字，我们待在山村里没事干，他就教我们写字，后来恢复高考，他去读夜校还带着我们一起。”陈华挠头，他当然不是爱学习的料，但是赵红爱学，后来更是全民识字，生产大队抓教育，他这个吸血鬼也被生拉硬拽，白天劳动，晚上学习。
——那时候的氛围，不学习被人看不起，偷个懒都有人大喊同志你这样不行啊！
顾诚后来读夜校上大学还要带着他们一起，一个老妖怪和两个吸血鬼，天知道他怎么熬过来的。
“你……可以买点拼音的书，还有那个什么，反正玩手机，识个字就能上网。”吸血鬼给黑山打气。
黑山着急，拉着陈华就准备去买他说的拼音。
对于黑山这么急迫想要学习，陈华是非常意外的，他当然不知道黑山还在想着用手机这个神奇的科技找出来杀死老鬼的方法，还以为黑山是为了玩手机，当即就在微信上联系赵红，问她别人家教小孩识字都买什么书。
赵红做护士接触的同事比他保安室里那一群大叔质量高多了，对许多事也都懂，当下指点一番，陈华带着黑山风风火火，买了一堆婴幼儿识字挂画和唐诗三百首还有拼音表加上儿童读物。
一个上午，陈华热心帮邻居在卧室里装点，要是有人进来一定会惊叹，活脱脱一个刚添了小孩的家庭。
“多谢啊！”黑山感动的拉着陈华的手摇晃。
“客气客气，其实你学起来快，本来就会说汉语。”
陈华又偷偷抹了一把泪，他这个西伯利亚的血族，刚来东方时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莉莉丝怎么学会的？”陈华想起老乡，很恶意地揣测她刚来到东方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她以前是人，特别聪明。”黑山道。
“……她以前很聪明？”陈华愣了一下，女巫以前是人他能理解，这个聪明——从黑山嘴里说出来，就得好好思考一下，究竟他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嗯。”
黑山已经在认真研究买回来的助学挂画，还有拼音表，迸发出来的学习热情让陈华看得暗暗心惊。
当晚，黑山屋里的灯亮了一整夜。
莉莉丝两次跳上窗户，隔着玻璃看到的是黑山冥思苦想抓脑袋的身影。
“你在干什么？”她很吃惊。
“人类武器现在那么强大，可以轻易杀死我们，我们偷偷学了人类制造武器的技术，岂不是可以杀死老鬼？”
“可是老鬼也在学啊，他不仅学，他还教人类，他混在人类里当老师。”莉莉丝继续吃惊，她认为黑山这个傻子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顾诚学习的速度。
黑山闻言看着墙上的拼音表没出声，静静待了片刻，忽然道：“他在勾搭女人，我早上听见他和女人讲话了。”
“呃……”
莉莉丝愣了一下。
“看，他要勾搭女人，还要出去逛，每天穿那么干净，这就是机会！”黑山严肃道。
莉莉丝呆呆地看着他，“什么机会？”
“他和人类混在一块的时候，我在学习，他勾搭女人的时候，我在学习，他教人类识字的时候，我还可以偷偷学。”
黑山指了指墙上挂的拼音表：“你知道老鬼为什么强大吗？因为他和人类混在一起，我们以前都错了，学习人类才是正确的道路，我看见他们把山炸平，那是始祖才有的力量，现在每个人类只要有工具都可以做到。”
莉莉丝望着黑山坚毅的面孔，一时间不由恍惚，她真的不知道黑山莫名其妙的信心究竟是从哪来的。
咱们干点正事行不行？搬个砖去买烧鸡也好啊。
她不在的时候，黑山究竟跟着陈华看了点什么？
在莉莉丝呆滞的目光里，黑山不再说话，而是拿起铅笔。
“喝，喝，喝哎黑，湿安山，黑山。”
黑山认真在小本本上拿铅笔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是白天陈华教他的，他表情专注，一笔一画都非常规范，工工整整写下‘黑山’，然后又在前面加上‘九黎’两个字，莉莉丝一时看痴了，这家伙看来是玩真的，期望学会人类打手枪，等学个十年八年，再被老鬼一只手按着打，那就太惨了。
“九黎部落会复兴，重返荣耀！”
第93章：真好
九黎曾经辉煌过。
最初的最初，先祖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被人类连坑带骗，输了最关键的一场战争。
涿鹿之战，人类记载的，和他听祖辈说的，完全不一样。
莉莉丝倒是没有黑山这种对部落的归属感，西方在上古年代是什么样的，她也不清楚，因为女巫对历史传承看得没那么重，东西方文化差异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几千年了，荣耀个屁，活好现在就行。
妖怪已是穷途末路。
莉莉丝很想说这么一句，但是看黑山认真的模样，想了想作罢，余生有件值得追求的事也不错，起码比那个混吃等死的血族强。
“加油！”
她给黑山鼓了把劲，接着看看头顶电灯泡，伸爪子指道：“这玩意费电，电费要你自己交的，不如弄个台灯。”
“电费贵吗？”
“挺贵的吧，之前经常听人说交不起电费。”莉莉丝说。
黑山想了想，望向外面街道上的路灯，迟疑道：“那个不用我交电费吧？”
“呃……”
莉莉丝差点流泪了，尼玛的，咱们是妖怪来着。
可恶的人类，作恶多端。
还有老鬼，坏事做尽。
莉莉丝告诫他在外面会引人注目，然后转身跑了。
她很害怕哪天黑山一脸沉思地望着星空，来一句：‘宇宙这么大，其实人类和我们都很孤独不是吗？’
或者戴着大泡泡头套飞上太空。
出去逛一圈，大晚上没有看到那只女鬼，莉莉丝还想和她再商量商量冒充周小天师父托梦的事。
隔壁还亮着灯，陈华和转白班的赵红躺在被窝里，一个敷面膜，一个玩手机。
这两口子很幸运，能有个伴。
偷摸去顾诚那边窗户瞧一眼，顾诚也没睡，坐在客厅里正看书。
莉莉丝扭头看一眼黑山那边的方向，老鬼真的很爱看书。
“在外面鬼鬼祟祟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
莉莉丝道。
“你还用洗澡？女巫不是有保持整洁的办法吗？”顾诚指指角落里周小天送的猫猫沐浴露，“用不着就叼走，放随便哪个宠物店门口。”
“当然用！”
莉莉丝从窗户里钻进来，两只爪子抱紧她的沐浴露。
“你不知道让周小天帮忙洗澡是多么惬意的享受。”女孩细腻白净的两只手在身上揉来揉去，还有温暖的水流从喷头里冒出来冲洗身上，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比人类泡澡还要舒服。
见顾诚沉默，莉莉丝得意地瞟他一眼：“没试过吧？”
“……”
“不知道什么感觉吧？”
“……”
“白活了这么多年。”莉莉丝继续得意，抱着沐浴露准备把它藏起来。
“我叫陈华帮你洗怎么样？”
“呕！休想！”
“你老蹭人家赵红，让他帮你洗洗，很公平。”
“让赵红帮我洗。”莉莉丝道。
“那你得问她愿不愿意。”顾诚顿了顿，奇怪道：“要是让陈华看着赵红帮你洗澡，你是会难受还是兴奋？”
“……”
莉莉丝一时转不过弯，停在那里没动作了，茫然地看着顾诚。
“你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想法？”夏小满忍不住从电视里钻出来，兴奋道。
“只是一时好奇，这只色猫究竟是单纯喜欢小姑娘，身体享受，还是精神快感。”
“我觉得她应该是单纯喜欢女孩，不然应该不会厌恶男的。”
“也说不定。”
顾诚和夏小满你一句我一句，莉莉丝茫然抱着瓶子跑了。
老鬼还是那么可怕。
“你要不要试试她说的？看看是不是真那么惬意……啊，你这里没浴缸。”夏小满遗憾道。
这老城区的破房子，有浴缸才是奇了怪，浴室里只有一个喷头，这种帮忙的话还不如自己一个人。
“调戏你师父是不是很过瘾？”
“有点吧，主要是你以前很严肃，我就忍不住想……”夏小满坐在沙发另一侧，拿脚趾头去夹顾诚的衬衫下摆。
然后被顾诚一巴掌拍她脚背上。
“你应该也是有点心理问题，这是种病，其实不怪你。”顾诚对她道。
“是吗？我有病？”
“是的，人类其实多多少少都有病，只是很少影响生活，就不会当成病去治，甚至有时候压根发现不了，比如你，要不是死得早，可能早年那点小心思早就没了，不治而愈。”
“这是一种病？”夏小满思索。
“对。”顾诚道。
夏小满指着自己裙子上的脚印道：“其实你的病更严重一点，喜欢撕喜欢闻我都能理解，你踩个脚印这没得救。”
“……”
“等死吧。”夏小满说。
夏小满爬回电视里去了，临了回头道：“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你本来是想撕的，看我这么可爱就想暴力撕掉，但是当先生的习惯让你觉得撕裙子这件事有点涩，影响不好，所以才踩一脚？”
没等顾诚说话，她就钻进去了，现在电视还没换新的，没办法看，唯一的功能就是让她的出场方式看起来恐怖一点。
莉莉丝在窗外竖着耳朵，若有所思，原来大家都有病啊。
真好。
她偷偷隔着窗子看顾诚一眼，抱沐浴露离开，等找机会让赵红帮她洗澡。
这个东西好用，洗完还会香喷喷的。
隔天清晨。
莉莉丝趴在屋顶农民揣，等着晒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按照东方的说法，这叫紫气东来，可以炼体，炼到极致武破虚空，虽然和‘月光的神秘力量’一样扯淡，但是和她一只猫咪有什么关系呢？
调回白班的赵红和陈华久违的一起在早晨同时起床，也不知道是不是血族的发情期到了，出门前坐在电瓶车上，还要抱一块恶心一下。
“你在看什么？”莉莉丝奇怪地朝下面那只鬼问。
夏小满正站两口子旁边围观。
“没看过，有点好奇。”夏小满站一旁围观陈华两口子抱一块儿。
黑山戴好了手套，趴在墙头本来想喊莉莉丝，也被陈华两口子的古怪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莉莉丝出声让两口子激情不下去了，陈华回过神，就发现房顶一只猫，隔壁趴着一个傻大个儿，正盯着他们两口子。
“看什么看？你们是不是有病啊！”赵红叉着腰骂，“一个个的老光棍，跑来看我们两口子亲嘴，没见过？”
她伸手一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隔壁探出个脑袋的顾诚，“还有你！抱你的清儿去！大早上在这儿讨人嫌，一群扑街！”
“呸！”
第94章：十二万年后
“扑该是什么？”黑山被骂了一通缩回脑袋，等莉莉丝下来，去干活的路上偷偷问。
“就是靓仔的意思。”
“光棍是靓仔？”
这个答案一点都不可信。
黑山用一种‘我看出了你在敷衍我但我懒得理你’的眼神看着她。
莉莉丝很惆怅，她被赵红骂了一通才发觉，自己已经沦落成老鬼和黑山一样的货色了，大清晨围观人家两口子亲嘴，确实挺难看的。
血族两口子骂完就骑着电瓶车出门了，赵红坐在后座上搂着陈华，嘟嘟……
莉莉丝和夏小满都很羡慕。
‘被交警抓到就太好了，他俩都没戴头盔。’莉莉丝很恶意地诅咒道。
谁叫她只能骑黑山的肩膀。
“等我攒钱买辆一样的，把你放车篮里。”黑山看一眼街上的自行车，他觉得用脚踩的不结实，很怕一用力就蹬坏掉。
“咱们买四个轮子的，撞死老鬼。”莉莉丝道。
“四个轮子的多少钱？”黑山问。
“不知道，几万块吧。”
“几万？”
黑山抬头想了一下，要十个手机才能换到。
人类真有钱。
他望着街上穿梭而过的汽车，人类怎么都这么有钱？
究竟是为什么呢？
噢！
一定是因为他们的知识！
黑山豁然贯通，“知识就是财富！”
莉莉丝诧异地望着他。
“等我读好书，就有钱了。”黑山信心满满道。
“读书之后你要做什么？”
“用人类的导弹干死老鬼，然后搬砖。”
“你说老鬼为什么不打死你？”莉莉丝问道。
“有阴谋，不过我不怕他。”
“加油，不过千万别被老鬼知道你这个周密的计划。”
莉莉丝凑在黑山耳边，远远看去，好像一只黑猫蹲在肩头在亲这个大汉一样。
计划当然是周密的，顾诚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到，黑山买一堆拼音识字的图画，其目的竟然是是准备用导弹炸死他……
真让人害怕。
黑山被莉莉丝忽悠着去做苦工了，陈华和赵红像甜蜜的人类夫妻一样骑着电瓶车结伴上班，顾诚待在寂静的院子里，忽然发现他成了最无所事事的那个。
刚进八月，天气依然那么燥热，夏小满在远处楼顶，站在这个城市最高的地方，俯视着白城。
顾诚翻一下日历，这是来白城的第二年，他在院子里站了片刻，感受着微风轻拂，回身进去屋里洗干净手，从抽屉里摸出来三枚铜钱，捂在手里哐啷晃动。
按照古人的说法，做这种事之前要焚香、沐浴、更衣，充满了仪式感，因为要沟通天地，祈求神鬼，这样做可以示以尊重以求回应，充满了对未知的敬畏与祈祷。
在他这里，从没有什么神，只有规则。
铜钱散落，两正一背。
两正一背。
两正一背。
两正一背。
两正一背。
两正一背。
连续六次。
顾诚目光平静，望着桌上的钱币不知道在想什么。
“善易者不占，很少见啊，你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夏小满出现在沙发后面，好奇地盯着他。
顾诚没有说话，而是把钱币收起来。
“关于黑山他们？妖怪也能算吗？是什么样子的？”夏小满好奇道。
“就是黑山那个样子。”
“废话……你来白城，是不是就是因为莉莉丝？”
夏小满忽然想到，遇到莉莉丝可能不全是巧合，益城、白城、吕州……这几十年他除了隐藏身份去远处待十年，然后还会再回到这一片，因为莉莉丝和黑山就在这一片范围里，他没办法跑到山里准确找出黑山藏在哪个洞里，但是可以在这附近城市待着。
只要时间够久，他们不是一直躲着，迟早会遇到——两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被他蹲到了那只傻猫，连带着黑山一块揪出来。
“费这么大劲，为什么不打死他们？”
“我为什么要打死他？”
“你……你……本来不就是为了杀他们？”
“你好残忍。”
顾诚道，“他们活不了多久了，最后看看这个世界也不错。”
“你指的是他们还有一百多年寿命？”夏小满对这个‘活不了多久’很有槽感。
但是于顾诚来说，一百多年确实不算长。
深受打击的夏小满很低落，仔细想了想如果自己是妖怪……在以前挺过一个朝代不是什么难事，朝代更替一般也就两三百年，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倒上一杯茶，找三五好友，在新时代继续生活。
惬意。
“等他们都死了，你又成孤伶伶一个人了。”夏小满挑了挑眉。
“我还会认识新的朋友。”顾诚说。
“然后新的朋友继续变老，死亡。”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给你长生你要不要？”顾诚望向她。
“要！”夏小满一口答应。
“真正的长生哦，也许人类已经发展到极限了，逃不出这颗星球，再过上万年，甚至更久一点，这个星球重新恢复安静，可能说起来很远，但是对于永生来说是近在咫尺的事。你坐在寂静的废墟上和孤魂野鬼聊天，看着他们消散。”
“呃……”
夏小满闻言迟疑了。
顾诚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道：“转生吧，转生就没这么多烦恼。”
“好哇，诡计多端！”夏小满鄙夷地看他一眼。
“我说的是事实。”
“根据这家伙的计算，十二万年轮回一次，十二万年后我还会站在这里，被你忽悠，没有什么生物大灭绝。”夏小满指了指顾诚从周小天那儿借来的《皇极经世》。
“这你也信？”顾诚意外。
“为什么不信，很浪漫不是吗？”
“这有什么浪漫的。”顾诚看向那本书。
“十二万年后，我还能重新遇见你，和你说同样的话。”
夏小满笑眯眯道：“师父，我喜欢你。”
顾诚愣了愣。
“好了，上一次轮回我肯定就这么说过，过十二万年，下一个轮回你还会再听到。”
夏小满背着手，脚尖一踮一踮的，裙角也随之飘动。
短生种有短生种的遗憾，长生者有长生者的孤独。
那又如何。
这一刻，她就是喜欢。
第95章：一群扑街
十二万年一轮回，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一刻已是既定。
当年她喝醉的时候没有说出口，只是旁敲侧击，然后顾诚带着陈华两人杳无音讯。
现在不会有说不出的遗憾了。
见顾诚望着她不说话，夏小满笑意愈甚。
“活得久很了不起吗？老王八精，告诉你，凡人才是最了不起的。”
“你说的没错。”顾诚点头道。
平凡人执着起来，比妖怪还要可怕。
受限于生命长度，许多事来不及，也做不到，所以世人会有多种多样的遗憾和无奈，平凡人的遗憾莫过于此。
即使知道这一院子妖怪，她是唯一一个人类。
顾诚把这称作平凡人的执拗。
“所以，伟大的人类决定给你一个机会。”夏小满学会了莉莉丝说话。
“什么机会？”
“可以感受一下我怀里的温暖，师父。”她张开手，“抱我。”
“你是鬼，身上是冷的。”顾诚道。
“……”
夏小满噎了一下，气鼓鼓地盯他。
“活了这么多年，没遇到过我这么有爱吧？”
“遇到过很多有趣的人，也遇到过非常执着的人，但是像你这样没有。”
“现在遇见了。”
“是啊。”
“只要活得够久，一定会遇见，除非你不在社会上待着。看，几千年了，这件必然的事，现在才发生。”
“这种概率越来越小，现在哪有山无棱天地合那种事，随着时代发展，感情会成为可有可无的东西，甚至人造子宫出来，连繁衍都不是必须的，最终会变成绝对的理性。”
“这是你对未来人的推测？”夏小满问。
“没错。”
“哼，愚蠢的王八精，你不懂人类。”夏小满道。
“我不是王八精。”顾诚摇头道，“你这么做毫无意义。”
“意义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
“我抱你一下你能得到什么？”
“我能得到一辈子几十年没得到的一个拥抱。”
“……”
顾诚手臂微微动了一下，他看着夏小满，这个平凡普通的女鬼，如许许多多的人一样，每个个体的追求都不同。
一个短生种试图追逐长生者的脚步，和飞蛾扑火有什么区别？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也许蛾子很开心？
在夏小满期待的眼神中，顾诚转过身去，没有面对她。
“臭不要脸的，假正经！”夏小满飞跳起来踢了他一脚，转身就跑。
顾诚侧身看看，这丫头不穿鞋，还是鬼，没留下脚印，不然也算报仇了。
“等你走的时候，我会送你一程。”顾诚对着电视说。
“谁稀罕！”
“那你出来，我满足你的心愿。”
“不需要！伤到心了！”夏小满在电视里喊，“活该你几千年老处男！”
“……”
“呸！偷看人家吸血鬼两口子亲亲。”
“……”
“大半夜听人家嗯嗯嗯，你就是闷骚！”
夏小满指着顾诚，看他准备过来，一闪身消失不见。
还是徒弟好。
赵红说的没错，师父就是个烂人，活该老处男。
老街上的招牌已换成‘小凤阙’，低调古朴的风格，夏小满看着又来气，自己起的名多好？
逆徒！
飘进店铺，莉莉丝正拿头在周小天腿上蹭，夏小满更气了。
这个女巫才是最屑的。
今天周小天没穿长裙，而是换回了平时的牛仔裤，修长饱满的双腿搭在椅子上，黑猫趴在正中间，半眯着眼睛一点声都不出。
周小天一手拿书，一手放在腿上一下一下地从猫身上抚过，不时把手从下面托进去，摸摸它的肚子。
一人一猫，悠闲自在。
“你怎么不去监督黑山干活？”夏小满蹲在一旁直视着她。
“喵～”
莉莉丝懒懒答道，她现在不能讲话，不然会把周小天吓飞的。
她倒是想问问夏小满跑过来干什么。
难道是同意冒充周小天的倒霉师父，把自己接回去？
莉莉丝想到这儿精神一振，恋恋不舍地离开周小天的腿，三跳两跳上房顶没人的地方。
“你怎么来了？”她压低声音问，细若蚊蝇，夏小满仔细听才能听见。
“我来找你的。”夏小满说。
“喵？”
莉莉丝疑惑，找自己干什么？
“老鬼买了花椒、丁香、桂皮、八角……赶紧跑吧！我怀疑他是准备炖你了。”
“喵？！”
莉莉丝一直在身后摇晃的尾巴停住了。
“我难道怕他不成？”女巫道。
“你不怕吗？”夏小满说。
莉莉丝认真点头，“我去看看，也许是准备吃黑山也说不定，黑山在研究导弹。”
“？”
夏小满眨了眨眼，她不确定自己刚刚听见了什么。
是导弹吗？
黑山那个傻子？
她疑惑地看莉莉丝跑远，一时困惑，挠挠头飘下去。周小天还站在门口左瞧右瞧，像是看莉莉丝忽然跑哪去了。
夏小满痛心疾首，傻孩子，不知道被那屑女巫占了多少便宜。
周小天感觉到一丝阴冷的凉意，抬头看看天气，转身回店里桌后坐下，继续拿书看，就是没有猫撸了。
她空闲下来的手指还在虚虚捻着，似是在回味刚刚黑猫温软的肚子，和别的猫比起来，手感很不错。
这只猫真和她有缘份，也许那只是个梦也说不定。
周小天想着，低头看看自己裤子，上面干干净净，一点猫毛都没有。
不掉毛的猫，真是太好了。
夏小满坐在她对面，一只手撑着下巴，周小天看书，她看周小天。
回想起刚刚莉莉丝趴在周小天腿上被撸毛，她产生了一个疑惑。
“究竟是那只女巫占了周小天的便宜，还是周小天占了那只女巫的便宜？”
这不好说，一个是有意的，一个是无心的，如果周小天知道那不是猫，而是女巫，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心情摸。
手机响一下，周小天放下书拿起手机，夏小满直起身子想看，又觉得这样做不对，侵犯了周小天的隐私。
她已经死了，偷偷看一下好像也……没关系？
夏小探出过身子，决定只看一眼，如果是顾诚那个老东西发的就继续看，如果不是就不看。
飞快探头看一眼，不是。
真是个屑师父……
夏小满泪流满面，赵红说的真没错，一群扑街烂人。
和顾诚混一块儿的没一个好东西。
第96章：秘密
临到黄昏。
周小天伸个懒腰，夏小满也同样伸着懒腰，活人和死人的动作同步，都露出傲人的胸膛，衬衫下纤细的腰肢微微扭动。
然后周小天出门到店外走走，夏小满见莉莉丝一去不回，心里纳闷，莫不是真被顾诚逮住了？
她回了南棠路尾的小巷子，四处找找，没有找到莉莉丝，倒是黑山已经干完活回来了，和陈华凑在一块嘀咕。
“你怎么死了？”
“你怎么又死了？”
黑山蹲在一旁看陈华打游戏，陈华面无表情，盯着灰色的屏幕，懒得和黑山解释这是战术。
其实刚刚他这一死，一点都不简单，一边救下了队友，一边吸引火力，吃足了控制，以一个法师的身份承担了坦克的职责，同时因为死太多次对方得不到多少钱，这种高端操作，是目前的黑山还难以理解的。
等水晶爆炸，陈华麻溜关了游戏，打开小视频开始刷。
黑山不感兴趣了，一群丑不啦叽的女人扭来扭去……
陈华倒是问了黑山一嘴什么样的好看，黑山说头上要长两支角，越长越好，力大如牛，身材魁梧。
陈华说你找头母牛吧，现在没有那种怪物，他见过离现代最近的一个长角的是从电视上看的，叫地狱男爵，角还是断的。
“嗯……”黑山想说找媳妇的事要等炸死老鬼再说，但是怕消息走漏，没有告诉陈华。
屋里传来说话声，赵红转了白班，倒是有时间了，莉莉丝就是被她抓住，一直在碎碎念碎碎念，要女巫再来一次那个魔法，她想看一眼清儿。
莉莉丝生无可恋，告诉赵红说那只女鬼不在，等出去找找，赵红不信，此时见夏小满飘过来，顿时激动。
“她来了！”
“哪了哪了？”赵红转头四处看四处瞧，一脸茫然。
“我还没开始。”莉莉丝道。
“哦哦，那你快开始吧……等一下！”
黑猫刚张嘴又被赵红喊停，不由抬头看她又有什么事。
“不会很可怕吧？如果是那样的话……”赵红犹豫道，她倒是不怕，主要是不想看见夏小满头上有个窟窿，两个眼珠子往外冒血，披头散发的厉鬼形态。
她没见过鬼，所知所闻都是从陈华以前看光盘的时候林正英的电影里了解的。
“很漂亮的喵……”莉莉丝看夏小满一眼，倒是没有故意吓她，和周小天一样漂亮。
可惜是只鬼，女巫对鬼没有兴趣。
繁奥晦涩的咒语从莉莉丝嘴里低声传出，赵红睁大了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头泛起一丝辛酸。
再想看看这个丫头，竟然是靠女巫念咒的方式，让亡魂显形。
夏小满挠了挠头，待莉莉丝念完，从赵红的表情里，她看出来，自己已经被赵红看见了。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见赵红脸上重新出现茫然，低头看向莉莉丝，“怎么会这么短？”
“我是只猫呀。”莉莉丝说，“这么小的身体，做到这样已经尽力了。”
不持久也不能怪她，谁叫她只是一只猫咪呢。
“……”
“你看见了吗？”莉莉丝问。
“看见了。”赵红手搭在莉莉丝背上，视线还在刚刚夏小满出现的地方，那边现在空荡荡的，但是她知道，那丫头就在那里。
“我看见她了，她还是那么年轻……”
一声叹息，年轻本应该是好事，在眼下这个场合，却让人莫名悲伤。
“莉莉丝，帮我告诉她我很好。”夏小满朝莉莉丝道。
“她说让我告诉你，她很好。”莉莉丝抬头道。
“嗯。”
赵红抬起手在空气中摸了摸，夏小满把脸贴过去。
“人类啊……”
莉莉丝趴在赵红腿上，低声咕哝。
生命真的太短暂了。
“她妈妈也挂在周小天家里。”莉莉丝说了一句，接着注意到夏小满和赵红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什么她妈？”赵红问。
“不是说好了不告诉别人吗！”夏小满气得要死，女巫果然靠不住。
“周小天又是谁？”赵红继续疑惑，她一脑门问号，甚至怀疑莉莉丝是不是发薏症。
如果说清儿有母亲的话，那么就是赵红了，那年顾诚从街上带回来一个小乞丐，第一件衣服是陈华当天去街角裁缝铺里买的，第二件，是她织出来的，当时快要入冬，天气越来越凉，血族两口子第一次和人类小姑娘一起生活，也第一次养小女孩，都兴致勃勃，甚至比顾诚那个老东西都上心——
顾诚知道，人类其实很顽强，只要有一口吃的，有个地方住就死不了，两个吸血鬼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人类太脆弱了，人类幼崽也脆弱，他们自己没有打算生孩子，也算弥补一个遗憾。
说起来，夏小满并不普通，虽然本质上是个普通人，但是被三个隐藏在人类社会里的妖怪抚养时，就不平凡了。
“她说，都是误会，叫你不要听……呃？什么叫不要听我的？”莉莉丝对夏小满的话很不满。
赵红迟疑地皱了皱眉，不过没再问，清儿的母亲……按时间来算算的话，二战时候已经到了生孩子的年龄，那时平均寿命还没现在这么长，应该没太大可能活到这些年。
况且莉莉丝又是怎么认出来的？他们两口子加上老顾，都不知道她父母是谁，只知道她是被丢弃的，难道女巫的特殊本领？
赵红很多疑惑，但是夏小满已经死了，没有女巫的话，她们相当于两个世界。
唉……好像谁都有秘密。
女巫有，老顾有，黑山有，夏小满也有。
就他们血族两口子乐乐呵呵，早早把自己当成了普通人，而且乐在其中。
赵红很惆怅地望向窗外，莉莉丝从她怀抱里跑出去了，今天从周小天那里吸够了女孩子的香气，正处于贤者时刻。
黑山对陈华的视频不感兴趣，背过身偷偷从怀里摸出来一张纸，上面写满了拼音，字迹倒是工工整整，一点也不潦草歪斜。
妖怪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第97章：根据地府条例规定
八月过半。
距离开学的日子很近了，莉莉丝一边监督黑山干活，一边往返于周小天那边，不时过去蹭点吃的。
还要忽悠黑山，钱赚了不要急着花，最好要投资。
人类为什么有钱？
因为他们会投资！
黑山问什么叫投资，莉莉丝说就是用钱生钱，你把一千块投资进来，过多久多久，就会有一千二百块，如果是一万块，那就变成一万二，总之钱越多生的越多，这叫投资。
“还有这等好事？”黑山不怎么相信。
“我现在就有一个特别好的项目，一般人我不告诉他，要不要投？”莉莉丝问。
“……我想想。”黑山迟疑道，“不会把钱弄没掉吧？”他现在连手机扫码都不会，投资这东西实在太高端了。
“投资是有风险的……当然了，那种风险可以忽略不计。”
莉莉丝在考虑用钱收买周小天，隔三差五叼几张钱过去，按照人类迷信的毛病，一定会认为她是招财猫，然后毕恭毕敬地把她接回去。
陈华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有听到俩家伙说话，他敢打赌，黑山要是投资，肯定会进了莉莉丝的口袋，毛都不剩。
社会闲散女巫真的……活脱脱一个诈骗犯。
骗不到他们两口子，骗不到老顾，只能想办法骗骗黑山，没办法，只有黑山最好骗了。
要是二十年前的话，说不定自己也会被骗到，陈华想着，他记起了当初的传那个什么团伙，就曾经把他忽悠过，整天让他吃大白菜叶子，后来老顾过去把那群人全打了一顿了，走时连大门口栓的狗都牵走了，说是给他们个教训。
完了，黑山也要被骗了。
陈华觉得黑山绝对逃脱不了莉莉丝的诈骗。
太单纯了，没有在人类社会碰过壁，也想象不出人类的阴险狡诈，女巫倒是学会了很多，而且心脏。
黑山犹豫良久，说要考虑考虑，这孩子老实，只相信自己双手创造的财富，不管偷的还是抢的，那都是劳动付出所得，钱生钱这种事在他的认知里太玄幻了，钱又不是庄稼，怎么可能种了就会变多呢？要是这样谁还干活。
“在经济学上，本来能赚到的钱没赚到，就是实打实的亏损，这个叫……叫……经济！”莉莉丝认真严肃说着黑山不懂的话，“你每晚一天投资，就亏一天的钱。”
陈华乐了，“你还懂经济？”
“我可是在911大学旁听过。”莉莉丝傲然道，其实是偷偷在教室里蹭小姑娘。
“厉害！”黑山惊叹，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大学，但是还是很厉害。
“我猜你想说211？”陈华道。
“呃……”莉莉丝皱眉。
“还是985？”
“合起来不就是，比那两个都厉害，这叫双一流。”莉莉丝道。
“厉害！”黑山继续捧哏。
“人类要是知道双一流变成你嘴里这个样子……”
陈华摇了摇头，这什么飞行员培训基地。
幸亏女巫变成猫了，不然迟早被人类警察抓起来。
“那只鬼最近好像很少露面？”莉莉丝察觉到近半个月夏小满不知道经常去哪里，很少在这周围晃荡了。
“那真是……”陈华说到一半看看周围，继续刷手机。
他想说那真是太好了，但是怕被听见，还是老实待着比较好。
毕竟从嘴里说出来的话，迟早会传到最不想被听到的那个人耳朵里，鬼也一样，被记恨一下就坏了。
一个血族，一个女巫，一个九黎部落的余孽，在小院里鬼鬼祟祟。
顾诚望了一眼，没有出声，转身出门。在这个现代化的人类城市社会，它们依然能找到合适的生活方式，生命会给自己找出路，即使不如人类聪明，也可以学会使用人类的便利科技。
末法时代最后的一群异类？
顾诚心里想着，还有谁来着？记不太清了。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人类崛起是必然的，即使没有老鬼也一样，虽然每个个体都很弱小，但现在的世界已经说明一切。
说来神奇，他知道信息压缩传输的原理，知道数字化模拟化是怎么回事，也明白数据传递的过程。
但是一想到现在的网络，和其他一切，还是觉得他妈的神奇，这就是个奇迹。
站在院里抬头就能看见远处基站，可这还是很神奇。
古代人想象的神仙算个屁，千里眼顺风耳也配叫法术，土行孙在地下跑的肯定没地铁快。
完爆，这就是完爆，世界上如果真有神仙，肯定早早把人类弄死了，再这么发展下去，屠神灭佛不是难事，陈华心心念念的虚拟世界也不是天方夜谭，到时候大家一起钻进去永生，何尝不是另一种进化路线？
顾诚常说他们几个妖怪愚蠢，其实他又能聪明到哪去，第一次坐飞机还打了陈华一顿把人家靠窗的座位抢过来……
没办法，太新鲜了，几千年的人类战争让他一度绝望，怀疑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人类只会纷争，内耗，只有近代才看到了曙光，证实了他们当年的正确：只有借助工具，才能离开地球。
现在只剩下两件事，解析世界的本质，与殖民太空，离开摇篮，后者近的肉眼可见，前者……
顾诚抬头看看‘小凤阙’的招牌，迈步进去。
红色人影一闪而过，他侧了侧头，不知道夏小满跑过来干什么。
“老王八精。”夏小满仗着在店里顾诚不好和她说话，得意的挑挑眉。
顾诚不理，把从周小天这里借的书还回书架上。
周小天坐在椅子上正出神，她在回忆昨晚的梦。
昨晚下了一场秋雨，细细绵绵，温度降了不少，一场秋雨一场凉，她也换了被子，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睡得很沉。
后来梦到师父钻她被窝，她吓了一跳，师父很年轻，穿着她买的衣服，说外面天气凉了，挤一挤。
“可是鬼不是不能碰被子里的人吗？”她也不知道梦里的时候脑袋一抽，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师父听见愣了一下，然后真的离开了……
周小天醒来觉得很艹。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98章：滋味如何
眼看顾诚把书还回来，周小天抬抬眼皮，思索道：
“你说世界上真的有灵魂这个东西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
“好敷衍。”周小天道。
顾诚看了看指着他的夏小满，
“反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不管你信不信，客观事实就摆在那里，信也好不信也好，都和你没什么关系，等你死了自然就知道了。”顾诚说。
“那快了。”周小天道。
“哦？”
“我大概能活到三十多岁。”周小天笑道。
“这话可不兴讲。”顾诚道。
“己入亥宫逢阴木，终为损寿，再过十三年，我三逢卯亥，命休矣。”
周小天随手掐了掐手指，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顾诚顿了片刻，道：“口诀都有先决条件的，生搬硬套不可取。”
“废话，我会不知道？”
“死于什么？”顾诚问。
“郁郁而终？”周小天大笑。
她推测了很多次，都是这个结果，没有意外，没有重病——如果心理病不算病的话。
顾诚没有说话，这种事不算少见——确切的说，近些年不少见。从死去的游魂身上可见一斑，许多人死后都不愿转生，这是以前很少遇见的事，时代变了，生产力提高了，对生活的热情却消退了，还比不上战乱年代灾民对活下去这件事的渴望。
随着文明高度发展，人类的个体也产生各种倾向和变化，顾诚不觉得这是矫情或者什么，如果一个人矫情就矫情了，可根据统计，这玩意仅次于心脏病，这不是某个人的矫情，而是文明进化到某个阶段后会产生的问题，也是智慧生物独有的问题。
缺陷吗？好像也不是。
顾诚陷入沉思，某些动物也会集体性奔赴毁灭，但那是因为环境资源有限，能承担的种群大小就在一个范围里，超出之后环境无法承受会带来整个族群的灭亡，所以生物本能让它们作出选择。
而人类却是个体的选择，与族群生存无关。
“喂！在想什么？”周小天看他不说话。
顾诚摇了摇头，仔细看周小天一眼。
“你不会信了吧！”周小天惊叹，她只是半开玩笑而已。
“人啊……”
顾诚有时觉得妖怪在某些方面更好一点，没心没肺。
他回去的时候，没心没肺的陈华就在拉着黑山看鬼片儿。
主要是陈华发现黑山对鬼不怎么害怕，虽然有一点，也是对未知的恐惧，而没有认识到鬼的可怕之处，他觉得有必要帮黑山扫扫盲，于是打开了自己珍藏的资源，除了林正英一系列的僵尸和鬼片之外，还有《诡丝》《双瞳》《我在你左右》《异度空间》《咒怨》……
只可惜早年间的一大堆盗版光碟没了，陈华怀念以前用vcd放光盘的时候，最有气氛，那时恐怖片层出不穷，不像现在，搞来搞去最后结局都是精神病的幻想，看得人想骂娘。
“他们是不是有病？”夏小满看见陈华和黑山凑一块看林正英，不由无语。
“还挺好看的呀。”莉莉丝也趴在一旁在看。
陈华听见莉莉丝说话，道：“是吧？好看吧？”
“没和你讲话。”莉莉丝说。
陈华：？？
气氛一下就上来了。
黑山瞪大了眼睛四处瞧，陈华正襟危坐，裹紧了沙发上的小毯子。
假的，都是假的，这个女巫很恶劣，肯定是故意的。
俩妖怪瑟瑟发抖，女巫继续专注地看着九叔画符，同时鄙夷，人类就是人类，光念咒不行，还得多此一举画个黄色符纸出来。
电视上演的是灵幻先生，油炸鬼的那部，正播放到结尾，俩鬼被炸的和裹了面包糠似的，眼珠子都掉出来，夏小满看得恶心，转身离开了。
陈华默念着心经，一转头，莉莉丝翻着白眼吐舌头在他旁边做出鬼脸。
一只黑猫作出这种表情还是挺惊悚的。
“卧槽！”陈华一巴掌把她扫出去老远，莉莉丝大怒。
“你完了！等着我叫十个鬼来你家开啪体。”
“别闹！”
陈华更紧张了，“再闹我去找老顾了，我睡他客厅，他问我我就说都怪你。”
“他客厅有鬼。”莉莉丝说。
“……”
陈华心里咯噔一下，糟了。
“黑山，你知道投资……”
“喂！”莉莉丝瞪大了眼睛。
“啊？”黑山愣了一下。
“就是钱生钱，我知道很多人类都在做这个，股票天天绿油油的。”陈华继续道。
莉莉丝面色不善，不过也没有再说吓他的话，有陈华从中作梗的话，骗黑山的钱就很困难了。
隔壁。
顾诚坐在窗前，闭着眼睛。
夏小满围着他转来转去，看这家伙在修炼什么邪门功法。
“在想周小天的事？”她问。
顾诚睁开眼睛，摇头道：“没有。”
“人类于你来说是什么？”她忽然好奇。
“朋友。”
“只是朋友？不是别的什么吗？”
“你认为是什么？”顾诚反问道。
“我……不知道，我又没有长生过，也没有那么长的寿命。”
夏小满摇了摇头，“根据自然规律，长生者的基因和本能应该会打压自己的后代？因为生存资源就那么多，就像寿命越长的动物，越难繁育后代，你如果想要结婚生子，现在你的后代应该是个很大的规模了，甚至国外都会有你的血脉，这是你几千年不生孩子的原因？还是根本生不了。”
夏小满说到这里，用眼睛瞅着他，“我不会猜中了吧，寿命越长越难繁衍，你不会死，所以……”
她眼睛扫向下面。
“年纪轻轻，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东西？”顾诚伸手想敲她额头一下，被她提前察觉，发动闪避。
“以前那个小寡妇天天给你抛媚眼，你晚上偷偷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可是没有，这是为什么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偷偷去过？”
“你难道去过？”
“都说了偷偷，让你知道还叫偷偷吗？”
“好哇你个王爱民，我就知道，你全是装的，假正经！”夏小满斜睥他，“小寡妇的滋味怎么样？”
“好极了。”
“那她，她……没劲，吹吧你。”
夏小满鄙视道，让顾诚半夜偷偷去和小寡妇私会，比让陈华半夜去墓地里挖坟还难。
第99章：厉鬼
“那个小寡妇是不是这么扭的？”
夏小满扯了扯衬衫，腰间露出来一抹白皙，顾诚扫了一眼便转开目光：“你不是经常偷偷骂人家风骚？”
“她勾引我师父，我当然要骂她。”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试图勾引我自己的师父，有什么问题吗？”夏小满顺便提了提裙子，露出来一截小白腿儿。
“……你说有什么问题？”顾诚问。
“我说没问题。”
夏小满笑眯眯的，其实不是非要做什么，看顾诚这模样她就愉快。
可能是活着的时候压抑太狠了，顾诚那时又非常严肃，现在顾诚没有那时的严肃，她也没有那时的压抑。
“那过来，我满足你。”顾诚平静道。
“你要怎么满足？”夏小满好奇道，同时小小的挪动脚步，她打算见状不妙就溜。
顾诚一伸手，就在她腰上摸了一把。
夏小满愣住了，“你在干什么？”
“我在摸你啊。”顾诚说。
“你真摸啊？”夏小满呆呆地问。
“你不就一直在这么想吗？”顾诚感觉奇怪，“你好像害羞了？”
“……谁！我，我就是没想到，好啊老顾！你果然是假正经！”
夏小满不争气地慌了，虽然一直表现的和色鬼一样，但那只是调戏顾诚获得乐趣的一种方法，谁想到他忽然真摸了？
妈蛋的，这老王八精果然是装的。
“你，你再摸一下试试？刚刚没看清。”夏小满捏紧了衣角，继续嘴硬。
“你慌了。”顾诚说。
“我没慌！”
眼看顾诚伸手，夏小满的腰都绷紧起来，紧紧盯着他的手掌。
有些人理论知识很丰富，表现得非常色的样子，其实连嘴都没亲过。
“你该转生的，这一世尘归尘土归土。”顾诚的手越抬越高，最后放在她头顶，揉了揉她散开的秀发。
“你已经完事了？”夏小满眼神诡异。
“……”
顾诚低头找竹条准备抽她。
“老顾，摸都摸了，你亲我一口呗？”夏小满还不知道危险已经到来。
“你如果能这样放下遗憾，也不是不行。”
“不要一副普度众生的样子，很恶心。”
“那我要怎样，色眯眯的对你上下其手？”顾诚问。
“……”夏小满想了想，好像也不是很能接受。
“有没有发现，你都不知道你想要什么。”顾诚说。
“我……”
夏小满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顾诚已经起身准备回房了，夏小满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很想跟进去。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夏小满觉得这是一个陷阱，她被顾诚绕进去了。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思索良久。
她穿过房门，进到卧室里，坐在顾诚床角没有拿梳子，顾诚盖好被子在黑暗里看着她。
“敢不敢让我进去？”夏小满指着被子说。
“不合适。”
“你刚刚摸我就合适了？”
“我只是提醒你，其实你想要的，可能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废话！谁会一脸严肃地和做化学实验一样摸女孩子的腰啊！你让老陈那样摸赵红，赵红也没感觉，还会踹他两脚！”
夏小满怒气满满，这不是唯一的原因，但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
轮到顾诚哑口无言。
“那应该怎样？”
“起码也要含情脉脉，摸完再亲我一口，再，再……”夏小满再了两下，再不出来了，其实她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对于她来说接下来的步骤有点陌生了。
“你是要和我，像老陈他们两口子一样吗？”顾诚问。
“或者你不用理会我，就和许多平凡人一样，看不见鬼，我做什么你都当没看见就行。”夏小满说。
这也是她发现顾诚小伎俩的原因。
如果顾诚看不见鬼，她会怎么做？
“如果你看不见鬼，我会在你去学校的路上坐在电瓶车后座抱着你的腰，你在办公室批改作业的时候我在旁边看，你回来做饭的时候我会帮你扇扇风，等你忙完一天累了睡觉的时候再躺在你身边，直到你死，我曾经就是这么喜欢你，师父，不是你摸一下就能敷衍的。”
“这份感情如果放在一个平凡人身上的话，你们会很幸福。”顾诚实话实说道，如果他不是一个老不死，而是一个简单的生活在社会上的男人，有这样一个女孩子，他当初就不会离开，两个人大概也不会阴阳两隔。
“可是放在一个长生者和短命鬼身上，注定是个悲剧。”
“太晚了，要是早五十年我也许还会考虑，现在我已经死了，剩下的时间也不多。”夏小满说，“一辈子就那么长，全浪费在你这个王八精身上，已经成了习惯。”
“不要叫我王八精。”
“你把我裙子上的脚印弄干净，我就不说你王八精。”
顾诚不说话，夏小满坐在床角扬了扬眉毛，又揪揪衣服下摆，白嫩纤细的腰肢若隐若现。
“要不要再摸一下？”她笑道。
早五十年知道他不老不死的话，还会不会有今天的结局？
夏小满认真想了想，她不知道答案，世界上没有如果，现实就是，她曾经找了一辈子的人，是个长生者。
高兴，也悲伤。
像美国队长面对年迈衰老的莎伦一样，只不过，她依然年轻。
年轻真好。
夏小满俯身凑近他，“准备好被我调戏几年，甚至十年吧。”
“小心我超度你。”
“那样更好，你会记得我更久，等到人类遇到无法抵抗的天灾和核战争什么的，全都死光光了，你一个人活在世界上，肯定会想我。”夏小满笑道，“我要你记住我，记住历史上有个普通人类，死了以后依然等你五十年，因为你，我不愿有来生。”
“值得吗？”
“没有值不值得，这不是交易。”
夏小满笑着飘走了，“这是一个厉鬼对普通人的折磨，只是出了一点意外，你不普通。”
但她依然是厉鬼，就是为了给人找麻烦的，不找麻烦和咸鱼有什么区别，那她不是白死了？
顾诚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指间仿佛还有些细腻的微凉。
傻丫头……
怎么会死了呢。
哦，她是普通人，总会死的。
第100章：她是谁
顾诚曾经很多次想过，要是有另一个不老不死的人，他/她会是什么样子？
日本传说里有人鱼，吃了人鱼肉，就可以长生不老，其实是假的。
秦始皇派徐福带三千童男童女出海，试图寻找仙山求长生，也毫无所获。
真正活到现在的也就他了。
现在想想，要是另一个长生者像夏小满这样挺不错，起码不会那么无聊，生活会多出来很多乐趣。
顾诚试着把夏小满放到历史里，假如她从历史初期就存在，那么过去的那么多年，好像也会变得有趣一些——也说不定，活很久以后她也会变得懒懒散散。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有另一个不会死的人，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要存在就很好了。
“长生啊……”
顾诚于黑暗中仰望夜空，时间有尽头的话，他希望有个朋友可以一起看见。
夜色逐渐退去。
隔天没有看见夏小满，顾诚猜她是害羞了，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年轻女孩，死了也是年轻，对于异性的触碰，甚至师父的触碰，总是会格外敏感。
偏偏还喜欢乱来，这和陈华怕鬼还喜欢看恐怖片本质上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假如真对她做点什么……顾诚表情一肃，把刚刚的想法清除掉，他好像进了夏小满的圈套。
外面黑山在呼喊莉莉丝，已经准备好出发去搬砖。
陈华骑了顾诚的电瓶车，免得电池损耗，不然到时候老顾真的会拆他车上的电瓶。
“你不让莉莉丝帮忙念咒，看看那丫头？”顾诚朝准备上班的赵红问。
“念过了。”赵红答，还斜瞄了莉莉丝一眼，“就那么几秒，比什么都快。”
莉莉丝装作没听见，跑出去跟上黑山，继续忽悠黑山的大计。
“看见了？”
“看见了。”
赵红点点头，望一下四周，“她在吗？”
“没在。”
“咦，你说她怎么留到现在的？”赵红不理解夏小满怎么还留在世上，按理说过去这么多年，即使死了也应该没了，又不是电影里被封印几十年的怨灵还能作恶。
“不清楚。”
顾诚摇了摇头，他之前猜测夏小满没有上辈子，也只是猜测而已。
“大早上谈论鬼，不害怕啊？”陈华受不了这俩人，“走了走了，上班了。”
“她想要什么你就给她。”赵红挤了挤眼，侧身坐上陈华的后座，搂住他腰就准备去上班。
顾诚没有表示，准备出去买点吃的。
“等等！等等！”赵红忽然让陈华停下，又朝顾诚道：“我听莉莉丝说清儿她妈妈在哪挂着，她妈是谁？”
“嗯？”
顾诚怔了一下，“你听错了吧？”
“是吗？要不你问问那只猫。”赵红也不能确定。
“她哪来的父母，有的话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了……”
顾诚摇了摇头，这个话题太突兀了，夏小满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怎么会冒出来个妈妈？
他想了想，决定去问问莉莉丝，这只女巫会点什么乱七八糟的魔法也说不定。幸亏这是东方，不然他会以为女巫抽叶子抽嗨了。
黑山干活的地方是不固定的，也许今天在西城，明天就到了新区，联系他的那个七哥是专门揽这种活的。
今天黑山在BC市场的隔壁拆除店铺，要砸墙，砸完还要把垃圾清理运出去。莉莉丝远远待在路边，一双猫眼盯着过路的妹子，夏天姑娘穿的清凉，让这色女巫过足了瘾——
没有哪个女孩在路过一只猫的时候会意识到去捂一下裙子。
顾诚很有把它拷起来交给警察的冲动。
“黑山在做什么？”顾诚看见黑山休息的时候鬼鬼祟祟从兜里摸出来一张纸，上面写满了莉莉丝不太明白的拼音，字迹倒是工工整整，一点也不歪斜。
“在学习吧。”莉莉丝说。
“学习为什么要和做贼一样？”
“谁知道。”
莉莉丝瞅着黑山，她就知道，老鬼猜不出来黑山的目的——研究导弹炸死他。
“那只鬼的妈妈是怎么回事？”
把莉莉丝拎到角落，顾诚直接问道。
“她不让我和别人说。”莉莉丝这时候倒记起来夏小满的嘱咐了。
“我让你说。”顾诚道。
莉莉丝抬了一下头，看向顾诚，在内心衡量了一秒老鬼和夏小满谁更可怕，然后干脆利落地把夏小满叮嘱的事忘了。
那只鬼被亲生母亲抛弃，接着她母亲又养了一个陌生女孩……如此这般，莉莉丝把自己脑补的剧情认认真真对顾诚讲。
顾诚听得云里雾里，一巴掌拍它头上，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和血族两口子一起养了夏小满那么多年都不知道，你这个女巫怎么这么能编？
“不信你去周小天家里看看！”莉莉丝恼怒道。
“和周小天有什么关系？”顾诚皱眉。
“她妈妈挂在周小天家里呀！”
“？”
顾诚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当然，主要是怪莉莉丝这个女巫说不清楚，还连带着她自己的猜测，其实她只是看见了周小天摆在家里的一张和夏小满很像的照片而已。
莉莉丝无缘无故又被打了一巴掌，非常生气，看顾诚离开了，趁黑山休息的时候凑到他身边，“你什么时候炸死老鬼？”
“快了，我现在学会拼音了。”
黑山对未来的美好生活怀揣着无限憧憬，拼音已经学会了，导弹还会远吗？
顾诚怀揣着疑惑思索了一路，周小天和夏小满有什么关系？
她家里为什么会有夏小满妈妈的照片？
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莉莉丝这家伙是真的蠢。
到了周小天店铺里，周小天正给人算命，端端正正坐在桌后，表情认真，她今天换了一身蓝白道袍，头发绾在脑后，有点出家人的模样，顾诚记得她说她不是道士来着。
待在外面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周小天才忙完，看见顾诚的眼神笑了笑，“没见过？”
“你还是道士？”
“不是，只是图个方便，还能唬人。”周小天甩了甩袖子，这衣服偶尔穿穿还不错。
她抬眼看看顾诚，“你有事？”
顾诚点了点头，考虑了一下问：“你认识夏……不对。”
他停了一下，“你姓周？你师父是谁？”
“你问我师父干什么？”周小天奇怪。
“问问，也许认识。”
“怎么可能，我从小跟着她一起，认不认识我能不知道？”周小天道。
“说不定，她名字叫什么？”
“周穆清。”周小天说。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周小天看到顾诚的手抖了一下，正拨弄罗盘的动作也凝滞了。
“你说什么？”顾诚好似没有听清，或者说太过意外，过片刻忍不住重问一遍。
“周穆清。”
周小天说。
第101章：周穆清
1995年3月，汝市还很冷，冬天的寒气依然没褪尽，早晨冻得人手冷，不得不把手揣在兜里。
天将将亮的时候，一个背着行囊的女人正准备离去，在路边垃圾堆里听到了隐约的哭声，凑近过去，看见了一个脏兮兮的婴儿。
2001年，秋末冬初。
枯黄的树叶只剩几片挂在树上，风一吹又打着旋落下来一叶，落在地上悄然无声。
街边的音像店门口写着租借，几盘光盘摆在显眼的地方。
人们早早穿上了厚实的棉袄，揣着袖子在寒风里闷头行走。
“妈。”
一个小女孩颠颠跟在女人身后，张嘴就被风灌了满嘴，赶紧又把围巾扯好。
“我不是你妈。”
“妈。”
“叫师父。”
“师糊。”
“对了。”
女人拉着她小小的手，走在街道上，脚步不快。
“你为什么不当我妈？”
“因为我不是你妈。”
关于为什么不当妈这个问题，从她自学校出来已经问了一路。
小女娃两条小短腿摆动的飞快，努力跟上前面人的脚步，尽管前面人走得不快，但腿长差距摆在这里，她跨出两步，才能抵得上一步。
“可是别人都有妈。”
“你没有，我也没有。”
“我为什么没有？”
“因为你不愿意，你忘了？我说让你去给人家当女儿，你不去，还哭，哭好几天人家又把你送回来了。”
“你就是我妈。”
“周小天！再这样我把你送孤儿院去。”
“哦……师糊。”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说，拐过几条街道，进入一个小院里，此时的房子都还低矮破旧，青灰色的砖墙，路上也没有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进了屋，正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两双碗筷，菜没有那么热了，被大盆翻过来罩着。
“吃饭！”
师父一声令下，周小天捧起自己的碗装上点饭，一边偷眼瞄她。
“师糊你生气了？”
“早知道就不把你接回来！”
“我不叫你妈了还不行……”
周小天眼睛瞅瞅这儿，瞅瞅那儿，屋子里挂着几件衣服，有道袍，有外套，有她的小裤子。
这破地方没有周穆清送她去的那户人家好，那户人家住的是二层小楼房，院里也干干净净，屋子里贴着瓷砖。
那两个人也很好，但是她不喜欢，她就喜欢跟着师父，不对，是她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叫师父。
饭菜不是很丰盛，土豆丝炒了点肉，还有个干煸豆角，她挑着土豆丝吃，被周穆清眼睛一瞪，乖乖夹了两块肉进嘴里。
土豆丝不如说是土豆条，又宽又厚，里面放的是老抽，颜色很深，看上去卖相不好，却好吃。
农家做法，切吧切吧扔锅里，放上调料和水盖锅一闷，就算做好了，从小都是这么吃过来的。
“你炒的肉不好吃。”
“不好吃也得吃！”
“……”
周小天继续低头……别人家都是说不好吃就别吃的。
“有没有和人家打架？”
“没有，他们不敢惹我，我一瞪眼就怕了。”周小天挑挑眉，见到周穆清的神色，又乖乖不吭声。
“好好学习。”
外面刮起寒风，塑料布蒙住的窗子呼呼作响，像有什么怪物在外面待着，吃完饭周小天就拿了盆子准备洗脚。
“没有作业吗？”
“没有。”
周小天正准备去拿暖壶，被周穆清把壶拎起来，给她在盆里倒上热水，再舀一瓢冷水添进去，拿手试试水温，又加一点点。
周小天等她弄完，坐在板凳上把裤腿撸起来，一双小脚丫沾一下水，又赶紧抬起来，然后再沾一下，嘴里嘶嘶吸气。
“妈……”
周穆清眼睛一瞪。
“师糊，很烫。”
“放进去就不烫了。”
“烫，放不进去。”
“我帮你。”
“……”
周小天一狠心，两只脚踩进盆里，嘶哈一下抬起来，然后又放进去。
“我们什么时候去澡堂子里洗澡呀？”
“你想去？”
“想。”
“明天。”
“好！”
周小天欢呼一声，双脚又踩进去，逐渐适应了水温，踩在里面不想出来。
周穆清出去院里拿进来一点干菜，把门锁好，回来倒了一大茶缸水，分出来一点给旁边的杯子，等周小天洗完脚再喝口水睡觉，自己则拿着报纸在看，仔细寻找片刻，在夹缝里找到了自己刊登的寻人启事。
“我睡觉了师糊。”
“嗯。”
周穆清应一声，把报纸翻一面，在昏暗的灯光下继续看，周小天回她自己的房间，脱了衣服，只留身上的秋衣秋裤钻进被窝里，过片刻又爬起来，把灯绳一拽，房间陷入黑暗。
过不知多久，周穆清进来又拽一下灯绳，看着周小天睡着的模样，帮她掖了掖被角，含在嘴边的发丝拨到一旁，然后一声轻响，灯重新被关上。
回了自己屋里，她望着窗外怔怔出了一会儿神，黑漆漆的夜里，窗户被保暖膜封住，什么也看不见。
许久她才脱掉外套上床休息。
黑夜里，房门轻响，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外面进来，冰凉的身子趴上周穆清的床，挤进被窝里。
周穆清睁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顶，感受着身旁的小人儿和蛆一样拱来拱去，还把被角重新扯好，漏风的地方都压严实。
“周小天！”周穆清压低声音道。
“师糊，我那屋里不暖。”周小天紧紧抱住她，一个劲儿往怀里钻。
“里面去。”周穆清说。
“好！”
周小天从她身上爬过去，躺在床里面，紧紧挨着师父暖暖的身子，这是师父怕她从床上掉下去。
一大一小两个人依在一起，谁也没说话，也没有睡觉。
许久，周穆清侧个身，把周小天揽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
“妈，你再和我说说你怎么在垃圾堆里捡的我呗？”
“再叫我妈，我就把你丢出去。”
“噢。”
“睡觉！”
“我睡不着。”
周小天小声说，“他们说我没有爸妈。”
“师父也没有，这有什么，你问他们有师父吗？”
“他们没有。”
“那不就得了。”周穆清说。
第102章：603
要入冬了，到了早上七点，天还没完全亮起来。
周小天其实醒了，就是不想起，闭着眼睛赖在周穆清温温软软的怀抱里，师父怀里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只有不注意的时候才能闻到，认真去闻反而会变没了。她身上就没有，也许以后长大了会有？
感觉到师父动了一下，她偷偷睁开眼睛瞧瞧，周穆清正盯着她，周小天赶紧把眼睛闭上，装作没醒的样子吧唧一下嘴。
“起床！”
周穆清声音清冷，她是哑音嗓，带着几分沙哑，很有磁性。
周小天继续装睡，只是没过几秒，就被周穆清提溜起来，想找她的衣服没找到，周穆清才想起来她是昨晚半夜爬过来的，顿时又把她放回被窝，自己起床穿好衣服去到隔壁把周小天的衣服拿进来。
周穆清穿衣服的时候周小天就藏在被窝里偷偷看，她很失望，没有看到周穆清肚子上的疤痕……别的小朋友都说他们妈妈肚子上有道疤，是生他们的时候留下的。
哦对，她是被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师糊，你怎么就捡了我，没有多捡几个小朋友呀？”
“你以为大白菜，还多捡几个！”
周穆清重新把她拎出来，三两下帮周小天套上裤子，再拍她屁股一巴掌，被子叠几下堆在床头，就出去做早饭。
2001年，用的还是煤气灶，屋里有个煤炉，是用来烧水的，上面坐着烧水壶。周穆清把壶拎下来换几块蜂窝煤，顺便把壶里的热水倒一点在脸盆里，等着周小天出来洗脸。
早饭是面条，周穆清下的挂面，切一点葱丝，倒点醋，上面卧一个荷包蛋，就香喷喷的，在周小天看来，这比土豆丝里炒的肉好吃多了。
“我去上学了。”
周小天吃完饭背书包喊一声，走出两步又回头提醒：“不要忘了你说今天去澡堂！”周穆清想了想，穿上外套送她到学校门口，再一个人独自回来。
坐在煤炉旁暖了暖手，周穆清拿起周小天学校让买的课外书，昨天看了一半，是《世界未解之谜》《人类未解之谜》一堆让小孩子充满幻想的辣鸡书——在当时不算辣鸡书，网络还没普及，大家都当真的看。
看到一半，煤炉上的水烧开了，发出尖锐的哨声，周穆清把书扣起来，给两个暖壶里添上水，然后装一壶凉水继续放在炉子上，接着坐在炉边看书。
一本书看完，她伸个懒腰，望着门外，不由想：或许自己家人是被外星人抓走了也说不定，不然怎么会这样，一夜之间，几个人忽然消失了，杳然无踪，怎么找也找不到。
只留下一封冰冷的信，几句简短的话语。
不然没有理由，生活过得好好的，为什么一家人会忽然消失？
百慕大是在海上，海上出现什么意外都很难查证，而生活里的意外很难如此突然，就算死了也会有具尸体，而不是消失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周穆清皱着眉，一缕发丝垂落，又被她挽到耳后，从兜里摸出诺基亚看看，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来电或者短信。
她叹了口气，要是那时候有手机就好了，她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中午在煤炉上烤了两个包子吃掉，然后封好火炉，周穆清带着马扎和一块大布来到城区的百货商场附近的街上，摊子铺开，往街角一坐，半眯着眼睛盯着过往路人。
街上都是卖衣服玩具的小摊，从别处批发，然后放到这里来卖，商场里的都是名牌，而这里则是相对便宜，讲价也好讲，但是摊子要租，像她这种营生，只能挑街尾没什么人的角落，总会有人走过。
这条街上并不只有她一个，远处有个独眼老头儿虎视眈眈，自从这女人来了，他的生意就被抢走不少，本来勉强糊个口，一天仨瓜俩枣，但这鬼女人他妈的不知怎么回事，来了几天比他大半个月可能都赚得多，靠这个致富都行。
“大姐你可算来了！”
摊子刚支上没一会儿，附近大叔带着一个大娘过来，周穆清抬眼看看，大叔还在继续道：“这是我老姨，她儿子二十七了没结婚，眼看就三十了，你给她看看咋回事，什么时候能有个姻缘，她儿子……姨，把小威那个出生年月都说一下。”
周穆清坐着没动，这大叔是附近卖鞋的摊主，她刚在这儿支摊的时候闲着就给他们看过几次面相，那时没要钱，纯粹闲聊，现在才是收钱的时候。
大叔对周穆清现在是迷信，周穆清说让他收摊今天不要出来了，他都可以立马收拾摊子回家。
他老姨还在犹豫，旁边又凑过来俩人，顿时没再纠结，赶紧想着掏兜给钱，周穆清摇了摇头，“先看看，有能说的再给钱。”
独眼老头儿在这儿坐了一早上没接到生意，见她一来就开张，思来想去，偷偷摸摸凑近过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偷听人家怎么做生意的。
周穆清也不在意，这要是一两句能听懂，白瞎了师父教她那十多年。
完事收钱，继续眯眼坐在角落，看着街上行人往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说明年红……红什么星动，小威就结婚了？”大娘半信半疑，实在是着急了那么久，也不是没找别人看过，但是像她这么斩钉截铁不带犹豫的，真让人怀疑是不是胡诌。
“等好吧老姨！”大叔是不带怀疑的，回了自己摊子，又和旁边的摊主八卦起来，这种带着神秘色彩的事是他们最喜闻乐见的，如果明年大娘的儿子真的结婚了，他们能八卦一辈子，再过二十年说起奇闻逸事，还会提起来，那个谁谁家的孩子当初找不到媳妇，后来人家说他巴拉巴拉……
常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冬天夜幕来得早些，夕阳垂落时，周穆清收了摊子，路过卖鞋的摊位，看见大叔朝她打招呼，她笑着点头，仔细看看摊位上的货品，指着一双小孩的棉鞋道：“这个？”
“你要买吗？”大叔愣了一下。
周穆清微微点头。
大叔看了看左右，伸出来两根手指，低声道：“这双质量很好，成本价，一毛钱都没赚，别告诉别人。”
周穆清付过钱提着要走时，看着大叔的眼神，笑了笑，缩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六百零三。”
“什么？”
大叔茫然，周穆清却离开了，提着马扎和鞋，步子不紧不慢，她要去接周小天放学。
卖鞋的大叔左思右想，和旁边朋友合计，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什么六百零三？
今天她赚了那么多？
天将黑的时候，摊子陆陆续续收起来，他清点一下包里的钱，六百五十三块。只是他手里拿着一张五十块的纸币皱眉，搓了又搓，对照着天边看看。
“操！”
收到一张假钞。
那就是603……
六百零三？
他愣住了，低头又数了一遍钱，然后望向街头，那道身影已然不见。
“怎么了？收到假钱了？”旁边摊主已收拾好摊子，这年头假钱很多，稍不注意就会被坑。
“今天卖了653块。”
“还好。”
“一张五十的假钞。”
“倒霉啊，不看清……”
话到一半，对方愣住了，挠了挠头，不可思议道：“她一直盯着你摊子看你卖多少？”
“我早上就摆出来了，她下午才来。”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再望望街角远处。
过片刻，那人问：“要是我现在买你一双鞋，是不是她就错了？”他不愿相信这么神奇的事。
“……应该算是？”大叔也不清楚，同样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他看向那人，“买吗？”
“呃……”那人纠结，犹豫片刻一咬牙，“买！”
第106章：停留
烟花易逝。
和人一样，岁月是最无情的。
周穆清不喜欢烟花，说不上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太短暂，也或许是因为太华丽。
一大一小望着天边璀璨的烟花出神。
她的手臂微动，很想找个人揽着，侧过头，身边却只有周小天这个小徒弟。
从小到大，周小天总觉得师父和别人不太一样，没有那么多喜怒哀乐，也没有特别感兴趣的事，像个神仙，唯一喜欢做的，就是督促她读书。
后来很久很久以后，她长大了回忆起来才想到，师父就像一缕幽魂，飘飘荡荡，没有归属。
在周穆清去世后她一个人待在店里，游离在城市之外，望着门外街道出神，城市里的繁华喧嚣与这偏僻一隅没多少关系，周小天也感受到了师父曾经的落寞。
大概她们师徒命里都带着孤辰寡宿，所以才会被抛弃，幸运的是她和师父遇见了。
2001年底，国家入世成功，这之后像是开了加速器，2002，2003，每一年都是不同的样子，路上汽车变多了，记忆里的低矮民居也快速被高楼取代，网络迅速普及开来，时代浪潮没有裹挟师徒二人，而是将她们甩在身后。
她们的生活依然没有太大变化，两个人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师父的诺基亚光荣退休，换上翻盖的，而后经常叨咕电池不耐用。
‘师父，这么多年过去，你师父应该死了。’周小天想提醒师父这件事，但是思来想去，她没有说出口。
她们早已离开邯州，顺着周穆清摇的卦去到了秦州，后来又转道蜀中，走过了好几个地方，见识了风土人情，也渐渐跟着师父学会了纳音纳甲，藏干旺衰，接触到了六爻和奇门。
在12岁那年，她即将上初中的时候，周穆清终于说不走了，留在这里，不知道是早就考虑好的，还是忽然不想再走动了。
每次转学都很麻烦，各地的教材也不太一样。
周小天恍然松了口气，如今她们在扬江，她稚嫩的身子开始抽条，往大姑娘转变，糊福不分的口音也已经纠正过来。
“我们在这里安家？师父你有钱吗？”
“我钱可是很多呢。”
“等我能赚钱了，你就不用出去了，把你这一套传给我。”
周小天用手拎起一块老旧的布，这是周穆清摆摊用的，这么多年没换过已经褪色，边缘还有点破损，这老物件比崭新的好用，一看就有年头了。
周穆清在收拾她的旧衣服和旧书包，还有退役的六年级课本，这些将邮寄到一些希望工程，除此之外，还会附上一些捐赠款。
她不缺钱，周小天的嫁妆早已经备好了，师徒两个需要花钱的地方也不多。
“师糊，你怎么这么香？”周小天放下布过来，蹭着周穆清的腰说。
周穆清看了她一眼，这丫头的口音早改正了，叫师糊多数时是在撒娇，她懒得理，继续整理手头上的东西。
周小天也不以为意，周穆清很高，起码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这样，以前可以顺手抱住师父浑圆匀称的大腿蹭着撒娇，现在则是刚好扒住腰，头一低就埋在周穆清怀里。
“起开，烦人精。”周穆清挥手驱赶。
“哼。”
周小天帮忙收拾了一下课本，“初中找好了没？”
“我看上那个私立了。”
“私立中学会花很多钱吧？”
“都说了，师父有钱。”
周穆清平静道。
周小天便不再多说，到一旁背四言独步，她们师徒两人相依为命，比亲母女还要更甚。
“先天何处，后天何处，要知来处，便知去处。四柱排定，三才次分，年根为本，配合元辰……”
周穆清看了她一眼，周小天十二岁已是亭亭玉立，手长腿长，就是依然不胖，刮大风的时候都让人担心她会被吹走。
整理好旧衣服，还剩一大一小两件道袍，她们不是道士，只是当初行走的时候穿上，可以免去很多麻烦。世纪初很多地方还有暂住证的条例，一个独身女人带孩子总是不便。
随着时代发展，生活条件变好了，也给了周穆清许多方便，后来即使不穿道袍，走南闯北也没有诸多不便，交通也便利了许多，只是她依然不太习惯日新月异的社会，只能慢慢试着适应，让周小天教她上网，教她用电脑。
“这个还留着吗？”周穆清问，周小天很喜欢这身衣服，只是没穿几次。
“留着吧，你穿这个去忽悠人挺好用的。”
周小天随口道，去到一旁拿水杯，里面是周穆清晾上的温水。
新租的房子不再是老城区的小院，而是高楼里的新房，整齐宽阔的客厅，洁白的墙壁，视线通畅的阳台，站在阳台上能一眼望见远处的商场。
周小天很喜欢这个房子，比低矮小院干净很多，到了晚上去浴室洗澡，香喷喷的。
“要跟我睡吗？”周穆清坐在沙发上看书，见她出来问。
“才不。”
“以前老吵着要和我睡，现在知道害羞了？”周穆清瞥她一眼。
“以前那是我屋里冷，都没有暖气，现在……现在……”
周小天擦着头发到阳台逛了一圈，看远处灯火，现在的生活真的很好，她忽然很想停留在这一刻，和师父生活在这样一个城市，这是她十几年来最开心的时候，以后不用再到处走了，她将和师父定居在这里。
客厅里的灯灭了，周穆清回屋休息，周小天也回自己屋，躺在柔软的床上，看着黑暗里的窗帘轮廓，其实还是小时候好一点，可以毫无顾地跑去师父房间里。
周小天咬了咬嘴唇。
有些难以启齿的事……她发现她开始长毛了，为此还惊慌了一阵。
是大姑娘了，不能和师父睡了。
少女心事总是那么莫名其妙，有点悲伤，尽管这种悲伤在以后看来很可笑。
周小天怀揣着成为大姑娘的悲伤，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隔壁房间里。
周穆清房间还没有关灯，她站在窗帘旁看着外面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传来一声幽幽长叹。
第103章：师徒
新买的鞋子周小天很喜欢，只是依然没有忘记去澡堂的事。
邯州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小城，现在这季节，没有人会天天往澡堂跑。
她喜欢泡在木桶里，两个人一个屋，扑腾扑腾玩水，洗完浑身香香的，头发也是又软又滑，晚上睡得更舒服。
周穆清给煤炉换了块蜂窝煤，带上毛巾和搓澡巾，还有换洗的衣服，带着她去澡堂，澡堂不贵，只是有点麻烦——当然比以前方便多了，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冬天要自己烧水，或者去县城里。
拿出诺基亚时，她犹豫了一下，再看看毫无动静的屏幕，把它平放在储物柜里。
“师糊，这里一点也不好，我们什么时候回胡州啊？”周小天怀念那里，她说的是个南方城市，前两年周穆清带着她在那边，那时她刚刚记事，就记得那里冬天不冷，天天都能洗澡。
“不回去了。”周穆清说。
“哦。”
周小天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失落的模样，很快又把注意转到其他地方。
周穆清怀疑她这破口音也是当时跟那个街坊老太太学的，说起来，南方那边做生意的人多，信起名择日的人更多，如果想要安稳余生，在那边很合适。
“我们在这里待多久？”周小天又问。
“你想待多久？”
“我不知道，我跟着师糊。”周小天说，小小年纪已经走过了很多地方，她觉得自己像电视里的唐僧，跟着师父在取经，只是没有打妖魔鬼怪。
她问过师父为什么要一直走，师父说她的亲人不见了，她说是和我一样的亲人吗？师父说是的，他们忽然不见了。
“我可以把你送去没有孩子的人家，以后会回来看你。”周穆清和她商量，她不想耽误周小天。
“我不！”周小天大声道。
周穆清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在找什么，只是不想停下来，这些年已经成了习惯，可是周小天越来越大，为了周小天的学业，总要找个地方停留。
“师糊我不叫你妈了，你别把我送人。”周小天说。
“嗯，不送。”
周穆清点点头，帮她擦洗背上。周小天的身体很纤细，一点也不像别人家孩子胖嘟嘟的，给她吃多少肉都没什么用，还是不见胖，可能是体质原因。
用老一辈的话来讲，是享不了福。
“小天，你要好好读书。”周穆清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一定要好好读书。”
“嗯，我好好读。”
周小天答应的很痛快。
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身前，还在滴着水珠，她玩闹心起，用力甩动头发，顿时泼了周穆清一脸。
周穆清拍了她背上一巴掌，小姑娘咯咯咯笑。
许是搓的有点用力了，她嘶了一声，让周穆清轻点。
“师糊，要是你找到亲人了，他们不喜欢我怎么办？”
“不会的，我会告诉他们，这是我徒弟。”
“我也学你算命好不好？”
“等你读书读好了，我再教你。”
“书上的东西都好简单啊。”
“那就多学一点。”
周穆清把搓澡巾放下，拿出洗发水挤在手上，让她闭眼睛，双手轻轻柔柔地帮她在头上抓过。
周小天这才安静下来，长长的头发垂落，比周穆清的头发还要长一点，扎起马尾时会在身后甩来甩去。
周穆清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她比周小天安稳多了，从不多话，洗头的时候也只是烧好了水，和师父说一声，师父就拿瓢舀起热水帮她冲洗，她则弯腰低头，自己搓洗头发。
真快。
一晃眼，这个小丫头已经这么大了，当初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只。
她也要老了。
时间好像定格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后面的这些年，她都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她习惯的依然是自己烧水洗头，自己做干菜储存起来，这么多年没什么改变，唯一的变化，是多了这么个小人儿。
周穆清侧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眼角已有微皱，那个跟在师父后面屁颠的小丫头，不知不觉长大了。
“老师说你有空的话她来做一下家访。”周小天忽然出声。
“你惹什么祸了？”
“我没有惹祸。”
“真的？”
“真的。”周小天闭着眼睛，表情严肃，“许多同学都要家访，找他们爸爸妈妈，我没有妈妈，她就找你，说你是监人。”
“那叫监护人。”
“哦哦，监护人。”周小天学着道。
“你们老师屁事真多。”周穆清烦躁道。
“嗯嗯，我也这么觉得！”周小天不能再同意。
然后被周穆清打了她背上一下。
“我能说，你不能说！”周穆清训斥道，顿了顿又说：“就算说也只能偷偷说。”
“……”
周小天很委屈，闭着眼睛也不敢睁开，头发上的泡泡还没有冲干净。
老师家访并不是很少见，邯州这里也有很多留守儿童，都是爷爷奶奶带着，家访效果很差，至于师父……老师觉得新鲜，不知道这是什么师父，今年2001，从1月1号开始已经迈进21世纪了，还以为回到了旧社会。
温热的水从头上浇下，头发上的泡沫被水流带着从脖子上滑落，周小天再俯一俯身子浸泡在木桶里，整个人变得干干净净，水润润的，脸蛋都被蒸得红艳。
“老师和师糊有什么不一样？”
“老师是大家的老师，师父是你一个人的师父。”周穆清说。
“噢！”
周小天恍然大悟。
“师糊，你为什么会有毛毛？”
“……”
周穆清握紧了拳头，很想打死这个小丫头。
洗完澡从澡堂出来格外的冷，周穆清提早带了帽子围巾，给周小天围好，乍冷乍热，这个时候是最容易感冒的。
回到家里，周小天很自觉地爬进了周穆清的房间，然后用大眼睛望着她，伸出细嫩的胳膊：“我现在香香的，你闻闻？”
周穆清懒得闻她，看看报纸，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铜盆，还有个包，里面是一些纸钱，就准备出门去。
周小天看见也不害怕，听周穆清叮嘱‘好好睡觉，有人敲门也不要开’，然后看周穆清出去，从外面把门锁好。
听着外面没了动静，周小天缩在被子里，靠近墙里一侧，她知道，师父回来就会躺回这里，暖烘烘的。
第104章：家访
周穆清拎着一个大铜盆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这是师父曾经做过的，她觉得，如果师父在邯州的话，两人就会以这种形式相遇。
当初她是这么觉得的，于是就一直做了，事实证明，要么师父没再做这种事，要么师父不在邯州。
世界上有鬼吗？
周穆清不知道，师父既然这么做，很有可能是有的，只是她看不见而已。
火盆里的纸钱燃烧着，周穆清脸色被火光映得明灭不定，在这初冬的夜晚，寒冷的街头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
一身蓝白道袍，配上她冰冷的神情，她觉得自己像灭绝师太。她其实并不是道士，这身衣服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常人的好奇，平常人的接近。
偶有几声狗叫从远处隐隐传来，她缩缩袖子，眼睛望向远处的黑暗，考虑着周小天的未来。
其实说不定师父已经死了，她老是下意识忘记现在是哪一年，三十年过去，师父死了也是正常的，关于为什么忽然离开，那个答案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了，现在做的一切不过是习惯而已，她把自己活成了师父的样子。
回到住的地方，昏暗的灯光还亮着，屋里的周小天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周穆清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脸，然后脱衣上床。
周小天睡梦中感觉到她躺下，迷迷糊糊靠过来钻进她怀里，周穆清侧身躺着，伸出胳膊拉一下灯绳，卧室陷入一片漆黑。
“师糊你回来了？”
“嗯，睡吧。”
周穆清摸着她的头发，一只手把她揽住。
这是21世纪第一年，智能机还没进入市场，网络没有走进千家万户，qq注册用户刚破千万，在线人数百万有余。
世界变化之大，已经让周穆清有些难以适应，随着周小天的成长，她才意识到自己慢慢老了，不再是那个年轻洒脱的少女，而是成了别人的依靠。
老师的家访在月末，被周穆清称为‘屁事真多’的周小天班主任看上去还很年轻——实际上也确实年轻。
“您是……”老师看着周穆清有些迟疑。
“我是她师父。”
“啊。”老师有些懵懵的，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师父这种东西。
她看见了墙上挂着的道袍，心里有了一点点猜测，但还是很神奇。
周穆清用茶缸冲了一杯茶，白色的陶瓷缸子，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不知道是在哪做志愿者的时候给送的。
老师礼节性地喝了一口示意，眼睛余光打量着这间屋子。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与大多数家庭一样，桌子在靠近窗户一侧，老旧而干净的沙发上铺着针织的垫子，中间一个煤炉烧着水，壶嘴冒出缕缕蒸汽，只是角落里放着的马扎和一些看上去搞迷信的东西，有个罗盘，上面还有几枚铜钱，以及一块浅黄的大布，那是周穆清出摊用的。
她不知道的是，这座房子也是周穆清租的。
“小天你出去玩吧。”周穆清看见周小天在卧室里探头，说了一声。
这是周穆清第一次被做家访，周小天在院子里踩着炉灰玩，咯吱作响，从煤炉里燃烧殆尽的煤灰还保持着蜂窝的形状，空洞边缘异常光滑，这种炉灰踩碎了可以垫在院子的低洼处，渗水性很好，下雨时就不会很泥泞了。
老师在家里坐了很久，直到天微微黑的时候才离开，临走时还看了周小天一眼，那眼神里有某种情绪，像是可怜和同情，让周小天很厌恶。
“她说什么了？”周小天进屋朝周穆清问。
周穆清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正在洗菜准备做饭，“说你很聪明，就是学习不怎么专心。”
“就这个？”
“你还很淘气。”
周穆清看了看她鞋子上的煤灰，周小天吐吐舌头，出去跺跺脚，蹭干净了才进来。
晚饭是番茄炒蛋和小炒肉，番茄炒蛋这道菜简单，想做的难吃都不容易，可以说是周穆清很拿手的一道菜，周小天吃得很开心。
她时常怀疑周穆清其实丧失了味觉，很多菜都没有多放调料或少放调料，也没有炒过火的情况，但就是不好吃，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算是种独特的天赋了。
隔天上学，周穆清牵着她的手，送到学校门口时犹豫了一下，看她疑惑的眼神，和周小天说：“我接你上下学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妈。”
周小天愣了愣，低下头看着鞋尖，进去学校了。
放学的时候她也没有叫，衣角有些脏，周穆清帮她拍打了几下，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老师和你说了是不是？”
“说什么？”
周穆清依然是淡淡的表情，她除了礼节性的微笑，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周小天没再说话，被她牵着手，“我把他们打了一顿。”
“……”
“没有人敢叫我野孩子，我也不愿意和他们玩。”
周小天固执道。
周穆清低头看着她，周小天仰起脸，直直地和她对视。
老师说，她在学校里受排挤，别人说她没有爸妈，也没有人愿意和她玩。
周穆清回想起来，放学后街上的孩子都会跑来跑去，聚在一起玩，周小天放学后只会待在家里看电视，或者看书。
“师糊。”
“你可以叫我妈。”
“我没有妈。”
“……”
“师糊你也没有。”
“嗯，我也没有。”
“真好。”
周小天笑了。
“等我们离开邯州，去别的地方，你就叫我妈。”周穆清想了想道。
“我不叫了，你是我师糊。”周小天说。
从这以后，她从来都是叫师父。
冬天的脚步愈发临近，一天冷过一天，时间一晃而过，元旦时，邯州下起了2001年第一场雪。
同龄的孩子在外面疯跑的时候，周小天待在家里看电视，要么跟周穆清学一点小六壬和金口诀。
她是徒弟，徒弟要学技艺，这叫传承。
——
注：
小六壬，以大安、留连、速喜、赤口、小吉、空亡六位分列食指、中指及无名指上。得大安、速喜、小吉者为吉，其余为凶。简单便捷的占卜代表之一，最多半小时即可掌握。
金口诀，由大六壬的天地盘、三传四课等简化而来，融太乙、六壬、奇门三式精华，较为复杂，熟练之后不动笔墨，藏在袖子里手上掐算，所以又称袖中金、袖里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