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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章 红烧肉有的是

    朱元璋和张希孟一起,仔仔细细,观察了洪都城,看过之后,张希孟也多少理解为什么这座城池能创造奇迹,甚至决定朱元璋和陈友谅的命运。

    作为一座临近赣江的富庶城池,洪都建城,使用了非常多的青石砖瓦,结构坚固异常。

    虽然有八座城门,看似攻击的点不少,防御起来必须分兵,增加难度。但是每个城门都相当稳固,不用问,在里面一定修了瓮城。

    再加上江水充沛,洪都的护城河足有三十丈!

    这是一个让人有点绝望的宽度,朱元璋攻城略地,哪怕是金陵,也没有洪都这么宽的护城河。

    而且负责驻守洪都的还是天完的常胜精兵。

    坦白讲,如果陈友谅坐镇,朱家军真的没有必胜把握。即便陈友谅走了,想要拿下洪都也不容易。

    “张先生,咱们的回回炮,可能打得到洪都城墙?”

    “没问题。”张希孟很干脆回答,回回炮大放异彩的是襄阳之战,彼时襄阳的护城河足有一百丈,而回回炮发射一百五十斤的弹丸,落到地上,可以入地七尺,威力之大,可见一斑!

    而且如今的回回炮又是经过百年发展,贾鲁也进行了多次改革,无论威力,还是射程,都更加强悍。。

    其实也正是出于对回回炮威力的认可,张希孟才没有急着鼓捣火炮。

    这也不是说就不发展,实际上张希孟一直在让工匠研究火器,但是任何新的发明,都需要一个不断改良,走向成熟的过程。

    火炮更是如此。

    就拿火炮的材料来说,初期青铜铸砲,效果肯定更好,但是青铜太贵了,铜也是货币,名副其实的钞能力,打仗等于烧钱的完美案例。

    朱家军真的一点铜也没有吗?

    自然不是的,实际上铜陵就是产铜的重镇,还被冠以铜之名。

    但是需要工匠,需要投入资源,需要时间……而且别忘了,铜陵挨着长江,天完的水师又比朱家军厉害不少。

    解决不了安全的问题,就大规模开采铜矿,万一被袭击了怎么办?

    所以说一个国家发展的正常顺序,永远都是先解决安全问题,有了打狗棍儿,才能考虑吃得更好,穿得更好。

    如果顺序反了,你手上的财富,很可能就是别人的猎物。

    天完陈兵长江中游,气势汹汹,着实是心腹大患,威胁太大了。

    眼下的朱家军还没法在火器上大放异彩,不过所幸还有贾鲁这种器械高手,足以凭着武器犀利,撼动眼前的坚城。

    胡廷瑞在巡视城防的时候,就发现朱家军在城外修好了一圈围墙之后,竟然又挖掘壕沟,向着城墙方向推进。

    “他们是想掘地道入城,当真是痴心妄想!”

    胡廷瑞跟身边人道:“我早就查看过来,洪都护城河这么宽,挖地不到三尺,就有水渗出来,想要掘地道,必定垮塌,他们是白费功夫,自取其辱!”

    胡廷瑞信心满满,但是他还保持了冷静,下令部下,严阵以待。

    又过了几天,胡廷瑞发现情况或许不对了。

    朱家军并不是挖掘地道,而是向上堆起了土丘。

    难道他们是要起土山攻城?

    “传我的命令,把咱们在襄阳缴获的回回炮拉出来,我要让朱元璋知道咱们的厉害!”

    所有的天完兵将,几乎都跟胡廷瑞一样,充满了信心。

    毕竟这两年来,他们攻无不取,战无不胜,天下无敌!

    来吧,放马过来!

    就在朱家军锁城的第二十天,在洪都的东南角,两个方向延伸开,一共八十架高达三丈的投石机,被放在了预先堆好的底座上。

    巍峨的机械带着十足的力量感,好像是两排凶兽,虎视眈眈。

    朱元璋满身铠甲,出现在了土丘之上,张希孟竟然也十分难得地配着宝剑,站在了朱元璋旁边。

    而在老朱的另一边,则是朱文正和李文忠两个,说来有趣,别的大将都不待见这些笨重的玩意,李文忠被塞到了砲队,当了千户。

    朱文正也被硬调过来,当了指挥使。

    其实朱文正的悲剧也跟朱元璋有关系,都怪他一时失了计较,把朱文正捧得太高,竟然让他当了大都督,节制中外诸军事。

    弄到了这一步,不出事才怪。

    张希孟在军中,一直似有若无地压着朱文正,年轻人不可太气盛。

    你要是实在嫌自己官小,我给你弄个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跑去六合县驻守,给金陵当屏障去。

    别扰乱军中的人事安排,升迁序列。

    老朱也明白张希孟的用意,而且朱标也出生了,他并没有那么急切提携朱文正。但是不管怎么说,作为亲侄子,老朱对朱文正的偏爱,还是掩饰不住的。

    “文正,咱知道你小子想管骑兵,还私下里抱怨,是张先生把你弄过来的……你小子就不要不识好人心了。今天你就能体会到张先生的苦心了。”

    朱文正脸色微红,也不只是羞的,还是怕的,他连忙道:“叔,那是小侄头几天胡说八道,这些日子训练砲手,我早就知道了张相的好意。我就打算今天一显身手,让他们知道朱家军的厉害!”

    朱文正说着,又道:“叔父,你和张先生可以下去了,这里交给小侄就是了。”

    朱元璋微微一笑,“为什么?难道还有危险不成?”

    朱文正道:“战场上刀枪无眼,虽说城里的回回炮多半打不到这里,但是总要以防万一。叔父,你还是和张先生下去,等着好消息吧!”

    朱元璋没搭理他,而是扭头道:“张先生,你怎么看?”

    张希孟一笑,“还能怎么看,自然是在这里看了!元军的回回炮,我还是清楚的……”

    不待张希孟说完,突然就有破空之声,大家急忙抬头,只见一颗石丸划过护城河,奔着张希孟这边飞过来。

    在距离张希孟他们还有十几丈的地方,深深砸入了地下,竟然几乎看到了石丸了。

    所谓入地七尺,这个传说不是假的!

    坦白讲,在飞过来的一刹那,张希孟的心是悬起来的,手脚也是僵硬的。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投吸”,你们不讲武德,好自为之!

    “还愣着干什么!”

    朱元璋怒喝,“给咱狠狠打!”

    朱文正浑身一颤,全神贯注,盯着远处的洪都,舌战春雷,一声怒吼,“发射!”

    士兵奋力挥刀,斩断绳索,配重石块迅速下落,足足一百八十斤的实心弹丸应声腾空,带着比刚刚猛烈数倍的破空之声,砸向了对面的城墙。

    一架投石机如此,其余的尽数如此,只见铺天盖地的弹丸,带着愤怒,飞跃过宽阔的护城河,重重砸在了城墙上。

    轰然一声,砖石炸裂,灰尘腾空。

    还站在城头的士兵只觉得地动山摇,一股强大的力量,震得他们站立不稳,几乎摔倒。

    亲自督战的胡廷瑞甚至惊讶地发现一枚巨大的石丸,越过了城墙,以一种无与伦比的气势,砸在了几个士兵的中间。

    其中一个被正中,直接没了上半身,另外几个也纷纷倒地,有人毙命,有人受伤,迸溅的鲜血落在了胡廷瑞煞白的脸上。

    他伸出手,缓缓擦了一把,在眼前拈开,还带着温热的血色告诉他一件事,只是稍微差了一点,城外的投石机是完全可以砸到他的头上的!

    怎么会?

    完全不合常理啊,朱家军的回回炮怎么比他们的还好?

    胡廷瑞头皮发麻,虽然想不通,但是却不妨碍他大步后退,躲到了安全的地方。

    其他的士兵更是跟见鬼了似的,狼狈逃跑。

    从实际战果来看,投石机的齐射并不算太大,只有一半不到的弹丸落在了城墙上,更有不到一半,将砖石砸裂,其他的就只是掸掸灰罢了。

    至于砸死的士兵,更是只有十几个。

    但是这已经足够骇人了,洪都城里的天完士兵,第一次意识到对手有了无可战胜的力量,或许他们会输!

    一击就把敌人的胆气打掉大半,朱文正心花怒放!

    他更加疯狂大叫,“快,装填,给我狠狠打!”

    朱家军这边发疯一样升起配重的石头,用绳索固定好,然后再装上弹丸,准备第二轮的射击。

    而就在这时候,天完的兵丁竟然冲上了城墙,拼着老命,把他们的回回炮运下去,不得不说,这帮人的勇敢也是让人叹服。

    此刻留在城头的任何东西和人,都会成为朱家军的战利品!

    还没等他们将回回炮完全撤回,又一轮射击到了,天完的士兵吓得爹妈乱叫,撒腿就跑,再一次留下了几具破碎的尸体。

    从这一刻开始,朱家军就开始稳定输出,不断轰击洪都城墙。

    也不知道是谁修得这座洪都城,绝对堪称固若金汤,面对朱家军的疯狂轰击,连续五天下来,竟然依旧屹立。

    只是有些城墙砖已经成片脱落,在一些不易察觉的地方,出现了一些裂缝儿。

    这就是城墙支撑不住的先兆,只要打下去,终究会敲开的。

    城里的士兵战战兢兢,每一刻都如临大敌。

    而今天的情况有点特别,临近中午,朱家军竟然提前半个时辰,停了射击。

    就在他们摸不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随着风,飘到了城里。在朱家军的炮兵阵地上,赫然出现了十几口巨大无比的铁锅。

    里面满是大快的红烧肉,朱文正兴奋大叫,“吃!使劲吃儿!红烧肉有的是!吃饱了回头给我狠狠打!”

第二百四十一章 败得真惨

    朱家军的砲车压着洪都守军打也就算了,连伙食也稳稳胜过一筹。

    既杀人又诛心。

    这一手着实是够狠的。

    但是咱们富裕了,吃的好了,用的武器也好了,这还有错?

    朱家军除了均田搞得好,军屯这一块也是一把好手。

    原本朱家军还只是要求乙等营多种田,结果渡江之后,一些甲等营也不干了。不说别人,徐达就是最积极地。

    他告诉部下,打仗要行,种田更要行!

    这人要是行,干一行行一行,一行行,行行行。要是不行,一行不行,行行不行。

    打仗种田,咱都要当第一名!

    徐达亲自下场,带头种田。

    他这可不是一时兴起,实在是种田这事太香了。。

    眼下李善长那边已经能充足供应军粮,军屯这边生产出来的粮食,大可以拿来干别的。比如常遇春,他就提议,希望朱元璋答应,可以在军中酿酒……结果就因为这事,让老朱足足骂了常遇春半个时辰。

    这还不算完,老朱愣是让常遇春写三千字检讨,还要在所有指挥使面前朗读。

    深刻反思,彻底检讨!

    身为带兵将领,难道不懂军令的重要?

    不许酿酒,就是不许。

    谁也不能坏了规矩。

    胡三舍的案子摆在前面,以后也是一样,谁敢私自酿酒,定斩不饶!

    朱元璋的坚决态度,吓坏了下面的将领。不过也没有关系,不酿酒就多养活鸡鸭鹅狗,多吃肉,把士兵养得壮壮的。

    基本上进了朱家军的年轻士兵,半年之内,体重都能增加二十斤以上,那些没满十八岁的,甚至个头还能往上蹿一截。

    等回家之后,亲戚邻里都要吓一跳。

    竟然变了个人!

    高大威武,行走坐卧,气势高昂……这样的后生上哪找去?

    很多朱家军的士兵,只要回家,就会有一大堆的媒婆主动登门,提亲的络绎不绝。

    怎么说呢,只要进了朱家军,基本就不愁没媳妇!

    只要穿上火炭红的鸳鸯战袄,你就是乡间最靓的崽儿!

    没法子,这就是朱家军的底气所在。

    洪都的攻城战,很快变成了朱家军炫富的舞台。

    每天都是投石机轰城,然后每天都是三顿好吃的,就在洪都城外,铁锅灶台,香气四溢,肉体和心灵,双重折磨。

    奶奶的,这帮朱家军怎么这么有钱?

    天天吃肉,撑死你们!

    士兵张开大口,狠狠塞进去一口米饭。

    咔!

    咬到了沙子,牙掉了一块!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士兵快哭了,其实洪都城里也不是没有吃的。陈友谅高歌猛进,打了那么多胜仗,缴获相当充分。

    洪都城里的粮食还是够吃的。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就算够吃,天完的兵将也会层层盘剥,到士兵手里的东西,永远都是不够的。

    军饷打折扣,军粮掺沙子。

    放在过去还能忍,可是在如今的情形下,那可就成了折磨。

    吃饱喝足,精力充沛的朱家军,那是真的恐怖。

    他们抬着一两百斤的弹丸,不断向洪都城中发射,就好像无穷无尽似的。

    洪都城墙上的附属物,从城门楼,到垛口,女墙……能毁掉的全都一点不剩。城墙外面的砖石也大片脱落,露出里面的泥土。

    在弹丸的猛烈轰击下,泥土跟雪崩似的,成片滑落。

    这也就罢了,朱家军竟然还弄了许多开花弹。

    到了第十天,有一半的弹丸都是开花弹,这些弹丸重量轻,射程远,轻易能越过城墙,滚落城里,爆炸,起火,硝烟弥漫,烈焰飞腾。

    洪都城中,宛如炼狱。

    “舅舅,咱们不能这么挨打下去了,我要出城。”

    外甥康泰气冲冲向胡廷瑞叫苦,就在昨天,他去巡视抚州门,不远处掉落一枚开花弹,火药炸裂,高温气浪扑面而来。

    康泰的胡子,眉毛,全都烧没了。

    幸好还有点距离,不然他就被吞噬了。

    只不过现在也是狼狈不堪,在眉毛和胡子长出来之前,他的脸就跟扒了皮的煮鸡蛋似的,又好笑,又可怜。

    当真不能这么下去了,不然再过些日子,或许十天,或许半个月,洪都必定失守!

    胡廷瑞眉头紧皱,“你想出城?可你要知道,朱家军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们已经修好了城墙,万一自投罗网,又该怎么办?”

    康泰哂笑,“舅舅,你还没看出来,朱家军不就是仗着财大气粗,欺负咱们吗?论起打仗,他们肯定不行,让外甥好好教他们!”

    胡廷瑞迟疑再三,到底还是点头了,不过他还是吩咐道:“你可不许轻敌,朱元璋渡江以来,攻必取,战必克,不是好对付的。”

    康泰满不在乎,“那是他没有遇到咱们,舅舅瞧好吧!”

    这家伙调集了三千精锐,各自带着短刀利刃,趁着夜色,从洪都城下来。

    然后迅速泅渡过护城河,直接扑向了朱家军修建的城池。

    双方距离最近不过几百步,当他们渡过护城河的时候,距离更近了,只要一个冲锋,就能到朱家军近前,然后杀一个措手不及。

    康泰带头冲锋,就在胜利在望的时候,突然朱家军的城墙内外,响起了大鹅的叫声。

    这一刹那,都被康泰弄迷糊了,不是该狗叫吗?

    怎么是鹅叫?

    康泰不清楚,这事自然是张希孟的手笔。

    军中养些狗,用来守夜,防止敌人偷袭,这是很正常的做法……但是张希孟发现,朱家军养殖鸡鸭鹅够多之后,也会有同样的效果。

    尤其是脾气暴躁的大鹅!

    相信许多人小时候都有被鹅追杀的惨痛经历吧?

    凶猛的大公鹅,在村子里,绝对是恶霸级别的存在,横踢竖卷,就好像没有不敢干的事情。

    别说人了,就算是小狗,黄牛,只要鹅脾气上来,也会冲上去,伸长脖子,狠狠咬过去。能不能打赢不说,要的就是斗破苍穹的劲头儿!

    其实从战斗力上看,鹅也是相当不低的,黄鼠狼能偷鸡,可曾见过偷鹅的?

    大鹅嘴里带着锯齿,力气又大,一口咬下去,落在人身上,也要青紫一大块,小一点的动物,甚至会死在鹅嘴之下。

    张希孟研究了半天,竟然让他琢磨出了用大鹅警戒的损主意。

    大家伙最初还不认可,但是用过之后,谁都说……真香!

    大鹅的机敏程度,是不比狗差的……而且大鹅便宜,吃得更少,且数量够多,成群行动。

    试想一下,有人偷偷接近军营,如果只有寥寥几条狗,有太多的办法,可以除掉狗,防止出声。

    但是换成了大鹅,情况就不一样了。

    至少十只八只的大鹅,遇到了人接近,拼命大叫,什么人有本事一下子除掉几只鹅?

    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会有漏网之鹅!

    从警戒的角度看,鹅的确比狗好用。

    而且鹅不只是好用,更好吃!

    完全可以跟军粮一起送来,当做储备粮用,想吃就炖了,在炖之前,还能老老实实守夜……试问还有这么高性价比的食物吗?

    这不,今天的鹅兄就立了大功,一番鹅叫之后,突然火把四起,亮如白昼。从朱家军的墙上,探出了数百张弩箭!

    “放!”

    密集的箭雨,扑面而来。

    康泰顿时懵了,他为了偷袭,手下士兵都是黑衣短兵,连铠甲都没披,最多只是穿了披甲。

    这点防护能力如何挡得住铺天盖地的弩箭。

    几乎一瞬间,就有上百人中箭倒地,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康泰的肩膀也被插了一箭,疼得他几乎昏倒。

    “快,返回去!”

    可就在这时候,从朱家军的大营之中,响起了马蹄声音。

    一支枕戈待旦的骑兵出发了!

    常遇春一马当先,从左翼杀出。

    他的眼睛都亮了。

    孙子,等了你们这么多天,还以为你们不敢出来呢!

    “跟我杀!”

    常遇春一马当先,而在另一边,胡大海也领着三百甲士杀出来了,他手里提着利刃,身上披着重甲,一头撞入天完兵马中间。

    战斗迅速变成了屠杀。

    常遇春横冲直撞,就像是驱赶受惊的羊群,把天完的兵马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随后胡大海就杀过来了,他们挥舞着利斧,完美上演收割人头的奢华表演。

    鲜血迸溅,哀嚎凄厉,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就在洪都城外,朱家军以压倒性的姿态,给天完兵马上了一课,老子们不光比你们富裕,更比你们能打!

    战鼓隆隆,酣畅淋漓。

    朱家军放肆追杀,天完的残余兵马,仓皇退到了护城河前,人们就像是下饺子似的,逃到河里。

    由于惊慌失措,互相踩踏,有人落水之后,就陷入了淤泥,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把后面的人踩到水下,活生生淹死。

    后面还有朱家军的追杀,兜着屁股杀过来,人们不顾一切逃命,哀鸿遍野,搏命挣扎,水淹践踏。

    足足三千精锐,返回洪都的,还不足八百人。

    胡廷瑞的心都要碎了,这些人可都是他和陈友谅的乡亲,不光是精锐,还是心腹啊!

    “康泰,康泰在哪里?老子要杀了他!”

    胡廷瑞红着眼珠子怒吼,眼前一阵阵发黑,心疼欲死。

    而此时已经天明,有人发现,就在朱家军这边的投石机架子上,竟然挂着一个人。

    赫然正是五花大绑的康泰!

    “给句痛快话,投降不投降?”朱文正贼兮兮道:“你要是不投降,咱就把你当成弹丸,抛到城里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千金悬赏

    康泰虽然兵败被俘,但却不是软骨头,他切齿咬牙,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自己居然败在了一群大鹅的手里。

    “杀吧!杀了老子,你们也活不了!”

    朱文正呵呵冷笑,“杀你比碾死一只鸡还容易,老子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来人,把他放到砲上!”

    士兵们立刻将康泰放下来,然后七手八脚,把他安放在弹丸所在的勺子里……这玩意能投掷两百斤的弹丸,也能投掷一百多斤的大活人。

    康泰仿佛能看到自己原地起飞,直奔洪都城头飞过去,然后一头砸在城墙上,来一个粉身碎骨,碎成一地。

    死法有很多,但是能死得这么有创意,也真是可以含笑九泉了。

    “胡廷瑞,别负隅顽抗了,快点投降吧!”

    有士兵朝着城头大吼,“瞧见没有,你的外甥都要死了!”

    胡廷瑞如何不知,损失三千精锐已经让他怒火中烧,又赔上了一个外甥,他更是气得要死。

    “废物,没用!明明告诉你,不要轻敌,不要轻敌!还是自己找死!”胡廷瑞痛骂康泰,但到底是自己的外甥,眼看着就要粉身碎骨,他又能如何?

    连战连捷的天完,可不是元军。

    当初张希孟安排人在扬州城下炖肉吃,直接就瓦解了军心。

    天完可不一样,他们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团队,虽然偶遇挫折,但还不至于让他们认输投降!

    “姓朱的,你们放马过来吧!想让老子投降,做梦!”

    胡廷瑞硬得像是一块石头,朱文正气得够呛,他真想一刀砍断绳索,把康泰发射出去算了。

    不过朱文正到底没下得去手,这倒不是他心慈手软,而是张希孟早有吩咐。

    这一次朱家军的作战方略还是围点打援,蹂躏守军,只是为了削弱战斗力,真正紧要的还是援军。。

    能在洪都,重创天完,遏制住他们向长江下游的发展势头,这才是最重要的。

    问题是围困洪都一个多月了,居然还是无动于衷,这可不行啊!

    “康泰,你的运气还不错,我们可以放你离开,但是却不能让你回洪都,你现在就去江州,去见倪文俊,就说我们约他在洪都决战,一战定生死,去吧!”

    张希孟塞给了康泰一封信,然后让人带着他到了武阳渡口,随即乘船进入鄱阳湖,而后直奔江州。

    康泰虽然避免了粉身碎骨的下场,但是这一次过去,依旧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倪文俊已经出手对付了陈友谅,作为陈友谅的部将,谁知道倪文俊能不能愿意搭救?如果他不派兵,这几万弟兄,还有洪都城,只怕都保不住了。

    而洪都一旦落到了朱家军手里,南边的抚州,吉安,包括赣州,都有可能落到朱家军的手里,到时候双方的强弱对比,很可能就会该写。

    不管怎么说,倪文俊还是天完的大将军,他不会连这点事情都看不明白!

    康泰迟疑再三,还是在登陆之后,果断前往江州,求见倪文俊。

    而此时的倪文俊,正陈兵江州,按兵不动。

    随着倪文俊一起出兵的还有太师邹普胜,大将赵普胜等人,可谓是精锐云集,水陆两军,十几万人马,气势汹汹。

    按照这个架势,鄱阳湖大战只怕就要提前爆发了,而战争的主角也要换成倪文俊对战朱元璋了。

    只是陈友谅斩杀宽彻普化家眷,绝了诏安之路后,倪文俊相当不满。

    他在军中整日饮酒,还弄了好些人给他唱戏,不分昼夜,一味行乐,就是按兵不动,毫无作为。

    这下子可把邹普胜等人急坏了。

    眼下洪都还在大战,你要干点啥,你得支棱起来啊!

    被逼无奈之下,邹普胜和赵普胜一起来找倪文俊。

    算起来普字辈里面,叫普胜的就有好几个,除了这俩之外,还有李普胜,也算是彭和尚朴素而美好的愿望吧。

    赵普胜是老熟人了,当初巢湖水师要出长江,就跟他打过交道,当初赵普胜也算是老实,没敢和朱家军翻脸。

    后来他见天完重新恢复元气,又返回了天完。

    “大将军,朱元璋这人有枭雄之姿,手下能人辈出,运筹帷幄,不可小觑啊!”

    倪文俊翻着醉眼,呵呵道:“当真?都有谁?俺倒要听听?”

    赵普胜深吸口气,“大将军,朱元璋的左相李善长就不消多说了,右相张希孟,据说此人出身张氏,族里的前辈就是云庄先生张养浩,见识非比寻常,拟定均田方略,堪称当世英才啊!还有原来的工部尚书贾鲁,竟然也投靠了朱元璋,现在军中又添了朱升,汪广洋,杨宪,刘基等人,皆是一时才俊。”

    倪文俊皱了皱眉头,疑惑道:“听你这么说,都是一些降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元廷就这么老实,怎么不把他们家人抓起来,都给灭族了?”

    邹普胜和赵普胜一听都忍不住想笑,你是真拎不清啊!杀张希孟的家人,他的爹娘早就不在了,老家都没有了直系亲属。

    如果要是连族人也都牵连,那可就热闹了,别忘了,在朱家军手里,蒙古俘虏就有不下十万人,还要那么多蒙古人,色目人……一旦开了这个头儿,还不知道谁更倒霉呢!

    不是元廷手下留情,而是不敢破罐子破摔。

    哪怕到了现在,元廷依旧有许多汉官,军中也有汉人士兵,真的要弄成不顾一切的杀戮,蒙古人岂不是要重复后赵的故事了?

    “大将军,不管怎么说,朱元璋善于笼络人心,他手下理政治民的本事都不错……我看应该尽早除掉朱元璋,唯有战而胜之,咱们才能高枕无忧啊!”赵普胜苦心劝谏。

    倪文俊默默听着,突然一笑,“老赵啊,我就是个渔夫,你也知道的。现在占据了几个省的地盘,坐拥几十万兵马,我都不敢相信。你说到了今天,我还有什么所求?我还有什么打算?我这大将军之上,还有什么人?你说啊!”

    倪文俊突然抓住赵普胜,用力摇晃,脸上似笑非笑盯着他。

    赵普胜的心突然下沉,脸色都变得不好看了。

    旁边的太师邹普胜更是眉头紧皱,按照道理,他的地位在倪文俊之上,可是很显然,倪文俊不会稀罕他的太师的。

    “大将军,元氏失德,天下群雄逐鹿,豪杰并起。且不说北方,就算南方各地,朱元璋,张士诚,乃至于方国珍,陈友定……谁不想逐鹿中原,一统天下。如今我们有了几省之地,带甲百万,正是鲸吞天下,恢复宋氏江山的大好机会。大将军若是能成就如此功业,便是放在史册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和大将军相提并论。”

    邹普胜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赵普胜连忙点头,“大将军,俺也是这一个意思!”

    倪文俊怔了怔,突然无奈一笑,“哎,就算打下天下,也不是臣子的。不管是做丞相,还是管一个省,也无非如此而已。还能比现在强多少?”

    这俩人也都不是傻子,倪文俊这货是摆明了心思,他绝了诏安的念头之后,竟然打算换个思路,直接取代徐寿辉,去当皇帝!

    对于他来说,往上爬就是他的追求。

    给元廷当行省参政,比给徐寿辉当大将军威风,所以他愿意诏安。

    现在诏安不成,那他干脆取代徐寿辉。

    邹普胜和赵普胜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货是真的走火入魔了。

    沉默了良久,邹普胜道:“大将军,乱世英豪,有德者居之。如今雄兵百万,如果能攻下金陵,灭了朱元璋,顺带消灭张士诚等人,一统天下,自然是功高之人为主。天下人都会心悦诚服的。”

    邹普胜想给倪文俊画个大饼,劝说他先灭朱元璋,哪知道倪文俊竟然当真了,他呵呵笑道:“还是太师有见识!这么说只要咱打下金陵,你就奉我为主了?”

    邹普胜吸了口气,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他咬了咬牙,“大将军果真能攻取金陵,到时候自有万民归附。”

    邹普胜到底没有说他是不是打算拥立倪文俊,但是倪文俊却是已经这么认为了。

    “你们用不着着急的,要说打仗的事,咱心里早有计较了……兵书上不是有句话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其实我早就下令悬赏一千两黄金,从往来长江的商人手里,购买地图。哪里能登陆,哪里有守军,哪里道路通畅,哪里关隘重重。”倪文俊呵呵一笑,“俺自从领兵打仗以来,攻无不取,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你们不会觉得俺就是靠运气好吧?”

    害羞羞!

    邹普胜和赵普胜都吓了一跳,真没有想到,背着他们,倪文俊竟然干了这么一件大事。

    “大将军,真的能得到地图?”

    倪文俊一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可是出了一千两金子,多少人几十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他们又岂会骗我?再有洪都告急,朱元璋摆下了阵势,无非是想以逸待劳,骗咱们过去,我又岂是那么傻的人。你们放心吧,去告诉那个康泰一声,用不着担心,只等着我打破了金陵,他舅舅也就安全了。”

    倪文俊谈笑自若,强大的信心,让邹普胜和赵普胜都无言以对了。

    这位别的地方不靠谱,但是说起打仗,还真是一把好手,难道真的让他攻入金陵,取代徐寿辉,登基称帝?

    邹普胜和赵普胜都唉声叹气,忧心忡忡。

    这事情弄得,竟然不知道是盼着打胜好,还是害怕打胜了……

    而就在他们讨论的时候,另外一边,倪文俊的手下,正拿着十两银子,放到一个商人面前。

    “把江州到金陵,这一路上的情形,都给我画出来,十天之内,给我交出来。”

    商人看着区区十两银子,嘴咧得老大,这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要弄到地图,除了凭着记忆画一部分,剩下的就要找人帮忙,甚至还要实地勘测。十天时间先不说够不够,这十两银子,也太寒酸了。

    商人十分为难,“我怕是办不……”

    “什么?”

    倪文俊的手下冷笑,“你不愿意帮忙,那就是跟我们作对!来人,把他们全家都给我带走!”

    商人大惊失色,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我知道你往来长江,很有经验。十天之内,给了地图,把家眷还给你,一根毛都不会少。不交地图,我就让你们一家子到地下团聚!”

    商人悲愤难平,一转眼过了十天,他果然交了一副地图,那边查看之后,很是满意,笑呵呵归还了他的家人。

    “这就对了,下回有事再找你。”

    眼瞧着人走了,商人一把拉起老婆孩子,快走!

    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的一家人从后门出来,上了一辆足足花了十两银子雇来的马车。

    “去渡口,咱们去洪都,把事情告诉吴国公!那,那幅地图是我画的,我要让吴国公知道!”

    妻子一听,惊得脸色惨白,道:“那,那吴国公知道你给那帮畜生画地图,他还不杀了你?咱们去什么洪都啊?你不想活了?”

    商人绷着脸,半晌实在是憋不住了,忍不住大笑道:“那地图是我在家里头瞎画的,按照那个地图去,保证他们有去无回!”

    妻子怔了怔,突然捂着脸,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泪都出来了。

    “好,老爷好样的!这十天担惊受怕,可算给我们报仇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我们并肩作战吧!

    同样是鄱阳湖水道,康泰急吼吼来求援,倪文俊不为所动,连面都没见到。而另一边,商人一家子却是轻轻松松到了武阳渡,见到了朱家军。

    也幸亏他们跑了,因为在当天夜里,他家的那一条街道就走水了,二十几家房舍,全都付之一炬。

    没办法,不这么办,那之差十两银子的一千两黄金巨款怎么交代?

    留着吧,万一大将军问起来,肯定要露馅。

    而且地图这个东西,是需要核实查证的。万一出了事,对不上,那该怎么办?

    什么,这家伙知道地图是假的?

    废话!

    十两银子能买到真的地图吗?

    真当大家伙是傻子啊?

    那既然知道是假的,怎么还敢给倪文俊送去啊?

    万一战败了,那岂不是坏事了?

    战败?很严重吗?反正大将军都打算投靠元鞑子,只要给他湖广行省参政,他就能杀了徐寿辉……就许你倪大将军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就不许我们下边人找个出路?

    这一千两金子,拿出五百两打点,送回家乡五百两藏起来。

    不管谁胜谁负,只要咱手里有钱,大约就不会吃亏的。

    不论是倪文俊,还是陈友谅,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当他们开始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不择手段,开始互相算计,你争我夺的时候,蒸蒸日上的天完,就已经漏洞百出了。

    或许他们依旧强大,依旧张牙舞爪,不可一世,但却只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彭和尚不惜一死的弥勒降世,天下大同的朴素理想彻底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争权夺利,互相杀戮。。

    ……

    “小人拜见吴国公。”

    朱元璋看着面前的商人,神色凝重,“你说什么?倪文俊要攻打应天,你怎么知道的?”

    “回吴国公的话,倪文俊派遣手下人,以千两黄金,购买前往金陵,沿途州郡码头的地图,图谋金陵之心,昭然若揭啊!”

    “哦!他肯出这么多钱?你为什么又来投奔咱?”

    商人满脸纠结,苦兮兮半晌,朱元璋都不耐烦,起了疑心,他这才用力磕头,说出来实情。

    “回吴国公的话,他,他出钱这么多,可下面人层层盘剥,到了我的手里,只,只有十两银子,我,我没办法,只能画个假的地图,敷衍倪文俊。我怕事情暴露,这才逃过来,求吴国公庇护!”

    朱元璋听得目瞪口呆,一千两金子,变成十两银子,这贪得也太离谱了!

    说实话,朱元璋也是这些年被奇人奇事折腾得免疫了,谁能想到,一个小兵,单人独马,就能进城擒拿大将,一个小偷,还敢跳出来,主动自首,那些元廷高官,被俘之后,竟然个个都是人才……

    由此看来,花十两银子,买个假地图,然后攻击金陵,这他娘的也不见得是假消息!

    就是这么个奇葩年头!

    朱元璋思忖再三,终于下令,把几个核心文武都叫过来,赶快商量一下吧。

    不多时,张希孟,朱升,徐达等人都来了。

    大家伙听到消息之后,先是觉得匪夷所思,不过仔细想想,竟然也合情合理。

    张希孟首先道:“主公,根据咱们的人密报,倪文俊似乎有意接受元廷诏安。陈友谅急吼吼回去,又突然杀了宽彻普化的全家,就是阻止倪文俊投降元廷,断了他们的联系。”

    这几年的经营下来,朱家军的情报系统已经相当强大了。

    吴大头从大都逃出来,不代表朱家军在大都的情报系统瓦解了……恰恰相反,这几年新增了无数替朱家军做事的人。

    三教九流,不计其数,什么人都有。

    从最卑微的乞丐,到年轻气盛的读书人,最最离谱的是,在这里吗,还有许多蒙古人,色目人。

    更让人不敢置信的是,其中有七八成以上,都不要任何报酬。

    朱家军的分田大纲,宋濂在宗泽墓前的祭文,最近关于向女人授田的政令,包括兴学计划,征税方针……还有那些经典的戏曲作品。

    一切的一切,都在民间快速传播,人们渐渐把希望寄托在了朱家军的身上……或许能接触到的人,相比起总人数,还是不值一提,无法扭转天下大局,但是只要在某个行业,有一两个愿意支持朱家军的行内人,他们主动行动起来,将各种各样的消息,传递给朱家军,为朱家军做事。

    产生的能量,就是无与伦比的。

    说来惭愧,如今的郭英,他愁的不是没有消息,而是消息太多了,不知道怎么取舍。

    天完和金陵,顺流而下,也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倪文俊这帮人做事又不小心,被朱家军查清楚,半点不用吃惊。

    “倪文俊之流,反复无常,一心只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下面人心离散,贪财好利,不顾一切,也是情理之中。”张希孟说到这里,忍不住轻叹道:“主公,我们应该引以为戒啊!”

    朱元璋面色凝重,听起来是个笑话,可是仔细想来,竟然不敢当做笑话,甚至是在笑过之后,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他也是一方之主,统领着几十万兵马,有着几百万子民百姓,这里面的关节,朱元璋最清楚不过。

    打天下不是做生意,当一个老板,只要钱给到位了,下面人就会认真做事。

    可是争雄逐鹿不行,因为这个行业风险太大,利益也太大……成了就是九五之尊,输了万劫不复,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

    所以身处其中的人,不会因为一点钱财恩惠,就掏心掏肺,把命给你,绝对想都不要想。

    凭什么认为一个吕布安禄山似的人物,会守住做人底线,唯独对你死心塌地,唯命是从?这在逻辑上就不通!

    在朱元璋看来,他要赢得手下的认可,最主要的就是以身作则,表里如一,赏罚公平,而且要守住底线。立下的法令,就必须执行,不打折扣。哪怕是胡三舍,说杀也就杀了。

    身处乱世,最怕的就是反复无常,摇摆不定。

    倪文俊生出诏安之心,天完内部人心浮动,立刻就出现了大乱子,自然要引以为戒。

    这么说,倒不是朱家军内部铁板一块,人人都是忠正贤臣。

    假如把一千两黄金摆在面前,朱家军内部,能经得住考验的人,只怕也不多。

    只不过按照倪文俊部下的德行,想要他们拿出一千两金子收买朱家军的人,不知道倪文俊要出十万两,还是一百万两……这么看起来,朱家军整体还是可靠的,没有办法,收买起来太困难了。

    “张先生提醒的是,回头还要严肃军纪,落实法令……要让所有人知道,咱说话是算数的,咱表里如一,绝不会出尔反尔!”

    老朱果断道,这事情的重要,甚至要在作战之上。

    说完之后,老朱这才继续讨论眼前的战事。

    “倪文俊不来,反而要攻击金陵,咱们该如何是好?”

    朱升思量道:“上位,虽然倪文俊弄了假地图,着实可笑。但是此人凶悍善战,不可小觑。地图的错误,能让他吃亏,却不足以让他打消攻击金陵的念头,我们能选的不多,最稳妥的就是撤兵回去,在长江沿线,选择地点,给他们迎头痛击。”朱升说到这里,看看眼前的三个人。

    发现不光指张希孟还是朱元璋,乃至徐达,都在皱眉头。

    他们围攻洪都这么久,已经轰破了城墙,如果就此退去,下次再想攻破洪都,就难上加难了。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看,立刻回援,就当真能挫败倪文俊?

    貌似也没有这么简单。

    徐达沉吟少许,突然道:“上位,倪文俊攻击金陵,想的是逼迫咱们回师。咱们能不能立刻攻克洪都,反而去攻击江州,迫使倪文俊回援呢?”

    张希孟眼珠瞪圆,这想法不错,不就是换家吗!

    只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关键就是长江沿线的朱家军,能不能撑得住?

    还有,倪文俊拿了个假地图,鬼知道他会从哪里发起攻击……

    这下子反而是朱家军难办了。

    “这样吧,立刻传令,先告诉金陵的李善长,让他下令戒备。再有,徐达,你和常遇春胡大海,猛攻洪都,再派人去劝降胡廷瑞,五日之内,攻破洪都……如果不行,我们就只能先退兵了。”

    朱元璋决定之后,下意识看了眼张希孟,发现张希孟用力颔首,十分赞同朱元璋的安排。

    朱家军立刻行动起来,该送信送信,该劝降劝降,该筹备攻势筹备攻势……一句话,朱家军动起来了。

    大江之上,风浪涌动,长江两岸,水稻长势喜人,要不了多久,又会迎来丰收。也先帖木儿领着几个兽医,正在给丁家洲当地的农户,修剪牛蹄,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不远处,正有两万多元兵俘虏,在这边修建城堡,铺路修桥,为了开发铜陵的矿产做准备。

    伴随着这两万俘虏,竟然是郭兴统领的五百拱卫司将士。

    郭兴是郭英的哥哥,他做事沉稳,心思缜密,在军中的评价,甚至还在郭英之上。

    他正和几个俘虏营的奇才聊天,突然见到也先一身牛粪,匆匆跑来。

    “郭千户,大事不好了,足有万八千人,在丁家洲登陆,朝着这边杀来了!”

    郭兴大惊,“什么?他们是哪里来的?”

    也先帖木儿咽了口吐沫,不无担心道:“看旗号是天完的兵,郭千户,你可快点拿个主意啊!”

    郭兴眉头紧皱,他领兵修建城池堡垒,这边防备倒还算坚固,可问题是自己只有五百兵,对方却有万八千人。

    “也先帖木儿,你不会看错吧?”

    也先哭了,“我率领过几十万人,还能看错?郭千户,你快点想办法吧!不然让天完的贼子杀过来,咱们就完了!”

    咱们!

    郭兴一怔,随即扭头,看向了自己面前的这帮人……知枢密院事雪雪,中书参议龚伯遂,大将阿鲁灰,别不华,还有万户纳哈出,杨仲英等等。

    郭兴突然吸了口气,沉声道:“你们愿意和我们并肩作战吗?”

    这些人听到这话,也傻了,这能行吗?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大元忠臣,全伙在此!

    郭兴觉得自己简直疯了,竟然想要让俘虏参加战斗!

    别忘了,他们可都是大元的将领,被朱家军俘虏了,这帮人能为了朱家军作战吗?万一他们拿起了兵器,反戈一击怎么办?

    郭兴丝毫不认为自己能决定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兄弟郭英也不行!

    这么大的事情,能临时决定的,只有张希孟,能最终拍板的只有朱元璋。如果别人来干,哪怕立了功劳,也会有后续麻烦的。

    “我看不妥!”

    雪雪突然说出一句,他貌似反对,郭兴竟然如蒙大赦,可算救了命了!

    郭兴就想立刻否定这个荒唐的提议,可雪雪接下来的一句话,让郭兴破防了,“郭千户,事到如今,你还区分你我,如果是张丞相在这里,保证会骂你的!”

    也先帖木儿气喘吁吁,一路跑来,十分辛苦,听到这话,竟然咧嘴笑了,“说得好!郭千户,我可告诉你,吴国公早就说了,咱们朱家军,汉人、苗人、蒙古人、男人、女人,全都一视同仁!”

    “如今贼人临门,危在旦夕,百姓有涂炭之苦,你却说我们,你们……你真是太让大家伙失望了!”

    好家伙,这两位一唱一和,竟然把郭兴嘲笑了一顿。

    你小子还敢教育改造我们,你差得太远!

    郭兴郁闷得吐血,他一时兴起,提出来的想法,竟然让自己骑上了老虎背,上去了下不来。

    怎么办吧?

    拒绝俘虏参战,事后检讨,他肯定没有好下场。

    可若是答应让他们参战,万一这帮人投靠了天完,反戈一击,后果更加不堪设想……救命啊!

    我就是个小小的千户,不要拿这种事情考验我啊!

    郭兴焦头烂额,可与此同时,远处隐隐有喊杀声传来,天完的兵大举登陆了,郭兴的头皮发麻,浑身不寒而栗。

    “不要犹豫了!”

    龚伯遂突然向前迈了两步,到了郭兴面前,他深深一躬。

    “郭千户,我知道你的担心,换成是我们,只怕比你还不放心。但是我希望你理解一件事,我们也都是人,有血有肉的人,我们有心,有想法,也明白好歹。朱家军能走到今天,不是靠着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猛将,也不是什么多智如妖的鬼才。。靠的是实实在在,说到做到,以真心换真心!”

    “前面也先帖木儿也说了,朱家军一视同仁,不只是如此,我还知道,吴国公和夫人也生活简朴,从不浪费,夫人还亲自织布做军服,怀着公子的时候,也不曾懈怠。还有张相公,他的清廉可是盗贼都认可的。”

    说到这里,众人不由自主把目光落到了卢秋云身上。

    此刻这位偷天大盗也是老脸通红……偌大的战俘营,就属他最奇怪了,别人都是打败了被俘,就他是偷东西被塞进来的。

    在这些人里面,他是那么格格不入,简直比腰间盘都突出。

    不过虽然有诸般不方便,但是战俘营的课程还是很吸引卢秋云的。

    因为在这里的基础课程,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先生会告诉他们,什么是创造财富,什么是分配财富……简言之,种田放牧,都是创造财富,都是堂堂正正的道理。

    至于分配财富,比如征税,比如商贸运输,互通有无,这些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还有些不那么正确的,比如抢掠,比如杀戮,自然也包括盗窃……卢秋云的儒道兼修,又精通各行各业,其实他极为聪明,只是格局不够,把自己困住了。

    如今一听课程,顿时就清楚了……他做得不是正道,只是歪门邪道,而且还是歪门邪道中,比较不靠谱的。

    估计也就比到处烧杀掠夺好一些,就凭着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如何能天下大同?

    这不是痴人说梦,自欺欺人吗?

    道理想通了,卢秋云在战俘营,劳动相当积极,而且他什么都会,属于万金油中的万金油,竟然还交了一大堆朋友。

    “没错,我知道张相是清官,我更知道他是好官!朱家军做得事情都是对的,我愿意跟天完的贼子拼了!哪怕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只求,只求郭千户能给我写一句话,说我是为了华夏吴国而死,我死而无憾!”

    卢秋云说完,在他的身边,竟然有好几个俘虏也跟着大吼,“没错,我们也愿意!”

    渐渐的,吼声震天,气势如虹!

    面对着山呼海啸的声音,郭兴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一瞬间,他竟然不怕数以万计的天完兵马了。

    或许这就是一呼百应吧!

    朱家军的力量,就是源于此!

    郭兴眉头乱挑,看着这群义愤填膺,摩拳擦掌的士兵,他终于狠下心来。

    不管怎么样吧!

    就算上位要惩罚,自己也受着了。

    反正此时此刻,他要拼一把!

    “所有人听令!”

    “按照你们原本的编制,归到各个将领部下,立刻领取武器,做好战斗准备……暂时没有兵器的,就用你们手里的铁锹铁镐!”

    一声令下,所有人轰然答应。

    大家伙喜笑颜开,仿佛不是参加战斗,而是要过年了似的,别提多高兴了。

    雪雪、别不华、纳哈出、阿鲁灰……全都招呼部下,每人领着一队,兴高采烈,准备战斗。

    也先看了一圈,发现自己的两个侄子哈剌章和三宝奴竟然也在人群中。

    “你们俩怎么也愿意给朱家军打仗?”

    这俩小子脸上发红,却也有说辞,“叔,这,这是打天完贼啊!我爹在这里,也不会反对的!”

    也先帖木儿忍不住笑了,“好,你们说得对!但是我可告诉你们,既然是跟贼人对战,就不许后撤,不许丢人!宁死死在冲锋的路上!咱们不能第二次丢人了!”

    两个小子怔了少许,立刻用力点头。

    眼瞧着这两万多俘虏,提着简陋的工具,各自进入了临近的堡垒,严阵以待……但是在人群当中,也还有那么一些最顽固的家伙,他们才不愿意给朱家军增加兵力。

    “把我们送走吧!我们绝不会替你们打仗的。”

    郭兴看了看这帮人,心中暗笑……在俘虏之中,的确就有这么一批冥顽不灵的,他们死也不愿意改变,就像是茅坑的石头。

    而且他们似乎也吃准了朱家军的作风……你们不愿意杀人,想要改造俘虏,那我们就不接受改造,咱们耗着呗,看谁耗得过谁!

    “你们是不是打算投降天完?”郭兴冷冷道。

    这些人互相看了看,笑话!

    “郭千户,虽说我们不愿意帮你们,但到底你们还有些过人之处,能让那帮家伙死心塌地。天完的贼人,又算什么东西!能让我们投降!”

    郭兴略微怔了怔,就道:“既然你们不想投降,也不想出力,现在就滚蛋……向后退五十里,等战事结束了,我再处置你们!”

    这帮人也吓了一跳,痴痴道:“让我们走?不派人押解?”

    郭兴翻了翻眼皮,冷笑道:“押解什么?这边别说是个人,就算是条狗,都要严阵以待!你们赶快滚蛋,别耽误正事!”

    这些人也被弄得不上不下,为首之人名叫张文贵,他一直说自己,生是大元朝的人,死也是大元朝的鬼,无论如何,恪守忠义,此心不改。

    他还嘲讽雪雪、也先等人,在战俘营算是相当特立独行的一位。

    到了今天,九成以上的战俘,都果断加入了朱家军,要跟天完决战。

    只有张文贵,还有不到一千人,他们不愿意替朱家军作战……只能转身,讪讪离去。

    张文贵带头离开了战俘营,他发现后面果然没有朱家军跟随,诚如郭兴所说,连一条狗都要留下来防备敌人。

    难道说,我们这些人,连狗都不如?

    张文贵切齿咬牙,愤恨不已。

    可很快他又感觉到了一丝丝失落。

    他向着两边看了看,对着跟自己一同出来的人道:“你们说,以后会怎么说也先帖木儿,阿鲁灰这帮人?”

    “还能怎么说?二臣贼子呗!”

    张文贵突然摇头了,“呸!人家是挺身而出,保护百姓的大英雄,如果有人战死了,那就更好了,他们就成了朱家军的英雄了!没准还能按照牺牲的将士对待,家里头还能得到抚恤呢!”

    “是吗?可他们背叛了大元朝啊?”

    “大元朝?”

    张文贵呵呵冷笑,“大元朝有本事让俘虏心甘情愿,替朝廷打仗吗?告诉你们吧,这大元朝没几年就要完蛋了!”

    听他这么一说,这帮人都傻眼了,“那,那大元朝完蛋了,我们算什么?”

    “算什么?”张文贵怔了怔,他也不知道算什么……其实在战俘营这么长时间,他早就看明白了,至于迟迟不愿意转这个弯儿,不过是赌着一口气罢了!

    就在此时,突然在道路两边,出现了许多民兵百姓,其中有十几岁的少年,也有花白头发的老人,他们拿着简单的武器,成群结队,向着江边方向奔去。

    唯有他们,和所有人的方向都不一样,显得是那么突出!

    一步,两步……张文贵的步伐越来越艰难,一张老脸,越来越红,强烈的羞愤郁结,堆满了胸膛,突然,他猛地转身,发足狂奔。

    其余的人短暂迟疑,竟然也转身了,跑得比张文贵还快!

    “你们听着,我们都是大元忠臣,我们是帮助朱家军打仗!”张文贵这群人冲向了喊杀震天的战场。

    所有大元忠臣,一个不缺!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我们不是饭桶

    倪文俊的心情很糟糕,在他的想法里,徐寿辉有徐寿辉的兄弟,彭党有彭党的兄弟,他倪文俊自然也有属于自己的兄弟,而且还是数量最多的那个。

    可偏偏有个叫陈友谅的站了出来,公然忤逆他。

    这让倪文俊越发憋屈,所以他把陈友谅放在了黄州,但是这只能算是略施薄惩,还不够劲儿。所以他放着朱元璋围攻洪都不救,他要让陈友谅付出更大的代价,胡廷瑞、康泰,这些陈友谅的兄弟都要死。

    或者说,凡是不愿意老老实实,当他兄弟的,都要死!

    兄弟尚且如此,敌人那就更不要说了。

    所以他选择了顺流而下,攻取金陵,灭掉朱元璋。

    计划很完美,第一步就失败了……他是打算直取太平,从才是登陆。

    可是按照地图,他的前锋竟然在丁家洲登陆了,这里距离采石还有好远,地图也能弄错?这可是花了一千两金子才弄来的?

    一定是前锋兵马太废物了,这帮东西,越来越没有用了。

    登陆作战,弄错了位置,也不算太离谱儿。

    摆在倪文俊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是选择重新上船,顺流直下,寻找正确的登陆地点;第二,就是将错就错,在这个登陆地点杀上去,仗着部下的战斗力,杀出一条血路,结果也是一样的。。

    可是很快倪文俊就没有选择了,前锋仓促登陆,朱家军被惊动了,立刻进入战斗状态,沿江烽火狼烟,属于朱家军的水师也出动了,大批舟船,严阵以待,封锁长江。

    而此时倪文俊想收回兵马,重新上船,继续顺流直下,时间已经不允许了,那就将错就错,杀上去,咱天完大军,天下无敌!

    此时的倪文俊,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捅了一个什么样的马蜂窝。

    朱家军的水师短板很明显,面对江南元军如此,面对天完也是如此。正因为如此,为了防备偷袭,朱家军也做足了功夫,当初在和县的时候,就修建了一堆沿江的烽火台。

    如今财力人力都是当初十倍,基建狂魔的属性也发动起来了。

    李善长亲自部署,在沿江的紧要地方,修筑墩台堡垒,严阵以待。

    铜陵是重要的资源区,值得投入海量的资源。

    丁家洲位于铜陵下游,当年伯颜率领蒙古大军,攻灭南宋,就在这里爆发过大战。

    面对这个古战场,朱家军调来了数万俘虏,修筑墩台堡垒,全力以赴。这就是蒙古俘虏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按理说光是蒙古俘虏也没有什么,毕竟他们只是一群解除了武装的民夫,拿着铁锹铲子,能干什么?

    炒菜吗?

    可问题是好巧不巧,朱家军的军械生产也开始爆发了。

    一个以耕战立国的政权,是会爆发出相当恐怖的战斗力……马氏用了十天时间,弄出了五万套战袄,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在另一面,军械的生产,已经提前军服,开始大规模出产了。铠甲、弓弩、刀剑、利斧,乃至火器、投石机,在这些刚刚完工的墩台里,存了相当数量。

    光是铠甲就有三千副!

    所以说倪文俊很不幸,他捅了一个马蜂窝。

    这个马蜂窝有兵、有将、有武器、有严整的墩台工事……只不过这些东西,都是分散的,需要有人整合在一起。

    郭兴下令,让俘虏们拿着兵器,进入战斗状态。

    眼瞧着这些衣衫单薄的士兵,拿着简单的刀剑长矛,从眼前经过,奔向一个个墩台。郭兴皱眉头了,竟然连弓箭都没有,这怎么退敌?

    但是战俘营只有这些东西,而且还是拱卫司用来看管俘虏的,数量相比起数万俘虏来,也是严重不足。

    果然很快俘虏们就只能拿着锹镐铲子,从面前经过了。

    郭兴看着这些义无反顾的人们,突然老脸发红,心中生出了一丝羞愧的感觉。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放着那些武器在仓库里不用,难道留给天完吗?

    “也先,你负责防备敌人,我去取兵器铠甲!”郭兴咬着牙。对着身边的也先帖木儿说道。

    也先帖木儿略微怔了怔,他自然知道郭兴要拿的是那些储备的武器,他也知道那些武器的精良程度,毕竟他们就参与过搬运,入库。

    但是也先也清楚,那是正儿八经朱家军的装备,不是他们能用的。

    毕竟就算准许他们参战,也不能说双方毫无隔阂,一点戒备都没有。把最好的武器给了俘虏,万一这帮人反戈一击,那岂不是坏了大事?

    “郭千户,如果我没记错,怕是以你的地位,还不足以调用这些武器吧?”也先淡淡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算赤手空拳,我们也能打退这些天完贼寇!”

    郭兴绷着脸,突然冷笑道:“你们的确勇猛,可我不答应!”

    说着郭兴迈步就走,还对也先帖木儿吼道:“你们领兵比我多,战场的本事比我大,该怎么守卫,你们说了算!”

    郭兴走了,带着人,义无反顾,冲向了仓库所在的墩台。

    “打开!把铠甲都拿出来!”

    郭兴气喘吁吁,向一个守卫仓库的百户大声吩咐。

    百户绷着脸,用力摇头,“不行!没有上位命令,这些兵器不可以随便调用,尤其是不能给俘虏使用!”

    “他们不是俘虏!”郭兴低愤怒道:“我们需要并肩作战,我们把他们当成兄弟,他们就是兄弟,当成俘虏,就是俘虏!”

    “我不信!”百户同样怒吼,“郭千户,我受命看守仓库,就不会把兵器随便交给你!而且我要告诉你,我的家人死在了狗鞑子手里,我一辈子都不会信他们!”

    郭兴脸色铁青,按照朱家军的规矩,仓库军械的确是另一套系统,除非指挥使一级的主将,负责一个区域的全权,才能调用。

    像他这种拱卫司的千户,地位不够,也不是正儿八经的主战兵力,人家拒绝也是理直气壮的。

    可是不管他多理直气壮,天完的兵马已经向这边杀来,离着江边最近的墩台已经传来了喊杀声!

    开战了!

    郭兴眼睛瞪圆,怒吼道:“让不让开?”

    “不让!就是不让!军法如山!你没有资格,就是没有资格!”

    郭兴咬着牙,突然抽出了佩刀,百户吓得脸色骤变,却还是怒视着郭兴,“你,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的弟兄们在流血!”

    郭兴一把推开了百户,手起一刀,劈在了仓库的锁头上,连同上面的封条,一并斩落。郭兴猛地回头,对着后面的人大吼道:“进去,赶快搬运兵器!”

    百户大怒,张开双臂,还要阻拦郭兴,“不许拿走,上位军法严明,不会放过你的!那些蒙古畜生,伤天害理,有了铠甲弓弩,他们必定造反……”

    “住口!”

    郭兴突然揪住了百户胸前的衣服,把他几乎举起!

    百户吓得变颜变色,手脚乱动,“你,你要干什么?你别以为是千户,既能杀我,军法无情……”

    “哼!”郭兴冷笑道:“我不杀你,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们改造俘虏,其实也是在改造自己,让我们自己重新认识人心,认识天下……我知道,其实在军中上下,有很多人都反对张相的主张,不想投入心力,改造战俘。觉得他们无可救药,该一杀了之。就是你们这种人,其实比某些战俘,还需要改造!”

    郭兴狠狠将百户推到一边,而后不屑道:“你大可以向李相告状,可以让上位降罪,哪怕砍了我的脑袋!但是今天,我们拱卫司的弟兄们,就要和所有人一起,真正击败敌人,打一场打胜仗!”

    郭兴蔑视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百户,随即指挥着部下,赶快搬运武器,用最快的速度,送去其他墩台堡垒。

    就在郭兴往外搬运武器的时候,正好张文贵和那几百人,也掉头返回,双方碰在了一起……略微有点小尴尬!

    “你们回来干什么?”

    “你,你怎么把这些武器都拿出来了?”

    ……

    双方稍微迟疑,喊杀声突然又响起来了,天完的兵马更近了。

    张文贵眼珠转了转,立刻感到不妙,急忙吼道:“郭千户,快把铠甲给我们,让我们顶上去!”

    郭兴向远处望了望,他也不傻,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天完大军杀来,如果他们只是仗着墩台堡垒据守,就会被人家分割包围,到时候一个个拔除堡垒,各个击破。

    在这个关头,必须有一支机动力量,能够联络各个墩台,大家伙互相配合,才能真正挡住敌人。

    本来这个活儿,郭兴是希望拱卫司来干的,毕竟他们是朱家军的嫡系。

    但是张文贵这帮人去而复返,竟然要抢下这个活儿,郭兴还是有点迟疑。

    “别愣着了……当初围攻彭和尚的时候,就有我一个!没有二两硬骨头,我们也扛不到今天!”

    这话倒是没说错,进了战俘营,还死撑着,的确堪称元军的精锐,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是响当当的。

    郭兴嘴角抽动了两下,竟然点头。

    “好!”

    这一个字出口,郭兴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而对面的张文贵,在短暂发愣之后,竟然脸色涨红,他二话不说,取过一套铠甲,披在了身上,与此同时,一手持着盾牌,一手拿着利斧,扭头对其余士兵怒吼道:“当初俺打死了彭和尚,今天杀他的徒子徒孙,更不在话下,都跟我冲!”

    就在他们穿戴铠甲的时候,天完的兵马已经大举杀过来,有数个堡垒已经陷入了苦战。

    俘虏们虽然士气高昂,但是由于缺少弓弩,只能用滚木礌石,攻击敌人。而天完这边,在军中有不少弓箭手,他们混在攻城的队伍中,对于探出头的俘虏,进行射击,转眼就有不少俘虏惨死。

    而就在这时候,张文贵率领着几百名甲士,嗷嗷叫着,和天完兵马迎头撞上,他手里的利斧挥动,瞬间将一个敌人劈成两断!

    好家伙,真不愧是当初参与斩杀彭和尚的狠人!

    “打得好,没给咱们大元兵马丢人!”也先帖木儿放声大笑,眼泪都出来了,不是俺们饭桶,是朝廷太无能!

    白白埋没了勇士!

    “你们快挥动旗号,指引张文贵,让他杀过来。集中滚木礌石,,把石灰瓶也搬来,给我狠狠打!”也先帖木儿放肆大叫,堡垒上下,酣战一片。

    张文贵连着杀了几个人,一抹脸上的血水,抬头看去,发现了堡垒墙上,摇动的朱红旗号,顿时咧嘴笑了,兴奋大吼,“来,跟我冲!杀过去!”

第二百四十六章 咱们赢了

    在这个万物竞发的乱世,永远都不缺猛人。

    张文贵是个没什么名气的,但是他就参与过围杀彭和尚的战斗,虽然大概率不是他亲手杀了彭和尚,但是在那一场战斗当中,他的确立功不小。

    几年之后,天完的统帅换成了大将军倪文俊。而他们已经沦为朱家军的俘虏。可偏偏又给了他们一个以俘虏之身,和老对头再次较量的机会。不得不说,这就是奇妙的缘分。

    上一次大胜,这一次更没有理由输掉!

    “杀!”

    张文贵领着人马,朝着也先所在的墩台杀过去。他们一路上砍瓜切菜一般,横冲直撞,天完的兵马暴怒,他们不允许这么厉害的朱家军存在。

    这帮人奋力杀上来,试图淹没张文贵。

    但是他们的努力还是白费了。。

    这段时间的劳作,竟然让元军士兵的状态比原来还要好。而且他们貌似真的脱胎换骨,明白了战斗的意义。

    此刻的他们,比昔日更能打,也比昔日更加团结,更加拼命!

    张文贵冲到了墩台下面,冲着上面的也先大吼,“在往哪边杀?”

    也先急忙向西边三里处指过去。

    “雪雪在那边……你要是杀不动了,就交给我,你来守城算了!”

    “呸!”

    张文贵冷笑道:“你的那点办事就别丢人了,凭着我就能把贼人都给灭了!”

    张文贵说完,也不休息,掉头领人杀向了雪雪……纵观整个朱家军在沿江的防线,其实十分有特点。

    每隔三五里,就会有一个墩台。

    在墩台的后面,会有一个,或者几个的堡垒,用来屯兵,囤积粮草军械……堡垒之后,就是城池。

    这样层层叠叠,构成了完整的防御体系。

    其实这一套和长城一线十分相似,区别只是没有城墙连缀,不过朱家军又在各个堡垒之间,挖掘了沟渠,也能起到防御的效果。

    天完大军杀进来,就有点像大明朝中后期,蒙古骑兵翻越长城,突袭内地。

    这一套防御系统没有什么问题,堡垒也足够坚固,轻易不会被攻克。

    但是,如果失去了敢于在野地和骑兵对战的精锐兵马,就会陷入尴尬的处境,即敌人杀进来,全都坚壁清野,躲进乌龟壳里,然后任由敌人烧杀抢掠,祸害老百姓一阵,等敌人退去了,再假装追击,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几颗脑袋,向朝廷交差,也就是了。

    多好的防御体系,落到了一群懦夫手里,也是没什么用的。

    可一旦遇上了真正的猛士,能够发挥这套体系的威力,那效果就完全不同了。

    张文贵率领甲士,冲破了天完兵马,杀到了堡垒下面,随即将一批武器送了进来。

    铠甲,刀剑,甚至是弓弩,火器……一瞬间,也先帖木儿鸟枪换炮,腰杆顿时挺直了。

    他抓起一张硬弓,在手里掂了掂,貌似还是那样,也不知道自己的箭术行不行了,光是给牛修蹄子了。

    他自嘲笑笑,抓着弓,从垛口向下看去,在七十步之外,有一个天完的将领,貌似正在指挥着。

    也先瞄了一下,随即张弓射箭。

    嘭!

    一箭正中对方肩头,只听哎呦了一声,此人几乎是摔倒。

    “神箭啊!”

    城头顿时欢声雷动,“大人真是宝刀不老!”

    也先帖木儿翻了翻眼皮,瞎说什么啊?

    他哥脱脱被罢官,刚过四十岁才,他现在也区区不惑之年,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

    “都给我听好了,这骑射可是咱们的本钱,别让人笑话!”

    士兵轰然答应,得到了弓弩补充的士兵当真展现出蒙古人的高明之处。箭并不密集,但是每发必中。

    而且他们拿到的重箭,杀伤力惊人。

    天完兵马的损失直线上升,弄得他们已经不敢随意接近。

    这时候也先帖木儿竟然又冒出了一个主意,他立刻把两个侄子叫过来。

    “你们也说过,不能给你们爹丢人,现在就到了表现的时候……我给你们二百人,现在杀出来,扑向别不华的堡垒,能做到吗?”

    哈剌章和三宝奴互相看了看,立刻点头,“小侄能做到……对了,叔父,咱们这一仗要怎么打?”

    也先哈哈一笑,“这还不容易!瞧见没有,我这边举起红旗,你们就攻击,我指向哪边,就攻击哪一边。等到了别不华的堡垒,也这么跟他说……我们所有堡垒,以旗帜为号,或是攻击,或是防守,随时出动,互相配合,杀这帮贼人一个手忙脚乱,灰头土脸!”

    两个小子稍微思量,竟然也明白了也先帖木儿的用意,忍不住大惊,原来叔父也不是废物点心啊!

    也先帖木儿要是知道两个侄子这么看他,肯定狠狠胖揍他们一顿……你们叔父也统领几十万人,就算是头猪,也是天蓬元帅级别的神猪。

    能连这点战斗都指挥不了?

    坚固的堡垒,配合一定数量的精兵,就能产生类似穿梭轰炸的奇妙效果。

    而旗语配合,兵马调度,又能带来局部以多打少的局面。

    张文贵领兵去攻击围困雪雪堡垒外面的敌人。

    也先挥动红旗,提醒对面,雪雪也派遣人马,对应出兵,两面夹击之下,天完兵马迅速溃散,张文贵这时候杀过去,除了将军械送过去,同时又把受伤的士兵放进堡垒之中。

    兵马的缺口由雪雪提供,他又带领着人马,攻向了下一个堡垒。

    就这样,受伤的将士能够及时治疗,损失的兵马可以得到补充,时刻保持旺盛战斗力。数个墩台之间,遥相呼应,默契配合。

    这一套打法,也是他们在战俘营里,不断反思,复盘推演出来的。

    本来还以为没有用武之地,谁知道竟然能用在天完的身上,也算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如果俯视整个战场,就会发现朱家军这边,神出鬼没,八面出击,依靠着墩台堡垒的掩护,将杀过来的天完人马,分割包围,一个个吃掉。

    打了不足半天,就有两三千人,把性命丢在了丁家洲。

    “哈哈哈,天完贼寇,还敢来送死吗?”

    倪文俊气得鼻子都歪了,他自从重兴天完以来,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吃亏的情况!

    “是谁?谁在这里指挥?”

    倪文俊怒吼,半晌无言,他气得要疯了,“怎么,挨了闷棍,连是谁都不知道?”

    赵普胜无奈,只能说道:“回大将军的话,听下面人回报,说是驻守这里的只有一个千户郭兴!”

    “千户?这都一两万人马不止,竟然是个千户?”

    赵普胜更无奈了,“据说,是,是元兵俘虏,他们帮着朱家军守城!”

    “什么?”

    倪文俊声音都变了,简直匪夷所思,离谱透顶!

    元军俘虏帮着朱家军,把他们给打败了。

    老子到底败给了谁?

    又是谁打败了老子?

    倪文俊简直要疯了,败给别人还好说,败给一帮俘虏,无论如何也不能忍!

    “传我命令,立刻再度杀上去,张定边,你领头上!”

    张定边晃着魁梧的身躯,点头答应,他也是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连元鞑子也能欺负他们了!

    “随我来!”

    张定边率领着三千人,汇合败退下来的兵马,再度发起了攻击。

    这家伙可是凶名赫赫,哪怕是常遇春在他的手上都吃了亏。张定边统御兵马,气势汹汹,二次发起攻击。

    而此刻的对面,郭兴已经将所有武器都拿了出来,俘虏们也有三千人披上了铠甲,另外各种弓弩刀剑,把他们都武装了起来。

    连续冲杀的张文贵等人,虽然疲惫,但是却格外兴奋,酣畅淋漓的劲头儿找回来了。

    当大家伙得知天完兵马依旧不愿意退去,他们高兴了。

    张文贵放声大笑,“来得好!咱们就跟他们堂堂正正杀一场!”

    郭兴有些担忧,到底是天完精锐,他们只是一群俘虏,有几年不打仗了,而且就算当初能打仗的时候,貌似也不怎么样,真的能行?

    要不还是以逸待劳吧?

    “不,天完贼寇,嚣张跋扈……我们乃是官府王师,岂能被贼人吓到?”

    张文贵说完,也先帖木儿,雪雪,别不华等人互相看了看,竟然一起点头。

    他们都想拼一把!

    这种心情外人是无法理解的,他们是俘虏,又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改造……你说改过自新了也好,重新做人了也罢!

    但是这一生,或许他们就永远都是失败者,背负着耻辱,成为别人眼里的笑柄。

    如今终于有一个机会了,证明他们不是懦夫,不是笑柄……事到如今,便是流干一腔热血,他们也是愿意的。

    这是他们的尊严之战,是跟从前的自己告别,是赌上一切,改变命运的战斗。

    总而言之,此战不容后退!

    “郭千户,给我们一个机会吧!”

    张文贵,还有几个人,看向郭兴的眼睛里,竟然带着哀求。

    郭兴的心再度一颤,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他敢说,这一日经历的一切,足够他一生回味。

    “好!我给你们擂鼓助威!”

    众人一怔,随即露出释然的微笑。

    “别愣着了,该出战了!”

    别不华冲着张文贵叫道:“你也疲惫了,还是让我来吧!”

    “放屁!”张文贵暴怒道:“今天我就要冲锋在前,谁也别抢我的!不然,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好家伙,这位竟然发威了。

    众人略迟疑,张文贵竟然招呼着兵马,抢在前面,扑向了战场。

    也先帖木儿看在眼里,心中也清楚,张文贵一直在抗拒改造……要说他是多忠于大元朝,其实真的未必。

    他只是有口气,顺不过来罢了。

    如今这一场大战,如果不让他去,只怕这辈子张文贵都走不出来。

    “别不华,纳哈出,还有阿鲁灰,你们各自领兵,在后面策应张文贵,我和雪雪领兵压着中军,总而言之,无论如何,此战只许胜,不许败!只许向前,不许向后!”

    众人互相看了看,一起点头,“放心吧,我们明白!”

    张定边率领着大军冲上来,而张文贵丝毫没有迟疑,竟然迎着冲了上去,看气势,竟然比张定边还要汹涌三分!

    双方就在长江南岸,昔日蒙古灭宋的古战场上,撞在了一起。

    张定边的凶猛不消多说,他挥动手里的长刀,每一下攻击,必定有一个人丧命,张文贵也连着斩杀数人,浑身浴血。

    两个人几乎同时注意到了对方,就好像两头凶兽,锁定了对手。

    “杀!”

    “死!”

    兵器撞击,张文贵向后退了两步,张定边也后退了半步,但是出乎张定边预料,对方竟然借着后退的势头,又猛地向前一冲,更加凶猛劈来。

    这么悍不畏死的对手,张定边还是第一次遇上!

    他急忙打起精神,挥动手里的兵器,和张文贵杀在了一起。

    很快其他的各队士兵都杀上来,在战场上,双方犬牙交错,互相劈砍,毫不相让。有张文贵顶住了张定边,其他各支蒙古兵马,竟然气势如虹,大杀特杀,隐隐占据了上风。

    可张文贵却不怎么好受,张定边这种猛士,岂是好对付的?他的身上已经多了好几道伤口,鲜血流出,额头尽是热汗,双臂不停颤抖,手里的长刀也多处破口。

    张定宇再度奋起一刀,张文贵虽然用力格挡,却还是无济于事,他连着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泥水里。

    张定边大步追上来,踏着泥水,要来斩杀张文贵。

    哪知道张文贵竟然将手里的刀扔向了张定边,趁着他迟疑的时候,张文贵连着滚动,竟然到了泥水深处。

    张定边似乎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冲了上来,他太想杀了此人!

    而且身后的士兵疯狂涌上来,双方兵将相对,拥挤在一起,本就没多少选择,张定边被裹挟着,越发深入泥潭。

    看到这一幕的张文贵,竟然莫名松了口气,他已经把对手引到了泥潭。江边的土地松软,泥淖遍地,泥水沉重。

    眼前这个人再厉害,陷入其中,也没有多大作为了。

    张定边似乎也感觉到了上当,他怒吼着,冲向张文贵,偏偏有两个士兵挡住了他,但张定边砍倒这两个人,又有好几个人扑上来。

    围绕着泥潭,不断有人扑上来,张定边一次次挥刀,他的部下也冲过来,试图打破僵局,但任何行动,都无济于事,像是无底洞似的,陷入泥潭,无声无息。

    只是脚下的泥水渐渐泛红,变黑,散发出浓浓的腥臭……铁一样的张定边,杀着杀着,也不自觉双手疲惫,提不动手里的刀,双腿陷入泥水里,只能勉强支撑。他茫然向四周看去,却是发现两支朱家军,已经冲破了阻挡,向着他的后方狠狠插来,在正面,越来越多的甲士扑过来!

    张定边无可奈何,只能奋起余力,从泥水中艰难挣脱。只能说到底是张定边,换成其他人,早就死了……他曾经击败过常遇春,今天却败在了这个无名之辈的手里!

    实在是没有办法,对方是在拿命拼啊!

    张定边最后努力搜索,想要记住对手的模样,可惜的是,他看不到张文贵了。

    张定边仓皇逃走,天完大军狼狈败退……也先帖木儿满脸大笑,忍不住大吼,“快向金陵报捷!咱们赢了!”

    可接下来别不华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凄凉,又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建庙祭祀

    张文贵,死了!

    朱家军甚至没有挖出他的尸体,只是在一片泥潭里,骨肉为泥,满眼凄凉……这些昔日朝廷的高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言说。

    大家伙只觉得心思沉重,仿佛缺了点什么似的。他们打赢了,他们也证明了自己,但是有一些人,却是永远离开了。

    “龚先生,你学问那么好,能不能给大家伙说说?”

    也先帖木儿询问龚伯遂。

    龚伯遂张了张嘴,终究一声长叹,便是修过三史,了解无数历史掌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些事情。

    毕竟古往今来的历史,也没有他们这么奇葩的一群人。

    说他们是大元的臣子?

    他们被俘,甚至投降了朱元璋。

    那他们是叛徒吗?

    至少也先帖木儿就不认可,是元廷背叛了他们,如果没有脱脱的事情,他死也不会改变心思。

    那他们是朱家军吗?

    貌似也不是。

    可他们为了朱家军,流了血,牺牲了生命。。

    或许又是白死了。

    或许打着一仗,只是让自己舒服一些,让人们知道他们不是废物。

    但是代价又太沉重了。

    死无葬身之地啊!

    龚伯遂无奈长叹,“让我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这事情或许只有吴国公,只有张先生,他们才能给出论断吧!”

    也先等人面面相觑,似乎也的确只有这一个选择了。

    “但愿张先生能替大家伙说一句公道话把!”

    一场胜利,并没有给大家带来多少喜悦,他们只是将消息送到了金陵,随后又有人送去了洪都。

    而此刻的洪都城,战斗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朱家军集结投石机,猛轰东南两面。

    昔日的城墙已经被轰塌,胡廷瑞组织人又在里面修了一道城墙,试图抵挡朱家军。

    不过胡大海连续组织人,进行爆破,新修的城墙,由于十分脆弱,已经被炸得岌岌可危。

    朱家军正在酝酿总攻,要彻底拿下洪都,随后去攻击江州,迫使倪文俊回兵。

    只是出乎预料,倪文俊已经提前退兵了。他们在丁家洲,遭遇了一支战俘组成的临时军队,前后两次进攻,他们付出了近五千人的死亡。

    最勇猛的将领张定边,被人家迎头打了回去。

    这一战下来,已经让倪文俊暂时丧胆,再也不敢继续打下去,必须回去修整队伍,恢复军心。

    从战果来看,这是一场匪夷所思的战斗,天完面对真正的元军,那也是酣畅淋漓,所向披靡。

    可是他们面对被俘虏的元军,又是临时武装起来的,又败得一塌糊涂。

    难怪倪文俊直接破防,灰溜溜逃走。

    实在是太挑战认知了。

    朱家军难道有什么邪术不成?

    “张先生,咱要重赏张文贵。”朱元璋看到了战报之后,立刻脱口而出。张定边有多厉害,朱元璋也听常遇春再三讲过,知道这是一位天下少有的悍将……而张文贵竟然以攻对攻,主动出击,把张定边引到了水塘边,死死拖住,用自己的生命,挡住了最大的敌人。

    一人死,全军胜。

    一条生命,换取成千上万百姓的安全。

    如此人物,才是真正的猛士。

    必须要重赏!

    可朱元璋说完之后,突然又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赏赐才好。

    给官职,给赏金,优待家人……这一套常规操作,朱元璋都觉得不合适……毕竟张文贵最后也没有真的归心朱家军,他只是说帮着朱家军作战。

    而且张文贵的家人也不在这边,想优待也没有办法,想给赏金,也不知道给谁。

    这还真难为住了老朱。

    “张先生,你看要怎么办才妥当?”

    张希孟略沉吟,随后道:“主公,我打算写一篇文章,只是宋学士不在这里,我怕文笔粗浅,难登大雅之堂。”

    老朱略思忖,就笑道:“文章贵在言之有物,以先生的见识,必定能写好此事……咱正要拜读先生的大作。”

    张希孟点了点头,他把自己关在帐篷里,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张希孟提起笔,终于开始了写作……去年的时候,有一个叫石抹宜孙的元廷将领,他拒不投降,战死沙场。在他战死之前,母亲以身殉国,妻儿全死,甚至还有两个仆人随着主人去了。

    他们全家都为了大元朝殉葬,看起来他们确实是大元朝最忠心的臣子。

    如此忠义之士,似乎应该嘉奖才对,哪怕是站在敌对一方,也该表示出足够的度量和格局。褒奖忠义,赞颂忠良,如此才能砥砺人心,鼓舞士气。甚至是让元廷感到羞愧,难堪。

    但仆以为,切莫被此事的表象欺骗,万万不可褒扬。

    石抹宜孙祖上是辽人,归附蒙古之后,得到了世袭官职,享受了一百年的荣华富贵。他生前极度仇视义军,视红巾军为洪水猛兽,坚决反对均分田亩等等主张。

    在处州期间,挖空心思,剿杀红巾义军,一旦发现,便诛杀亲族,乃至乡亲邻里,全都不肯放过,手段残忍,人神共愤。

    他的死,他整个家族的死,都是在捍卫自己的荣华富贵,都是在和百姓作对,他的死,又如何能够褒扬?

    在这个新旧交替,乾坤变幻的时候,面临着抉择的不只是石抹宜孙一人,选择也不只是一种……

    也有一个人,他叫张文贵,也曾经为了元廷效力,被俘虏之后,在战俘营里,依旧怀念元廷,消极对抗,不愿意改造。

    但是就在不久前,他战死了,他是为了守住铜陵等地,在同天完的战斗中,牺牲的。

    在开战之初,他曾经想过离去,但他最终还是返回了战场,与一同返回的近九百人,担负起此战最重要的使命。

    披坚执锐,带头冲锋,解救危难之中的墩台堡垒,驰骋冲杀,击败天完的第一次攻势。

    随后主动担任前锋,与天完精锐兵马决一死战,战死江边,尸骨无存……

    此战之前,张文贵顽固死硬,冥顽不灵,确乎应该杀掉,以儆效尤。

    此战之后,张文贵英勇无畏,殊堪嘉奖。

    据同僚追忆,张文贵并非顽石一块,他在改造过程中,也接受了一些改变,只是终究还有一些想不通。

    当大战临头的时候,当数万天完雄兵,临近铜陵,登上陆地,大肆杀戮,无数百姓遭到涂炭之苦,生死一线的时候。

    此人站了出来,终于以自己的勇气,自己的牺牲,挽回了战局,立下了不世之功。

    该怎么看这个人?

    他有效忠元廷的大半生,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去……但归根到底,他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悔悟了,站了出来,保护了黎民百姓,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朱家军主张均分田亩,救济斯民,凡是愿意接受救民主张,为了这项事业付出的人,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实现理想的志士。

    都值得铭记,值得追忆。

    他们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非比寻常的。

    同样是死,石抹宜孙一家的死,看起来更加壮烈凄美,更符合戏曲的要求,甚至可以搬上舞台,变成动人的故事,永远流传下去。

    然则仔细推敲,石抹宜孙的死,比鸿毛还轻,甚至是说自取灭亡,螳臂当车,死有余辜!作为一群不肯抛弃元廷荣华富贵,不愿意幡然悔悟的人,等待他们的下场,就是随着元廷,一起身败名裂,粉身碎骨。

    而那些愿意改过自新,愿意为了百姓而战,为了护民而死的人,死得比泰山还重,是真正值得铭记的英雄。

    可以很干脆,很确定地说,他最后的选择,熠熠生辉,与日月同辉,足以弥补前半生的一切。

    对于这样的人,就需要我们去褒扬,去纪念。

    他们才是戏曲舞台上,该有的主角。

    每一个百姓,都应该擦亮眼睛,明白谁是真正站在百姓这一边的……

    张希孟洋洋洒洒,足足写了大半夜,随后又反复修改,熬了一个通宵,这才把文章递给了朱元璋。

    老朱看过之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先生写的,让咱又大开眼界啊!当初那些替石抹宜孙说话的人,只怕要更加惭愧了。”

    张希孟面对疲惫,低声道:“我也只是想明辨是非,说清楚一些事情罢了。”

    朱元璋深以为然,“明辨是非,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咱反复思量过了,既然张文贵不愿意做咱的臣子,咱也就不强人所难了。他们这些战死的将士,收拢尸骨,在丁家洲安葬,树碑立传。再出五万贯钱,修建一座神庙,供奉为了护民而死的英烈。”

    “至于所有参与战斗的士兵,最低减去一年劳役,对于立功重大的,可即刻免除劳役,安顿去处,从军为农,自行选择。”

    朱元璋说到这里,又看了看张希孟,“先生意下如何?”

    “主公圣明!”张希孟深以为然。

    就这样,这篇文章,连同朱元璋的安排,被人快马送到了铜陵,送到了所有人的面前……一时间战俘营的众人,自也先以下,包括雪雪,龚伯遂,别不华,悉数过来,仔细看着文章,渐渐的,他们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果然还是张丞相的大笔,有乾坤气象……张文贵,死而无憾矣!”众人齐声感叹,心悦诚服。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一样的朱家军

    “张先生,倪文俊这人狭隘急躁,只怕是不会来救洪都了……咱正好从容包围,迫使守将投降。斗了这么多天,看得出来,对方是个人才。既然是人才,就不能埋没了。”朱元璋从容道:“烦劳先生去铜陵,替咱再筹建一支兵马。”

    张希孟想了想道:“主公打算用这些俘虏?”

    “嗯,咱的确这么想的,先生意下如何?”朱元璋笑呵呵问道。

    “那自然是好的。”张希孟道:“只不过这支兵马必须要良将指挥,还要增加一些特殊的安排。”

    老朱好奇道:“先生有什么打算?”

    张希孟满脸含笑,说出了自己的设想,老朱听过之后,大喜过望,立刻答应……就这样,张希孟带着朱文正,从洪都离开,骑着快马,直奔铜陵而去。

    在路上朱文正就跟张希孟抱怨,他抱着朱元璋的一柄佩剑,咧着嘴道:“张先生,你去了那些人还能不听话吗?何必拿我叔的佩剑,怪沉的!”

    张希孟忍不住好笑,“这是一般佩剑吗?回头我打算鼓动主公称王,如果再过几年,主公登基称帝,这可就是尚方宝剑了,懂吗?”

    “不懂!他现在不是没有称帝吗?再说了,就算称帝了,他也是我叔,难不成还能变了?”

    张希孟又笑了,“你啊,到底是读书太少,回头你去读读后赵,还有西魏的史书,再来跟我说这些话!”

    朱文正对这俩朝代没啥印象,只是随口答应,不过他倒是听出来,张希孟这是认准他叔叔能当皇帝啊!

    “先生,你说这下一步要怎么办才好?是打天完,还是灭张士诚?”

    张希孟沉吟了少许,喃喃道:“或许咱们该弄个出海口才是。”

    朱文正又愣住了,他明显跟不上张希孟的思路,只能闭上嘴巴。。

    他们急匆匆赶到了铜陵,此刻除了郭兴之外,陶安也从应天赶来,向张希孟见礼。

    “张相,下官是奉了李相之命,过来安抚百姓,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

    张希孟点头,“有劳陶老了。”

    见过陶安,张希孟又对郭兴道:“我看战报上面提到,你私自开了军械库,拿了铠甲武器,发给将士使用,可有此事?”

    “有!”

    “那管库百户可有阻拦?”

    “有!”

    “那你是逼着人家,打开仓库了?”

    “是!”

    张希孟又道:“这么说,你是违背了军中规矩,你怎么看?”

    “我……我的确违规,但我不后悔!”

    “为什么不后悔?”

    “我,我有把握,我做的是对的事情。”郭兴昂起头,对张希孟道:“先生,我知道大家伙担心什么,觉得那些俘虏未必忠心,给他们武器会遗祸无穷……但是我跟他们相处,我总结出一条最关键的道理。”

    “什么道理?”

    “以真心换真心。”郭兴大声答道。

    张希孟略思忖,就道:“说得仔细点。”

    “以真心换真心,就是首先自己要有真心,不能耍弄手段,不能恶意揣度猜忌,设身处地,替他们着想……但是做人也不能太傻了,你付出一片真心,却被别人利用了,那也不行。一定要保证用真心,换真心。说白了,就是要有识人之明,要看懂对方的心思,注意到对方的思想转变,把握人心向背,只有他们确实意识到了错误,愿意悔改,这时候才能顺水推舟,促使他们完成转变。只有那些骨子里就不会改变的,也要展现出足够的手段。”

    郭兴侃侃而谈,这些话都是他在管理俘虏的时候,所思所想。这一次战斗,他把这些想法用在了实际上,效果还不错。

    就拿张文贵来说,郭兴注意到了,其实一些讲课,他也是认真听的,有些事情他也明白。可就是因为一口气堵着,不愿意低头。

    而这一次他把机会给了张文贵,张文贵就以命报答,打出了漂亮的战绩。

    其实从某种角度来看,俘虏们的处境更加艰难,他们迫切需要证明自己,需要改变命运。有些时候,他们甚至表现的比一般朱家军还要勇猛无畏。

    “听你这么说,你是确定这些人可以为我所用……此战打得也不错,证明你确实是对的。但是你也不要忘了,军中最重要的就是军规,你还是违背了军规,这你不能否认吧?”

    郭兴身形比值,低垂着头,“卑职明白。”

    “嗯,明白就好,你这个拱卫司千户,就不能留着了。”张希孟道:“让那个守库百户接替你,出任拱卫司千户。”

    郭兴一怔,他是大惊失色。

    被免官郭兴也想过,可是让那个管库百户接替他,那就太扯淡了。

    “张先生,我不服!”郭兴昂着头,怒道。

    “为什么不服?不愿意被罢官?”

    “不,不是!是那个管库百户,他,他对俘虏们有偏见,我说过,做这事,要以真心换真心,他的心就是歪的,让他接替我管理战俘营,必定会事与愿违,将好好的局面弄坏了,彼时俘虏不但不会真心归附,反而会出乱子。”

    张希孟耐心听着,突然笑了,“你担心战俘营?”

    “嗯!这些人都浴血奋战过,不能翻脸无情啊!”郭兴大声争辩。

    张希孟笑着点头,“还算不错,实告诉你吧,主公是想挑选战俘营的忠勇之士,单独成立一军,从今往后,战俘营的管理模式要调整,拱卫司不会负责了。那个拱卫司千户,让他回金陵,去负责监察各地的仓场。”

    郭兴这才明白怎么回事,立刻点头,“那,那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了?那你想不想知道,新成立的这一军,要交给谁?”

    郭兴见张希孟脸上含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有一种使命正在召唤他……“那个……张先生,不,不会让我来领兵吧?”

    “你想什么呢!”

    张希孟一句话,就浇灭了郭兴的野望,做梦去吧,让一个刚刚违反军规的人,出任指挥使一级的高官,就算再有道理,你把朱家军的军规放在什么地方?

    “这个新的指挥使,是主公的侄子,朱文正。至于他留下的砲兵营指挥使,暂时由李文忠代理……你别觉得朱文正是靠着主公的关系,他领兵打仗的本事,估计比你还要强很多呢!知道吗?”

    郭兴咧嘴,“知,知道!”

    他现在是真的哭了,看样子他是什么都没有了,果真被罢官了,从今往后,就是一个普通白丁了!

    “是不是觉得委屈了?”张希孟含笑道。

    郭兴无奈苦笑,“也没什么委屈的,反正我问心无愧,再让我选,我也会这么干的!我,我不能因为做了正确的事情而后悔!”

    “哈哈哈!”

    张希孟再度大笑,“很好!原来我还在迟疑,但是你能说出这话,我就放心了。”张希孟主动过来,拍了拍郭兴的肩头,而后跟他低声道:“我跟主公商量了,免去你千户的官职,是为了给你另一个更合适的位置。”

    “什,什么位置?”

    “军中训导员!”

    “训导员?”

    “对,就是主管军纪,军心,士兵的想法,负责替主将解决一些战争之外的事务……什么军中比武啊,粮饷武器啊,士兵的生活,伤兵安抚。总而言之,就是一支队伍的大管家,懂了吗?”

    郭兴怔了好久,他才缓缓理解,“先,先生,这不就是以前你在军中干的事情吗?”

    张希孟也怔了怔,貌似的确如此……朱家军刚刚成立的时候,他在军中,制定了许多规矩,还领着士兵认字,这也是郭兴这些人尊称他为先生的缘由。

    但是随着朱家军发展,张希孟这个右相事务越来越多,他基本上脱离了军中的管理,徐达这些人也都按照仔细的习惯,管理手下士兵。

    也就是说,除了军规还是那样之外,在其他方米,已经渐渐有了不同。

    “要说起来,还是不一样的,咱们朱家军不同于天完的兵,也不同于元廷的兵……咱们有自己的主张,均分田亩,救济斯民,是我们的坚持。战无不胜的将士,是咱们实现理想的武器……训导员就是要在军中,把理想告诉士兵,同时还要以身作则,率先垂范,告诉将士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张希孟认真道:“这是一个很清苦的位置,一旦接了,只怕就和荣华富贵无缘了。”

    郭兴长长出口气,沉吟道:“我懂了,就是像张先生一般,清廉自守,两袖清风!我,我不敢说赶得上先生,但也会竭尽全力的,请先生放心!”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竟然也无言以对了……我什么时候两袖清风吗?貌似好像除了当年收了朱元璋一些金豆子之外,还没拿过任何好处呢!

    我怎么觉得有点亏啊?

    你们倒是给我送点钱啊,没准我也能帮你们办事呢!

    张希孟哪里知道,早就有传言了,宁可给朱元璋送礼,也不能给张相公送礼,咱张相公那可是清廉如水的好官啊!

    被逼着当清官!

    张希孟也很无奈……和郭兴谈过,张希孟和他出来,却发现外面已经站满了人,大家伙伸长了脖子,当他们发现郭兴脸上带着笑容,也都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也先忍不住喃喃道:“我就说嘛,朱家军和大元朝不一样,最讲道理了,不会诬陷有功之臣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毕业了

    “几位,我被罢官了!”

    郭兴首先开口,竟然还带着几分喜悦,刹那间,对面的几个人脸色都疯狂骤变,尤其是也先帖木儿,难不成朱家军放着好的不学,非要学元廷?也诬陷忠良?

    要是那样的话,你们可就完蛋了!

    他们瞪圆了眼珠子,脸上带着怒气……也幸亏是张希孟在这里,他们才没敢发作。别觉得咱是阶下囚,就不敢说话了,大不了一死,没什么好怕的。

    “那个……别误会,我现在貌似是……是升官了吧!”郭兴咧嘴看着张希孟,憨憨道:“张先生,这个训导员,是个什么位置?”

    张希孟道:“你现在是营训导员,也就是说比指挥使低一些。”

    “低?那是副指挥使?”

    “不是!”张希孟直接道:“从地位上,你和指挥使是平级的,但是在最终下作战决心的时候,以指挥使为主,你不可以越俎代庖。但是对外协调,你比指挥使权限大。这也是主公免了你的千户,从军籍中剔除的原因。”

    郭兴挠头了,“先生,我又糊涂了,那我到底算不算武人啊?”

    张希孟笑道:“也算,也不算!你参与军中事务,但是归属上,你是直属于主公的。另外就比如日后,再遇到需要开仓库,协调地方的,由你出面,懂了吗?”

    郭兴还是糊涂,可是龚伯遂却听懂了,“是不是就像原来我担任的随军参议,属于文官挂武职?”

    张希孟笑道:“可以这么看,但到底还是不同的……说实话,至于怎么安排,主公也没有最终定下来。大约就是试验一下,如果效果不好,多半还会改回去,如果效果拔群,大约就会向其他各营推广,这么一说,你们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我们?”也先帖木儿好奇道:“张相,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张希孟想了想,点头道:“对,跟你们没关系了,你们自由了!”

    也先还是糊里糊涂,他急了,“我说张相,你一次说明白了呗,打哑谜半点意思都没有!”

    “说明白就是主公要从这些的将士中间,挑出一些人,组成一支新的兵马。除了奖励大家的功劳之外,也是验证新的管理体系,治军模式。。至于说跟你们没关系,毕竟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过去的职位很高,现在也不好安排。不过为了感谢你们这一次做出的贡献,主公有意赦免一些人。”

    张希孟笑道:“也先,你改造很好,大约可以最先离开,从今往后,你就无拘无束了,想要干什么都可以。”

    “那我返回元廷也行呗?”也先帖木儿毫不客气道。

    张希孟笑了,“当然可以,你自便!”

    也先愣了片刻,突然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竟然无语了,如果仔细看看,还会发现他眼圈泛红。

    再看其他人,竟然或多或少,都有些空落落的。

    雪雪等人竟然把头扭到了一边,茫然无措,只是空洞地看着眼前,仿佛一切都成了虚的……竟忍不住喃喃自语,怎么办,要怎么办?

    在战俘营的这段时间,虽然说有各种各样的情况,也受不了不少委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总归还有些事情可做,有些乐趣可言。

    可离开了,又能干什么?

    他们过去是元廷高官,随后是朱家军俘虏……按照道理说,也不能在俘虏营里待一辈子,早晚都要出去。

    而且也不能指望着朱元璋给他们官复原职,那更不现实。

    但还是那句话,干什么啊?

    他们会干什么?

    这么出去了,还不饿死!

    “那个……其实没有那么麻烦。”

    张希孟主动拉起了也先帖木儿,笑道:“你这些时候,不也给百姓修牛蹄,钉马掌,干得不错啊!”

    也先皱眉头,“那,那出去了,我还能钉马掌啊?”

    张希孟摇头,“我看不行……你该更有些追求才是!”

    也先瞪大眼睛:“…”

    “你看是这样的,过去你不是挺忙的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忙成立个兽医学堂,你去当山长,帮着培养兽医,怎么样?”

    也先皱着眉,思索了半晌,这才道:“我,我还会养马呢!能不能?”

    “能啊,你只要证明自己可以胜任,我帮你建一个马场也行!”

    此话一出,纳哈出,阿鲁灰都挤了过来,“那个……张相,我们比他会养马啊!选我们吧!”

    张希孟忍不住大笑,“用不着抢,以后咱们军中又不只是一个马场,你们可以较量啊!”

    说到这里,气氛顿时放松了,龚伯遂忍不住笑道:“原来还是可以干以前的事情,只是不用受限制了,我就说张相思虑周全,用不着担心!果然如此啊!”

    雪雪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你就别装蒜了,刚刚脸都白了!我和也先都是有手艺的人,就你是个白面书生,出去了,没准就饿死了。”

    龚伯遂急了,“我怎么会饿死?我修过三史,满肚子学问,跟你们这些莽夫不一样!”

    张希孟一笑,“的确不一样,龚先生,我打算聘请你,到我这边,兼任一个参议。”

    龚伯遂立刻点头,“多谢张相提拔,下官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也先帖木儿急了,“我说龚伯遂,你要点脸行不?张相还没说干什么……万一你胜任不了呢?再说了,你跟诸葛武侯差着十万八千里,没事往脸上贴金,不嫌害臊啊?”

    这帮人你一句我一句,半点客气都没有。

    龚伯遂被他们弄得急红了脸,“张相,你说说,看看我到底能不能胜任?”

    张希孟一笑,“也没有什么,就是咱们需要更进一步制定条例,明确规范……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是偏偏这又是战时,事急从权。我刚刚说过了,指挥使负责军务,是军中主将,训导员负责全面,包括对外协调……但是要怎么协调?是单纯商议,还是有权接管地方衙门,什么级别的训导员,能接管什么级别的地方衙门,需要怎么运作,经过什么程序……指挥使要不要联署确认。”

    龚伯遂听到这话,顿时长出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事半点都难不住他。

    说实话,作为一个有着漫长历史的国家,只要翻一翻史册,大约就能找到相应的办法。

    比如在魏晋南北朝,非常盛行的都督中外诸军事,就很有意思。

    这个位置通常会有使持节在前面……使持节就类似给了尚方宝剑,王命旗牌,可以临机专断,诛杀官吏,节制文武。后面跟着都督中外诸军事,或者都督某几州的诸军事,就表明权限,不只是军务,也包括其他事项,都纳入管辖范围。

    而到了唐朝,天下一统,都督中外诸军事这种权臣标配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行军大总管,再往后发展,就变成了更加平和的节度使。

    但是唐末藩镇割据,节度使权势滔天,历经五代之后,到了宋代,确立文官统军,在各地设立经略安抚使司,俗称帅司,由德高望重的文官统御兵马。

    武将通常都是听从文官调度,只配照着阵图,老老实实办事,乖乖当工具人。

    再到元廷,就是各种行中书省,节制一处的兵马,统御各种事务。

    一路梳理下来,就会发现,如今朱家军有文官体系,也有武将体系,但却却没有如何协调文武的体系。

    在地盘小的时候,其实是不需要考虑的。

    通常都是朱元璋领兵,都听他的就是,偶尔分兵,也是张希孟负责,谁还敢不听张先生的安排?

    但是地盘越来越大,事务越来越多,光是这种临时安排,肯定不行了。

    其实也能偷懒,比如既然以战事为主,就让将领负责,他们统管一切。不过张希孟却很不希望这样,道理很简单,这帮淮西老将,本来就没有太多敬畏之心。在他们节制一切的权力,肆无忌惮,横行不法,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而朱元璋又是个不揉沙子的脾气,你犯了国法,害了百姓,咱就要杀了你!

    有罪的,固然该杀,但是不教而诛还是有些欠妥。

    所以提前把规矩定好,不管对谁,都有好处。

    龚伯遂既然参与过修订三史,对历代掌故官制也算了解,让他帮忙做这事,也算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对了,还有个事情,你们从战俘营出来,总要有个说法。我给你们弄个结业证书吧!”

    “结业证书?”

    “对,就是证明你们完成了改造,获得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几个人听到这话,不由得露出了欣喜之色。

    也先帖木儿道:“张相,你看,能不能给张文贵也发一份?虽说他平时不怎么样,但最后他真是改过自新了。”

    张希孟一笑,“这话说得没错,不只是要给他,还要给所有牺牲的有功将士发,不只是发,还要在这块地方,建立庙宇,永远记住他们的功绩!”

    张希孟讲所有打算,和盘托出。

    首先,选拔一批年富力强,作战勇敢,跟过去彻底一刀两断的士兵,组建一个全新的营,由朱文正担任指挥使,郭兴担任训导员。

    再有就是建立庙宇,祭祀牺牲将士。

    另外战俘营也要进行调整,从今往后,战俘营也要安排专门的训导员,针对改造完整的学员,要授予结业证书,准许重新开始。

    这一套安排下来,也先帖木儿等人五体投地,朱家军的强大,当真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滴水不漏,无可挑剔!

    “恭喜你们,成为首批结业学员了。”张希孟笑呵呵道:“也先,你们有什么节目没有?咱们庆贺一下,聚餐,表演,什么都好……对了,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我给你发一朵大红花!就跟状元郎似的,风风光光,怎么样?”

    也先帖木儿的老脸顺便涨得紫红……我可真要感谢你的大缺大德!

第二百五十章 演出

    在朱家军这里,演个戏,粉墨登场,绝不是什么下九流的事情。恰恰相反,这代表着有才艺,有本事,是很受欢迎的。

    比如吴大头,他现在的名气,在朱家军里面,至少能排进前五。

    问问大家伙,徐达是谁,常遇春是谁,或许没人知道,但是吴大头一定人尽皆知。

    偏偏吴大头又是个蒙古小兵,属于赶鸭子上架,硬逼出来的才艺。在这个卧虎藏龙的战俘营里,这么多卧龙凤雏,难道还弄不出一场好看的节目?

    不能够啊!

    “我说也先啊,想好演什么没?”雪雪贱兮兮地找到了也先帖木儿。

    “演什么?随便弄一个呗,反正我是不打算登场。”

    “哈哈哈!也好,也好啊!你不登场,我的把握就更大了。”

    “你?你打算演什么?”也先帖木儿好奇道。

    “也没什么,就是风波遗恨!”

    “风波遗恨?这,这是演岳飞的戏啊!”也先帖木儿惊呼道:“你们能演好吗?可别丢人啊?”

    雪雪叹口气,意味深长道:“以前或许不行,但是这一战打过之后,就有了把握。。撼山易,憾岳家军难!道理何在?我琢磨着,岳家军也有护民复国之念,每个将士都明白自己在为了什么而战,虽死犹荣,向死而生,这才能无往不利。相比之下,我倒是觉得,朱家军还要更胜一筹!”

    “为什么?”也先帖木儿不解问道:“你可不要为了拍马屁,连气节都不要了!”

    雪雪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说什么话呢!

    “你哪懂这里面的道理!岳家军只是知道为谁而战,而朱家军还知道为何而战!”

    “那是为何而战?”

    “为了自己,也为了家人,为了能过得更好!”雪雪激动道:“我这些时候,一直在琢磨,为什么要讲究均分田亩,有了田亩,就能活下来,不光是自己,还有一家子。你说说,当盖着鲜红大印的田契交到你的手里,你玩命不?”

    也先帖木儿一声长叹,感慨道:“当年成吉思汗率领着蒙古各部,也是这样,席卷天下的吧?”

    雪雪笑道:“还是不一样的,当年蒙古人不过几十万,就能横行天下,灭国无数,打得东西两边,全都俯首称臣,那是何等威风……如今朱家军给百万人,千万人均田,要不了多久,或许还有更多的人拿到土地,彼时的朱家军会有多强,我是真的不敢想。”

    也先帖木儿越发感叹,他沉吟片刻,却又道:“有些事情还是不一样的,蒙古当年只是征服四方,洗劫杀戮,所作所为,谈不上奉行道义……可朱家军不一样,他们讲道理,有主张,表里如一,上下一致。我不敢说他们能比大元朝强多少,但是我知道,他们不会像大元朝那样,不足百年,便要亡国!百年国运……说到底,大都的天子,还是蛮夷,不是真正的华夏圣君明主啊!”

    这俩人谈得热火朝天,雪雪选择演风波遗恨,就是要借着岳家军,演绎如今的朱家军,绝对是用心良苦。

    想打败他,那可绝对不容易啊!

    “看起来必须整个狠活了。”

    也先帖木儿在当御史大夫的时候,就和脱脱一起,重用儒生,割除弊政,说起来是个蒙古人,但是肚子里的汉人玩意,比起寻常汉人还要更多。

    他苦思冥想,还真让他想出来了。

    原来有一出戏,演的是南宋末年的故事,说是宰相贾似道,府里有个小妾,名叫李慧娘,因为跟着贾似道游玩西湖,恰巧遇上了一个书生裴舜卿,赞了一句美哉,少年郎,结果被贾似道杀死。

    随后贾似道不解气,又让人把裴舜卿诓骗到府中,打算杀死泄愤,结果李慧娘的魂魄显灵,救了裴舜卿。

    当初在大都的时候,也先听过一次。

    他思忖再三,觉得这一出戏,似乎还可以挖掘一下。

    也先帖木儿找来了龚伯遂,两个人凑在一起商量。

    “雪雪那边讲家国天下,咱们就要讲儿女情长,这样才能胜过他,可要讲儿女情长,也不能是一般的讲法!”

    龚伯遂笑道:“愿闻高论!”

    “我是这么想的,这个李慧娘,为什么会沦落到青楼?因为家中活不下去,因为父母不把女孩子当成骨肉看待。他们为了养活儿子,将女儿卖给青楼。而到了青楼之后,李慧娘被迫读书识字,受尽了折磨,也学了诸般本事,然后侥幸被贾似道看中,进了宰相府邸,做了小妾。”

    “彼时许多青楼女子都羡慕李慧娘,说她跳出了火坑,从此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只是殊不知,她进了贾府,见到的都是诸般龌龊,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宰相重臣,只知道享乐,眼瞧着国势日非,百姓民不聊生,无所作为。”

    “而此刻贾似道还不惜重金,定制画舫,畅游西湖,李慧娘心中恼怒,却无从说起。正好在畅游西湖的时候,遇到了裴公子,他和几个书生谈论国势,颇有些激昂之语,要匡扶社稷。李慧霞心下慕之,赞了一句,好一个冰心铁骨少年郎。”

    “画舫之上,其他姬妾听到之后,告诉了贾似道。盛怒之下的贾似道过来询问,李慧娘无可奈何,就说了几句劝谏的话语,让老相国以国事为重,提携后辈,挽救危亡……结果贾似道大怒,一介女流,也敢议论国事?回府之后,杀死李慧娘,把她埋在牡丹之下,随后诓骗裴舜卿过来,试图杀害,李慧娘以魂魄救了裴舜卿,把他送出花园,逃离贾府。李慧娘言说,虽为女儿之身,却有辅国之意,无奈苍天不容,此生长恨。”

    ……

    龚伯遂默默听着也先帖木儿的讲述,渐渐的,他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忍不住道:“我说你真不该领兵!只要不打仗,你就是人才啊!”

    经过也先帖木儿这么一改,整个故事的格调上了好几个档次,原本只是讽刺贾似道误国,而李慧娘针对裴舜卿,也只是说了美哉少年郎,就遭了杀身之祸。

    可是也先帖木儿这么一改之后,裴舜卿不再是文弱书生,而是有救国之志的少年英杰,冰心铁骨。

    李慧娘的形象也为之一变,她不再是一个流落相府,孤苦无依的弱女子,而是有苍生之念的巾帼奇女子。

    “我看你还要再加上一点剧情。”龚伯遂想了许久道。

    “什么剧情?”

    “就是李慧娘入府之后,听闻外面的事情,其中就有她的哥哥,在朝廷逼迫之下,交不上田赋,将父母二老趁着夜色抛弃,活活饿死!由此李慧娘才能知道民生之苦,家庭不幸,也唯有如此,才能以女子之身,劝谏宰相,招来杀身之祸。心中有恨,才有厉鬼复仇!”

    也先帖木儿听到这里,忍不住抚掌大笑,赞叹道:“妙!真是太妙了!”

    他竟然站起身,给龚伯遂深深一躬。

    “龚学士,我算是服气了,你的书可没白读啊!”

    龚伯遂气得冷哼,我帮你完善剧情,你还嫌我学问不够怎么滴?

    你想表达的东西,难道我看不出来?

    在你的描述里,南宋就是如今朱家军的一面镜子,正好照出来朱家军进行这些改革的必要。

    在南宋,女子的地位已经很低了,一些地方溺婴之风盛行,买卖女子,也是常态,父母亲手把女儿卖到了青楼,推进了火坑。

    这一步正好照应朱家军查封青楼,授田女人,给女子财产权。

    而李慧娘进入贾府之后,所见所闻,宰相不管政务,只是一味享乐,朝廷也只知道压榨百姓。

    龚伯遂加上的部分内容,正好说明了国破家亡……父母不把女儿当成骨肉,在他们老去无能之时,也会被儿子抛弃。

    这就是一还一报,果然不爽。

    到了这一步,大宋灭国的种种祸根,已经展露无遗。

    双方的冲突也到了最激烈的时候,一场游湖,引爆了冲突。

    到了宰相府,给丞相当了小妾,看似衣食无忧,可实际上也不过是玩物罢了,只因为秉持公心,说了几句话,就招来了杀身之祸。

    趋附权贵,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如此之国,焉能不亡!

    只不过光是亡国还不够,未来的出路在哪里?

    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才有了李慧娘魂救裴舜卿,并且说出她虽为女儿之身,却有心辅国,苍天不容,此生长恨!

    既然此生长恨,如何才能不恨?

    哪里能给女子报国的机会?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除了如今的朱家军,还有第二个去处吗?

    也先帖木儿通篇都在骂南宋,但是反过来一看,全都赞颂朱家军,肯定这些措施,绝对堪称用心良苦,他在战俘营,绝对是悟道了。

    “好!我现在就去写,把这出戏写出来,然后咱们立刻挑选人手,把好戏演出来!对了,也先,要不你演个李慧娘算了!”

    也先帖木儿翻了翻眼皮,抓着自己的胡子,“你瞧瞧,有络腮胡子的美女吗?”

    “那,那谁来演李慧娘啊?总不能从外面请一个吧?那也不是咱们的本事!”

    也先帖木儿想了想,突然来了主意,“要不让我侄儿三宝奴来吧!他年纪小,仔细打扮一下,也是能糊弄的。不过我要说,最好还是吧张相请过来,让他来演,那是最好不过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驻守洪都的人选

    一杆朱红的大旗,迎风飘扬,在旗面上,绣着两个醒目的大字:广武!

    这是新成立的这支兵马的营号。

    一共五千三百八十人,齐整整站在校场之上。

    他们都是从战俘营里挑出来的精锐。

    能入选其中,必须是精锐猛士,年龄体力,都必须合格,武力值也要足够。这还只是前提,另外还必须积极改造,确实改过自新。

    最后,还要在这一次作战当中,立过战功,至少是积极冲杀,有突出表现……总总条件相加,最终选出了五千多人。

    其余俘虏,在战场上表现极好的,但是身体条件不足以入选,特准可以按照士兵的待遇,解甲归田。

    剩下的人中,也从五年劳役,降为三年八个月,个别降到了两年半……其实仔细推究,就会发现,朱家军在赏赐方面,绝对谈不上大方。

    首先,也先帖木儿这些有功的,放在别的势力那里,多半会官复原职,委以重任,但是在朱家军这里,只是给了他们自由之身,甚至还不准他们继续领兵。

    再有,针对普通士兵,朱家军也没有搞什么天恩大开,让他们都成为普通人,甚至都编入军中。。

    能入选新军的还是经过了再三挑选,至于其他人,依旧要继续服苦役,等着下一批结业,才能从战俘营走出去。

    就是这种看起来比较吝啬的赏赐,却让这群俘虏出身的士兵,感激涕零,有些人甚至都哭了。

    就在正式入伍的前一天晚上,张希孟,朱文正,郭兴,陶安,亲自到了军营,挨个授予田契……准确说,这是一张授田证,士兵拿到之后,就可以返回家乡,拿到属于士兵的一份田地——足足是普通人的两倍!

    假如你的家乡不在朱家军的治下,可以等到打过去之后,再进行授田,也可以选择朱家军治下的新住址。

    总而言之,只要你安家了,就有一份土地!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至少能拿到二十亩,如果是选择地广人稀的所在,还能更多。

    一份授田证,一份告身,一份军饷,两根写着名字的红布条,这就是张希孟给他们准备的礼物。

    授田证是他们生活的根本,告身代表身份,军饷是给他们的花销,把红布条系在手腕和脚踝上,你就是朱家军的正式士兵了。

    哪怕战死,尸体不全,只要找到了布条,就能确定身份,该有的抚恤一点也不会少。

    朱家军的赏赐或许不多,但是一下子拿出五千多份,这就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这些俘虏出身的士兵,他们最有感触了。

    当初他们给元廷狗皇帝打仗的时候,也没有这个待遇,号称官军,多少人军饷被克扣,食不果腹,还要被骂被打……和一条狗没什么区别。

    最最关键,过去大家伙是给狗皇帝打仗,如今却不是给吴国公打仗,是给自己打仗!

    一张薄薄的授田证,贴着胸口放着。

    有人一夜好梦,也有人一夜无眠。

    但大家伙的心情却是相同的。

    跟着朱家军,有盼头!

    到了今天正式成军的日子,一杆旗号飞扬,每个人身上都多了一件大红的鸳鸯战袄,透着蓬勃的朝气。

    放眼望去,一大片鲜红如血,气势如虹。

    士兵们昂首挺胸,杀气腾腾,没有谁会怀疑他们的战斗力,这就是真正的百战精兵!

    “当真是脱胎换骨,与众不同啊!”

    那些被俘虏的蒙古将领看到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这是自己曾经率领的那些人吗?

    当初有眼下三分的气势,也不至于战败被俘啊!

    “从大元到朱家军,果然是不一样!”雪雪感叹道。

    “其实是从奴才变成主人!”也先帖木儿低低声音道,在场的众人低头思量,神色渐渐凝重,果然如此!

    人还是那些人,但是本质已经完全不同。

    张希孟竟然也换了一身戎装,这个非常罕见。在他的身后,有人托着朱元璋的佩剑,张希孟站在前面的高台,扫视全场。

    不管是中间的入选将士,还是周围见证的俘虏士兵,全都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中间,注视着张希孟。

    只见张希孟微微点头,这时候郭兴急忙将广武军旗扛起,送到了张希孟手中。

    这面旗号的份量十足,硬木旗杆,通红的旗面,金色刺绣,熠熠生辉。

    张希孟掂了掂,这才将战旗高举。

    “指挥使朱文正……接旗!”

    “遵命!”

    朱文正迈着大步过来,先单膝跪倒,向着军旗施礼,随后站起身,头微垂,伸出双手,张希孟将这杆大旗递给了他。

    “授汝战旗,忠勇报国!誓灭胡虏,克复中原!”

    朱文正接过大旗,随即转身,面向所有士兵,奋力挥动旗号。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

    “均分田亩,救济斯民!”

    “均分田亩,救济斯民!”

    ……

    一遍一遍大吼,声音震天,气冲斗牛。

    按理说这些人当中,其实不乏蒙古人和色目人,喊这个口号,多少有点违和感……可事实上大家伙早就清楚,这个胡虏并非指的是单纯的人,而是那种把人区分等级,视作奴仆的丑陋规则。

    自大元入主中原以来,跑马圈地,将百姓视作草芥,随意压榨,肆意杀戮,汉人的一条命,连牛马都不如。以至于天崩地裂,百万红巾,揭竿而起。驱逐胡虏,恢复中华。

    在中华之下,哪怕夷狄也是可以安居乐业,相安无事。

    中华二字,也早就超脱了狭隘的人群改变,变成了一种文明,一种秩序,乃至是理想的境界。

    中华世界,大同世界!

    在这个中华世界之下,最值得尊敬的不是漫天神佛,而是那些流血牺牲的先烈。

    成军的第一件事,就是由指挥使和训导员率领,向一座崭新的庙宇进发。

    这座庙宇,纪念的就是在这一次战斗中,牺牲的一千三百余名士兵。

    宽阔的空地上,有刚刚刻好的石碑,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名。

    张文贵三个字,赫然在第一位!

    庙宇香烟缭绕,自从建成,周围的百姓就不时过来,叩拜之人,络绎不绝。

    大家伙很清楚,天完兵马杀来的时候,神佛没有保佑他们,是这些甚至被他们鄙夷的俘虏们站了出来,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铜陵,保护了数以万计的百姓。

    这些人才是大家伙的救命恩人!

    相比起普通百姓,正式来拜祭的士兵,感触更加深刻。

    石碑上的每一个名字,都曾经跟他们朝夕相处,一起劳作,一起说笑,只要闭上眼睛,还能看见他们的音容笑貌。

    就在一个月之前,他们战死了,有好些人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如何能不悲伤!

    但是这些人又在一个月之后,以另一种形式,获得了安慰。

    他们被刻在石碑上,被人们永远铭记。

    该有的抚恤,一点不缺。

    就在这些士兵的面前,竟然还有几十名伤员……他们就是在战场上断裂胳膊,大腿,被兵器贯穿身体,甚至有人的肠子都流出来,经过抢救之后,又从鬼门关回来的同伴。

    他们的运气更好一些,没有成为石碑上的名字,但是他们也没法继续从军。而按照朱家军的规定,他们被视作有功负伤的将士,可以安心解甲归田。

    在他们的手里,同样有一张授田证,每个人还有三个月的军饷,不管是返回家乡,还是就近安顿,全凭他们的心思。

    如果无法劳动,地方衙门还会安排劳力,总而言之,他们的生活会有妥善的保证。

    “弟兄们,我们先走了,好好从军,可别在当俘虏了!”

    听到有人呐喊,这些穿着大红鸳鸯战袄的士兵,暗暗发誓,放心吧,这次不一样了,我们宁死不降!

    成军,授旗,参观庙宇,对于士兵的触动太大了,从里往外,脱胎换骨……战斗力不是来自于好勇斗狠,不服输,不低头,仗着一腔血勇,就能所向披靡?

    对不起,那是街头的泼皮,好勇斗狠,牛二就用一条命,验证了一口刀的锋利,有什么意义?

    这样的人,永远成不了强兵。

    士兵战斗力的来源是深厚的物质基础,是坚定的信念,不动摇的意志。

    他们和朱家军休戚与共,只有朱家军在,他们的授田证才有价值,只有朱家军在,牺牲的弟兄才能得到纪念,不然这座祠堂就会被拆掉,或者换成了某某菩萨。

    而就在这时候,一封来自洪都的信,送到了张希孟手里。

    在朱家军的围攻之下,洪都守将胡廷瑞投降,一起投降的还有近两万名天完士兵。

    朱家军正在指挥兵马,向抚州等地用兵……老朱要求让朱文正统领这一营新军,进驻洪都,防御天完。

    张希孟接到这封信,忍不住一惊,朱元璋好厉害的眼光!

    朱文正的砲兵营曾经是攻击洪都的主力,他最清楚这些武器的威力,而这一支新兵,又跟天完厮杀过,连张定边都给击败了。

    有他们在,洪都方向,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又要走了,不过今天晚上的大戏可不能错过。”张希孟笑呵呵对朱文正道:“也先他们忙活了好些天了,一定要看过再走。”

    朱文正用力点头,“俺也是很期待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 联手李善长

    朱文正率领兵马,浩浩荡荡,从铜陵南下,直奔洪都而去。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仿佛不是去艰苦的战斗,而是欢乐的旅行。

    昨夜的大戏,还历历在目。

    几乎每个人,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这么欢乐的大戏。

    风波遗恨就不要多说了,金戈铁马,什么都无可挑剔,只是最终结局太作悲了,岳武穆被害死了。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雪雪,这货竟然揽下了秦桧的角色。

    有很多人都说,雪雪勾结哈麻,一起陷害脱脱,所以让他演害人的秦桧,倒也恰如其分。这货把奸贼演得当真入木三分,一颦一笑,都让你狠得牙根痒痒的。

    看过他的表演,大家伙这才明白,吴大头是差点被人打死,如果换成雪雪来,估计就死无全尸了。

    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高,都让他高完了!

    甚至这场戏还没结束,就有人找到了张希孟,检举雪雪,说这货根本没有改过自新,他都是装的,骨子里就是个奸邪小人,务必要斩杀了他,以儆效尤,免得这货继续害人!

    能把一出戏演到这个地步,雪雪也是绝了。

    “三宝奴,你下去吧,这事还要叔叔来!”

    红梅阁的大戏还没开始,也先帖木儿就冲到了后台,把三宝奴赶到一边,直接对着化妆的师傅道:“快着点,给我扮上!”

    三宝奴还挺委屈的,“叔,我好不容易下了狠心,练了这么多天,你怎么能抢的哦活儿啊!”

    也先帖木儿气哼哼道:“就你这点道行,一点灵气都没有,还不让雪雪欺负死?你练了好些天,哪天不是我在旁边教你的?别废话了,你就老实看着吧!”

    好家伙,一场大戏,成了战俘营的卷王争霸赛了。

    也先帖木儿的水平行吗?

    一个字:非常行!

    戏这个东西,是很有趣的,需要见多识广,还要仔细琢磨,更要有一定的文学修养。很多专业演员都是口传心授,本身水平不见得多高,相反,一些高水平的票友,博采众长,不敢说自成一家,那也是相当厉害的。

    自从吴大头因为演戏成名之后,各军中都会有些聪明机灵的,兼职学戏,在闲暇的时候,给大家伙表演。

    战俘营这边也不例外,而且由于他们人多,各行各业的都有,文武兼备,吹拉弹唱,笙管笛箫,一应俱全,演戏的水平还真称得上一绝。

    也先帖木儿一抹纱巾遮着脸,慢摇身形,摇曳多姿。仅仅是一个上台亮相,就赢来了满堂彩。

    好些不明所以的,还真以为是个大姑娘呢!

    雪雪演秦桧,形神具备,也先反串,德艺双馨。

    有这俩活宝贝,这出戏的水平不言而喻,连张希孟都大呼过瘾。

    真是俩不可多得的人才。

    张希孟都让人去告诉吴大头,抽空一定过来,好好拜师学艺,把这两出戏给完完整整学过去,以后要在各地演出。

    宣传工作,绝对不能放松。

    要想移风易俗,光靠着几道政令是绝对不够的。

    强大的宣传,丰富多彩的文艺作品,更是不可或缺的神兵利器,张希孟打算给老朱进言,制定一套完整的宣传工作纲要,光是一个吴大头还不够,光是几出戏也不够,最好形成一整套的体系,诗词啊,小说啊,戏曲啊,快板啊,花鼓戏啊……反正什么好就用什么。

    是该打罗贯中的牌了!

    张希孟踌躇满志,可就在这个当头,一封信,从应天到了张希孟的手里。

    写信的人正是马氏,从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怒气。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把马氏气成这样?

    原来在承包军服大获成功之后,马氏准备更进一步,成立专门的被服厂,还要建立一个织布作坊。

    这事安排下去之后,就要挑选人员,江楠帮着马氏,找了一批干得不错的女工,其中就有个叫韩秀娘的。

    她年轻踏实,人也聪明勤快,经过了一番商议,她当了个小小的工头儿,管着二十名女人,专门织布,供应军需。

    到了这一步,一切都还好。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消息传出去之后,韩秀娘的爹娘就找上门来,还说什么女儿当官了,一张口,就让她出二十匹布,给兄弟娶亲用。

    韩秀娘一听都傻了,她是挣了几贯钱,可她上哪出二十匹布啊?

    这不是狮子大张口吗?

    她尽力解释,可父母就是不听,不但不听,还说她当了官,就忘了爹娘,别人当官,家里都跟着沾光,只有他们,一点好处没有,这个丫头白养活了。

    韩秀娘被逼得实在是没有办法,气得眼泪长流,当着所有女工的面,跟她爹吵了起来。

    “我当初是你们要了两根金条嫁出去的,还说什么别人养闺女赔钱,你们要赚钱。从我嫁过来,你们好几年都没来看过,也没有什么往来,你们几时把我当成女儿了?”

    一听这话,韩秀娘的爹娘也不干了,“听听,你们都听听……这丫头可算是飞上了枝头儿,就不认爹娘了,你是从我的肠子里爬出来的,怎么?还能不认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就这样的不孝女,还能当官管事?真是瞎了眼睛,怎么就用了你了?”

    双方大吵一架不说,从此之后,三天两头,就过来吵闹,不只是如此,还传出了许多不好的流言蜚语,说什么女工不是织布做衣服,分明是给朱家军备下的暗娼。

    哪有好人家的女孩,会抛头露面的?

    甚至还有人跑来,找韩秀娘,说他们当初订婚了,她为了过得更好,就嫁给了现在的丈夫……

    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全都来了,乱七八糟,排山倒海。别说是一介女流,就算是男子汉大丈夫,估计也扛不住。

    韩秀娘吓得不敢出来,只能躲在家里,呜呜大哭。

    公婆丈夫看到这里,也是怒火中烧,他们站出来,找韩秀娘的爹妈理论,双方争吵不断。后来干脆闹到了衙门。

    而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让人无法接受了,衙门以家庭争端为由,先是拒绝受理,接着就安排人调诉息讼。

    左右不过是既然是一家人,哪有女儿状告父母的道理?

    如果硬要告状,就先按不孝算,打韩秀娘二十棍子,一个弱女子,哪能扛得住?还是不要闹了为好,不然吃亏的还是你们自己。

    韩秀娘的公婆丈夫也没有办法,一点主意都没有。

    因为这事闹起来,马氏要筹建纺织作坊的计划都受到了影响,根本没法推进。

    马氏想要追查下去,问问金陵的衙门,到底是要干什么?

    奈何马氏一向克制,如今丈夫在外领兵打仗,家里着火,不能拿这点小事麻烦朱元璋。而且马氏隐隐感觉到,韩秀娘的案子不简单。

    吴国公夫人挑头干的事情,竟然有人捣乱,就算韩秀娘的爹妈刁钻古怪,不讲道理,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跟着起哄?

    而且闹到了金陵衙门,竟然就给压下去了,一点面子不给马氏,这帮人想干什么?到底是谁给他们撑腰?

    马氏很想发作,找来李善长,让他去彻查,把事情弄清楚。

    不过再三思考之后,马氏还是忍下来。

    毕竟李善长还要负责调拨粮草,军需后勤,拿这种事情麻烦他,也没有什么道理。正好,张希孟从洪都返回,离着金陵不远,马氏就把信送了过来,询问张希孟的意见。

    该怎么办吧?

    张希孟看了又看,他也忍不住长叹一声,果然有些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不,反噬就来了。

    张希孟思量再三,决定给朱元璋写一封信,把事情说清楚,也跟老朱讲讲自己的判断……这事情看似简单,不过是家庭争端,也没有闹出人命,但是背后牵连的东西太大了,既包括宗法习俗,也包括衙门的运作模式,各种法度规范,难以一下子说清楚。

    他需要立刻返回金陵,随时会向朱元璋汇报进展情况。

    张希孟把信发出去,又思量了许久,这才匆匆返回金陵。

    而回到金陵的张希孟没有去见马氏,而是先来拜见李善长。

    “李相,别的话我就不好多说了,我只是想不明白,夫人交办的事情,怎么还会遇上挫折,万一主公回来了,发了雷霆之怒,咱们做臣下的,只怕是承担不住啊?”

    李善长见张希孟开门见山,他索性也不废话了,“张相,我说这事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信不?”

    “我信!”

    张希孟很干脆道:“李相,我要是不相信你,就不会第一个来看你了!你现在执掌后勤,负责军需,你比谁都清楚,让女人们出来做事,生产军服,纺织布匹,有多大的好处,除非你脑子坏了,才会搅黄这事。”

    李善长听完这话,竟然有短暂的迟疑,随即起身,深深一躬。

    “多谢张相明察秋毫……我,我现在也是一腔怒火,没有地方撒。”

    张希孟探身道:“怎么?很难处置?”

    “难,非常难!首先这第一条,子女状告父母,衙门要怎么办?”李善长叹道:“这案子不管怎么处置,都怕不好收场。下面的人,干脆就给我拖着,他们就是打算不了了之!”

    张希孟默默听着,随即道:“李相,你想不了了之吗?”

    李善长怔了怔,沉吟半晌,咬着牙道:“张相,我也早就想动手了,断然不能让这帮畜生害了我!”

    “那好!”张希孟颔首道:“李相,在这事上,咱们该联手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吓坏的百官

    面对张希孟抛来的橄榄枝,李善长竟有些受宠若惊,他是万万没有料到,在这个当口,张希孟没有选择落井下石,反而愿意拉他一把。

    这份恩情,绝对非同小可,可以说再造之恩也差不多。。

    否则的话,他老李站在了马氏的对面,光是枕边风,就能把他给吹得形神俱灭了。

    “张相,睿智如你,我是不敢敷衍搪塞的。其实我也是骑虎难下,上去了,下不来。”

    张希孟笑道:“有些事情也是怪我,给李兄添了麻烦。”

    “不!”

    李善长正色摇头,“说实话,我是打心眼里赞同张相的主张……你想什么我心里清楚,张相不会以为我在撒谎吧?”

    “不会!”张希孟摇头,“当年在制定分田策略的时候,李兄就把历代均田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李兄心思机敏,无所不通,是不可多得的大才。”

    听到张希孟的夸奖,又想起曾经的事情,老李十分感叹,随即道:“就以分田而论,唐初女子能拿到男人半数的田亩,这才有了盛唐气象,我岂能不知!张相主张给女人均田,准许她们入学,乃至可以让女人为官……虽然这一步迈得有点大,但是效果也立竿见影。我这次能从容调动粮草,按时供应军需,都要靠张相的高招。”

    李善长倒没有撒谎,站在他的位置上,是最能体会到其中好处的。女人走出家门,有下地干活的,有进入作坊做工的。

    她们爆发出来的热情,简直让人五体投地,瞠目结舌。

    正因为压抑得太久了,得到的施展空间的女人们,甚至要比男人还要热心,征收税粮的时候,女人们会精挑细选,仔细晒干,把最好的交上来,而且还会催促男人,不许耽误时间。

    因此夏粮可以收得又快又好。

    越来越多的女人,进入作坊,金陵的手工作坊也一下子兴旺起来。

    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商税大增,丝绸布匹,产量大增。

    这可都是硬通货,最终都要落到钱袋子里,而李善长就是负责管理钱袋子的。

    他能无动于衷吗?

    可是李善长也有另外一番考虑,这好事能维持多久?他没有把握。

    “张相,这个主张固然好,可唐初也没施行多少时候,男丁尚且拿不到足够的土地,又有多少能分给女人?自赵宋以来,世风日渐严苛起来,尤其是自理学兴起,更是如此,冻死事小,失节事大……不管那些读书人怎么议论,总之在民间,女人受到的限制越来越多,层层叠叠,不胜枚举。我们这是和千百年的传统对抗,我是没多少信心,再有,就算咱们现在坚持下去,等过了十几年,二十年,新一代人长起来,土地田亩必然不够,彼时均田还怎么维持?男女之间,又该怎么分配土地?到了那时候,我们做得一切,都只怕会成为一场空。”

    “而且女人走出家门,进入作坊,不免和其他人有所接触,有伤风化的事情,也是越来越多。状告私通的,要求和离的,说什么儿媳不孝的,这些案子,不下百件。多少人趁机煽风点火,都说是乾坤颠倒,异想天开。又说是朱家军最大的弊政,不改则人心尽失云云。县衙门送到知府衙门,知府衙门送到刑部,最后还是要到我这里。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违逆夫人,可我一旦按照夫人的意思,办了这个案子,那还有一百多个怎么办?这一百多个之后,还有一千一万,如果都按照这个判例来,接下来的事情就更不可收拾了,我李善长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啊!”

    老李长篇大论,简直要把满肚子的苦水都倒出来。

    说实话,李善长比较羡慕张希孟。

    因为张希孟站在了一个进退自如的位置上,而且朱元璋又无条件信任他,这样一来,张希孟挥洒的空间就太大了,又没有什么负担,岂不快哉!

    但是到了李善长这里,情况就麻烦了许多。

    他统御百官,负责执行,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最终的决策权力,说白了,他还是个管家……既然是管家,他就要按照家规做事,不能自己随便发挥。

    李善长做事,必须公允得体,至少表面上要经得起检验,不然就会招来一大堆的攻讦,彼时老爷一句话,他这个管家就要滚蛋。

    还是拿韩秀娘这个案子来说……马氏那里,看到的是这个案子,是被阻挠的被服厂计划,她生气,要找人负责。

    但是李善长这里,看到的却是成百上千类似的案子,只是其中太多并没有引起世人注意罢了。

    张希孟提出了设想,变成法令落实下去,结果在落实过程中,新旧观念,剧烈冲突,变成了一个个的案子,又回到了李善长的手里,成了他的烦恼。

    要不怎么说,一旦身居高位,就不大愿意改变呢!

    甚至本能排斥变革,改什么改,一旦上面改了一个法令,接下来就会牵动无数的事情,又会酝酿出无数的麻烦,甚至产生不可控制的局面,最后还是会反噬自身。

    对于一个成熟的官僚来说,最怕的就是改变!

    按照既有的规矩走就是了,哪怕出了问题,也能轻松推出去,大约只要说古已有之,习惯成自然也就是了。

    所以明知道不合理,不合适的地方,也放在那里,不去触碰,得过且过。

    人人都是裱糊匠,人人都是汉弗莱。

    不然怎么办?

    韩秀娘这个案子,不对的是她爹娘,谁都看得出来。

    但是就没有女人有错的?

    要不要翻翻刑部的卷宗,看看最近多了多少这类的案子?

    你敢同情女方,分分钟让你难堪。

    难不成他李丞相就被这类的破事困住了?别的事情都不用管了?

    很显然,李善长不想这样,也不敢这样,没法子,就只能冒着夫人发怒的风险,继续扛着……

    听完了李善长的感叹,张希孟也是深深叹息。

    他现在对那些敢于改革,敢于推动变革的猛人,只有五体投地的敬意,不得不说,想改变一点东西,真的太难了。

    这还只是一个行省的地盘,不足千万人口,又是建政之初,各种规则远远谈不上完善,官员也相对清廉能干,结党营私的行为也不多……这种情况下,要推动变革,都这么难,一旦统一天下之后,再想做一些事情,只怕就要头破血流了。

    到了那时候,再让张希孟给什么女人授田,办学,鼓励出来做事,估计他都没有那个勇气了。

    争霸天下,最缺劳动力的时候,不尽快打破枷锁,一旦天下太平,人丁滋生,有那么多无所事事的男丁,他们还急需工作机会,又怎么会允许女人出来?

    想也不要想了!

    为了挖掘潜力,尽快增强朱家军的战斗力,为了日后考虑,有些事情,都是不能不做的。

    尽管步子有点大了,扯着胯疼,但是也必须咬牙撑下来。

    “李兄,我知道这事情的关键不在你那里,是我给你添了麻烦啊!”张希孟感叹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和李兄联手,咱们一起想办法,把这事情解决了!”

    李善长深深吸口气,“张相,你用不着自责,我心里清楚,你想的是对的,上位又支持你,我没本事落实下去,那是我的事情。到时候上位罢黜了我,那也是咎由自取。你现在能不计前嫌,过来帮我,我这心里头热乎乎的。说实话,过去我总想着和你较量,现在看来,我的心胸格局,都远不及张相,我真是不自量力了。”

    张希孟连忙摆手,“李兄不要这样讲,你有你的难处,我过去讲了太多务虚的东西,结果担子都落到了你的身上……据我想,这个事情就不该闹到咱们手里!”

    两个人聊到了这里,终于开始触碰关键地方了。

    李善长瞬间打起精神,侧耳倾听,“张相,你有什么打算?”

    “李兄,你说有这么多案子,推到了刑部,推到了你这里……归根到底,是下面人不负责任,他们不敢做事,一味的推诿卸责,让你难办!”

    李善长吸了口气,用力点头,“对!张相说得对!”

    “李兄,韩秀娘这个案子,并不复杂,其余的案子,只怕比这个案子还简单……下面人只要一碗水端平,该是谁的错误,就由谁承担罪责,也不用管什么男女。他们断了案子,合适的,我们总结成法令,再颁布下去,不合适的,我们就纠正,重审。这才是正办!现在弄成什么样子了?下面人不管了,都转给我们,那还要他们干什么?把县衙门,知府衙门,都给解散了算了。还有,刑部是干什么的?他们没有个态度?凭什么所有的难题都交给我们?”

    张希孟气哼哼道:“李兄,我也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太纵容下面的官吏了……虽说是花花轿子众人抬,需要下面人配合,但是对他们也不能太迁就纵容了!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拿着那一份俸禄,是有责任的!总不能好官我自为之,遇到了难题,就交给上面来负责吧?我们要做的是监督,是总结,是逼着他们好好干活,不是给他们擦屁股!更不是亲自下场,去处理这些家长里短。”

    “格局!李兄,我们需要的是格局!我们要给女人授田,让女人入学,给她们的发展铺平道路,这是我们定下来的大政,下面人落实,遇到了冲突的地方,是需要他们调整的。有些着实解决不了的,才能交到我们手里,定个调子,然后让他们再去落实。我们不能被下面人绑架了,让他们左右手脚,李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李善长听得豁然开朗!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毛病出在哪了……说到底,李善长还是小吏出身,他做事能力极强,但是却没有注意到身份的改变。

    他还是喜欢亲力亲为,遇到了什么难事,都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个习惯是好的,比如供应军需,他就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但是有些时候,这个习惯也拖累了他。

    张希孟说得太对了,这么多案子,先让下面人来断,让他们把冲突的点,矛盾所在,给弄清楚了,然后宰相一级的才能定调子,决定是不是要惊动朱元璋。

    现在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股脑推到了他的手里,他怎么解决?

    这不是要累死咱老李吗?

    “张相,你可是帮了大忙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李善长顿时就有了主意。

    张希孟跟很多人合作过,但是要说和谁联手,威力最大,估计李善长还要排在朱元璋的前面。

    一番谈话之后,老李茅塞顿开,他急忙就给应天府,还有上元和江宁两个县,下了申斥令。

    李善长直接痛骂他们推诿卸责,致使治下世风混乱,奸邪歹人,横行不法,良善子民,备受欺凌。身为父母官长,竟然一筹莫展,坐困愁城。昏聩无能,天怒人怨!

    本该按律严惩,罢免一切官职,念在初犯,先割除三个月俸禄,责令戴罪立功,立刻将案情整理清楚,如果再有拖延,罢官杀头,严惩不贷!

    李善长斥责了地方官之后,竟然又把六部和都察院都叫来了,又是一顿臭骂,刑部干什么的?都察院干什么的?

    你们的肩膀,除了能扛着一颗吃饭的脑袋,就不能扛事了吗?

    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那么多事情,你们不尽心竭力去做,只是看热闹,要不要把你们剥了皮,挂在城隍庙,让你们看一百年的热闹?

    好家伙,李善长彻底换了副面孔,他可不再庇护大家伙了,顿时众人如丧考妣,天崩地裂……再看看这些乱糟糟的案子,也都吸了口气冷气,原本还想看张相和李相斗法,当个吃瓜群众。

    谁能料到,人家俩人手拉手了,啥也别说了,赶快处理吧,不然性命不保啊!

第二百五十四章 张李同心,其利断金

    张希孟和李善长聊过之后,就回到他那个家徒四壁的府邸睡觉了,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晃晃悠悠爬起来,吃了点东西,去了吴国公府。

    朱标已经一岁半了,小东西摇摇晃晃乱跑,嘴角还挂着一串晶莹的口水,看到有人来了,竟然也不害怕,直接扑过来,伸出两手,去抓张希孟的袍子。。

    张希孟顺势一伸手,托着腋下,将小家伙抱起来,朱标嘎嘎笑起来,小眼睛眯成了弯月,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十分可爱。张希孟抱着他转了两圈,这才交给其他人。

    而后迈步进了厅房,马氏正等在这里。

    “劳烦张先生跑回来,着实过意不去。”

    张希孟一笑,“夫人太客气了,这种事情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此时防微杜渐,最是恰当不过了,说起来还要感谢夫人,及早发现。”

    马氏脸上露出喜悦,随后又叹道:“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这个事情太欺负了。怎么想做点事情,就这么难啊!”

    马氏又道:“张先生,你和李相谈妥当了?他愿意出手了?”

    张希孟忙道:“夫人,要我说此事真的不怪李相,他也是进退两难,不过好在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夫人只管看着就好!”

    马氏这才点了点头,“我也不管那些了,只要我的织布作坊如期开起来,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不然的话,我可不答应!”

    张希孟连连保证,总算谈妥了,剩下的就看李善长这边怎么办了。

    在斥责了六部都察院之后,李善长又把单独负责刑部的李习叫过来,做深入交流。

    “李尚书是江南宿儒,颇有声望,门人弟子,所在多有……这一点我是比不上的。”

    李习听着这话,语气就不对劲儿,连忙道:“李相,下官是有些门人弟子,但是他们也都按照规矩为官做事,我是万万不敢袒护的。”

    李善长笑道:“李尚书,你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门人弟子,年轻人吗……不能光宠着,还要给他们历练,摔打,让他们迎难而上,解决问题。总不能遇到了难事,就双手一摊,往上面一推,这算什么?让老的给他们擦屁股吗?让他们放手去做,出了事情,咱们会酌情处置,可舍不得让他们做事,你说算不算尸位素餐?”

    李习长长吸了口气,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李善长语气平和,但是每一句都带着刀子,意有所指。

    “李相,这话自然是至理名言,只是有些事情,没有律法条文,着实难办……别说年轻人,就算是下官,也十分糊涂。”

    “是吗?”

    李善长的笑容消失了,却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冷笑,“李尚书,你说这话,我就听不懂了……立法立法,从来不都是出了事情,然后才能立法!就算是孔圣人,孟圣人,也不能把天下的恶事都提前预料到了吧?”

    李习的额头见汗,面对李善长这种老吏,他想几句话糊弄过去,那是痴心妄想。

    “李相,下官,下官惭愧。”

    “李尚书,我琢磨了一下,如今天下鼎革,重定乾坤,各种新的案子,层出不穷,靠着原本的法条,多年的习惯,那是万万不成的。要让下面的官吏官吏,按照天理国法办案,然后将案子送到刑部,你们除了核实之外,还要重新修订刑统,把各种案子总结成条文,哪里不合适,立刻修改,疏漏的地方,就单独拟定。从各方搜集案例,而后在正式成文刊发。”

    李善长说到了这里,对李习道:“有些事情,张相已经在几次谈论之中,跟上位说明白了……我们讲的是恢复中华,再造乾坤。我们将均分田亩,救济斯民,与百姓共天下,非与士大夫共天下,这是要重定纲常的意思……张相说了这么久,讲了这么多。刑部执掌律令,却是迟迟没有动作,还是老一套的东西,是不是有些踟蹰……误国了?”

    李习听到这里,老脸煞白,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善长。

    “我知道有不少人都喜欢揣测,觉得我和张相公有什么分歧……告诉你们,我跟张相公的确在争,可我们是君子之争,是在争怎么能把事情办好!是如何辅佐上位,一统天下,再造华夏。若是有人觉得,可以见缝插针,从中渔利,那可就打错了算盘!还有,也别觉得上位求贤若渴,缺少人才,一个萝卜一个坑,就可以尸位素餐。告诉你,上一次科举,取了五百多人,往后随时可以开科取士,不论男女,只要有真才实学,都能为官!张相是这个意思,我,李善长,也是这个意思!”

    ……

    要了老命了,张李同心,其利断金啊!

    张希孟定方向,李善长下刀子,珠联璧合,保证稳准狠,别的不说,光是和李习说的这一番话,就扣了多少罪名?

    结党营私,尸位素餐,无所作为,昏聩渎职……李善长有一万种办法,让你身败名裂。

    过去一直庇护纵容,这一次他翻脸之后,着实太可怕了。

    李习汗透衣衫,他连休息都没敢,直接去找应天知府夏煜。

    “韩秀娘这案子就由你来审吧!”

    夏煜脸都绿了,“先生,这,这,还是换个人吧?要不让江宁县来?”

    “不!你不干,可以辞官,现在就让江宁县来担任应天知府,这个案子必须应天府负责……你觉得困难,我就上书李相,请求罢免了你!”

    夏煜咧着嘴,如丧考妣,这么个案子,怎么审,他都要身败名裂啊!

    “先生,我?”

    “你什么你!”李习冷笑道:“上位只有一省之地,却把最紧要的金陵给了你!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还当这是大元朝吗?告诉你,逃不掉的!五天之内,就给我升堂审案,而且还要让金陵百姓前来旁听,看看你断的是不是公道!你放心,有半点差错,我就以刑部的名义,弹劾你!”

    李习说完,扬长而去……留下夏煜,目瞪口呆,唉声叹气。

    最让人惶恐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张希孟说得天花乱坠,用处不大,朱元璋吹胡子瞪眼,估计也就那样。

    可是当一级一级以泰山压顶的态势,落到头上,不给你任何闪转腾挪的空间,这才是官吏们最害怕的事情。

    怎么办吧?

    立刻下令抓人,把韩秀娘的爹妈抓了,说他们欺凌女儿,办他们一个大罪,充军发配也好,打入大牢也罢,能给韩秀娘一个交代,能结束这个案子吗?

    夏煜也不傻,要是这么简单,何至于层层往上推。

    不管怎么说,一个女儿,把父母送进大狱,又是在当下的时候,多少人都等着落井下石呢,到时候韩秀娘不会有好下场,办案子的自己,也会落一个千夫所指。

    可是不抓人,不审案,刑部又压下来了,这可怎么办?

    夏煜愁的两天没有睡觉,他思前想后,算了吧!干脆把衙门的所有吏员衙役,都给找来,然后把他们弄到了二堂。

    夏煜把门户一锁,几十个大男人在狭小的空间里挤着,没有一会儿,就有人冒汗了。

    “我现在是无路可走了,这个案子办不好,不光官位保不住,性命也堪忧了,没有法子,只能把你们锁在里面,咱们一起想办法,能解决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解决不了,咱们就一起完蛋!从现在开始,不许出去,不许吃,不许喝,也不许拉屎撒尿,就在这里面憋着,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憋出一个办法来!”

    这帮书吏差役都气死了,有这么当府尊的吗?

    上面压着你,你就欺负我们,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夏煜不管这些,反正就在里面耗着,看咱们谁先受不了……狭小的空间,众多的大老爷们,哪怕有一个人放个屁,都会臭一屋子。

    不给吃,不给喝,这可怎么熬啊!

    差不多两个时辰,终于有个老吏脸色发青,捂着肚子,苦兮兮道:“府尊,其实这事不难……只,只要把那对夫妻抓起来,以滋事乱政的罪名,关几天就好了。”

    “关几天就行?”夏煜还不信。

    “他们没啥胆气,只要关起来,就会害怕的。他们害怕了,也就会说出真相。”

    “真相?”夏煜眉头紧皱,“这事情还有什么真相?”

    老吏脸色凄苦,肚子里咕噜咕噜,如同雷鸣似的,当真是要忍不住了,只能用两腿使劲夹着。

    “堂尊,韩秀娘的爹妈不过是愚夫蠢妇,没人怂恿他们,他们怎么敢去闹事?是,是……”

    “是谁?”夏煜追问。

    “是,是咱们金陵的一个老儒生,他告诉这对夫妻来闹事的。”

    “老儒生?他怎么有胆子闹事?他又为了什么?”

    “他……他的女婿是做生丝生意的,听说国公夫人办作坊,老百姓都不卖给他……所以,所以……”

    老吏咬着牙,再也说不下去了,一股味道以他为圆心,迅速蔓延,周围的人都吓得赶快躲到一旁,跟躲瘟神似的。

    夏煜略怔了怔,终于起身,拿着钥匙,打开了锁头,只见这老吏撒腿就跑,快得不像个五十岁的人。

    夏煜终于能长出口气了,随后看了看这帮书吏衙役,冷笑道:“我算是清楚了,有些事情本就不复杂,奈何不逼得狠了,就是不愿意张口!”

    剩下的书吏面面相觑,不是他们不愿意张口,实在是万一准许女人为官,他们的饭碗会不会保不住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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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