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异瞳
三日后，宗门大比各境界三甲弟子统一乘坐仙府飞阁前往中央域。
唯一的小室友苏玥似乎接了个繁杂的任务，至今未归。唐熙把洗髓丹用开了阵的玉瓶搁置，放在了玥儿的隔间内，顺便又设置了一道传讯符在此。
重楼之上，两道身影屹立在通天窗旁，风吹得蚕丝纱呼呼飘荡。
江肆邢倚靠在墙边，丝毫没有注意到仙府飞阁那边的面庞，只是随意把玩着灵宠蝉猫道：“我以为师叔那边开玩笑的，看样子还真有情劫一事？”
李璟雲不置可否，目光只是向远方驻足了几息，便淡淡地移开。黑色袖袍随着转身远去荡起风帆。
“看好你的元鼠，否则下次玄蟒可不会嘴下留情。”
“哎，说你两句又急眼，臭毛病一点没变。”说着，江肆邢将蝉猫拥进怀中，便匆匆追赶上去。
……
仙府飞阁外表看着壮阔，走进内阁更是璀璨万分。如果硬要形容，大概就是现代豪华游艇那一褂。唐熙在里面转悠了两圈，好奇心和虚荣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最后吃饱喝足躺在床上养神闭目。
其实到了筑基期，修士已经不需要再睡眠饮食维持生命延续了，但是作为生物钟一分不差的“医学牲”，唐熙还是觉得睡一觉精力来得更充沛些。
睡眼惺忪间，她好像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些画面……
一片贫瘠的土地上，房屋倒塌，砖瓦破碎，充斥着血液的腥臭味与妇儿的哭喊声，上空回荡着几架战斗机，还在不停地往下方平民区投放炸弹。
战乱中，家家户户有行动力的老少赶着匆忙的步伐逃离这片恐怖的人间炼狱。祈祷声，狗吠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唯有一个七八岁的卷发小男孩，站在随时可能会塌陷的混凝板下，神色淡漠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衣衫破烂，皮肤微黑，小腿处还附着着一道新鲜的伤口，正在往外滴血，一双异瞳眼睛却漂亮又无光，长长的睫毛像装饰品。
似乎有所感召，小男孩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一处地方，然后嘴唇轻轻张合，吐出了几个字。
画面轰然坍塌，碎片般的漩涡将光照都近乎吞噬，连同地平线上的最后一缕阳光，都归于那双深邃又灰蒙的眸子。
唐熙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双眼，惊魂未定地看着床顶的帐梁，大口大口地喘气。
梦中，小男孩压抑、窒息般的眼睛直直地与她对视，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
这不对劲。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从来没有做过梦。但是这一次，却出现了如此荒诞怪稽、又震撼人心的现代场景。
发觉嘴唇有些干渴，她尝试着起身倒茶，却一个踉跄蹲坐在地，双腿都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想家。想了无数次的家，抱怨总是连梦也梦不到的家，第一次出现在她梦中。
以这种残酷苍凉的画面。
与此同时，北冥深海巨渊底部的囚笼符印之内，一双漂亮又纯净的异瞳缓缓收缩，长长的睫毛轻颤。
灵魂深处，仿佛有个声音在呼唤它。
第九十二章 归位
仙府飞阁内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四大境界领队者是慈眉目善的六长老和跳脱不羁的八长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云海之上飘行了一个月后，终于抵达目的地中央域。
繁华雍容的街道与参差比邻的楼阁纵横交错，井然有序。透过云海层层薄雾，更是显得这片广阔的土地兴盛不衰。
中央域以宫殿为中心，层层往外扩充，一回为五大宗，二回为三中门，再往外填充的，便是带着威望与实力的派别。
天空中的仙府飞舟不止天衍宗一家，从西方缓缓而至的，便是底蕴深厚的灵丹宗。
“白辰道友，好久不见！”
未见其人，八长老便踏空而行，十分自来熟地上前与旧识好友嘘寒问暖起来。
六长老则是行至船头，二指虚放于额头，向对面三长老微微行礼。
“苏木道友！哈哈哈，好久不见，修为又见精涨啊！”一道苍劲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破空传来，眨眼间仙府舟头现身一位青袍少年。
说是少年，其实年龄已经踏入第七百个轮年，但面容却仍绚烂如二十多岁的样子。
他额间符刻着一柄青色轩剑，隐隐若现若有若无的圣光。
唐熙在船舱内眯了眯眼，收回神识，心道玄剑宗这七长老可真是越活越帅了。
之前她小时候，还曾跟在师尊身后向他请教过浮虚剑法。那舞起来天散流光，当真是漂亮极了。
只见天衍宗六长老面露微笑，两人就地寒暄了几句，便操控着仙府往花阁落下。
一进花阁内便是姹紫嫣红、各型各色的花。中央有个容纳百人的大厅，往上数至少有数十层楼阁。
天衍宗和灵丹宗是一同结伴进场的。唐熙在现代从未见过立冬之际还能花团锦簇的，是以感受着一片片娇嫩欲滴的花瓣，少女心突然怦然触动。
“熙熙，快跟上。”长孙语嫣看她脚步迟缓，不由得扯了扯她的袖子提醒。
长孙语嫣便是那日典礼上不小心被她扑倒的金丹女修，性格软软的，俩人在飞舟上没两天就结识成了好友。
唐熙回过神来，才发现队伍已经逐渐远去。二人本就跟在队伍最末端，如今掉队了竟没人发现。
“来了来了。”小跑两步跟上去，又忍不住感叹：“这儿的花真好看。”
花不是一年四季都能看的吗？
长孙语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家里各种各样的花摆的到处都是，自己从来没有仔细瞧过一眼。想来想去还是说了句：
“可能是从五湖四海搜集来的吧，应该年前就已经下了号召，毕竟四年才举办一次青年大比，在擎苍大陆算是元婴以下含金量最高的比试了，难免会重视些。”
“年前就开始召集？”唐熙愣了一下，“北边不是快打了一年的战火了么？”
北方沿岸的修士和凡人如置炼狱，颠沛流离，而中央域地区繁花似锦、昌盛不衰。
一关之隔，关住了关外人的凄凉与动荡。
长孙语嫣倒是没想这么多，脱口而出：“对。我家也有些这方面的交易，听说这届大比是玄剑宗主持，很早就开始筹备了。”
“唔，至于战火，我爹说打不到这里的，所以根本不用担心啦。”
长孙说得很轻松，应该是打心底里也认为如此。但是唐熙却不这么认为。
骁云湛虽然布局上百年，有常人无法比拟的洞察能力和智商，但是他疯啊。
这人做事全凭自己的意愿心情，心情好了北域还能安生两天，心情不好直接一个空间撕裂就杀过来了。
即便她看完了整本小说，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对对方了如指掌，甚至很有可能，他在原著中所展现的只是冰山一角。
毕竟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大了，远超原著女主视角所能看到的片段。很多事，很多人，换个角度看问题，能得出完全不一样的结论。
想到这里，天空中的结界突然颤了几下，紧接着一阵剧烈的震荡波直接席卷整片花阁。
空气中的灵气似乎在一息之间充斥着粘稠的魔气，这股庞大的窒息犹如串珠般一颗颗爆裂开来。
唐熙眼睁睁地看着她最喜欢的七色花瓣一片片暗淡，然后蔫成一团，枯萎，凋谢。
传讯符猛烈地开始晃动，里面传来六长老迫切的声音：
“天衍宗全部弟子！全部弟子！使用紧急传送符，归位！”
第九十章 北冥
北冥为一片北域地区的汪洋大海，岛屿众多，四级常寒。其东案绵延数千里，为一荒野地带，魔兽常出没，机缘却颇多。
但却一般无人轻易敢踏足北冥区域，因为那里是魔修在艮玑的老巢。据古野集记载，北冥浮尸千里，万木皆枯，以北地区连最抗寒的极鱼兽都熬不过一个寒冬。
唐熙此刻怀揣着三百中品灵石，坐在李璟雲的芥子空间境内，突然感到十分地蛋疼。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一起去……”琢磨了一下用词，继续道：“救济灾民？”
魔界与佛界的大战似乎还未有停歇的趋势。起初，众界高层以为只是一场小打小闹的乱斗，但战火延续至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这么认为。
战乱的边界越扩越大，无辜受灾的修士越来越多，何谈凡人。下级和灾区边境的传讯符犹如寒冬雪花般纷纷飘落至幽州门，大劫将至。
幽州门乃成立千年的六界融合独立门派，统辖擎苍大陆。
经过众界大能三个月的聚集商讨，他们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骁云湛疯了。
仙界大佬一拍桌，决定分区派领，再统一讨伐魔界。
唐熙听到这里也是一脸懵。如今才二五〇五年夏初，距离真正矛盾爆发至六界大战，还有整整三百年的时间。
当然后来暗中布局、激惹冲突的也是魔界就是了。
但这不一样。原著中骁云湛呕心沥血布局上千年，直至各界棋子都归顺完毕后才一触即发，整场谋划堪称完美到万无一失，只不过最后还是败在了一个情字上。
可是现在，骁云湛好像还没认识女主来着？？
那这个反派男二的计划简直是无懈可击，势在必得。擎苍大陆的生死一线完全掌握在这魔君大能的鼓掌之中。
——艮玑要变得满地疮痍了。
“嗯。你同我去关口接济知府，数万修士从北关外千里而至，流程比较繁杂。”
对方谈吐之间毫无波澜，似乎这只是一件习以为常的小事。
唐熙顿了一下，还是不得不提醒道：“太子殿下，我才筑基初期。”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李璟雲很有耐心。
唐熙用神识扫了一眼躲在暗处保护对方的暗侍，最低的修为也有化神期。
她一个小筑基去了简直就是送死，但凡越过佛魔边境，还不够那些魔修添一盘菜的。
李璟雲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唐熙讷讷道：“……所以我去了是给您买饭，还是捶腿？”
李璟雲：“……”
青筋都差点凸起来了。
“你的神识和一般修士不太一样，天生满神力，有没有注意到？”
唐熙一惊。之前也注意到过神魂防御力异常强大的情况，但由于攻击和麻痹程度微乎其微，也就不曾着重斟酌过此事。
竟是天生满神力？
修仙界内，但凡和神沾上点边的东西，似乎都比普通境界要高上百十倍。神魂来源于血脉传承，也分九等，越往上越难抵达，且与修为境界不等同，很多修士穷极一生也未必能跳跃一个等级。
五阶以上的神魂已经算是凤毛麟角，九阶乃齐天阔宇，属天道选子，统领六界之尊。
但万年以来，从未出现过一位能超越九阶的满阶神魂。甚至说，无人敢确定是否存在超越九阶的生灵。
直到在茯苓镜前确认的那一刻，李璟雲还有些心存余悸。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到刺眼的红光。似乎在表述一些什么，又像在警告些什么。
唐熙摇摇头：“没概念。不过听起来应该挺厉害的。坊市里吃包子报这个名号能便宜两个铜板吗？”
“……”整个店送你都成。
李璟雲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又有些好笑：“整天想着吃？跟不跟我走？”
“还是不了吧。”说着，又将储物戒取下递给他，“还有这个，还给你。”
李璟雲没接，长长的眼睫垂了下去，暗藏着眸底的情绪。
“不要就扔了吧。”
“这里面，很多灵石，你忘了？”唐熙很奇怪，怎么会有人和钱过不去？
“之前收下是一时兴起，现在想起来挺不合理的。我要去中央域，你去北冥，咱们一南一北不顺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遇。我这人，也挺不喜欢欠别人什么的，倘若……”
李璟雲打断她，骨掌微微捏紧，“你什么意思？告别？还是欲擒故纵？”
唐熙：？
“不是…也算是告别吧。”之前从东部溟海地区远赴鹿鸣帝国追寻李璟雲，只为确认其是否同为穿越者。现如今既已否定，对方又牵扯更多深渊谜团，唐熙自然是不想卷进这场浩劫之中的。
她只想，在苟住活命的同时，把连接两个世界的幕后黑手揪出来，然后置身事外，回归正常生活罢了。
但是欲擒故纵是什么鬼？李璟雲不会也听信了那些风言风语以为自己喜欢他吧？
虽然，他长得，可真他妈的帅。但是使命当前，还是爹妈手机外卖生活比较香。
最后的谈话颇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夜深人静的时候，唐熙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李璟雲最后潇洒离去前的那句话。
他说：“唐唐，你不该来招惹我的。”
第九十三章 小孩
“不好，这股魔气神识压迫太强大了！我们快跑！”长孙语嫣说着，便掏出紧急传送符在原地消失不见。
高空处的屏界已经破碎裂开了一道划痕，这种用来镇守中央域的高阶阵法唐熙曾在古籍上看到过，排名第三，名为虚无阵界，坚固无比，一般合体期以下的修士很难撼动。
但现如今擎苍大陆能达到合体境界的大佬，简直是屈指可数。
再加上如此暴力破阵的方法，五大宗门定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滋事生非。
“莫非是他……”
唐熙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上方传来的震荡波一次比一次强烈，即便她具有强大的神识防御，但到底修为太低，经脉隐隐有涨裂的趋势。
不敢再多耽搁，唐熙捏碎了传送符，一眨眼便出现在了一处大殿之内，一瞬间感到如释重负。
大殿内聚集了不少宗派的长老弟子，修为深厚的大宗长老在四周协力抵御外界神识压迫，将基底浅薄的众弟子保护在内圈之中。
“秦翎，堵住东北方向漏缺！”六长老一边摆阵一边向八长老传音，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五大宗的名号向来威震四方，即便是那些组织垂涎已久，也不敢轻易正面交锋，是以青云大比建立百年以来，从未有过这等情况。
一是各宗长老修为深厚，二来也正是借着这强大阵界的屏蔽作用，外来人等根本无法踏入。
可现如今不仅有人强力破除阵法，还大有毁灭入侵的趋势！
事到如今，他没有退路了。在座的长老境界相差不大，齐力竟没有与对方一抗的能力！
“对方修为比我高太多了，老六，我堵不上！”八长老口吐一抹鲜血，来不及擦拭便再次快速结印，试图填塞阵法的缺口。
尽管内心猜测过对方的实力必然十分恐怖，但当唐熙亲眼见到一众长老残败不堪的场景，还是深吸了一口冷气。
神识扫视境界也是有一定限度的，修为比她高太多的根本无法探查。她只知道，参与筑阵的长老内，最低也有化神中期。
如果连这样一群大能都无法抵抗……
“怎么办啊，我感觉呼吸不上来了……”弟子中，大多数炼气期已经无法承受这股压力，开始摇摇欲坠。
“灵气好像也变得稀薄起来了…”
“呜呜，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喧嚷的大殿内不时传来几声啜泣，原本作为宗门佼佼者的大多数人开始恐慌起来，骄傲碎洒了一地。
“子瞻！带弟子们先走！这里快不行了！”六长老对玄剑宗七长老喊道。
子瞻点了点头，从眉间抽出一把青色圣剑，用意识操控着它增大。不料还未虚剑成形，识海中便遭受一击重创。
七长老瞬间头痛欲裂，经脉开始抽搐，浑身像有无尽的黑色虫雾在腐蚀他的筋骨和神识，生不如死。
“师父！”
“长老！”
几道熟悉的身影立马扑上前去搀扶住七长老，还未等唐熙瞧个清楚，其他玄剑宗弟子便重重包围过去，满目担忧。
整个场面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少门派的弟子开始争先恐后地向外发放传讯符，但无一例外，都被阻隔在结界内。
“没有希望了，我们只能等死。”长孙语嫣面色早已苍白，看着手中毫无生气的高阶传讯符，内心悲凉不已。
唐熙捏了捏泛白的指节，想出声安慰两句，却发现此刻语言也如此的无力。
她又何尝不知道众人如今的境地呢？实力悬殊太大，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
沉默之际，上方的屏界终于轰然坍塌，墨如漆黑的长袍飘荡在上空中睥睨众生，微微摆手，空气中凝结的魔气排山倒海般收回掌骨内。
那人轻蹙眉头，桀骜的五官神色淡然，眼眸轻垂，面色比第一次相遇时白了不少，像是一种病态的、倦怠的气息，与浑身黑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骄阳炽热，但冷风无孔不入。
那人蓦地从千里之上垂直落下，魂力将四周摧残得万劫不复。众长老硬生生抗下这致命的一击，内力燃烧了大半。
“啧，五大宗实力也不怎么样嘛。”
他轻轻一点便破解了苟延残喘的阵法，踩着众长老的身躯走过，下半身无时无刻不在用魔气净化着周身，仿佛沾染的灵气是一种污秽的存在。
“骁云湛！你好大胆子！竟敢公然与五界为敌！”玄剑宗五长老强忍疼痛挺直腰身，讨伐起那道冷漠的身影。
魔皇骁云湛听到这句讽刺，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瞬间移动到五长老跟前，神识一动便将对方压制在地，用脚狠狠地踩在他的肩膀上：
“本皇胆子是不小。”随后用力地压榨几下，骨头断裂的声音凄惨无比，“你又能将本皇怎样呢？”
五长老疼得满头大汗，却仍一声不吭，紧闭双眼，胸中恨意燃烧如炬。
骁云湛眸睫轻抬，眼神中看不出一丝怜悯之意，将对方一脚踢开，犹如一块破旧的抹布。
他转身进去大殿，视若无睹地瞬移至顶端的主座，慵倦地释放出一条巨大的青蟒，然后才开口道：
“不是要弄什么大比吗？”
“接着比啊。”
“直接混战，失败的人——”
“会死的哦。”
或许是内容太过于阴森，几个小门派的炼气期弟子直接被吓哭了，下一秒便直接成为了青蟒的口中餐。
唐熙内心卧了个大槽，这尼玛男二病娇程度比原著恐怖了几百倍啊，怎么动不动就吃人杀人的。
……等等，这青蟒怎么这么眼熟啊。
……好像是，那只，吃草的小青来着？
她实在无法把眼前这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蟒和笨拙贪吃的小蛇联系起来，实在是有点接受无能。
“这不公平。”
一片死静之下，突然唐熙虎躯一震，感受到了身后一道镇静自若的抗议。
骁云湛倦怠的眸子淡淡地飘向这边，甚至与唐熙对视了一秒，杀神领域顿时蓄势待发。
……然后唐熙很怂地往旁边挪了挪。
内心简直要骂娘。
毫无疑问，这道清脆的女声是女主悦宁溪发出来的，她似乎将所有宁折不屈的女主精神发扬到了极致，势必要和男二这位大反派议论“公平”，丝毫不顾是否可能会殃及无辜。
大概是女主光环加持，都有一股莫名的自信吧。
而悦宁溪只是觉得倘若混战，自己筑基期的修为必然是一死。既然如此，何不破釜沉舟，搏它一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更何况……
倘若传闻是真的，那对方不可能对自己没有恻隐之心。
面对唐熙的侧身，骁云湛只是轻轻蹙眉，视线却毫无波澜地，投射到了她身后的那道身躯上。
然后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几乎是一瞬间风尘扬起，他双目微红，瞬移至悦宁溪身前，小心翼翼，又带些轻轻的期翼道：
“小孩？”
第九十四章 小青
周围有一刹那的时空凝滞，那两个字犹如绵针一般轻轻扎在唐熙心上，无穷的黑暗几乎一点点蚕蚀瓦解环境，只剩下一盏刺眼的明珠照耀在旁边的两人身上。
她在内心叹了一口气，即便如此，女主和男二还是逃不掉命运的束缚么？
那她呢？她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今日丧生在此地，再陷入一个轮回吗？
而且……
“这人怎么见人就喊小孩啊。”
真是令人讨厌。
不过唐熙还是没作死到把这句话念出来，只是不动声色地又往后挪了两步，悄悄地试图湮灭在人群中。
骁云湛双眸紧紧禁锢住眼前那张九成相似的面庞，体内的血液似乎也在和对方发生共鸣，突然嗔痴般地笑起来。
“我就知道……”
“你没死，你没死对不对……”
魔气瞬间暴涨浓郁到将二人包裹成茧，源源不绝的灵气也参杂进去形成一片漩涡，然后“啵”地一声，一切归于虚无。
这股魔气与灵气的混合抵抗得过于剧烈，引发出一阵短暂的失声失语阶段，所以众人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前一句话，其他的便随着空间的撕扯而间断。
魔烟过后，一片萧条。原本温馨的花阁近乎变成了枯萎的废墟，楼层和地面都坍塌得厉害。
几乎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然后接受了绝地逢生的现实，失声痛哭起来。
“我以为我就要死了…”
“师父，师父您感觉怎么样？先把回春丹吃了吧…”
“小蕊！你伤的重不重？还疼吗…”
……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关切声和来来往往的身影中，唐熙只注意到了两个方向。
一个，是愣在原地的完颜靖。他目光空洞地盯着悦宁溪消失的地方，一个人低低地重复着什么，仿佛在自言自语。
另一个，是刚刚受创最深的主办方玄剑宗，五长老凭借一身傲骨被骁云湛踩的粉身碎骨，七长老临危受命却被魔蛊附身，深受摧残。
玄剑宗众弟子一下失去了主心骨，更有甚者怒意燃起要找魔皇拼命，好不容易才被其他弟子遏制住，又纷纷掏出保命法宝，试图稳定长老们的内力。
其他宗门也前去协助。长孙语嫣确认她没受伤之后，也跑去照看那几个小门派身受重伤的炼气期弟子。
唐熙看着以往幽默风趣的玄剑宗七长老倒地在侧，表情痛苦，忍不住想上前去帮忙，脚步却像被封印住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黯然喃喃道：
“我什么都没有呢…去了，好像也只会添堵…”
随后又自嘲，“去了也会被当作居心叵测吧，毕竟，现在已经成为了劲敌天衍宗的弟子呢…”
收拾起五味杂陈的心情，她默默走到完颜靖旁边，突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大概有一瞬间也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遗弃了吧。至少在他自己心中，悦宁溪就是那个全世界。
唐熙伸出爪子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安慰道：“想开点，至少我们都还活着。”
骚年，你要坚强一点！不然怎么有力气和这么牛逼哄哄的男二抢女主呢？
安慰的话一说出口，突然视角内进入了一条小臂长的小青蛇，脑门上刻印的那道银白色天眼，暗示了其正是刚刚十余尺长的巨蟒。
失去了狗币主人的庇护和魂力，它还是蜷缩成了一条苟苟宗宗的小玩意，一脚都能踩死那种，浑然失去了刚刚狗仗人势的傲慢。
得亏现在大殿内乱成一锅粥，才无人注意到柱子后正对她躲避的小青，不然就凭众人对魔修无法遏制的愤怒，它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唐熙正准备上前去把它抱回来，还思考着倘若它不认识自己反抗要怎么办，只见完颜靖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然后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嗯，所以我准备放弃了。”
第九十五章 按兵不动
艮玑的四季温差极大，北域已步入寒冬凌冽，遍地白雪飞扬，冰天雪窖。关门方圆百里的雪虐风饕中，一簇一簇地聚集着燃灵帐丘和虚空芥子，微弱的灵光如萤火一般发散又凝聚，远处看好似漫天星辰。
这里聚集安顿着大量流离失所的修士与凡人，在巡回弟子得到太子指示之前，只能先如此相对妥当处理。但对于大多数修士来讲，能有一处温馨安全的避风港，已经是雪中送炭，令人足够感激不尽了。
能流落至此的，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外，也只剩下储物袋空瘪的散修剑修、亦或是天赋不高的低阶修士了。
能保住一条命、不再颠沛流离，似乎是战火纷飞时期所有饱受摧残人士的共同向往。
而距离此处不远的高级芥子空间内，焚灵炔火正躺在石圣杯中熊熊燃烧，照耀着巨大石盘屋内白炽如昼。
空间外夜幕沉沉，四下一片寂静，悄无声息。李璟雲随意又雍容地坐在刻满罗蔓藤的石椅上，眼神微微放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墨染般的长发披落在身后，少了一丝往日的威仪。
焚灵炔火的火苗噗嗤一声跳跃了两下，像个顽皮的孩子般想吸引人的注意。李璟雲发梢动了动，轻轻抬起手抚摸了一下火焰，动作轻柔流畅，仿佛顺毛的不是一团火，而是只乖顺的狗狗。
“排查到现在，只查出来了一个？”
空荡的石殿内回荡着这句不温不火的话语，刘川在阶下直冒冷汗，他身为太子总务本就一年到头接触不到这位佛爷两次，能不能摸清对方秉性暂且不说，这话里话外既听不出对魔界的愤怒又听不出对下人的责备，这就让人无处下手了。
这爷是准备应付了事，还是准备扎根实绩，倒是给个准信啊？
云里雾里的看不清，他只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道：“是，三日以来，每位搭乘时空飞梭的难民都层层筛查过了，只揪出来一位被魔修夺了舍的散修，金丹期，直接爆体而亡了。”
说起来，他当时也在现场，那魔修爆得当机立断，丝毫没有犹豫的趋势，还形成了一小波范围内的山体炸裂坍塌，若不是他金丹后期的实力反应够快，应该也会被波及。
“刘川，你怎么看？”李璟雲收回抚摸火焰的手，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刘川内心咯噔一声，心道这难道就是皇室传统？在李帝身边也是左边一个“你觉得呢”右边一个“你怎么看”，每次回答都如履薄冰，生怕一个口误和妄议政事就身魂分离了。
但是这些金口玉言的人开口问话了，咱又不能装作没听到，否则下场更凄惨。
暂且不论皇室的根基底蕴，就是如今太子身旁的那朵黑黢黢的小火苗，就能一把将他烧成灰烬，骨头渣都不剩那种。
于是他十分虔诚地回道：“臣觉得，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刘川：废话文学，get。
李璟雲：“噢？说来听听。”
刘川：……
“臣以为，边境动荡乃常况，疏通关门、安抚民心也是常事，魔界不可能连现显灵镜都未曾听说就派布暗探，况且这位魔修是抱着必死的态度赴关，明显与其凶残狡猾的本性不符，所以臣觉得有些蹊跷。”
李璟雲眉头微皱，俯首视察竹简上的清列名单和传讯符中的密函，好一会才抬起头来，缓缓开口：“西边一例都没有排查出来？”
“是。”
“呵，堂堂魔皇……”
刘川摸不清楚这句嘲讽是什么意思，又被这半说不说的狗币语境吊足了胃口，内心挣扎了几息，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太子殿下，这魔界究竟要做什么？”
“一日前，骁云湛突然宣布停止侵占东部北域地区，数万名魔修从北冥以南尽数遣返。”
刘川点点头，这他知道，当时还在西部闹出了不小的动荡。
“太子殿下，这有什么问题吗？”
“表面上是遣返了，”李璟雲将修册名单虚空漂浮到他身前，“可那些没办法离开的呢？”
刘川瞪大了眼睛：“您是说……”
“细作。”他说，“魔界在鹿鸣帝国安排了棋子。”
“而爆体，就是在传输一种讯号。”
“让那些扎根深厚的细作，暂时先——”
“按兵不动。”
第九十六章 录影石
青云大比未始先断，魔皇骁云湛风卷残云般凭一己之力令大宗长老伤残无数，更有甚之连冉冉之星弟子也惨遭毒手，一时间轰动了擎苍大陆。
各宗派的坐阵大佬们再也坐不下去了，纷纷抛却手中的差务出关，前往中央域支援商讨。
“岂有此理！当真以为我五大宗对他无可奈何了吗？”天衍宗二长老拍案而起，怒气冲冲道，“竟敢如此目中无人，要我说，干脆捅了他的老巢算了！”
“彧益道君，你这话说的，骁云湛敢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倚仗。捅了他的老巢？说得倒容易！”大长老冷笑一声，语气玩味。
老二无非是想先把水搅混，既彰显了他的凛然正义，又把自己往火架上推。毕竟在一众长老当中，他才是那个资历实力最高的人。
他自然不能挖个坑给自己跳。骁云湛那边已经暂时休战，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二长老瞥了他一眼，忍不住说道：“那是，我们大长老最沉得住气，自己徒儿被掳走了还替人说话呢，我等实在是达不到此种境界！”
众长老：……
好像无意间开始被迫按头吃瓜了是怎么回事？
眼看俩人瞪来瞪眼珠子都快打起架来了，玄剑宗二长老忙咳了一声道：“战事刚平歇，确实不宜再生事端。但这事影响甚大，也不能就这样揭过去了！”
“正是，否则我五大宗的颜面何在？”众门派代表人纷纷赞同。
众长老调出录影石，将来龙去脉捋了个大概。虽然来之前就从传讯符中了解一二，但当亲眼看到满目疮痍的场面和毫不犹豫的屠杀时，胸腔内还是充满了悲愤与震撼。
骁云湛根本不把修士当人看，犹如捏果一般将对方一掌捏碎，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真他妈的畜牲！”二长老呸了一口，“长华，这他妈你亲徒弟，被那魔修裹走了，你一点不担心的？”
大长老皱了一下眉，“宁溪的魂灯还在，气息也尚且平稳，应该暂无大碍。”
但是老二说得对，骁云湛就是个疯子，谁知道他下一秒会不会对宁溪有什么疯狂的举动，还是越早将其救出越好。
晏南泽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目光凝聚在影石的那道身影上，半晌，开口道：“这丫头看着……”
怎么这么像暮璃？
不仅长得像，有些细微的动作，那丫头几乎处理得几乎和暮璃一模一样。倘若不是他和徒儿也曾相伴过三年，第一眼也是分辨不清的程度。
“怎么了？”大长老心里咯噔一下，看向晏南泽的瞬间就想起来了。
不会这么巧吧？这位玄剑宗四长老的小徒弟，传闻的确和骁云湛发疯有点细丝轻微的关系。难道说宁溪长得和那丫头有几分相似？
这下好像都解释的通了。
晏南泽只是多停留了两眼，然后淡然地移开视线，“没什么。”
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尤其是魂魄都被撕碎的情况下，连轮回都进入不了。
他早已接受了现实。
但也始终无法忘怀，那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娃娃，一双眼睛水灵清澈地问他：
“师尊，您整日端着脸不苟言笑，是不开心吗？”
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个整天叽叽喳喳的小家伙总是能问出来各种各样的问题。于是他语气有些生硬道：
“不是，为师修的乃无情剑。”
无情剑，自然是摒弃了一切欲望与情愫，超乎于众而又分外强势的剑法。这个小娃娃，能懂些什么呢？
他觉得有一种可笑的情绪在发芽。
然而她竟认真思考了一番，小脸肉嘟嘟的，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惋惜道：“啊～那您会开心吗？”
他只能扯出一个笑脸来。只听小家伙又自顾自地摇头叹息：
“不要这样的笑。哎算啦算啦，那您会伤心吗？”
他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他坚定决绝地说：
“不会。”
一千七百年来，已经没有任何事可以撼动他的内心。
无论，任何事。
第九十八章 抢救一下
苏昭齐如今已经处于金丹大圆满的境界，原本这次并没有参与青云大比，而是准备闭关冲击元婴，无奈中央域事发紧急，他便随师尊一同前往处理诸事。
现如今一身金边黑袍，胸口绣着那熟悉的剑徽，身姿挺拔，出落得越发内敛，翩翩公子矣。
也许是因为三年内见惯了师兄吊儿郎当的样子，对比起来唐熙居然潜意识涌起一丝陌生感，脚步不自觉地往角落里的席位上去，只想尽快远离这片区域。
……然后一转头居然磕在了一处坚实的胸膛上。
“妈的。”唐熙磕的脑门突突直跳，这两天怎么这么倒霉，不是走路被石子崴到脚，就是被比试的招式所波及。情绪一瞬间爆发到了极点，正想抬头破口大骂对方没长眼睛，就看到了完颜靖一脸无辜地将视线挪走。
唐熙：……
她这时候趁男主还没长成逆天主角之前先把他拖进小巷子里打一顿会遭天谴不？
强行把完颜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自己身上，唐熙攻气十足地说：
“道歉。”
完颜靖笑了一声：“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被他这么一盯，唐熙就开始心虚了。其实原著中完颜靖性子十分刚直好强，让他给除了悦宁溪以外的人道歉，比杀了他还难。
但是两次都撞在同一个人身上，可见原著也并不十分真实，就比如漏写了“完颜靖其实眼睛不太好”这条内容。
她揉揉脑门，勉为其难地嘟囔了一句：“算我倒霉。”便继续往回走。
走了没多远，突然脚下一滑又摔在了桌角上，膝盖直接乌泱泱的一片淤青，把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唐熙忙道两声“没事”，就一瘸一拐地回到席位上，无视身后的那只小尾巴，自顾自地取出丹药服下。
“你这个淤青挺严重的，只吃回春丹效果不太好。”完颜靖坐在对面提醒道。
“我知道。”
但是她穷得只能吃这个了啊。
“要不……”完颜靖手中窝着一瓶千回散，抬眸的瞬间止住了声。他看到对方的眼中有一种清澈又通达的意境，仿佛直接把他看得通透无余。
那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感受，仿佛一瞬间全身赤裸地站在对面面前，经受万年甚至更久的审判。
这种目光只持续了一息，又恢复成往日的灵动带着严肃。只听她问道：
“完颜，我问你，上次我们见面，是几天前？”
唐熙有种脱离轨道的使命感，细想起来这一切倒霉的瞬间好像就是从那个节点开始的。
“大概十日前，”完颜靖有些不太自在道，“怎么？”
“这就是了。”唐熙从心底里滋生出一股无力感。
十日前，骁云湛风卷残云般摧毁中央域宫殿的那日，也是悦宁溪被带走的那日，更是完颜靖深思熟虑后，开口告诉她准备放弃的那日。
然后一切就发生了变化。一旦某个种子开始发芽，就会造成蝴蝶效应，这个世界便不会再按照原来的轨迹运转，六界是否会大战尚未知晓，但男女主是定然不会一同飞升了。
那么她就是那个始动因素。因为她的存在，将天道布好的局搅成一锅粥。
这是天道在趁机报复她。刚开始只是不小心崴脚，后来却一次比一次严重。
……那她还能金丹吗？这恨意不得在她结丹那日用天雷把她劈死？
唐熙大脑开始飞速地运转，最后一拍桌子道：“我决定了。”
完颜靖：？
唐熙老泪纵横地抱着他的大腿：“嘤嘤嘤您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我去把小溪偷回来，这段关系我觉得还能再抢救一下。”
第九十九章 恳求
完颜靖先是听到这个名字一愣，然后嘴角的笑不自觉地冷掉了。他扒拉开唐熙的手，波澜不惊道：“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小溪。但也正是因为太了解了，所以我在她心中的地位一目了然。”
说完之后，他仿佛释然了一般道：“她的心太冷了，捂不热的。”
唐熙：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掺和进来？
不。等等。我不能慌。
我可是21世纪优秀青年大学生，英语演讲比赛得过第一名的那种。
不过这个时候讲英语，完颜靖能给她直接脖子来一刀当夺舍处理了吧。
她抱着完颜靖的大腿，眼泪哗啦：“小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只是一个还不懂爱的十二岁小姑娘罢了。”
于是在唐熙的百般阻挠（？）之下，完颜靖满是黑线的脸……更黑了。
唐熙很会察颜悦色地松开了手，已经开始着手《如何在三天之内从病娇反派眼皮底下抢走女主》的修订计划了。
思索片刻，突然察觉到周围眼光有些异样，特别是其中一道带着些锐利的目光，正灼灼地照射到她身上。
唐熙抬头一看。
当众社死。
路人甲：“啧，完颜心也太狠了吧，哭成这样都不带松口的。”
完颜靖：“……”
路人乙：“女孩面孔挺生的，是第一次来？平时看着完颜挺傲气孤立的，怎么在感情上如此纠缠不清……”
唐熙：“……”
谢邀。
人还未救，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尤其是对上不远处苏昭齐疑惑又思虑的模样，唐熙简直想拔腿就跑。
正在这时，玄剑宗二长老拂衣而来，身后跟着一溜的门派长老，扬尘飞步，气场全开，霎时间弟子们都乖乖寻位而坐，鸦雀无声。
这是十日以来长老第一次驻足琅琊阁。平日里若不是刻意递请传讯符，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见到这些位高权重的长老们一面的。
唐熙大眼一扫，身后没有跟随其他五大宗的人，二长老显然是这群人的领头军。此刻看起来气色盎然，走起路来步步生风，想必是对抗魔族有了初步性的胜利。
果然，只听二长老满面春光道：“魔皇已退居北冥以北，承诺十年以内不会主动挑起争端，并赔偿十余灵矿脉。”
唐熙：卧槽。
十余灵矿脉。什么概念？她十辈子每天把灵石当石头打水漂玩都打不完的程度。
魔族这么有钱的吗？
早知道她还打什么工啊，直接舔反派不香吗？
周围修士都开始眉开眼笑，只有唐熙一个人开始思考人生.jpg。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二长老轻咳一声道：“既如此，青云大比将在五日后举行。对于上次遭遇不幸的弟子我代表五宗三门及各派表示哀悼，同时也将对这些弟子给予尽快轮回的机会。祝各位弟子们在此次大比大展宏图，前途似锦。”
话音刚落，长老们又纷纷抬脚欲走。众弟子均恭敬地颔首目送，唐熙却有些坐如针毡。
小青在怀里不安分的乱动，唐熙有一瞬能感受到它的愤怒与杀意，原本毒蛇冰冷的身体都被血液燃烧得沸腾了起来。
差点一个哆嗦把它扔出去。还好克制住了，强行把小青摁在怀里。
这得多大仇。
偏偏二长老匆匆的步履在经过她身边时有所缓慢，最后直接堪堪停在了她身前。头顶幽幽地飘来一个字：
“咦？”
唐熙顿时头都大了，心里默念着隐身咒，外加自我催眠“他看不见我他看不见我”。
结果还是被滴溜出来了。
“丫头，你这怀里的东西，”二长老俊朗的颜面上浮起一丝冷笑，“掏出来让大家看看？”
唐熙：？
什么变态。
唐熙用神识往怀里瞅了两眼，确定小青还处于隐身状态后松了口气，又警惕着对方一个玄术把小青抓走。虽然这小家伙目前除了吃一无是处，但好歹能摇摇尾巴陪她解闷，她还是很舍不得的。
不管了，豁出去了。
她面色带点绯红，软软糯糯道：“这……大庭广众之下，不太好吧……”
二长老：？
让我撬开你的脑壳看看里面盛了多少水。
二长老微微眯起眼睛，内心暗道这倒是个沉得住的，也不打算废话，抬手准备隔空将蛇取出。
却被完颜靖侧身挡在身前。
“晚辈天衍宗完颜靖，拜见若鸿真尊。”他屈伸作礼，却丝毫没有离开的趋势。
二长老虚扶一下，趁机在其耳边低语道：“不要参与此事。”
完颜靖恍若未闻，面色平静道：“这位是我天衍宗同门小师妹，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二长老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他语气生硬道：“完颜，让开。”
眼见大佬怒火值直接飙升近max，而前面的少年犹如一根木头桩子似的不为所动，唐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能硬着头皮扯扯完颜靖的袖子，让他独善其身。
完颜靖僵持中感受到有只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袖子，然后又抖着松开了，只以为她害怕得无处适从，又往身侧靠了靠，把人遮了个结实。
唐熙：？
兄弟，你会错意了。
随后想到完颜靖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可能正处于叛逆期，非要跟家长对着干那种，也就释然了。
二长老冷哼一声，显然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抬手就将小青从外衣中虚空揪出，狠狠地摔在地上。
小青“嗷”的一声褪去隐身，在青石铺上痛苦地扭动着身躯。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二长老又是一把青莲业火将其团团包围，逐渐向中心蔓延。
“小青！”唐熙忍不住惊呼一声，上前扑通给二长老跪下了，“求求您别杀它，它什么都不懂，它本质不坏的……”
“它是天眼毒蛇！以修士的血为饲，吃人不眨眼，你还要为它求情？！”二长老恨铁不成钢，语气一转又反问道，“本尊倒是要问问，骁云湛的灵宠，怎么会在你这儿？”
此话一出，不仅是琅琊阁内近百名弟子，连同其身后的众长老也是倒吸一口冷气——骁云湛那日的毒蝎蟒蛇，居然一直养在中央域内不曾离开？！
无数的目光开始上下打量那名跪倒在地的女修，惊恐的，好奇的，憎恶的，犹如一根根矢箭刺在身上。
唐熙说不出话来。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拼死反抗，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青被烧死。
她只能跪在那里，然后，一遍遍地恳求，却什么也做不了。
完颜靖一开始也是震惊，几息过后便回过神来，准备上前去将唐熙捞起来。不过是一只灵宠，死了他再替她寻一只便是，用不着这么大费干戈的。
只是还没来得及挪动脚步，业火中央的天眼毒蛇的身体便从藏青色一层层褪去外皮，额间的天眼几乎绽放出刺眼的光芒，身躯迅速膨胀至十余尺长，浑身漆黑如墨，鳞片坚硬似盔，尖眸内散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冷。
那只当日用血盆大口吞噬数名弟子的巨蟒，仿佛在燃烧着残存的内力，誓死要捍卫住自己的威严。
和眼前跪倒在地的女孩的尊严。
第九十七章 争吵
香沉木屋内，那只外表与内里严重不符的天眼毒蛇，正卖力扭动着它灵活的身躯，像只小狗似的吐着蛇信子，对着桌子上的桔果淌了一地的口水。
唐熙拈了一颗小果子递给它，小蛇三下五除二就将它吞进了肚子里，两眼开始放光。
唐熙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摸摸它的脑袋：“小青，你怎么还是个素食爱好者啊？骁云湛没喂你肉吃吗？”
小蛇瞪了瞪眼珠子，露出嫌弃的表情：别提那个狗币主人。
它好歹也活了十来年，连个肉沫子都没见到过。好不容易跟主人出来装个逼，结果主人更狗，用完就把它抛之脑后了。
想到这里，它摇了摇头：还是女主人好，还能想起来喂它两颗果子吃。于是它更加卖力地围在唐熙身边转了两圈，打算给自己换个生存环境——至少不用再吃恶心油腻的修士了，那玩意倒胃口得很。
唐熙就看着小青就像四年前一样用头蹭她的裙褂，小尾巴在后面摇来摇去，一瞬间心里酸酸的。
她也像曾经无数次那样轻轻抚摸它，手感凉凉的，说道：
“原来你还记得我啊，我以为都认不出来我呢。”
天眼毒蛇的嗅觉异于常人，可以凭借微量的信息素准确识别气息，但通常也会受到修为的限制。
这只大概是个变异青蛇，嗅觉异常发达那种，再加上唐熙平日香料用习惯了，多多少少会带点体香，所以才会阴差阳错地一人一蛇又相识。
长老们商议了半晌，最后决定先延迟大比半月余，封锁消息。
霜降，神隐宗大长老秘密携医巫派坐阵老祖前往中央域。三日后，玄剑宗七长老驾鹤仙去，转入轮回，举州悲怆。五日后，玄剑宗立下誓咒，与魔修不共戴天，举宗讨伐。
仅仅过了一周，天地间仿佛蒙下一层黑影，处处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戾气。
唐熙如往常一般给小青蛇施了个隐身咒，将它揣进怀里，便向琅琊阁走去。
自骁云湛那日破了中央域的阵界至今，所有弟子均不允许擅自离开宫殿，每日会召集所有弟子前往灵气最为浓郁的琅琊阁修炼。
琅琊阁广阔无比，唐熙随便找了个角落里的空闲位置开始打坐，心里默默盘算着小算盘。
【寻天】法术已经被她练得炉火纯青了，金属性转换也浅尝一二，剑谱招式这几日也有偷偷修习，只是这先天满神力到底有什么用，她到现在还是摸不着头脑。
凝神聚气吞吐了百次灵气后，唐熙逐渐进入状态，识海中闪现出一点铁丝，然后被放大成块，再被操控着液化成水。
半晌之后，一滴棕锈色铁液啪嗒一声滴在识海内软绵绵的云絮上，唐熙心中一喜，比上次短了一刻钟！
再次屏气尝试将铁液转化为尖锐的铁钉时，突然神识屏障之外隐约传来一阵躁动。唐熙耐着性子摒除干扰，坚持把液体凝固成了细丝，稍微操控即可外发伤人。
唐熙来回观摩了两遍都感到十分满意，才慢吞吞地从识海内退出，开始在众多弟子中当一只看热闹的咸鱼。
小青早已在怀中上蹿下跳，此刻见小主人终于出神凑热闹，激动得蛇信子都要从蛇嘴里吐出来了。它蠕动着透明的小身躯就要往外跳，被唐熙一把摁回怀里。
“别乱跑。”
小青瞪着两只碧绿色的眼睛准备抗议，只见小主人一副“要跑就死外边”的目光，决定还是先乖巧地窝在怀里为妙。
天眼毒蛇：吵架什么的，好像也没那么有趣啦。
“这是我先占的位子，你凭什么上来就坐？”一位瓜子脸的筑基女修气得面色通红道。
“谁规定琅琊阁的座位是个人专属的了？我来的时候没人，你空口占了一个座？”另一名圆脸筑基女修也开始反驳。
俩人开始斗鸡似的吵得不可开交。
唐熙可算是见识到了，原来不止现代有因为图书馆一个空位撕起来的，没想到修仙世界也有因为一个坐铺打起来的。
本以为吵两句就能结束，结果战况愈演愈烈，双方僵持不下，最后都开始掏家伙准备生死斗了。
事已至此，已然惊动了远处打座的各宗弟子和隔壁金丹期的师兄师姐们。眼看各自内门前来平息事端，不少围观群众纷纷离去。
唐熙正准备回自己座席上继续打座，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赶来：
“怎么了？”
瓜子脸女修一看来者，便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哭的梨花带雨道：
“齐昭师兄，没事的……”
唐熙在一边听得满头问号：不是，一开始不是您揪着人不放才吵起来的吗？
听到前面的称谓又一愣，缓缓抬头向那人看去。
苏齐昭，她的二师兄，如今眉目微簇，不怒自威，已经褪去青涩，成熟稳重到可以独当一面了。
第一百章 彼岸花
北冥接近极点的寒潮领域附近冰川凝聚，连绵起伏的银装素裹接连天际，大雪肆虐的广阔雪域之上，皇府拔地而起，高品九阶固阵包裹致密，令府内的温度四季常春。
悦宁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浩瀚月色和千里之外的汪洋大海，微微有些发呆。
这是她被禁锢在这里的第六天。这座岛屿的夜色漫长，长到她几乎就没有见过白天的冰川，固阵外的气温很冷，冷到她施展法术都无法抵御一半的寒气。
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无法与外界联系后，她尝试着以一名合格特工的特殊适应能力，让自己先在这座死寂的皇府内冷静下来，寻找合适的契机逃离。
骁云湛待她很好，好到用不完的灵石与聚灵阵，奢华的三餐，凭空出现的各种五颜六色的花和温泉……
只是这里花不出灵石，她也根本不习惯一日三餐，不喜欢娇艳明媚的花朵，更讨厌泡温泉。
她讨厌这里的一切。讨厌被这些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束缚住。
启明星从地平线上缓缓升了起来，紧接着刺眼的晨光铺满了整片汪洋与山川，洋洋洒洒稀落在皇府之上，又悄悄转移到悦宁溪跟前。
终于，第一次见到了白昼。
“怎么一夜没睡？”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磁音，悦宁溪浑身一震，僵硬地转过身去。
骁云湛一袭黑袍，目光深暗，看起来仿佛已经静静站在那里好久了。
悦宁溪藏起眼底的警惕与畏惧，不自觉地往窗边靠了靠。
骁云湛神识一动便消散成烟，下一秒已经近在眼前。他双臂揽靠在窗沿木框上，附身将悦宁溪逼仄在狭窄的空间内，嘴角弯起，眼底却丝毫不见笑意：
“又在想怎么跑？啧，真是不乖。”
悦宁溪心跳得砰砰直响，她想起来前一天晚上自己试图破阵出逃，结果阵一条缝都没裂开，倒是被骁云湛给发现了。她以为对方不敢动她，最起码不会虐待自己，却被现实狠狠地删了一记耳光。
那晚她被折磨得死去活来，骁云湛跟疯了似的侵入她的神识交融，她毫无反抗之力，第二天头痛欲裂到快要炸开。
那个时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实力不对等的飞蛾扑火就等于自取灭亡。
只可惜，这个道理她似乎明白得晚了些。
悦宁溪固执地偏过头去不看看他，甚至连一开始对视的勇气也已经丧失了。她只是麻木地开口道：
“我不喜欢这里。”
更不喜欢这里的人。
骁云湛嘴角的笑也褪去了，用修长有力的手掰过悦宁溪的脸颊，强迫她仰视着自己，几乎是压抑着心中的躁怒道：
“你说什么？”
悦宁溪目光冷却，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说，我不喜欢这里。”
骁云湛手掌更加用力，面目有些狰狞道：“不是，在心里说的那句。”
悦宁溪内心一惊，他怎么会窥探到自己心里的想法？
“呵，不喜欢这里的人是吧？”他用力一甩将悦宁溪甩在床上，步步逼近道，“那就把她们都杀了。”
感受到那具充满淡淡彼岸花气息的身躯又压了上来，悦宁溪简直崩溃到要窒息。她头一次抑制不住自己的哭声嗫嚅道：“别…别这样…”
但是下一秒，自己的识海内已经充满了霸道又凌冽的魔气，铺天盖地的彼岸花气息充斥在她经脉内的每一个角落。
恍惚间，她听见那道充满磁性的声音说：
“要是剩下的这个还不喜欢……”
“那就把我也杀了吧。”
第一百零一章 逃离
中央域，宫殿琅琊阁内。
天眼毒蛇全身漆黑如墨，双眼狠厉似刀雨，偌大的身躯膨胀起来宛若巨龙，额眉间的第三只眼睛乍然迸现，弥漫出幽幽的白光。
长时间浸润着魔气生长的它，在一瞬间将这种耳闻目染的戾气发挥到了极致，令人只是远远的看着，就足以触目惊心。
二长老轻哼一声，长袖一挥，将唐熙置于波及范围之外，以免殃及无辜。他轩然冲上前去，掌内业火猛窜，下一秒就打在了大蛇身上。
大蛇吃痛，坚硬的黑鳞被灼得嘶嘶作响。它张开血盆大口，尖锐的獠牙似乎在愤怒地叫嚣着，随之而来的便是震天动地的进攻和魔气的肆意横窜。
众长老一看情况不妙，忙上前团团围攻。四面而来的玄术和符篆打得大蛇措手不及，但也只是短短一息，便从毫无防备中脱离出来，凭借着碾压性的身躯处处反击。再加上体内燃烧的熊熊内力，勉强算是打成了个平手。
“孽障果真修成精了，”天衍宗四长老收回孔雀翎，啐了一口道：“瑾瑜，速战速决吧。”
二长老嗯了一声，退居二线，开始召集其他人开始布杀阵。
前方众人正处于刀光剑影之间，后方已被层层包围，源源不断的上品灵石就像大白菜似的被耗尽，阵法隐隐浮现。
唐熙内心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孰是孰非已无从辩解，现在她只知道团团业火内的小青生命力正在一点一滴耗竭，就算没有必杀阵，也撑不过一刻钟了。
她自诩从不圣母，现代社会中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小白花，向来在利益冲突时会下意识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案。
从长远角度来看，这个时候选择默不作声是最聪明的做法，结果无非就是禁足罚奉扣贡献点罢了，她依旧可以凭借自己在天衍宗混得顺风顺水。
可是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小青又做错了什么？它跟在骁云湛身边从未逍遥自在过一天，却背负了这么多所谓的罪名。
唐熙撸起袖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完颜靖头都大了：“你赶着去送死？”那边的魔气侵染程度可不是区区筑基能扛得住的。
唐熙顺着他的目光放眼望去，果真瘴气四起，还混杂着不少满天飞的灵术。她瞟了一眼前臂的方向，霎时间十分后悔没有把防毒面具顺带着拐来。
“我死了不正好？”唐熙边说边往战斗区走去，语气还带些调侃。
这句话本不是说给完颜靖听的，但是他却目光一沉，须弥绳便脱落在手中，缠上了唐熙腕间。
与此同时，天眼毒蛇甩着它苍穹有劲的蛇尾向这边追来，粗桶般的黑鳞禁锢在唐熙腰间，用力往回扯去。
须弥绳毫无抵抗之力，被生生折断。
猛地被扯入魔气之中，唐熙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差点被憋的喘不上气。
大蛇呲牙咧嘴地嚣张攻击了一番，毕竟正在布阵的几位长老实力拔尖，没有了他们的支撑，战斗的天平很快倾倒。
大蛇找准突破口，额间迸发的白光灼热又刺目，一招日月双钩将前线长老扑倒在地，而后迅速逃离。
唐熙被挂在身后，五脏六腑都被颠得七荤八素，只感到天空之上的树叶阴影洒落在脸上，阴暗交错，口中的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
“……等等，我还没死？”
她一个鲤鱼打滚……打不起来。
小青只是疾速地赶路，每每踏过的区域都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然后被蒸发干净。
中央域是一片繁华得人潮汹涌的地带，但是二人就这些大摇大摆地穿过之时，却没有一名修士发现过。
唐熙若有所思道：“小青，你是不是本来就会隐身啊？”
赶路的大蛇没有回答。她心下了然，又说：“那你还骗我，每次都钻我怀里不出来。”
害得她每次施隐身咒都要大半个时辰，真是不乖。
月挂当空，小青带着她钻进了几千公里外的寂寥山谷内。或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饿了，小青一骨碌蔫倒在草丛里，浑身是血的身躯开始逐渐缩小，气息逐渐衰弱。
这么一倒，就像是永远都起不来了。
唐熙将回春丹磨成粉混在果酱内递到它嘴边，“小青，你不是最喜欢吃红果子了吗，快起来吃吧，吃完了就好啦。”
巴掌大的小蛇恍若未闻，慢慢蜷缩起来，瞳孔开始涣散。
“你别不理我呀，你是不是生气了，别气啦，我以后还给你施隐身咒。”
还是没有回应。
只剩下树叶随风沙沙作响的萧条，和洒满一地的白霜。
唐熙往它身边凑了凑，抚摸着它逐渐冰凉的脑袋，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流。
第一百零二章 游鲲
上一世的唐熙家庭温馨，社会繁荣，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无助的处境。孤注一掷地来到陌生的世界闯荡，犹如漂泊不定的蜉蝣般颠簸远去，唯一以为可以抱团取暖的小家伙如今奄奄一息，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环境越来越冷，亦如她寒若冰窟的内心。
“小青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是你们世界的人。我前天晚上只是在科室通宵值夜班差点猝死，第二天晚上就莫名其妙来了这里……”
“我想吃麻辣烫好久了，可是到现在也没吃上一碗。我走之前家里还有个小酒鬼，不知道醒来后找不见我会不会着急。”
“你走了也好，如果轮回到地球遇见我了可记得要摇摇尾巴讨个果子吃。记住了吗？”
有时候处于崩溃的边缘时，一颗小小的稻草便可以压倒堤坝。长时间紧绷的神经似乎在这一瞬间释放开来，唐熙肆无忌惮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宣泄情绪。
寒风料峭，低低地吹荡在山谷之中。后半夜的魔兽开始频繁外出觅食，远处的谷峰朦胧间勾勒出庞大又笨拙的身影，耳边隐约传来嗫嚅粗糙的声响。
不能再继续暴露下去了，否则迟早变成那些魔兽的口中嗟食。
唐熙哈了两口热气，小心翼翼地用小手捧起巴掌大的小青蛇。它的身躯已经变得有些僵硬，神魂却像是被什么禁锢在体内，无法消散。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死寂如潭水般的内心忽的泛起一阵涟漪。
有希望就好。
她给自己舔舐伤口的机会，却不允许自己一直持续沮丧消极的态度。
所有的悲怆都是不够强大的表现。今晚之后，再也没有悼念过去的现代人唐熙，有的只是重振旗鼓的筑基修士唐熙。
天道不是刻意要将所有变故迁怒于她吗？她偏要努力活着，看看自己能不能在飞升前被劈死。
山谷又空又大，唐熙走了几个时辰才寻到一处茅屋。屋子看起来很破，稻草遮盖在房顶被吹得凌乱不堪，沿着小溪的边缘肆意生长着几簇野草。
这种盎然又幽静的环境在山谷中随处可见，但唐熙就是被一种莫名的归属感慢慢地吸引着。
她心生警惕，决定前去查看一番。
一踏进茅屋范围内，异常强大的神识便感受到潮汐回旋之力，将外界一切寒冷和呼啸都抵挡下来，只剩下静谧和舒适。
她轻轻推开腐朽的木门，“吱呀——”一声，在静息时刻显得十分悠长。
屋内摆设朴素又陈旧，但是却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
一阵微风吹进了茅屋，木门突然毫无防备地关上，吓了唐熙一跳。星星点点的黑暗从墙缝中涌出，逐渐蚕蚀着微亮的晨曦。
很难形容眼前的一切，就像陷入沼泽内不断挣扎的群兽，越是挣扎，淹没的速度就越快。
然后唐熙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四周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
当光明不复存在的时候，人的其他感官总是会被无穷的放大。她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婴儿呱呱坠地的哭泣声、家族之间的争端吵闹声、纷乱刺耳的刀光剑影声，以及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我叫游鲲。”
混乱的背景声中突然穿插进来一句无比清晰的旁白，漆黑的环境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青衣丝绸长袍，那人站在烟火气息富足的酒馆二楼窗旁垂首，俯瞰着潺潺溪水之上的石桥。
石桥上站着一个人。
唐熙内心一颤。
这个人她认识。
好像那个嘴上嫌弃着吃鱼但是鱼被她烤得发出香味时“勉强”吃了六条并提出“有点咸”宝贵意见的师尊啊。
但是那青衫衣袍的翩翩公子下一句话却让唐熙瞬间石化在了原地。
他说：“我喜欢他。”
唐熙：哦。
唐熙：哈？？！！
第一百零三章 芥子空间
其实思想超前的唐熙对这件事情还是蛮能接受的，但是她没想到阶级固化、以封建王朝为背景的修仙界也能这么明目张胆地为爱高呼。
勇气可嘉。
只是这肚子怎么这么饿呢？
唐熙手往储物袋里伸去，猛地意识到自己居然没有手。
又或者准确地说，她的两只手已经变成了毛绒绒的橘猫爪子。
“喵呜——”
淦，怎么连话也讲不清了。
唐熙瞪大了眼睛，一屁股坐在地上，居然控制不住地想给自己舔毛。
那一声嗷呜似乎是吸引到了青衫男修的注意，他从酒楼上下来，穿过街道，将她轻而易举地掂了起来。
“又来一个。”他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仿佛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这次居然是个人。”
唐熙脖颈后的皮被拽的有点疼，爪子忍不住硬了。
“喵喵喵——！”
游鲲明显愣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小家伙居然用猫语在骂人，还是没听过的不带重复那种。
嗯，闯入了别人的地盘还这么硬气的，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只是下场都不怎么圆满。
“嘘，闭嘴。”他已经对这只会骂人的胖橘失去了兴趣，随手一点便下了禁言咒。
然后像是扔垃圾似的把她丢到大街上。
周围从游鲲下楼起便被按下了暂停键，此刻又恢复了市井气息，人来人往地拥挤。
只见人群中一只大橘猫气喘吁吁地在人群脚下躲避着，生怕下一秒就被踩到尾巴。
好一阵子手忙脚乱后，她终于挤进了一条小巷内，舔着被蹭乱的毛往角落里钻。
唐熙尝试着运作丹田里的内力，却一次又一次地以失败告终。空气中稀薄得微乎其微的灵气告诉她，她好像闯进了一个类似于中阶芥子空间的东西里。
这东西她自然是没见过的，但是却听师尊讲过。说是可附属，可移动，可隐匿，甚至还可以召唤为神识领域。
最主要的是，它和真实修仙世界的联系几乎完全断绝，若是被召唤，那么芥子内的世界则完全凭主人的意念而动。
也就是说，召唤者即是芥子空间的天道。
唐熙回想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做什么惹人家生气的举动。
……好像有的。
好像还不止一点点。
她就说，有时候也不能完全相信所谓的第六感。莫名其妙的归属感，对主角来说就是天大机遇，对她来说就是火坑等跳。
扒拉完身上的毛，唐熙开始扒拉角落里的垃圾堆。虽然这地方臭烂不堪，但是变成一无是处的猫还是有一点用处的，比如灵敏的嗅觉。
从一开始她意识到自己成一只猫的时候，就在刻意地寻找小青的气息。蛇的气息不好找，但是天眼毒蛇散发出的毒弥味她还是很熟悉的。
唐熙从垃圾堆里翻出蜷缩成一团的僵硬小蛇，叼着它蹑手蹑脚地往沟渠方向走。
游鲲坐在酒肆内斟酌饮酒，整个空间内的一举一动都篆刻在他神识内。他看到那只唯一不是傀儡的胖橘叼着一只死蛇，在小沟旁仔细地清洗着蛇身上的污渍。
只听他嗤笑一声，“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惦记着其他东西。”
第一百零四章 傀儡
唐熙闯进芥子空间的时候外界是凌晨，但是里面这个空间就跟不会黑似的，她在里面溜达了大概四五个时辰，空中的太阳连动都没动过。
猫的本性就是会迎合着暖洋洋的阳光在下面打盹，走了一路都感觉慵懒得不行，还是违背本能继续叼着小青四处寻找破绽。
到最后实在累得走不动了，才迷迷糊糊找了个角落准备睡一会。谁知道屁股刚一落地，就感觉到旁边有点异样。
好像有点冰凉，又有点僵硬，还混合着一股腐臭发霉的味道。
仔细一瞅，唐熙后脊背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居然是一堆猫的尸体。
死态不尽相同，有浑身是血却被暂冻的，有只剩一副皮囊的，还有像是安安静静睡着模样的。
但是无一例外，都和她一样，是一只只又胖又黄的大猫咪。
放眼望去，大量的尸体快要堆积成山，散发着一股死寂的气息，在暖阳下显得格格不入。
唐熙感觉到脚爪都开始冰凉，困顿感荡然无存。她叼紧小青，心下发麻，望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突然有一种诧异感。
如果说这片空间是召唤者的个人领域，那这么多人是从哪里来的？
唐熙仔细盯着人群中的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才发现那人走路姿态有些怪异。再往上看，那人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就算去茶馆也是一片木讷，丝毫看不出情绪。
结合原著中的描写，唐熙反应过来，这大概是传说中的傀儡，和游戏中杀伤力高的小兵一个性质。
想到这里，那女子迈入茶馆的脚突然一顿，脖子以一种常人难以达到的角度扭了过来，幽幽地盯着唐熙。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摊贩上的商贩和路人均是动作一滞，犹如收到指令般，无数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角落。
唐熙：卧槽，捅了傀儡窝了。
唐熙反应很快，在所有傀儡还没有下一步动作之前撒丫子就跑，方向和来时完全相反。
在逃跑的一瞬间，唐熙头脑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既然这里只有两个活人，那么就不应该背道而驰。
最起码那个什么游鲲能在这里混这么多年，应该也是有点本事的。大不了出去之后给他磕三个响头，这都是小事。
大街上全是傀儡，走那里必然会分分钟被瓜分得毛都不剩。唐熙身为一只猫，十分灵活地跳上屋檐，在青砖绿瓦之间快速游走。
傀儡们的反应也只滞后了一息，下一秒就朝向南方蜂拥而至。前仆后继的趋势看起来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房上的那只猫。
可能是空间内有所限制，似乎除了游鲲以外任何人都无法使用灵力。这让唐熙松了一口气，她就怕那些鬼东西上房揭瓦，那她可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走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回去的路程可真是煎熬。
唐熙已经记不清跑了多久，只知道一旦停下来，那些傀儡就会顺着爬上来，不久后那堆尸体中又会出现一只胖橘。
可能还附赠一条青蛇。
四肢逐渐发酸，还伴有急性脱水，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突然眼前浮现一道拱桥，上面还站着一个人。
拱桥旁边屹立着一座红楼酒馆，二楼的窗口旁，那道青衫正在悠闲地饮酒。
唐熙想都没想喵呜一声就从对面的房檐上扑了过去。
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啪叽”摔在窗户外的结界上，慢慢滑落下去。
里面的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
滚落在地之后，不远处的傀儡眼睛都开始冒绿光，一个个流着哈喇子开始朝她走来。
唐熙看着那些人一个个追她追的披头散发的模样，一时间竟脱口而出：“丑东西，别过来。”
当然，发出的声音就变成了愤怒的“喵喵喵”。
唐熙叼紧小青，心里也开始没了谱。她环顾四周，瞟见那抹桥上身影时，脑海中突然想起来刚进空间时的那句话。
“我喜欢他。”
她猛地弓起身子，疾速窜到桥上黑袍身旁，站在黑袍的肩膀之上向酒楼方向望去。
果然见到青衫抬起头来，目光绝对称不上友善。
傀儡们瞬间停止了动作，犹如一堆僵直的破烂纷纷倒下。
唐熙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晏南泽的肩膀上与他对视。
“帮我出去，不然我就把他推下去。”她冷静地吐出几个字。
既然他这么在乎桥上这个人，那必定会有所示弱，至少可以平心静气地与她谈判条件。
只是走向并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来，只见游鲲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语气带着蛊惑道：“推啊。”
唐熙：？
她开始有些不确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眉头渐渐紧锁。
游鲲放下酒盏，突然觉得不远处那只胖橘还挺好玩。
只是她不该触碰这个空间里最不能碰的东西。
“你不会感受不到，他也是傀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