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道君
非御想也不想:
“只要允许我等脱离极道仙宗,都还给宗门又何妨?”
“师弟慎言!”
非攻连忙阻拦。
“不可!”
是玄急得面红耳赤,颌下胡须都翘了起来。
“那是我家的财富!”
止静尖叫道。
非御眉头大皱,神识传于身旁众人,道:
“取之于宗门,还于宗门,给出去又有何妨?只要我等能够成就分神,数千年间,再造一个世家也不是难事。”
非攻脸色抑郁,回应道:
“那是我祝家近四千年的积蓄,师弟不是祝家弟子,自然不心疼!”
是玄急慌慌道:
“我江家有数百子弟,若遽然断了资源,未来数十年筑基、结丹弟子数量必定骤降,师弟有长远考虑,也要顾及当下难处。”
“凭什么捐出我方家财富?师兄慷他人之慨,我绝不同意!”
止静出身的方家以炼丹闻名东海,那是极道仙宗中最富有的世家。
如果说,聚宝行的陈家干的是左手倒腾右手的活计,那么炼丹的方家才是真真正正的赚钱大户。
因此,止戈要让止静交出所有资源,那比杀了她还难!
非御脸色铁青,当初他们知道三清山能化解分神瓶颈,都是举双手赞成脱离宗门,不料今日谈及资源,竟个个反对起来。
他想的很好,只要他成就分神,陆家就可以跻身六花世界首屈一指的大世家。
何况陆家掌管幽岚峪数千年,所产法器品质极为精良,就算此时舍去了一切资源,单凭炼器之术,也能在三清山占据一席之地。
非存自然把非御和其他成婴的脸色变化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禁一叹。
他非常看好这位师弟的潜力,在月玑师伯道消,另外两位师叔尚不能撑起宗门大梁的情况下。
如果没有世俗成婴破境分神,崔嵬峰不介意对非御松开分神瓶颈,助其证君。
可惜,非御等不及了。
“几位师弟已是成婴大修,一举一动自然考虑过因果,你们欲成就分神,三清山能够提供帮助,我也不好阻拦。”
非存脸色晦暗,续道:
“只是止戈师弟说的不错,数千年来,宗门对在世家一系颇为护佑,并非无由。
其中,光是修真资源,每年都有六七成流入三峰一峪,若非宗门资源倾斜,几大世家也做不到短时间内在东海打开局面。
自然,几大世家数千年底蕴非独极道之功,亦有自家弟子前仆后继,呕心沥血。”
吸了口气,非存似乎下定了决心,道:
“非御师弟通情达理,自愿上交陆家所有资源,为兄甚觉抱愧,但若放任各位师弟将诸峰搬空,我有何颜面面对历代祖师?
故此,我意凡是退出极道的世家弟子,都能带走一部分资源。
炼气带走一纳袋,筑基带走一枚纳戒,结丹两枚,成婴三枚,几位意下如何?”
非攻、是玄、止静等人正待反驳,却不防非御大声喝道:
“可!”
诸人不由大怒,你非御有很大机会成就分神,不在乎资源,但他们江家、祝家、方家可一时间出不了分神。
未来数百年,一方面要维持庞大的炼气弟子数量,那是家族根基,不能断;
另一方面,要为年轻成婴留足的资源,那是家族向上一步的希望,也不能少;
如此一来,整个家族的中间阶层必定全面收缩,外姓筑基、结丹哪个还愿意来投靠?这会寒了人心的。
“咳咳!非存师兄说笑了。”
是玄首先站起身,走到众人之间,扬声道:
“我巍峨峰立峰之后,四名峰主均是出生世俗,小弟虽出身世家,也只想为自家后辈搏个未来,并非是自己要脱离极道仙宗。”
说话间,是玄靠到止微身边,续道:
“就像止微师弟,自己不脱离宗门,却未阻止家族修士离开,这是一个道理。”
说罢,他屁股一墩,径直坐在止微身边,对着身旁的师兄弟们微笑致意。
看见是玄三两句话间就轻易转换立场,回到了极道一边。
一时间,无论是非御、止静等一意离开之人,还是止微、是言等同门,甚至一直在看戏,偶尔插句嘴的三清道人,均是心底大骂:
“首鼠两端!无耻老贼!”
巍峨峰的其他几名成婴顿时明白过来,也是纷纷大笑起身,回到是玄身侧。
只有一名年纪甚轻的成婴还有些犹豫,稍等一会儿,他觉得还是道途最重要,便坐定了不再起身。
“青池师弟!还不过来!”
是玄心中焦急,不禁瞠目怒斥,青池却充耳不闻,只是闭目调息。
“青池师弟初成婴身,一心追求大道,是玄师弟就别再逼迫了,到时让他带走一些资源,便放他去吧!”
一旁的止戈忍住笑意,拍了拍是玄肩膀,好言相劝道。
是玄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明白,这一番动作之后,未来江家必遭宗门严厉打压。
成婴修士寿命在一千二百岁左右,他已经超过九百岁,加上旧伤,寿命不足百载。
若青池尚在,以他的潜力,可保住江家近千年,等风头过了,有再兴之机。
可青池一去,整个江家成婴就断了代,以后如何敢称极道第一世家?
非攻、止静等人把是玄的一番操作看在眼里,他们不奇怪是玄的言不由衷,毕竟修真资源非常重要。
但家族中潜力修士离心离德,诸人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那就一条路走到黑!
三清一侧的极道成婴们互看一眼,纷纷做了决定。
灵轭见大局已定,微微一笑,正待起身说几句场面话,忽然间,整个重法殿发出咯吱声响,一道声音传了进来:
“好戏好戏,老道看了一场好戏啊!”
话音刚落,殿顶透出一丝金光,随后,众成婴中间出现了一名素袍老道。
没有元气威压,没有神魂波动,更没有冲天血气,仿佛就是个凡人。
非存神情一凛,感到一丝莫名危机,作为在场战斗力最强大的修士,他觉得在此人面前,自己就像孩童一般。
哪怕是分神真君,也不可能与自己有这么大的差距吧?
他心中已有猜测,上前作礼道:
“前辈可是天一剑派的应歌道君?”
忽闻此问,以灵轭为首的六名三清成婴真人感觉头皮发炸,腿也软了七分。
道君,那是对顺德修士的称呼,属于每个大派中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几乎不现于世间人前。
第92章 应歌
以极道仙宗为例,创派祖师九莲证得道君后,数千年再无一人,可见道君之稀。
当然,三清山也是有道君的,但以灵轭等成婴境界的菜鸟,终其一生也几乎不可能见道君一面。
那人呵呵一笑,道:
“你倒见机得快,老道便是天一剑派的应歌。”
灵轭心中发苦,他怎么也没想到,极道仙宗和应歌道君搭上了关系,就算有外援,来一两个天一的分神剑修也足够了吧?
灵辙倒是壮着胆子,上前一步拜道:
“晚辈乃是酒夏道君的嫡系子孙灵辙,不知应歌道君此来,所谓何故?”
应歌瞥了他一眼,冷笑道:
“原来是酒夏的子孙,怪不得能想出如此阴损的主意,真有乃祖之风!”
说罢,他大剌剌往重法殿殿主的蒲团上一坐,对非存道:
“月玑是为了救我天一的几个不争气徒子徒孙,兵解也是他们最后帮的忙,故而天一剑派来分神不合适,只有老道跑一趟。”
非存忙道:
“不敢,不敢,同为六花修士,天一同道有难,极道岂敢袖手旁观?”
说着,他微微一犹豫,续道:
“不知前辈能否告知,到底是何界何派何人害了我月玑师叔?”
应歌却摆摆手道:
“与你们说了又能如何?诸天万界,大道之下,何时不争,何处不是埋骨之所?
与其蓄谋报仇,不如整顿山门,励精图治,为宗门再挣出几个高阶修士来。”
说罢,他目光扫向非攻、止静等人,后者在得知应歌道君的身份后,便如鸵鸟一般,缩着脖子不敢出一口大气。
他们此前只知道月玑师叔道消兵解,具体情况崔嵬峰却并未透露。
至于师叔的死因,当时何人在场,就连掌门非存也是模模糊糊,直到今日应歌前来才真相大白。
看过非攻、止静,应歌又把目光转向非御,道:
“极道仙宗也是糊涂,修士提升境界,又岂是人力可以阻止的?”
非御后背汗如雨下,面对顺德修士,还是剑修道君,在其目光审视中,他好似被千万柄飞剑穿身而过。
虽有一肚子憋闷,他此刻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应歌没在意这个有些潜力的成婴,他一眼就能看出,非御分神之后就是铁顶,再无上进之路。
非存心中苦笑,应歌道君大言炎炎,却哪里知道极道仙宗的难处?
世人皆道门派中有分神,就可以称为上品宗门,但曾是其中一员的极道却知道,有顺德修士镇压才算上品,否则只是个假上品而已。
因此,在九莲祖师陨落后,极道仙宗就自贬为中品,韬光养晦,积蓄实力。
可数千年下来,他们绝望的发现,极道仙宗与上品宗门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顺德更是缥缈无期。
直到四千年前,一位分神老祖听到了一个秘密,宗门气运才是道君之基。
于是,这位老祖苦苦搜寻数百年,终于从天外某个遗址中得到了一件可以改变宗门气运的秘宝。
这件秘宝能够对一家宗门中成婴以上的修士分配气运,从而决定上境几率。
极道仙宗的成婴数量并不多,当初只有五十人不到,故而几名分神真君决议,凡是世家出身的修士,成婴后须贡献出气运。
然而,虽然培养出了极为强大的分神和部分成婴,世家积怨却越来越大...
这就是今日极道分裂的根源!
非存上前一步,道:
“门中尚有两位分神师叔未归,道君既然为月玑师叔之事而来,还请为当下极道仙宗做个见证。”
“哦?此话如何说?”
应歌问道。
止戈接过话头,拜道:
“道君容秉,极道仙宗出自三清山不假,然则双方早已恩断义绝,此次非御等人执意归附三清,我等不愿轻动刀兵,损了往日情谊。
只是彼等家族受门派供养千年,攒下资源无数,却不能轻易带走了事!”
止戈的意思就是想借着应歌道君的威势,尽可能的保住资源,减少宗门损失。
应歌唔了声,稍一思索道:
“极道断人前路,有错在先,彼等欲求上进之路,脱离宗门也无可厚非。
既然去意已决,横加阻拦终归不妥,不如留下七成资源,带走剩下三成便是。”
非攻、止静心中一喜,他们自然知道无法将全部资源带走。
此前止戈所言全部没收,根本就是掘了世家的根,而非存提议带走几个纳戒,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倒是应歌所议,尚可供他们支撑近百年。
非存与止戈等人神识一传,便道:
“谨遵道君法旨。”
应歌这时却朗声道:
“兀那小子,你不是要分神了么?老道这里有一枚寄神石,便卖给你了!”
说罢,随手一抛,将一块黑不溜秋的石头扔向非御。
寄神石,能助成婴修士提高突破几率,而且能使用多次,其价值无可比拟,这对应歌来说只是最不起眼的一件收藏。
非御心神动摇起来,连忙接过寄神石,随后压下绮念,拜道:
“不知道君有何所需,晚辈但有所藏,必然奉上。”
应歌笑了笑,道:
“老道也不客气,只想要你幽岚峪传承千年的炼器之术,与我天一剑派的炼器之术互相补足一番。”
非御沉思片刻,道:
“道君既有所需,晚辈敢不遵从。”
说罢,从纳戒中取出一卷由玉简编纂而成的简书,恭恭敬敬递到应歌手里。
是玄、非攻、止静等人看得眼皮直跳,那是他陆家的绝密法门,就因为一枚寄神石卖了出去?
见灵轭、灵辙等三清弟子还尴尬的站在一旁,应歌脸色一沉,道:
“怎么?还要老道请你们三清修士回去?”
灵辙悚然一惊,忙扯着灵轭后退道:
“不敢再叨扰道君,晚辈这便回山。”
三清修士急匆匆地出了重法殿,同时,一意投靠三清山的非御、非攻、止静等人也随之离去。
整个殿中就剩下不到十名极道成婴,其中三个还是以是玄为首的世家成婴。
是言怒气勃发,对非存神识传道:
“师兄,难道就轻易放他们走了?”
非存却叹道:
“还能怎的?若是往日,我便杀光他们全族,可惜月玑师叔道消后,极道在外洲和九天上屡屡碰壁,已经大不如前。
再加上九幽拜山和其他诸派的试探,这次三清山才敢明目张胆的挖人。”
“好歹开始时应该杀一个,也不至于如此结局。”
是言叹了口气,闭目沉思。
其他几名成婴大眼瞪小眼,万般无奈,却听应歌道:
“你们在此唉声叹气,还不如去看看他们几家要带走什么宝物,免得损失过重。”
非存心中一动,道:
“各位师弟先去三峰一峪看看,免得弟子之间起了冲突。”
见众人退去,应歌看了非存一眼,淡淡道:
“你身为极道掌门,任上把自家峰头丢了三座,有何感想?”
第93章 真相
非存有些不明所以,月玑师叔虽是为救天一同道而亡,但这位应歌道君言谈之间,似乎并不把自己当外人。
不过以非存成婴之境,去揣度一名顺德道君想法,是为难他了,便老老实实道:
“回禀道君,晚辈只等两位师叔回返极道,便辞去掌门之位。”
应歌却摇摇头道:
“极道之错数千年前就已犯下,只是到了今日才爆发出来,让你一个现任掌门去背,实无此必要。
若能在你的两名师叔回返前,挽回极道衰落之势,便有再大过错也能免了。”
“道君之意是?”
非存想不明白,试探着问道。
应歌轻笑道:
“老道这里也只是有一个说法,听与不听,任你选择。
如今极道成婴不足十人,年纪超过六百岁的就占了大半,按照九婴出一神的几率,只怕再过数千年,极道也出不了一名分神。”
非存旋即明白过来,如今极道仙宗的年轻成婴只有一个三百来岁的青溪。
而是字辈和非字辈都已经八九百岁,若再过两三百年不出成婴,整个极道就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
到时极道仙宗还能守住偌大家业么?恐怕早就沦为泛泛了吧。
非存生出一身冷汗,原来宗门已经被掏空到如此地步!
他又想到那件可以截取修士气运的秘宝,但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一种用法,可以让宗门渡过成婴不足的危险时期。
应歌沉声道:
“据老道所知,三千年前,极道仙宗虽没有顺德道君,分神还是有五六个的。
可此后分神数量平均每千年少一个,至今只剩下两个分神,可见你极道衰退之势由此而始。”
见非存脸色不妙,应歌叹了口气道:
“极道没了顺德道君,有些事原本不能轻易泄露,但月玑于天一有大恩情,老道便损了几十年道行告诉你。
凡是道家宗门,为了培养出一名顺德道君,需要“养运”!
何谓养运?便是蓄养宗门气运,气运一物,虚无缥缈,只有到了顺德境界,才能稍窥一二玄妙。
故而能培养出顺德修士的宗门,除非受到外部征伐,几乎不会衰败。
如何养运?很简单,便是巩固宗门立派之本,这与你极道仙宗创派初心密切相关,不可有所偏废。
你应知晓,天一剑派的创派初心便是除魔卫道,此心历经九万年不曾更改。
因此,天一剑派剑仙辈出,至今已有五名剑仙位列仙班,长生永寿!
可惜,这万年来,正魔之争日趋寡淡,我天一竟迟迟出不了第六名剑仙...”
非存闻听此言,脸色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恍然大悟?凄楚?愤怒?最后化为一腔惨痛,仰天长叹:
“老祖误我极道!”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三千多年来,宗门断了超过五十名世家成婴的分神之路,依旧不能出一个顺德道君,反而分神真君越来越少。
原来根本上错了!
应歌所说的极道初心,非存岂会不知?
那是他们从三清山分裂而出,即使偏居东海一隅也未更改,也是崔嵬峰的立峰之基——纯粹之道!
只是为了对抗三清山,崔嵬峰修士独木难支,后续才临时设立三峰一峪。
极道仙宗并未摈弃纯粹之道,而是有特点的选择专攻一道,比如幽岚峪只攻器道,巍峨峰只攻符道...
纯粹的器修、符修、阵修等,战斗力并不比崔嵬峰的纯法修差多少。
尤其是成百上千人的大战,器修、符修、阵修的饱和攻击往往比纯法修还高。
故而在极道仙宗创派后的一段艰难岁月里,器修、符修、阵修等立下了汗马功劳。
等到三清山不再发动灭派之战时,三峰一峪的修士急剧增加,已经掌握了宗门极大的话语权。
当时九莲道君已经陨落,故而几名分神老祖勉强承认了纯粹的器道、符道等。
于是,以制符、炼器、豢兽等为生的家族逐渐兴旺起来,直到发展成跺跺脚就可以让宗门震动的大世家。
至于那件能够截取成婴气运,分配给其他潜力者的秘宝,本身没有作恶。
可为了补偿世家成婴,三千多年来,极道仙宗放任世家发展,倾斜宗门资源。
乃至于即使世家弟子欺压迫害世俗弟子,极道仙宗也并未多加干预,高层反而觉得能促进内部竞争,突出潜力修士。
但听应歌今日之言,所谓器道、符道、阵道等,根本就不是极道仙宗的初心。
以器道、符道、阵道等为主的世家越是兴旺发达,越是侵蚀宗门气运,以致于不仅出不了顺德大能,连分神数量都受到了影响。
非存满心苦涩,原来早在五六千年前,极道仙宗就走上了歪路!
若不是此次应歌道君提醒,恐怕等日后宗门还会继续用那件秘宝,从而再度引发世家世俗矛盾,永无断绝之日。
一念及此,非存狠了狠心,默念两位师叔请恕弟子擅专之过,转身对应歌道:
“还请道君助我极道仙宗一臂之力。”
说罢,大袖一挥,一点青光飞出,朝崔嵬峰承天台飞去,那是极道弟子纳新仪式的所在地,也是极道仙宗核心秘密所在。
只见承天台四周的石柱上泛起了奇异波纹,无数波纹重叠之下,化为一扇大门。
大门徐徐敞开,透出淡金色的光芒,光芒中显露出一个金色的圆盘...
“截运金盘!”
两道惊呼声分别从重法殿的应歌处和极道仙宗的天空某处响起。
应歌一愣,随即大怒,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只把身一晃,便已来到空中,更不问话,朝着空中那人当头便是一剑。
那人见状骇然,大骂道:
“应歌你这个老疯子...”
话音未落,身形已经荡出数十万里开外,直接遁入宇宙虚空之中。
应歌却不放过他,喝道:
“堂堂顺德道君,竟然窥探别家宗门!休走,吃老道一剑!”
二人互相追逐,双双失去踪迹,非存却一点害怕的心思也没有。
因为他知道,未经允许,顺德道君窥探别家宗门,后果就是所有的顺德道君都会参与进这场追杀。
这是六花世界八大上品宗门对顺德道君最严厉的约束之一。
否则若是某家道君出界远游,别家道君就上门做贼,无论是谁都不会放心。
此刻若非存也是顺德道君,恐怕就能看见整个六花世界的五大洲陆上,升起了十来道快如流星的遁光。
那都是来痛打“落水狗”的顺德道君们!
他们都不会杀了偷窥者,那会起修真大战的,但不妨碍他们在这个道君以及背后的门派手里狠狠敲一笔竹杠。
第94章 算计
应歌的一剑惊天动地,立刻把分散在四峰一峪的诸多成婴重新吸引回来。
止微飞的最快,非存刚把截运金盘拿到手里,他便已上了崔嵬峰顶。
“师兄,你怎么把此物取出来了?”
止微如临大敌,一道禁神法术罩定了截运金盘,他还觉不够,又加了两道。
非存却惨然一笑,挥手间将禁神法术打破,见几名成婴师弟已经来齐,道:
“各位师弟,我决意封印此宝,永不再用!”
止微心中剧震,不禁感慨莫名,他于四百年前成婴,至今已是成婴后期,只因出身燕氏,故而立誓允许截运金盘取走他的上境气运。
如今一朝得解,不知自己还有几分机会,去搏那缥缈的分神。
“早该如此,若非此物,我极道仙宗何至于今日分崩离析,宗门也被世家弟子搞得乌烟瘴气!”
是言冷冷道,他向来支持禁用此宝,靠自身实力上境,可惜宗门内无人听他。
是玄则是大喜,世家成婴一辈子上不了分神,就是因为这块截运金盘,若此宝被封印,未来恐怕就要出第三名世家分神了,不禁老泪纵横道:
“多谢非存师兄!”
他是真心感动,却不防非存严肃道:
“此外,自今日起,我极道仙宗回归创派初心,以崔嵬峰为根本道法,废弃其他诸峰峪法门。
此令为铁律!
后人无论身居何职、何种境界、取得何种功劳,皆不可废!”
“不可!”
话一出口,身边的是玄、是言、止微等人皆是大惊,忙不迭阻止起来。
在极道仙宗内,大部分修士的纳戒中都存着法器、符箓、阵盘等物,腰间兽袋中也有不少妖兽。
即使是崔嵬峰修士,也有一半以上的人暗藏保命符箓、替死宝物等。
真正能一丝不苟的继承崔嵬峰之法,践行纯粹的极法之道者,可谓寥寥无几。
因此,废了三峰一峪的道法,首先就意味着超过九成的弟子丧失战力!
是言摇了摇头,道:
“咱们这些老家伙的法术、大道已经成型,改无可改,可各峰峪的弟子怎么办?真让他们扔了法器符箓,去搓火弹水箭么?”
青溪也上前道:
“修士自决道途,若以宗门律令强制推行,恐怕会激起弟子们不满。”
非存轻叹一声,突然间,他元气爆发,一股寒流席卷崔嵬峰,竟让整座峰头都覆盖上了寸许冰层。
“有不从者,以颠覆宗门之罪论处!”
是言、止微闻言默然,是玄则是打了个寒噤,他之前厚着脸皮没有背叛,当下若再反对掌门之意,恐怕这位师兄会立刻拿他开刀。
止戈有些醒转过来,低声道:
“可是应歌道君说了什么?他不清楚我极道情况,师兄难道也不清楚么?”
止戈没怀疑非存被迷了心智或者施了控制之法,修士晋得成婴后开启人体密藏,已经不会再被操纵神魂。
非存却斩钉截铁道:
“为兄心中一片澄澈,为了极道,为了宗门传承,必须废弃诸峰峪法门!”
——————
众成婴正在僵持,应歌等几个顺德道君却已经商量到了尾声。
“一千年内,若非三清山倾覆,你尚图不可回返六花世界;五百年内,三清山放弃一根世界、二叶世界、三芽星的开发之权;两百年内,三清山要多派出二十名分神,参与剿灭虚空兽群。”
一名状态极老的顺德修士稳坐莲台,对着面前衣衫破烂的中年男子说道。
“再加一条,百年之内,三清山分神以上修士不得渡过东海!”
应歌目光似电,盯着尚图道。
尚图脸色铁青,狠狠盯了应歌一眼,道:
“我没有异议!只是...”
“只是什么?”
老道君语气平稳问道。
“只是我还没说,我和应歌道友在极道仙宗的崔嵬峰上,到底看到了什么!”
尚图嘴角勾起,他虽然连累宗门损失了大量的资源,但也不甘心截运金盘落在天一剑派手中,故而出言威胁。
应歌却淡淡道:
“你尽管说,看看是你的嘴巴快,还是老道的剑快!”
“两位道友还是稍歇一会儿吧,莫要挑起了三清、天一的宗门大战。”
几个顺德修士中,一名身穿九曜星袍的道人皱眉道。
“大战好啊!起了大战,我看你们这六家谁能躲过?不眠和尚,你休要故作清高,第一家被灭的就会是你大黑天寺!”
应歌无不挑衅得看向魔道一方的几个顺德修士。
“善哉善哉!六花生灵何苦,要再历涂炭之灾,应歌道友还是收了杀心吧。”
一个胖大僧人睁开了一双铜铃巨眼,露出无奈之色,继而劝尚图道:
“尚图道友无论在极道仙宗看到了什么,就算是仙人下凡,也请烂在肚子里,老衲六根清净,听不得这些。”
“和尚虚伪!谁不知你修《六欲持法》,贪嗔痴爱恨恶,六毒俱全!”
另一个道人冷冷道,他头顶清气氤氲,现出一个乾卦,脚下浊气翻腾,现出一个坤卦,显出磅礴道蕴。
“君壬道友还是莫要再挑起正魔之争了。”
一个三清道君对众人微微一礼道:
“都散了吧,尚图师弟违反约束,我三清山愿承其过,一应惩罚尽皆接受。”
“庆德师兄...”
尚图有些不甘心,但在庆德一个严厉的眼神下便乖乖不再说话。
众道君四散离去,应歌正要回返极道仙宗,一道神识却传了过来,他不动神色,飞遁速度却慢了一些。
片刻之后,一道虚影在他身边成型,正是此前讽刺不眠和尚的君壬道人。
“应歌道兄,据小弟所知,自从极道仙宗的月玑陨落后,九幽宫、三清山两家都在积极招徕。
此时天一剑派也介入其中,甚至不惜得罪三清山,难道不怕越陷越深么?”
君壬虚幻的脸庞露出一丝似笑非笑之色。
应歌却瞪了他一眼,道:
“要你多事!老道是为自家不争气的后辈而来,与九幽、三清之谋有何干系?”
“呵呵!都是数千年的老怪物,就不要和小弟我打哈哈了,说吧,你天一剑派是不是也想在极道身上吃一口肉?”
君壬根本不信。
应歌眉眼一竖,喝道:
“放屁!我天一剑派行的端、坐的正,九万年来除魔卫道,一片丹心,岂会趁人之危对同道落井下石?”
“小弟却听说,天一剑派以道兄为首,准备创立‘灵剑’一脉。
其中正好需要几门传承久远的灵器炼制之术,而极道仙宗的一个陆姓世家手中,掌握了一门厉害的炼器之术,不知道兄得手与否?”
君壬挤了挤眼睛,似乎在说:别装了,你还能瞒得过我?
应歌叹了口气,对于顺德境界的修士,寿命悠长,你再是做事隐秘,也不能防范数百上千年,于是双手一摊,道:
“炼器之术已经到手,道友满意了吧?”
第95章 风雷
君壬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当年道兄曾纵论六花世界大势,感慨无论以三清为首的道门正宗,还是表面洗白的魔道,均是一副欣欣向荣之态。
而如天一这般为正魔之争出过大力,流过鲜血的宗门却日益衰落,剑仙不出。
道兄想不通、不愿想,小弟倒是看了千年,琢磨了千年,看出些门道。”
不等应歌询问,君壬自答道:
“那是因为数十万年正魔之争,无论是正道、魔道,都已厌倦,故有八千年前双方和解之事。
此后魔道收敛手段,不再伤害凡人,修真铁律也逐渐广传六花世界。
而天一剑派却依旧执杀伐之念,明里暗里挑动正魔之争,试图恢复昔日时光。
在小弟看来,这才是天一剑派如今剑仙不出,大能远走的根本所在。”
应歌沉默良久,忽道:
“那又如何?除魔卫道本就是我天一剑派立派之本,若此心不再,那天一还有何存世之理?”
君壬却郑重道:
“这便是小弟追来的缘故,既然除魔卫道已不合修真大势,为何不能改变呢?”
应歌闻言大怒,戟指君壬道:
“你这混蛋,不怀好意,是想让我天一剑派遣散弟子,关门大吉么?”
君壬呵呵一笑,道:
“道兄又来了,小弟何时说过让天一剑派关门了?而是现下有个千载难逢的机缘摆在面前,就看道兄愿不愿意屈身事人了。”
应歌疑惑地望着君壬,这位镇元宗的年轻道君素来与天一剑派相善。
只是此人在以往天一与魔道的纠葛中通常就事论事,从来没有深入交谈过各自宗门内务密事,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知君壬道友所说的机缘到底在哪里?”
应歌行了一礼道:
“老道一生唯剑,可自家宗门有了难处,必倾力相助,何惧屈身事人?”
“天一的机缘,便在那里!”
君壬手指一点,六花世界上方的云层陡然空出一个洞口,洞口下方是一片方圆数万里的高原陆地,矗立于东海之西,苍莽高原上林木郁郁葱葱,有四座山峰仿佛天柱般直插九天,中间合抱一座巨大的盆地...
应歌心中巨震,他原本不明所以,但数千年的寿命让他很快明白过来。
“君壬道友这是要把我天一剑派放火堆上烤啊!若做了此事,天一剑派谈何除魔卫道?恐怕自己就变成魔道了吧?”
应歌长叹一声,君壬却不答他,一指点出后仿佛力气用尽,虚影淡化消失。
应歌此时停住步伐,盘坐虚空,陷入苦思之中。
他周身剑意喷薄,锋锐逼人,化为无数异象,蔓延出数十万里之远。
半年后,应歌一声长啸,纵身而起,一头扎进六花世界的九天云层中,直奔那片高原而去...
——————
金一仙杀了西昏后,本以为刑楼长辈很快就会到场,但左右等了数日,连西昏的尸体都在白雷中化为灰烬,也不见人来。
他没有多想,只当雷动坪遮蔽了斗法信息,把玩手中道简,心中无限欣喜。
紫雷,终究被他等到了!
如果说“雷雨之地”的白雷只蕴含一丝雷霆之意,那么差点要了他命的紫雷便是拥有某种道的雷霆。
在西昏来之前,便有一道紫雷降下,重新触发了道简演化“风生雷聚图”。
金一仙神念进出,反复试验了数十次,终于确认“风生雷聚图”不会再变化为“万方空间图”。
“万方空间图”,是他为道简受空间之道影响演化出的新图景名字。
他有野心,想境界到了结丹尝试一下,看看能否领悟世间最困难的大道。
不过,如今要做的是尽快突破半步筑基屏障,否则别说空间之道,就连风雷之道都还没着落呢。
于是,金一仙接下来的日子又开始变得有规律起来。
白天观摩自然雷霆的生聚、劈击,再熟悉几门要用到雷元气的法术。
晚上继续精粹一身元气,蕴养神魂,睡觉前观摩道简中的“风生雷聚图”。
原本金一仙还有吃饭方面的困扰,但西昏的几个纳戒中存放了不少食物饮水,就是吃上几年也足够了。
同时,他发现了北坤的几个纳戒,他分文未动,只是贴身藏好,以待来日。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金一仙开始愈发疑惑。
他已经明显感觉到离突破半步筑基只差临门一脚,可这一脚他却始终迈不过去,这是怎么回事?
以他的资质,既然能被许诚看好,筑基前都不应该有困难才是。
而另一方面,金一仙观摩道简的收获非常巨大,他已经基本确认,风雷之间存在大道变化,还不止一种!
首先是风聚云,云化雷,即风生雷,这在下雨之前最常见,最普遍。
其次是雷霆震动,雷鸣传风,即雷生风,这要看时机,只有在雷霆降落刹那能捕捉到些微,比较难把握。
最后是风雷汇聚,相益相生,这是金一仙最在意,着重在研究的道。
当然,道简中图景的演化肯定还不止这些,但以他如今的境界,能模模糊糊看出三种,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但能看出,并不意味着能悟道。
就好像明知五行包含了金生水,但自身金元气无法转化为水元气,金系法术无法转化为水系法术,也是没用。
金一仙想的很好,他正在尝试把绛宫中的风元气转化为雷元气。
只要把风变成雷,不就是悟道了么?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绛宫,操控其中元气变化,还不是轻而易举?实际动了手才知道自己想简单了。
金一仙要做的是,把极度精粹的元气以“风生雷”的变化重新糅合到一起。
这可太难了!
他以御气术强行“揉制”元气,将原本旋风状的元气团逐渐捏成灯笼状的元气团。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他是抄的当初萧敬体内运转《风雷遁法》时的情形。
金一仙记得很清楚,天地灵气仿佛骨架和纸面,在某种固定的运转规律中搭建起一个完整的“灯笼”。
这样一来,参与搭建的是天地灵气,搭建完成后,出来的就是雷元气了。
金一仙翻阅过关于灵种的修真书简,知道灵种并非实体,而是天地灵气进入修士经脉后,运转为元气的法门。
不同类型的灵种,修炼法门各有不同,甚至不同品质的灵种也不同。
像萧敬的“灯笼”一类,就是雷灵种;像他自己的“旋风”一类,就是风灵种...
第96章 分崩
要知道,数千万年来,修真界中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探索者。
曾有无数灵种低劣的炼气散修,试图模拟极品灵种的修炼法门,加快修炼速度,可惜全部以失败告终。
又有大能指出,修士不悟道就改不了修炼法门,当然就不能提高灵种品质。
悟道,只有筑基以后才行!
至于是悟道难,还是筑基难,数千万年下来,炼气修士的选择就能说明问题了。
金一仙却很有自信,他认为有道简在手,能够在半步筑基的关口尝试一番。
第一次尝试运转,他用的是最纯正的天地灵气,结果令他失望,灯笼口出来的大部分是风元气,小部分是金元气,些微无属性元气。
第二次尝试运转,他用的是雷灵气,灯笼口出来的自然是雷元气。
第三次尝试运转,他最为期待,用的是风元气,可灯笼口出来的似乎还是风元气。
金一仙只觉得丧气!
这个“灯笼”有其形而无其神,起不到任何作用,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是境界不够?是“灯笼”做得不对?还是他尚未悟道,用此取巧之法根本无效?
......
极道仙宗,四峰一峪中,如今正上演创派以来从未出现过的一幕。
幽岚峪几成空谷,离开的包括陆、乐、赵三大世家的修士,以及投靠世家结丹、筑基等近千余人。
他们通过师徒、姻亲等手段结成的关系盘根错节,不可能分裂开,只走陆家。
当然,也有一些年纪偏大,在家族中又是边缘地位的老修选择留下。
落叶归根,就是修士也不能免俗。
嶙峋峰稍微好一些,选择离开的祝家以阵道起家,因为像阵盘、阵旗、阵袍之类的法物炼制,离不开陆家这样的炼器世家。
嶙峋峰上还有个陈家,但陈家没有成婴,又在东海铺开了偌大的聚宝行生意。
因此左右权衡之下,陈家没有选择离开极道仙宗。
大出崔嵬峰意料的是,不知哪里泄露了宗门准备废弃三峰一峪法门,奉崔嵬峰为根本道法之后,世俗弟子也出现了流失。
不少炼气、筑基临时决定加入陆家和祝家,选择投奔三清山。
因为离开了法器、符箓、阵盘等外物,他们有些人在修真界就是待宰羔羊。
更深层次的原因也有,他们害怕,一半的成婴真人脱离极道仙宗,掌门非存等真人竟然丝毫不阻止。
极道仙宗是已经泥菩萨渡江,自身难保了么?
这倒让三清修士大喜不已,他们可是非常乐于见极道仙宗自断臂膀的。
一个月后,喧闹归于平静,该走的已经分批离开,不愿走的也安于现状。
巍峨峰上空,一名道人独立高空,他对面是非存、是言、止戈等一众还留在极道仙宗的成婴修士。
“当初是玄师兄来劝我脱离极道,归于三清,小弟不同意,以闭关拒之。”
道人轻叹口气,道:
“如今是玄师兄留了下来,小弟却要脱离,世事变化,莫过于斯。”
“是妙师弟。”
是言踏上一步,雄壮的身体微微颤抖:
“师弟精于符道,此番变故虽影响深远,但于师弟却是无碍,为何...”
是妙摆了摆手,道:
“极道既然已下定决心,小弟也不愿多作评价,免得坏了弟子们选择,唉,蹉跎八百年,终非容身之地!
各位师兄,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说罢,是妙调转身形,朝渡空法舟飞去,随后被几名三清修士接入舟中。
非存见状,未发一言,只是一个遁闪,朝长生殿落去。
长生殿内依旧暮气沉沉,求真站在长生树下方,望着稀疏的树叶,道:
“老伙计,你是第几次经历了?”
长生树脸上的皱纹紧了紧,随即叹道:
“第三次吧,上一次距今已超过六千年了,还是因为宗门与三清山大战,被人家打上山门,损失了超过六成弟子。”
顿了顿,长生树又道:
“这次与以往不同,掉落的树叶都是活的,不少还是这几十年新长出来的。”
话音刚落,只见非存进入殿中,求真问道:
“师弟此来,是想看什么?”
非存语气淡淡,道:
“把是妙师弟的叶子摘了吧,他已经脱离极道,投靠三清山去了。”
长生树未作言语,只是摇了摇头,一片微微发黄的叶子从一段树枝上飘落。
非存手一抬,将叶子摄在手里,看也不看便放入怀中,道:
“前辈自极道创派,便在此执掌命牌,纵览弟子生老病死一生,晚辈有些疑惑,还请前辈指教。”
“你问。”
长生树答得有些有气无力。
“从生命本源来判断,前辈能否看出一个弟子未来道途?”
非存有些期待。
“说能也能,说不能也不能。”
长生树缓缓道:
“生命本源旺盛者,往往能享高寿,就是活过境界限制一两成,也是有的。
故而这类修士能有更多寿命去冲击上境,就像求真虽然受过重伤,断了道途,但也活了一千多岁,再活一两百年不是问题。
生命本源缺失者,寿命也往往比同境界者要少,上境机会自然也要少些。
就像这片叶子代表的孩子,足足少了一半,寿命也就只有旁人的一半,故而此子筑基结丹与常人无异,但成婴却是想也别想。”
非存顺着长生树动作望去,只见那片叶子翠绿可人,生机盎然,就是小了不少。
再看叶子上信息,是一个叫“金一仙”的弟子,在六年前入门,还是个炼气弟子。
成婴真人记忆何等牢固,立刻回想起三年前九幽宫拜山,宗门仓促应战,炼气弟子中就有个叫金一仙的,拿了唯一的三战三胜,得了一笔奖励。
炼气弟子未悟大道,非存本就不甚在意,此时听此子无望成婴,就更不放在心上。
“我听说你封印了截运金盘?这是好事,三千多年来,我的叶子便是明证。
三千年前,筑基中出身世俗的弟子超过九成,如今只有六成;结丹变化更是巨大,三千年前世俗弟子有八成,如今不到两成。”
长生树仿佛陷入回忆,喃喃道:
“妖族中可不会管你出身如何,老树我也不算出身高贵,甚至是个低等妖物。
唯独“生命光丝”这门与生俱来的本命神通,才让我在众多妖族中脱颖而出,进了天妖山,修习神通妙法。
后来出山游历,与还是筑基境界的九莲结识,从此互相扶持,渡过了五千年时光。
可惜,人类进境虽快,寿命却远如不妖族,九莲八千年前就已经是顺德道君,老树一个神通境却活了近万年。”
第97章 吸收
在妖族中,境界划分和人类有些区别,但基本相差不大。
比如淬体对应炼气,聚元对应筑基,化丹对应结丹,法相对应成婴,神通对应分神,返祖对应顺德。
倒是最后一步的成仙,大家仿佛都一样,妖族叫妖仙,人族叫人仙。
“前辈教训的是,晚辈铭记在心,若无他事,极道宗务繁忙,我这便去了。”
非存没有从长生树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便无心再听,急着告辞。
长生树和创派祖师一个辈分,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就是嘴巴碎了点,起了谈兴,没有几天根本停不下来。
不料还未转身,老树却罕见地叫住了他,道:
“非存小子,有个事情老树要提前说一句,五十年后,在南荒的百仙台,妖族要举办千年一次的群英会,无论妖族人族,只要是筑基或聚元境界,都会参加。
过去数千年,每次我极道仙宗皆有出席,派出了不少弟子,也曾取得佳绩。
如今宗门虽然内忧外患,但老树之意,此次不能落下。”
非存略一盘算,便想起此事,道:
“群英会距今尚有五十年,到时出战的弟子,如今也大都是炼气和刚刚筑基的修为,彼等初入大道,尚须数十年观测方可。”
老树轻轻一叹,皱脸在粗糙的树皮上隐去,求真补充道:
“非存师弟,如今宗门内弟子不足四成,未来如何应对,还需多多思量。”
非存点点头,纵身离去。
——————
九天之上,时而水气弥漫,时而流火如霞,风来时扬飚万里,雷去时紫电化龙。
一艘长达百丈,高有五十丈的渡空法舟却无惧水浸火烧、风雷激荡,劈波斩浪一般朝西飞去。
一众三清成婴围坐法舟枢纽,个个面带笑意,他们这趟任务非常成功!
自从有老祖观测到极道仙宗的气运不稳后,三清山便明里暗里旁敲侧击,后来通过九幽宫的暗子了解到,极道最强大的分神月玑在天外道消。
于是,一系列筹划发动,终于在此次极道大比上重创了这个死敌。
还有些许不尽人意之处,比如和极道成婴的斗法中,双方打了个平局,原本他们以为除了非存,其余众婴皆不足虑呢。
这时,法舟枢纽舱室内出现一道人影,人影开口道:
“我乃庆德,此次出使极道仙宗,是何人主持?”
三清众婴又惊又喜,忙上前行礼,灵辙道:
“回禀道君,我等奉掌门华阳真君和玉清一脉法皓真君之命,带五百名弟子前往极道拜山,如今正准备回山。”
庆德点了点头,道:
“华阳和法皓做的不错,带走了极道三千余人,你们也辛苦了。”
灵辙连忙躬身道:
“若非老祖提前测知极道气运,众弟子又岂能一举成功。”
说到这里,他上前一步道:
“不知道君打算如何处置这些极道弟子?如今他们都在渡空法舟上,若道君有意...”
庆德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我三清山乃六花世界道门魁首,岂会做过河拆桥之事?你路子走窄了!”
灵辙冷汗直冒,忙道:
“弟子鬼迷心窍,胡言乱语,适才说过的话道君只当没听见!”
“不过,三千人也不是小数目,不可轻忽。”
庆德略一思量,便道:
“将所有极道弟子彻底打散,分置到诸脉之中,日常资源、任务奖励与三清弟子一视同仁。”
“这...”
灵辙一阵犹豫:
“数千年来,有不少三清弟子丧命在极道手中,若起了冲突,恐怕山门不稳。”
庆德哼了一声,道:
“我说的一视同仁你没听清楚么?宗规所立:无论何人,有残杀同门者,以命抵之;有挑衅内斗者,断其资源,罚去诸多世界做苦工。”
犹豫了一会儿,灵辙只得拜道:
“谨遵道君之命。”
再抬起头时,庆德早已离开,灵辙与众师兄弟相顾无言。
他们可是十分清楚,无论是掌门华阳真君,还是玉清法皓真君,都没有明确给出极道弟子投靠三清后的处置方案。
于是,他们自然而然的就认为,肯定是将这批人带到某个僻静所在全部杀了。
然后对外宣称,归途遇到不可抵抗的灾难,只有三清弟子逃出生天,别人就算不信,又能拿他们怎么样?
没想到最后庆德道君直接拍板,将极道弟子当做同门,倒让他们有些无措起来。
......
庆德挺立虚空,望着面前偌大的六花世界,喃喃道:
“好地方!好故乡!可惜就要离开了,不知有生之年,还能回来否?”
“师兄,你要去了吗?”
庆德身边空间摇晃,显出两个虚影,其中一个长得瘦削脸庞,却顶着一个巨大的鹰钩鼻的道人问道。
“酒夏师弟,三清山的未来就靠你和牧衡师弟了。”
庆德淡淡道:
“有些话我说过多次,但临走前还要再说一遍。
魔道是死敌,毋庸讳言,你二人须时时防范;镇元宗、星辰殿是三清盟友,要相互扶持;剑道、佛门、极道等正道旁宗,要尽量拉拢;妖族数量庞大,自来中立,不要自命清高,远远推开。”
看了面前二人一眼,庆德续道:
“酒夏师弟,你足智多谋,一洲一派的算计,大多人都不及你,但以整个六花世界来看修真大势,却尚有不足,而牧衡师弟性子鲁直,遇事冲动,却往往能妙手偶成。
你二人若能摒弃前嫌,携手共进,三清山何愁不兴?”
酒夏面不改色,牧衡却撇了撇嘴,但二人还是一拜到底,道:
“谨记师兄之言。”
庆德叹了口气,知道他们二人还需要磨合,但自己已经等不起了,到了顺德这样的境界,对于成仙的追求会超过宗门兴衰。
很少有这个境界的修士对宗门事务亲力亲为的,大都是偶尔指点底下的修士一番,更多时间是放在自己身上。
想了想,觉得还有句话要交代,庆德道:
“尚图师弟年纪最小,此次我带他出去受罚,千年之后,等他回来之时,我希望他见到的是繁荣昌盛的六花世界,而不是血流成河的战场,你二人可懂?”
见二人应下,他点了点头,长啸一声,身化流光,眨眼间便已在数十万里开外。
庆德正以一种寻常修士难以理解的遁行方式前进,却隐隐感觉到,左前方的虚空中有针刺般的锋锐之意传来,不由叹了口气,身形往右一偏,绕了个大圈。
“真晦气!离开前还能遇上这疯子耍剑!”
庆德暗骂一声,朝着与师弟尚图约定好的见面处赶去。
他却不知道,这个耍剑的疯子正在犹豫,是否要在六花世界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第98章 奇怪
牧衡见庆德离去,有些不耐道:
“师兄,尚图师弟留下的密简可以拆看了吧,极道仙宗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酒夏略一沉吟,道:
“能令尚图师弟不惜瞒着庆德师兄而留下的密简,必定是极为紧要,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还是回山再说。”
说着,他看了牧衡一眼道:
“若事关道途或者三清存亡,还请师弟听为兄安排,不要妄自行动。”
牧衡却眼睛一瞪,喝道:
“他极道若真有亡我三清之能,数千年前就已发动,何至于如今分崩离析?”
他身形一晃,虚影眨眼间化为无形,酒夏却嗤了一声,暗骂道:
“莽夫。”
虚空中没了二人身影,等再聚首时已在三清山中,酒夏将一枚青色玉简取出,有些郑重道:
“三座世界的五百年开采权,二十名分神出力两百年…到底换了什么回来?”
二人齐齐施法,将神识以某种特定的法诀探入秘简,只一眼,二人脸色剧变,互视一眼,合声道:
“截运金盘!”
牧衡已经忍不住,急道:
“此宝名传寰宇,怎么会在极道手里?难道当初九莲带走的就是此物?”
酒夏此刻也有些心神失据,低语道:
“不可能,绝不可能,九莲若得此宝,不可能止步道君,极道若得此宝八千年,不可能一名道君也不出。”
他想了一会儿,振作神色道:
“八千年前九莲叛出三清山之事,一度引为三清丑闻,相关书简皆是模模糊糊,未留详细之语。
但以三清底蕴,不可能在九莲带走截运金盘之前,而不知山门中有此宝物。
我猜测,此宝定是极道的某个分神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不知用途而胡乱施用。
对了,怪不得这几千年来,极道出了好几个顶尖分神,整体数量却有所下降,这便说得通了!”
酒夏想明白此事,不禁有些傲然,道:
“他极道仙宗得了截运金盘又如何?不明用法,终究是成不了上宗!”
牧衡急道:
“师兄,此宝在极道手中,可谓明珠暗投,若我三清得了,说不定我们几人皆可证得大道,位列仙班!”
酒夏摆了摆手,道:
“不急,三清刚刚重创极道,若再度出手,恐怕天一的应歌又要闹出事端。
等几年,哦不,等几十年,彼时派一个投靠过来的极道成婴,前去游说,再将截运金盘取回,方为妥当。”
牧衡却不同意,道:
“如今我三清已吃了极道第一口肉,引得六花诸多宗门蠢蠢欲动,若蚕食之下,极道将截运金盘当作底牌筹码拋了出来,我三清还能再夺到手吗?”
酒夏摇了摇头,否决道:
“错了,如今不该把水搅浑,若引来几大上宗,截运金盘不一定能到我三清手中,此事须从长计议,投靠而来的极道弟子还得多加善待,以为后用。”
牧衡劝说不动,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
金一仙的修炼很不顺利,他一身元气已经纯之又纯,粹之又粹,但半步筑基的门槛仿佛天堑,始终迈不过去。
期间,他一直在用御气术调整灯笼和旋风,并以此试验风雷转化之能。
可惜尽皆失败!
金一仙有感觉,一旦风雷二气能够相互转化,就是他领悟风雷相生之时。
同时,他也有些发愁,原本极品风灵种的修炼速度已经被金灵种拖累,若再被转化雷元气分走一部分,修炼速度估计还得减慢。
这与修真界中相传的,悟道能加快修炼速度是相悖的!
他意识到,修炼一途中没人指点的恶果开始显现,但如果真去向结丹前辈讨教如何用道简悟道,他又不愿意。
这一日,金一仙再度踏入“雷雨之地”寻觅破境契机。
修炼了半日后,他却发现了一件怪事,白雷劈下的数量减少了三四成。
为什么这么说,按照原来的引雷符牌消耗速度,半天之内会用掉五成左右,到傍晚就会消耗殆尽。
可当下天已过午,他身上的引雷符牌竟还剩下八成有余。
这是怎么回事?
金一仙好奇心起,运起御气术,朝空中雷云探去。
在雷动坪上,越靠近地面,雷灵气越稀薄,越往云层中去,雷灵气越浓郁,这也导致御气术感应的效果在纵向空间内会成倍增加。
他有过猜测,若一方空间内全是雷灵气,他将探测到此方空间的任一角落!
牧衡此刻有些为难,他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炼气修士,正在用某种精妙的探灵之法感应雷霆生灭...
自从几个月前,他知道极道仙宗有成仙至宝截运金盘后,就无比心动。
牧衡很清楚,成仙是受气运影响的。
成就大者,可能会受一方星座乃至一方星系的气运影响;成就小者,可能会受一方世界或一家门派的气运影响。
在现下三清山的几个顺德道君中,如果说有人能成仙,他很确定轮不到自己。
所以需要一些外物帮助,而截运金盘就是他的目标。
经过几个月的筹划,牧衡修炼了一门《一气化三清》的秘法,使用一个三清化身来到了极道仙宗。
《一气化三清》虽是三清山至高秘法,但不是牧衡的修炼方向。
甚至因为修炼时间太短,他没炼全,仅仅炼了出了一个化身。
但以他顺德的修为,这个化身拥有他六成实力,故而他不担心被极道修士发现,唯一值得考虑的是极道仙宗的宗门大阵。
那是九莲道君布设而成,任何超过分神修为的法术波动都会触发严重警报。
而且有了尚图师弟不慎暴露的先例,他可不想重蹈覆辙,被人抓个正着。
因为牧衡对雷霆之道有极为深刻的领悟,所以侵入的地点很好确定,就在极道仙宗的雷动坪。
可他到了以后,却发现这里的宗门大阵布设的很低,就在雷云之下。
也就是说,为了侵入极道仙宗,他必须先降下云头,才能悄悄破阵而入。
问题在于,雷云下方还有个炼气小修士,即使他们的境界天差地远,他也没办法保证在现身破阵时不被发现。
而且尴尬的是,牧衡现在处于“融身入雷”的状态中,消耗了不少雷霆之力。
结果就是此地的落雷都减少了六七成,导致被下方的小炼气发觉了异常,在其关注之下,就更难破阵了。
“可恶小鬼,还不快快离去!当心一个雷劈死你!”
话虽如此,牧衡却不敢真的动手杀人,到了他这个境界,任何理由的杀戮都会对他成仙造成影响。
更何况还是杀一个初入道途的小修士,会毁了他成仙之路的!
第99章 劫雷
牧衡决定,用一些没有杀伤性的小手段,把这个不知死的小炼气赶走。
他在雷霆生发方面侵淫甚深,虽然不能直接攻击,但对雷云稍稍施加影响,让落雷往某个地方集中劈下,还是能轻松做到的。
很快,金一仙发现落雷增加了,短短五十息就打爆了一个引雷符牌的光球。
他猜头顶可能飘来了一朵大雷云,于是换了一个位置,却发现那落雷似乎跟定了他,而且愈发频繁。
“雷云活了?”
金一仙心头闪过一丝怪异,朝空中拜道:
“弟子行事莽撞,来雷动坪只是寻求破境之机,不知冲撞了哪位真人演法?”
他静静伏在地上,等待真人现身,却发现更多的雷霆劈在了引雷符牌的光球上。
这让金一仙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照宗门戒律,弟子无意冲撞长辈,只要虚礼道歉,一般是不会被追究的。
难道只是雷动坪的自发变化?他壮着胆子,继续施展御气术,朝空中雷云探去。
金一仙发现,只要机会找得准,施展御气术在瞬间命中落雷,便能借此感应到雷霆生发的场景。
可惜之前几次试验,不是没找准时机,就是感应时间太短,他也就歇下了心思。
如今雷霆追着他打,正是机会!
金一仙一想,反正是待不满一天了,干脆就站起身来,直面雷霆。
这一下,仿佛找到了发泄点,无数白雷蜂拥而至,打得光球迅速暗淡下去。
短短一个时辰,金一仙便有了数百次机会,去观测雷霆生发之理,与道简中的“风生雷聚图”相互补足。
引雷符牌也肉眼可见的少了下去,他估计,再过一炷香功夫就得离开雷动坪。
…牧衡看得心头火起,他是为了截运金盘而来,不是陪这小炼气玩打地鼠游戏。
但雷云就这么大,一段时间里生成的雷霆就这么多,他能汇聚雷霆,却不能增加雷霆数量和聚雷速度。
他甚至怀疑,底下那个小炼气已经知道有人存在,却故意激怒于他。
很快,牧衡敏锐的发现,附近一朵雷云中正在酝酿一道威力极大的紫雷,足够一击打穿光球剩余的防御。
可问题是这道紫雷离光球有点远,他需要加大干预,才能令紫雷准确无误的击中。
虽然自己的行动不会引起极道宗门大阵警戒,却容易增加与这小炼气的因果,如果小炼气不小心被紫雷劈死了,天道之下,至少有三成因果会落在他身上。
稍一衡量,牧衡最终决定干预,三成死亡因果,他还承受得起!
金一仙发现,在头顶稍远处的一朵雷云中聚起了一道紫雷,拐了个大弯朝他劈下。
鬼使神差的,他一发御气术迎了上去,然后,一股高邈淡泊却带着俯视众生的杀意冲他而来!
有人要杀他,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这人至少是个成婴,这是他的第二感觉!
在这股杀意中,他仿佛是蝼蚁、是尘埃、是可有可无,这是他的第三感觉!
金一仙没有去想是谁要杀他,这毫无意义,他也没有为此绝望,因为他此刻心中一片冰清澄澈!
紫雷落,光球碎,御气生,大道显!
陡然间,金一仙消磨已久的半步筑基屏障一鼓而破,精、气、神以前所未有的感觉交融起来。
那是什么滋味?
天地在我心中,大道在我眼前!
这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制,他突然明白过来,之前无论用旋风去炼化雷元气,还是用灯笼去炼化风元气,都是错的。
其实应该将灯笼与旋风融合成一个全新的物什,这就叫“风雷相生”!
随即,威力无穷的紫雷已经正中金一仙躯体,爆发出一阵耀目的紫光。
金一仙却毫发无伤,甚至隐隐察觉出,操控这道紫雷的是一种比他高深数千万倍雷霆之道。
可他已经无暇他顾,因为他感觉到,精、气、神的融合速度越来越快!
难道说,自己悟道之后,跳过了半步筑基,直接就是天道筑基?
金一仙心有所感,抬起头颅,天空中一团逐渐凝聚的劫云证明了他的想法!
牧衡看得张口结舌,他哪里看不出来,在紫雷命中前的一瞬间,底下的小炼气突然悟道了,不是单纯的五行之道,而是异五行之道!
他敢说,以他数千年的寿命,也从未见过有修士在结丹之前领悟异五行之道。
令他愈发惊恐的是,此子不是天生道体,却打破了修真界数千万年来“筑基前不能悟道”的至理!
可没等牧衡再做他想,冥冥中仿佛有天道锁定,一道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渡劫?!
他脸色骤变,顾不得再看金一仙,一边解除这个化身,一边拼命压制境界气息,试图化解天道关注。
可他又岂能如愿?
修士提升境界,如果上应天道,必然有劫雷降下,为的是考验修士体悟天道之心。
这不能干预,无论是心存善意,还是包含恶念,天道都会对干预者也降下劫雷,劫雷的威力也会视干预者的境界而定。
也就是说,若是两名修士有仇,天道不会允许一方在另一方上境时横加阻碍,与之相反的,天道也不会允许长辈帮助晚辈渡劫上境。
可在天道眼中,就是你牧衡关键的一下帮了金一仙,而且是帮他在炼气时领悟大道,当然要对你加以惩罚。
但天道或许并未意识到,若非金一仙对“风生雷聚图”有了无数次的观摩,若非此前数百次感应雷霆生聚,如此厚积薄发之下,才能瞬间明悟“风雷相生”之道,并迅速开始天道筑基。
否则单单凭牧衡影响一道紫雷,他岂能悟道?早就灰飞烟灭,死的不能再死了。
——————
话说牧衡逃得虽快,但相比天道的关注速度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随着他的意识回归本体,一朵远超金一仙的劫云开始在三清山上空凝结。
沉重的天道威压不仅让牧衡满脸绝望,更是让酒夏等一干三清修士震惊莫名。
无数三清弟子飞出洞府,朝牧衡所在的洞府方位看去,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庞大的劫云呢!
“道君,是牧衡师叔在渡劫吗?”
三清掌门华阳率领一众分神、成婴满脸喜色地迎向酒夏,他们还是不太理解,顺德修士的劫云到底多大才合适。
酒夏的神情却无比凝重,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住口,道:
“此事透着蹊跷,按时间来算,牧衡师弟还不到渡劫之时,但修士渡劫,又无定数,还是等...”
话未说完,“轰咔”一声,一道粗愈百丈的雷霆劈下。
伴随其后的是牧衡充满死气的惨叫,以及酒夏目眦欲裂的怒喝:
“成仙之劫!”
在无数三清弟子的眼中,一颗仿佛太阳般的亮星缓缓从三清山中升起,其光芒几乎照耀了整个六花世界。
有不知情的三清弟子还在高声欢叫道:
“我家老祖成仙啦!”
而明白事情严重性的已经悲呼一声:
“那是顺德修士的道消白星啊!”
第100章 筑基
在修真界,修士一旦死去,一身精、气、神就会不可逆的重新转化为天地灵气,反哺一方天地,世人谓之“道消天象”。
不同境界修士道消,所展现的形态各有不一。
成婴修士道消,天象就是一蓬星云;分神修士道消,天象就是一轮红日;顺德修士道消,天象就是一颗白星。
因此白星甫一升起,只要是六花世界成婴以上的修士,都察觉到了。
他们也瞬间明白过来,三清山的一名道君没了!
一时间,各门各派或喜或忧,喜的是三清山四名道君二走一亡,如今只剩下一名,未来千年的压制力下降,有了他们喘息之机。
忧的是魔道日益兴盛,若再启正魔之争,单靠一个三清山恐怕还挡不住。
势必要将无数中小门派卷入,到时自家性命就不是自己决定的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酒夏牙关咬得格格发响,周身气机震荡,连带着整个三清山都开始摇晃起来。
“老祖制怒!”
灵辙顶着压力,连忙上前劝道:
“牧衡道君猝然道消,必定有缘故,如今只有老祖您才能前往分辨一二啊!”
酒夏收敛神色,怒道:
“还有什么好分辨的!牧衡这老东西如今根本还没有成仙的资质,成仙之劫下,那是必死无疑!”
他信手一挥,一枚透明光球急速掠出,到牧衡洞府内转了一圈,随后回返手中。
酒夏凝神探入,三清众分神、成婴都围拢上来,他们知道这是一枚回光珠,能够回溯一段时间内发生的景象。
然后,他们眼睁睁看着酒夏的迅速脸色垮了下去。
没过多久,一股炽热的怒火烧了起来,令四周的成婴、分神们感到一阵灼痛。
三清掌门华阳惴惴问道:
“师叔,情况如何?”
酒夏长吐一口气,将回光珠抛入空中,然后一指点出,道:
“自己看吧!”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牧衡盘膝而坐,皓首低垂,仿佛死了一般,没过几息,一道玄光从天而降,没入牧衡百会之中。
“一气化三清!”
一个三清分神喃喃道:
“还只出了一个化身,原来道君去了外界...”
这名分神精研《一气化三清》长达千年,早就臻至化境,故而一眼就看了出来。
紧接着,他们看见牧衡抬起头,面带惊恐和绝望,短短几息,便对自己施加了数道极强的防御法术和祭起了他的一只本命防御道宝。
但随之而来的劫雷无视一切,直接把牧衡打得魂飞魄散,连一缕残魂都没剩下。
“劫雷并非由牧衡师叔引发,而是由三清化身带来,难道师叔在外界无意中干预了他人上境?”
那名分神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众人闻言,均是露出古怪之色,顺德道君的修为何等之高,眼力何等之强,难道看不出修士在渡天劫,反而去插一手?
而且顺德道君有更为直观的心血来潮,除非同等境界,很难被修士设计坑害。
众人无法可想,回光珠只能显示这些部分,至于牧衡化身在外界的所作所为,却是回溯不了。
酒夏此时沉默不语,华阳看了奇怪,上前道:
“牧衡师叔究竟因何而亡?师叔心中可有猜测?”
酒夏摇了摇头,道:
“心乱如麻,何来猜测!”
随后他一声轻喝:
“所有弟子返回洞府,无要事不得随意外出,七日后,三清山为牧衡道君送葬立冢,三清弟子须全体到场!”
说罢,酒夏转身离去,一众三清成婴面面相觑,最后唯有低叹一声,各自散场。
——————
极道仙宗,雷动坪上,金一仙挺立如枪,身上已经不着寸缕。
这很正常,有什么衣物能抗住无穷的雷霆击打?
随着精、气、神的融合程度越高,不用他控制,无论是天地灵气,还是雷灵气,都开始自发的进入绛宫之中,被炼化为风雷元气。
甚至只要他愿意,可以把一身风元气全部转化为雷元气,假装自己是雷灵种。
在金一仙努力融合精气神,并逐步加深对“风雷相生”之道的感悟时,天空中的劫云也越来越浓郁。
他知道,既是领悟了“风雷相生”之道,属于后天道体,能够免疫雷霆。
但劫雷是免疫不了的,必须硬抗,而且最好不加防御,完整的接受天道的考验。
可金一仙又有何惧?望着丝丝闪烁的雷光,他豪性大起,喝了一声道:
“来!”
只见劫云中雷霆汇聚,一道紫色闪电眨眼间便劈到他身上,劫雷威力不大,却有天道的拷问在其中:道在何处?
金一仙哈哈一笑,心念转动间便给出答案:
“道在野、道在变、道在心中!”
这可不是他信口胡说,“道在野”意味着修士要贴近自然,而不是耽于人事。
这来自于他对极道仙宗世家世俗之争的感悟。
“道在变”意味着修士的道不是一条路走到黑,而是有波折,有转圜。
这是他对为天道筑基所做各种尝试的感悟。
“道在心中”意味着修士的道必须与心性相合,他走的是纯法修之路,“风雷相生”之道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能够奠定极为坚实的基础。
只见劫云倏忽而散,一道明媚霞光透过云层,落在金一仙身上。
恰在此时,他一身精气神彻底融合,晋入筑基之境。
霞光仿佛带来了天道对他的奖励,以往心神中纠缠不堪的杀念、杂念、执念,如溪水中扬起的泥沙,逐渐沉底,他的心灵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洞彻澄明。
“这就是体悟天心么?”
金一仙双眼微阖,将那枚道简取了出来,刚刚诞生的神识探入其中。
“风生雷聚图”没了,出现的是一幅“樵夫斫木图”,一个狮发银须的雄壮樵夫拧腰挥斧,重重砍在了一株合抱大树的根部。
斧刃入木三分,震落了一地树叶,那樵夫使了吃奶的力气才将斧子拔出。
他却不再挥斧,而是取过一把锯子,将锯刃卡入斧痕中,开始来回拉扯起来。
如果此时金一仙还是炼气修为,看到的肯定就是以上的图景,但如今他晋入筑基,感悟之下立刻发觉了其中奥妙。
无论是斧子还是锯子,都属于金,而大树属于木。
樵夫正在演示的是“金克木”的两种道意:直观的来说,就是斩击和切割。
斩击快,切割慢;斩击追求力量,切割追求平衡;斩击需要堪破弱点;切割需要把握节奏...
金一仙一边观摩道简“演道”,一边借着体悟天心的宝贵时刻开始悟道。
一炷香后,他感觉自己活络的意识逐渐消退,脑袋中仿佛挤进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想稍加规整却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入手。
但他很满意,金克木之道对他修习金系法术,和木系法术对战很有好处。
金一仙明白,既是有道简,他也不能把悟道时间缩短到以月计乃至以日计。
毕竟他现在除了领悟“风雷相生”之道,其他诸如肉身、神魂、道基与一般筑基修士无甚区别。
第101章 变天了
筑基过后,别的修士首先是检查身体、境界、神魂等方面的巨大提升。
金一仙首先要做的是——施法!
从最基础的五行法术开始,一经施展便给了他带来惊喜,原本他的施法时间是一术一息,但筑基后,施法缩短到了六瞬,速度加快了一倍!
一般筑基初期的施法时间在八九瞬,也就是说,别人放两个法术时,他能放三个!
理论上,金一仙用一息半就能击败对方!
这当然是他的一厢情愿,且不说战斗之时瞬息万变,若对方法术威力巨大,就无法计算了。
然后是炼气期使用最频繁的几门法术,比如风雷剑、御气术等。
金一仙发现,凡是经过风雷元气调和的,施法时间再度减半,仅仅只要三瞬一术!
如果说,极其迅捷的施法速度让他惊喜莫名,那么法术的飞行速度和攻击范围则打破了他以往的认知。
从法术的飞行速度来说,他一贯引以为傲的风雷剑再度加快,达到了一息两百丈!
而从法术的攻击范围来说,风雷剑最远可以攻击到六百丈外的目标,御气术的控制范围也同样如此!
要知道,金一仙筑基初期的神识覆盖范围也只不到三百丈!
而且距离越远,神识控制力就会急剧削弱,超出三百丈后,所有法术都会失去控制!
但在御气术的的作用下,雷系法术和风雷剑的攻击距离将会翻倍!
略一思索,金一仙便明白是“风雷相生”之道在其中起到了莫大作用,而且“风雷相生”之道的助力远不止于此,还包括了风雷转换的能力。
想想看,若是他施放的一道风剑术突然变成威力大增的风雷剑,会是什么效果?
但随后的几次试验却令他有些失望,不是说风雷转换不能用在法术上,而是他的神魂之力吃不消其中变化导致的损耗,尤其是超出三百丈神识范围后。
“看来,未来得加强神魂的修炼,否则不仅悟道艰难,对斗法也有极大限制。”
他下定决心,等巩固境界后就回去向宗门报备,选择更加适合的功法。
——————
崔嵬峰,重法殿。
非存一脸疲惫的盘坐于地,身边是止戈、青溪几名成婴,面前站了二十来名结丹修士,其中几人明显带着伤。
一名样貌五十余岁的结丹上前一步,拜道:
“掌门,这半年来,宗门在五洲四海设立的坊市、据点有八成被当地门派解除合作,一应弟子均被赶回,幸好东海我极道余威犹在,才幸免于难。
不过陈家的聚宝行生意遭到重创,灵石宝物收入少了六七成。”
他是陈家战力排名第三的结丹修士,有向上一步的可能,可这半年来,他却不得不四处奔波,为家族生意操劳。
非存面露疲惫,声音沙哑道:
“赤未师侄辛苦了,陈家在其他洲陆开设的聚宝行可以暂时放弃,把精力集中到东海这一带来,此间尚有数百个修真岛屿,可以筹划入驻。”
赤未闻言,张了张嘴巴。
数百个修真岛屿中,有高境界修士的不足十个,聚宝行入驻进去也没什么油水,若是岛主强硬一些,还有诸多困难。
但他想到如今宗门困难,举步维艰,最终没有质疑,退到一旁。
“东杉师侄,峥嵘峰不到化丹期的妖兽还有几万头?我意可以交给聚宝行售卖,反正如今弟子们也用不上了。”
非存转向一名年纪颇轻的结丹修士,只见那人皱了皱眉,上前道:
“回禀掌门,我燕家豢养的淬体期和聚元期妖兽原本有三万头左右,加上这半年来炼气、筑基弟子退回的,如今有近五万只。
只是数量多了,不好管理,掌门也知道,燕家人手不足。
如今已有数千只妖兽或残杀而亡、或搏斗受伤、或老病死去,弟子担心若起了时疫,恐怕死伤更多。”
非存沉吟一会儿,转向身边闭目静坐的是言道人:
“还请是言师弟多多操劳一二,挑拣出强壮的卖给东海的几家以御兽为主的门派,也让这些生灵有个去处。”
是言已经记不清这半年来叹了多少气,但宗门事务不能推脱,于是拱手道:
“我已经派了几个老成的弟子去了万兽山、龙虎派、飞鹤宗等御兽宗门,商议批量出售,估计半个月内就有消息。
如今妖兽价格被打压得厉害,峥嵘峰大都是亏本卖出,还不如杀了卖材料划算!”
“不可!此举太伤天和,妖族大修不会坐视不理。”
非存摇摇头,坚决不允:
“也罢,不管是否亏损,反正这些妖兽不能留在极道,统统卖出吧!”
他下定决心,又打起精神,向剩下几十个结丹一一分派任务,可面上神色分明已经疲惫万分。
青溪看得眼皮直跳,神识传于止戈道人:
“掌门师兄为极道殚精竭虑,已有半年未曾闭目调息,恐有走火入魔之忧。
照我看,还是如往常一般,由诸峰成婴分派宗门事务,掌门师兄总领全局为好。”
止戈哪里看不出来,非存此刻元气神魂已经下降了一半有余,最多只能再撑两个月,否则有“碎婴”之忧。
可他却暗叹一声,回应道:
“当年三峰一峪设立后,就是因为给的权力太大,才导致后来符道、器道等诸道崛起,有了分庭抗礼之能。
如今掌门师兄一应事务亲力亲为,便是想借此告诉门内弟子,极道仙宗奉崔嵬峰道法为根本法,等挨过这几年,便能松一口气了。”
青溪无言...
天过戌时,最后一名结丹弟子拜别离去,正当是言、止戈几人准备起身回返各自洞府,却听非存沙哑的嗓音响起:
“几位师弟且慢,为兄有事相商。”
青溪一脸哀怨的重新坐下,他成婴时间不长,正是需要勇猛精进提升修为,而不是整日里操持宗门事务,不由苦笑道:
“师兄这些日子辛苦了,不知有何要事?”
非存也明白几位师弟不会耽于此间,目光扫过众人,语气诚恳道:
“为兄长话短说,这半年来,极道仙宗被我大权独揽,毕竟只是权宜之计,不可长久为之。
而两位师叔尚在归途,五到八年内方能回归,是否同意独尊纯粹之道还待两说。
可最近是玄师弟为此私下里与我争论数次,还赌气闭关以示抗拒,巍峨峰弟子也对掌门之令阳奉阴违...
如此情形,不知几位师弟有何良策?”
是言、止戈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无言以对。
他们都清楚,往日极道弟子不遵掌门之命,早就是动手处罚了。
可如今宗门人心思异,巍峨峰又是弟子最多、最强的一个峰头,即使走了是妙、青池两名成婴,还有大把结丹、筑基。
若不审慎处理,维持稳定,一旦宗门发生内斗,自己就能把自己给打灭了。
正当众人尴尬无言之际,一道声音传了进来,如宝剑出鞘,锋芒毕露:
“既然如此,何不彻底打破这坛坛罐罐,创立一家新宗门?”
第102章 提议
众人闻言一惊,只见一道人影在重法殿中化虚为实,意态潇洒,有若仙人。
“应歌道君此来何意?”
非存上前一步道,他是很有些不满的,这里是极道仙宗高层商议之地,却被外人听个正着。
即使半年前此人赶走了三清修士,又击退了偷窥的三清道君,帮了极道大忙。
但一切的根源,是因为自家月玑真君为救天一修士,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难道天一剑派以为,两家关系好到连宗门隐秘都可以互相探听吗?
应歌却不拿自己当外人,拿眼扫了一圈,见几个主事成婴都在,朗声道:
“老道不是虚伪之人,既然你们人都在,我也就开门见山了。
极道仙宗如今实力大损,非千年之功,不能恢复,天一剑派与你们虽有盟契,可毕竟道统有别,剑法殊途!
实话说,天一有剑仙不出之患,极道有衰退之危!
我意两家不如合为一家,天一便可借极道之心,极道亦可乘天一之势,各得其利,诸位意下以为如何?”
应歌此言一出,非存等人惊得三魂跑了二魂,七魄丢了六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是言是个胆大的,踏前一步,喝道:
“老匹夫!你是想吞并我极道仙宗么?老子境界虽不如你,却不惜一死,也要卫道而战!”
说罢,他元气勃发,作势欲上,哪知被非存一把抓住胳膊,扯到后面。
非存冷若冰霜,仍不失礼节,行了一礼道:
“道君之意,是想借我极道纯粹之心,为天一剑派培养出一名剑仙么?”
众人闻言一愣,他们没听应歌说过宗门气运、宗门初心和成仙之间的隐秘,故而听得云里雾里。
“然也!当今之世,正魔之争消弭日久,天一难出剑仙,唯有另寻他法。
而自九莲道君创派,极道仙宗无一人成仙证道,其后更是断了道君之路,如今剩下的唯有一颗纯粹之心,这便是老道来的缘由!”
应歌说得斩钉截铁,他修的是剑道,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止戈又气又笑道:
“敢问道君,极道、天一合为一家,弟子们是修剑还是修法?”
他这个问题直指根本,剑修和法修是完全不同的道统,如果非要区别,反而是法修为正宗,剑修为旁门。
但即使是压过三清一头的极道法修,与天一剑修交手,胜负也只三七之数。
因此,如果两家真的合为一家,那么其中做主的一定是天一剑派,门派正统便是剑修之法!
应歌闻言一笑,道:
“何必非要定死弟子们的方向呢?剑修有剑修的好,法修有法修的妙。
天一剑修攻击犀利,却因剑气难养、悟道艰难,以致于上境者寥寥,可若有了极道之法,说不定许多弟子愿意转修法修呢?”
青溪却是一针见血道:
“资质一般的确实走法修更保险些,可天赋异禀的哪个不想学剑修之术?
道君所谋,恐怕并非只是所谓极道之心,还有我门中不少天资上佳的弟子吧?”
青溪很清楚,谁都不是傻子,就像原来的极道仙宗,有野心的肯定选择崔嵬峰一脉,战力不强的就只能选符道、器道、阵道...
如果两家合并,那么数百上千年后,剑修弟子一定会成为核心,法修弟子就不可避免的沦为附庸。
应歌脸色不见喜怒,他知道这个提议一定会引发激烈的反对,但为了剑派能出剑仙,他必须推进此事!
“此言大谬!剑修中难道没有孱弱之辈?法修中难道没有天才之士?道心坚定者,又岂就此数典忘祖?
你们身为成婴,修行了数百年,哪个不曾接触过天一剑修?可又有哪个弃了自身所学转修剑术的?”
他叹了口气,郑重道:
“若还不相信,老道有个法子,可以为极道仙宗报半年前被三清山分裂之仇,不知你们可能听否?”
众人把目光看向非存,他是极道掌门,又是宗门内战力最高者,自然由其定夺。
非存眸中精光闪耀,一字一顿道:
“月前,三清山方向升起道消白星,人传三清牧衡已然道消,不知道君有何良策,能再给予三清山一击?”
应歌也不故弄玄虚,直接开口道:
“你极道仙宗不是有块截运金盘么?老道可以用它向三清山换取几座最有开采价值的世界,如何?”
是言、止戈等人乍闻能报复三清山,均是心中一喜,但想到之前此人所言,也不禁心生警惕,忙道:
“不知道君以为,此物对三清山有何危害?”
“用途老道不便细说,但能确定的是,截运金盘对三清山这样的宗门来说,就是一件大杀器!”
应歌诡秘一笑,随即轻叹道:
“不过等此物起效,至少要千年以后,你们若无法成就分神,就看不见了。”
非存等人互视一眼,已了解其意,他们死了不要紧,只要能狠狠报复三清山,一块截运金盘算什么?
而且他们也不怕应歌把截运金盘私吞,因为此物近乎仙物,若生贪心,是会沾染上大因果的。
非存一翻操作之后,应歌接过截运金盘,淡然道:
“适才老道提议两派合并之事,还望诸位详加考虑,此事非一时之功,等你门中两名分神回来再说。”
见众人默默不应,他又道:
“我欲派遣五名成婴、二十结丹、一百筑基前来极道进修,诸位也可以派遣对等弟子来天一剑派,除了分神以上的剑术,其他尽数开放,任由修习!”
非存与众师兄弟们神识一传,便已有了定策,上前一礼道:
“如今极道仙宗内成婴、结丹人手不足,道君若是有意加深交流,还是先互派一百筑基弟子以为前站。”
应歌自无不可,他是做提纲挈领工作的,具体已经不是他要操心的了:
“日后会有天一修士前来详谈,老道还得想个周全法子,将截运金盘送到三清山酒夏手中...”
说话间,他身影逐渐变淡,随即化为虚无。
意识到此人已经离去,是言颇为疑惑道:
“师兄,他天一剑派出不了剑仙,为何打我们极道仙宗的主意?”
见一众成婴目光殷切的望着自己,非存将宗门气运和初心之事一一分说。
良久,他轻叹口气:
“我敢说,若是废弃三峰一峪的道法,独尊纯粹一道,两位师叔或可支持,但将极道仙宗并入天一剑派,这比杀了他们二人还难万分!”
止戈也感叹不已,道:
“师傅表面上游戏人间,骨子里却把道统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剑修虽强,但也未必能入师傅之眼。
此次双方互派筑基弟子,我意将那些资质偏差、断了结丹成婴希望的送去,如此,即使他们真的投入天一剑派,也不至于损失巨大。”
青溪却是冷然道:
“那些世家一系的弟子不是因为没了法器、符箓怨声载道么?正好,此次将他们都派出去便是!”
非存闻言摇头道:
“此举恐生罅隙,若天一派来的都是顶尖筑基剑修,我等面上也不好看,还需优劣搭配,少壮相宜为妥。”
第103章 荒凉
众成婴各自散去,他们虽未就如何应对天一剑派拿出具体章程,但也约定先不透露口风,免得人心动荡。
次日一早,一道人影自东向西,朝春生谷飞来,速度不快,却带着一分写意。
那人见谷口在望,便把身一沉,轻飘飘降落在地,随后朝谷内走去。
来人正是金一仙,他花了一个多月,熟悉筑基后的身体变化和法术提升,以及新诞生的几项能力,比如神识外放、肉身飞行等。
直到他收敛了一身不太稳定的元气神魂波动,才选择返回春生谷。
由于没有修习筑基期的飞行法术,就只能靠肉身直飞,花了他数日功夫。
金一仙没有大摇大摆的闯入谷中,而是元气收敛,神魂内含,仿佛自己还是个炼气弟子一般。
荒凉,这是他半年后回春生谷的第一感觉。
药圃不再有人侍弄灵草,兽栏不再有人喂养妖兽,就是路过的几家售卖法器、符箓、阵盘的商铺也都关了门。
金一仙一路走来,发现除了一些“苍蝇店”开勉强开着,大多数有些规模的坊铺法阵已经关闭,甚至放置玉符的卡槽上都积了灰。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突然发现,原本有些小小算计、有些勾心斗角,但整体上还是生机勃勃的春生谷,如今变得死气沉沉的。
不过幸好,上陵院依然有人,只是驻堂的南筝不见了,换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道,也是筑基修为。
金一仙上前一礼,道:
“敢问这位师兄,青渠上人在院内么?”
白发老道茫然抬头,神识扫过眼前这名年轻人,发现他透露出的气息是筑基修为,便回道:
“上人最近颇为忙碌,半个时辰前方离谷而去,大概傍晚才能归来,师弟这是新成筑基吧?不妨入夜后再来。”
金一仙又是一礼,便退了出去。
他没有问这位师兄春生谷内究竟发生了何事,这种事还是得去问邓英他们。
半年了,不知邓英内法筑基成功没有?
绕过论道台,没人,走进林荫道,还是没人,直到来到一大片木屋区域,才隐隐听见人声。
“哼!我就算没了妖兽,要对付你,也不过手到擒来,真以为我八荒阁修士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么?”
一名华衣少年傲然道,他身边还有四五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厮,小厮们也都有炼气后期的修为,他们趾高气昂,围住一人越逼越近。
被围者掏来掏去,也拿不出什么法物,最后竟掏出一柄匕首来,挥舞两下道:
“方百仞,你也不过是只被拔了牙的老虎,给你三息也搓不出一道水箭来!”
名叫方百仞的华衣少年恼羞成怒,知道不能动手伤人,但他有心逼此人先动手,让刑楼定个残害同门的重罪。
金一仙只听了两句,再看情形,便知道此人心思,他纵起身形,飞到二三十丈空中,口中喝道:
“哼!极道戒律都忘了不成?还不速速退去,真以为刑楼是你等手中屠刀?”
方百仞抬头一看,不由脸色大变,忙不迭后退几步,颤声道:
“师叔误会了,弟子与他偶发冲突,并未有阴谋害人之举,还请明察!”
见金一仙飘落在地,面容甚至年轻,他定下心神,猜测是新进刑楼的,有几分新官上任三把火意味,恐惧稍去,陪着笑脸道:
“弟子是峥嵘峰筑基南锣之孙,不知师叔出身哪一峰,日后好让祖父前来拜访。”
金一仙哪里不知道此人有仗势之嫌,冷笑一声道:
“呵呵!你想打听我的出身?你祖父南锣师兄来日我会去拜访他的!”
方百仞汗水涔涔而下,他知道,如今刑楼执行宗门戒律十分严格,尤其是弟子内斗,稍有触犯便是重罚。
他顾不得向这位筑基师叔师叔告辞,转身就跑,几个小厮也是狂奔而去。
被救的那人可没有被金一仙故作高深所骗,反而十分惊讶,忽然间,他想起了什么,倒退几步,语气骇然道:
“你,你竟然筑基了!”
金一仙这时回过头来,面容冷漠,徐徐道:
“郑通书,三年前你就是用这个法子逼我出手伤你,今日怎么不敢学我奋起一搏,世俗弟子就这份鼠胆么?”
郑通书,三年前试图构陷金一仙,却反被一记风雷剑打成重伤。
后来他侥幸逃过惩罚,可由于伤势太重,断了筑基之路,便一直留在春生谷。
今日被方百仞围困,对方竟然用了他当初同样的手段,不过更霸道,更无耻,若非他吃过大亏,早就不管不顾,出手拼个你死我活了。
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解其今日之围的竟然就是金一仙,而且此人已经筑基,成了内门弟子。
郑通书也不是什么傻子,知道此刻不能与金一仙顶项,低声道:
“我不像你,没有威力绝伦的法术,也没了法器符箓,如何与他们相斗?”
金一仙奇道:
“怪事了,你没了法器符箓不会再买么?看你也不是伤重不支,这几年做采药洗矿的任务,总有些积蓄吧?”
郑通书就像看傻子一样瞥了金一仙一眼,随即垂头低声道:
“半年前,巍峨峰、嶙峋峰、幽岚峪三脉数千名弟子背叛宗门,投三清山而去。
掌门非存真人一怒之下,废了除崔嵬峰外的一切法门,又下了谕令,命所有弟子必须修习崔嵬峰的根本道法。
可崔嵬峰所传的都是结丹以上的秘法禁术,又哪有什么适合炼气弟子的法术?
导致春生谷中坊铺关了大半,炼气弟子们也都尽数闭关修炼,以求早日筑基。
故而纵使我有数千功绩,在春生谷内也休想买到一张符箓和一件法器!”
听了郑通书一番解释,金一仙颇为震惊,他没想到出谷半年,整个宗门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要知道,崔嵬峰的纯法一道和幽岚峪的器道、巍峨峰的符道有着明显区别。
他当然是要走纯法修一道的,但他并不反对学习一些器道、符道、阵道的知识。
修真界神功妙法何其多也,要是不能对此有个整体性的了解,哪天被不知名的法器、符箓攻击了,都不清楚该如何化解。
金一仙隐隐感觉到,极道仙宗仿佛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如今春生谷中还有多少弟子?”
金一仙随口问道。
“一千五不到,大都是原来的世俗弟子,但前几个月,峥嵘峰八荒阁的一批世家弟子住了进来,双方明里暗里斗了几场,他们吃了些亏。”
郑通书语气中稍微有些得意,毕竟按照原来的情况,吃亏的往往都是世俗弟子。
金一仙才不管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皱眉道:
“你原本是萧敬手下,这几年他可曾回来过春生谷?”
郑通书眼中亮起几分神采,道:
“回来过!回来过两次,筑基成功后回来过一次,二峰一峪叛宗后又回来过一次,这些大消息便是中益师兄告诉我们的。”
“中益师兄?那是谁?”
金一仙疑惑道。
第104章 见旧友
“便是萧师兄的道号,他如今是止戈真人的亲传弟子,前途无量,长生有望...”
郑通书有些骄傲道。
突然,他猛地一顿,回想起这金一仙虽然断了结丹之路,但毕竟如今是筑基修士,可不像自己筑基无望。
一时间,他面容萧索,却没发现金一仙对此毫不在意。
“道号么...”
没有顾及郑通书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金一仙心中升起一丝向往。
在极道仙宗,只有筑基领了道号才算真正的极道弟子,什么郑通书、萧敬都是凡间姓名,寻常叫着可以,正式场合都是叫道号的。
过了一会儿,他见郑通书有些踟躇,不知去留,便不再为难,挥手道:
“你退去吧,若那方百仞再来滋扰,就去找青渠上人,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郑通书走出去好几百丈,才回过头来,面容狰狞,暗道:
“你筑基了又如何?比中益师兄不知差了多少,若我能筑基,早晚将你超过去!”
他哪里想到,金一仙不仅完成了天道筑基,甚至还坑死了一名三清道君,若论向三清山报复的成果,他倒是最大的功臣,不过无人知晓罢了。
邓英的木屋建在一株数十人合抱的大榕树下,与粗壮虬结的树根错落搭配,颇具艺术之美。
金一仙走近后,发现木屋前的杂草有被新焚的痕迹,但又长出了不少绿芽。
春生谷内灵气浓厚,寻常草木生长极快,故需常常清理。
恰在此时,木屋法阵洞开,一名英挺青年迈步而出,见金一仙笑立门前,不由又惊又喜,大声道:
“一仙,你这半年去哪里了?我找遍春生谷都不见人,后来听说北坤师叔在峥嵘峰被杀,其中牵扯到了你,我就去问青渠上人,结果他也不知你的踪迹!”
邓英絮絮叨叨靠近,在金一仙肩上狠狠锤了一拳,忽然有些惊奇道:
“一仙,你也筑基了?看样子,还悟道了。”
金一仙笑着点头,他原本还想隐匿修为,可境界不够,不能完全收敛起息,这才被同为筑基的邓英察觉。
“还没恭喜你,也筑基成功,悟道有成。”
邓英却叹了口气道:
“什么悟道有成?刚摸到门槛罢了,幸好我之前琢磨了许久水火相济之道,这才在体悟天心时有所心得。”
二人并肩而行,金一仙从三年前闭关开始说起,直到筑基成功,大致说了一遍。
邓英啧啧称奇:
“原来你早就有了化解外道筑基的法门,害我白白担心几年,那元始清气真是宝物,竟能助你炼化雷灵气。
可惜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每逢突破小境界便吸三四缕,到半步筑基时便用完了。
金一仙语气淡然道:
“宝物虽好,却不能为此迷了心性,就像我之前劝袁师弟那般,修行途中少用丹药,否则一旦养成了习惯,就是大麻烦。”
邓英十分认可,道:
“还是你有远见,这些年没有接触法器符箓,如今宗门对我等炼气筑基弟子禁了这些外物,便是明证。”
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不由嘿嘿一笑:
“据你所说,你筑基在一个月前,那我可比你还早一个多月,总算超过了你!”
原来,邓英的修炼速度一直比金一仙要慢,没想到在筑基关口竟然让他反超了过去,不禁有些得意。
金一仙却是一笑,他有道简相助,未来悟道、修炼将远远快于其他师兄弟,但他没有打击朋友的爱好,并不表露出来。
二人一路走去,过了论道台,便往谷口而来。
路上,金一仙问了领取道号一事,邓英颇为无奈道:
“宗门每三个月统一为新晋筑基的弟子安排领取道号、记入道籍。我若早三日筑基成功,便能赶上上一批,如今你我只有等到下个月了。
说起道号,两年前,当初指点我的一位师兄领了一个叫‘大畜’道号,差点没把我们一帮师兄弟给笑死。”
金一仙一阵无语,道:
“卦曰:大畜,利贞,不家食,吉,利涉大川。这明明是个带有吉祥之意的好道号,你们却把它曲解为畜生之意,当真无聊的紧。”
邓英此时却面露凝重道:
“道号虽是宗门赐下的,但与修士一生息息相关,尤其是我们这一辈,大都使用卦象命名,意义犹甚。
我听说,有不少世家弟子甘舍宝物,只为求一个叫得响亮,又寓意深远的道号呢。”
金一仙明白邓英之意,在极道仙宗内,每隔一甲子,道号的首字便要换一个。
从现存年纪最大的求字辈开始,是、非、行、止四辈超过了五百岁,都是成婴境界;
黄、黑、赤、青、白五辈则基本是结丹境界,只有崔嵬峰青溪、叛宗的青池、白亭是成婴;
东、西、南、北、中五辈则基本是筑基境界,但也有西尘、南箫等一干结丹。
修士天资有好有差,机缘有大有小,提升境界有快有慢,故而宗门内现存的修士中,求、是、非三辈都已经八九百岁,凋零得不足一掌之数。
黄、黑两辈早就没了人,赤、西两辈也都已逼近结丹和筑基寿命的大限。
道号的次字也有讲究,成婴那一辈的太过玄乎暂且不提,结丹、筑基期的往往使用天气、动物、植物、乐器、建筑等命名。
轮到金一仙这辈,道号的首字便是中,次字则基本以卦象命名,比如萧敬的中益。
所以,金一仙一进极道仙宗,道号就基本上被定在了一个范围内。
“中什么呢?”
他心中暗暗匹配,但想来想去,似乎也找不到一个适合自己的。
行不许久,已经出了春生谷口,他们如今是筑基境界,一些炼气时的禁令已经对他们不再管用,故而来去方便。
不约而同的,二人纵身飞起,笔直朝云端飞去,直到靠近云层,无形中有莫名伟力压下,他们不能再上升一寸,才重新降下。
邓英感叹道:
“当初赤狐师叔带我们飞上九天,遨游云海,何等潇洒,今日我们却只能头顶青天,望云兴叹,何其憋闷!”
金一仙哈哈一笑:
“你若能悟得完整的五行之道,便有百分百的把握结天道之丹,到时出入青冥,纵横长空,还不是任你逍遥?”
“完整的五行之道啊,我可不敢奢望!”
邓英摇摇头,不去多想,他现在才刚刚筑基,离他考虑结丹还要百余年呢。
二人在空中盘旋了一段路,来到一座石亭,金一仙挥袖间清理出一片空地,道:
“我准备三年后回云霞坊市看望赤狐师叔,你到时要不要与我同行?”
邓英眼前一亮,连忙答应:
“当然要回去!再过三年便是我们入派整十年之期,我要回家中一趟看望父母,修仙道路上,凡俗亲情可是极大的一块业障。”
说起父母,金一仙一阵默然,前些年,他草草拜祭了父母的十年忌日。
在他心里,父母已成云烟,但修士“脱凡”可不是父母双亡就能解决的,说不定回去后要往蜃龙山中走一趟。
二人一边谈论筑基后的变化,一边互相演法,忘了时间流逝。
第105章 会师长
上陵院内,青渠盘膝而坐,两鬓间已有些许银丝,原本一副亲切的中年人形象如今已经衰老了几成。
“老道还以为你被那西昏杀了呢?想不到失踪半年,竟然被你筑基成功了。”
他神识扫过金一仙,发觉此子神完气足、道蕴内含,明显根基稳固。
“回禀师叔,西昏执意杀我,弟子只是无奈反击,宗门应该不会降下惩罚吧?”
金一仙心中吐槽,他要是被杀,长生殿的长生树早就发觉了,这位师叔看起来还是不相信自己所言啊。
他的说辞早在回春生谷之前就演练了数十遍,自问没有缺漏。
就是说为了补充雷元气才去雷动坪进修,西昏不知雷动坪规矩,贸然飞行,最后死在天雷之下。
青渠摆了摆手道:
“罢了,宗门对此事早有定论,他就算是你杀的,也改不了谋害同门的罪过,还是要死在宗门惩罚之下的。”
金一仙略一默然,随后取出几个纳戒摆在青渠面前,道:
“师叔,这五个是西昏的纳戒,这三个是北坤师叔的纳戒,弟子除了取用其中的饮食,其他分文未动。”
青渠却未立刻收走,反而带着一股审视之意望了过来,良久道:
“你入派也有七年了吧?算起来已有三名同门因你而死,其中二人还是筑基,你想想看其中到底有何缘故?”
金一仙微带笑意的面容顿时收敛起来,有些惴惴道:
“师叔是想说我杀孽过盛么?”
“难道不是么?”
青渠神色凝重道:
“我辈正道修士,讲究的是一个顺天应人,功德圆满,只有魔道才会追逐大自在,大快意。
你能在西昏死后不到半年就筑基成功,可见杀人对你而言,并未有多大影响。
这是许多正道弟子逐渐走上歧路,最终步入魔道的预兆,而你又是个断了道途的,心境难免有所缺失,老道见你天资不差,这才提点于你,你可知否?”
金一仙怔忡片刻,随后大礼拜下:
“弟子谨遵师叔教诲。”
青渠暗自叹气,这小子还是没听进心里,于是转过话题:
“你筑基后可有领悟道意?”
金一仙明白,这是要指点他未来修行了,便回答道:
“五行相克之道中的金克木,弟子稍稍摸到了些门槛。”
“果然是个好斗胚子,不悟五行相生,反过来悟了五行相克!”
青渠哈哈一笑:
“在道门筑基弟子中,绝大多数都是先领悟五行相生,领悟五行相克的要少得多,因为这一大道就是攻击之道!
这是个人偏好,只要你能在筑基期领悟三行相克,那么同境相争便不会猝败。”
金一仙有了道简,对悟道并不十分担心,反而看中的是即时战力,道:
“师叔,弟子筑基后除了可以修习最基本的五行法术,宗门是否有异五行法术?”
他是极品风灵种,如果有厉害的风系法术,自然是不能放过的,而且他还领悟了风雷相生之道,雷系法术也是可以修习的。
“你以为异五行法术是大白菜么?”
青渠白了金一仙一眼,道:
“实际上,无论是我极道仙宗,还是其他宗门,弟子在筑基这个阶段,还是以结丹为主要目标,法术则是能少学就少学。
对你们来说,宗门大事插不上手,外出任务还太稚嫩,属于不上不下的阶段。故而宗门允许你们修习十门功法秘术,这已是极限了。”
金一仙闻言大喜,连忙正襟危坐:
“请师叔指点!”
青渠若有所思,随手取出一枚玉简,信手刻录:
“你既然领悟五行相克,那么三大根本功法《五行大真义》便是你筑基后的首选,当然你原本修炼的《风雷遁法》也不用放弃。
其次是养魂之法,不像有些魔道吞魂食魄,或者如佛门那般以愿力洗涤。我极道仙宗乃道门正宗,用的是最纯正的观想之法,你可修行《日月存神诀》。
再是锻炼肉身之法,你从非攻师...你三年前得了《洗筋经》,这门功法虽然耗时长久,但能与其他炼体功法兼容,可以继续修炼。”
金一仙心中一动,青渠师叔刚刚差点说秃噜了嘴,连忙改了说辞,因为嶙峋峰非攻道人已经叛出极道仙宗,不能再称他为师叔了。
“这三门功法关乎未来,不可轻慢,然后是法术,老道有个十六字真言教你:脱困为先,保命为主,反戈一击,中之必杀!”
青渠面不改色,在玉简上刷刷刻录:
“简单来说便是先学好飞行法术和遁法,能逃命在考虑攻击,你既是风灵种,那便学《扶摇九天》,练到大成,同一境界少有人能追上你。
另外,对手为了杀你,往往会布下困敌结界或神识追踪之术,这时,有一门脱困法术便能保你性命,门中有一门《法心空寂》就挺合适。
最后的是攻防法术,五行相克之道主攻伐,五行相生之道主防御,极道仙宗有一成名法术《五行环》,攻防皆备,可为主修法术。”
金一仙一边听,一边心中感叹,有人指点的好处就是那么大。
青渠只是三言两语,就把一名初入筑基的修士容易踩的坑、趟的雷一一排除。
无怪乎许多炼气弟子拼了命的要在二十岁前筑基,以求宗门长辈入眼,收归门下,就算不给资源,光是偶尔指点,就能帮他们节约大量时间。
可他还是不准备拜师,功法秘术可以通过听长辈讲道或自己实战摸索调整。
但悟道不行,只有靠自己,道简就是他最好的助力,而且绝不能暴露。
想明白这一点,他不由更加专注,牢牢把青渠的指点记在心里。
“对了,若是遇到强敌,一门爆发潜力的秘法或可助你杀敌,或可助你逃脱,老道推荐你学《一羽浮沉术》当做底牌。”
青渠没有半分藏私,金一仙偶有询问,他便一一解答,转眼就过去半个时辰。
忽然,他低低一叹,道:
“原本像你这样的筑基初期弟子,还应学些掷符御器的法门,以便提高保命能力。
可现下内忧外患,宗门却把符道、器道等尽数废除,好比将伤虎拔牙,病狮去爪,这让你们如何应对汹涌暗流?
不过你入派后不学符箓,不御法器,不养虫兽,倒也受不了多大影响。”
金一仙知道,自从他走上这条纯粹的法修之路,好处便是极少会受资源的限制。
而其他人一般要找到一条能赚取大量的灵石的路子,才能支撑起将来斗法、游历中符箓、妖兽、法器的消耗。
但他对青渠的指点还是十分感谢的,深深一揖道:
“师叔一言,胜过弟子摸索数年,可比得了几件法器符箓要有用得多。”
青渠却是大袖一挥,将几个纳戒收了回去,随后扔出一个纳袋,解释道:
“你也知道,极道门规所限,同门之物不可取用,但你杀了西昏,也算替宗门完成了处罚,这是报酬,收下吧。”
金一仙又是尴尬,又是惊喜,但还有些嘴硬道:
“师叔,弟子没有...”
青渠没有理他,盘膝闭目不语,那是在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