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月夜里，他侧脸的轮廓如玉石一般温润雅致，下颚的弧线犹如刀锋一样锋利。
这个人身上，好像有着所谓的反差。
明明是世人所惊叹的，宛如浓墨重彩一般雕刻的俊俏容颜，双眼却偏偏如未入世的婴儿一般无邪存真。
记得那时月明星稀，他们也曾经对坐过这样近的距离。
那时，一切都还未曾发生。
那时，程景俞对于桑染来说依然是遥远，但总是在她触手可及的距离。
而现在……
分明是这样近的距离，中间却似有一把无形的刀刃，一刀劈开爱恨，深深地将他们之间劈开万丈深渊。
桑染站在深渊的另一头，隔着咆哮般卷起的惊涛骇浪，在雷鸣电闪中的尘埃里，望着深渊的另一头。
这山海未平，要我怎么走到你那里去？
眼眶无可抑制的一热，桑染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在桑染转头拭泪的瞬间，程景俞眼眸微抬，静静地打量着她的侧脸。
寂静无声的夜里，只能听到微弱的蝉声和风吹枝叶发出的声响。
桑染与程景俞就这样坐着不曾说话，直到天边渐渐泛起微白之色，她才恍如梦中惊醒。
不，这本来就是一场梦。
梦醒了，也就该散场了。
桑染站起身声响，惊动了一旁的白衣少年，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桑染对上他深邃的双眼，一时有些紧张，“我，我要走了……”
程景俞动动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嗯。”
他又转过身去，桑染尽量放轻了脚步，从他身边经过。
沿路下山的时候，忽然间下起了雨。
先是淅沥沥的小雨，但是很快越下越大。
瓢泼雨水倾盆而下，黑夜中只听得见水发了狠的拍打着地面，又重又急，像是千军万马粗暴的踏过长河。
桑染停下脚步，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大雨浇头而下，那白衣少年依旧坐在山顶，任由暴雨将他全身淋湿，连姿势都不曾改变一分。
桑染深深地叹了口气。
老天爷，就纵容我这一回吧。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回。
暗沉的夜空中，一道闪电忽然劈下，将整个竹林都照得大亮。
随后，成千上万根雨柱倾泻而下，夹杂着肆虐的狂风，在黑夜中肆意起舞。
雨水的气味游离在鼻尖，有一点像血腥味，程景俞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
雨天总是让人那么厌恶。
在他的认知里，雨意味着离别，意味着无法抗拒的命运，意味着一切一切与死亡有关的事情。
他平日里从来不碰雨的，一到下雨天，他就避着不出门，如果在外面也会立刻躲进屋子里。
程景俞下意识的想要起身避雨，脑海中距的此时毫无征兆地召开破碎的画面。
就像尘封许久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闯入脑海。
漫天黄沙里，飞沙走石，山崩地裂，还有站在四起的风暴中心那一袭染血白衣。
接踵而来的是，几乎刻骨和滔天的绝望。
这沉重的绝望，宛如一座巨山，压着他在一瞬间竟然无法呼吸，身子狠狠的一晃，连忙用手撑住地面。
紧接着，手心传来钻心的痛，就像站在沙尘中心，被一颗尖利的沙石割破皮肉。
程景俞低头看去，看见手中紧紧攥着的那串已经吃完的糖葫芦签。
大雨倾盆而下，转眼就要将他淋个湿透。
而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一般，愣愣的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然而，就在下一刻。
程景俞感觉到雨水突然消失了，他霍然抬起头，头顶是一把油纸伞，执伞的是一个青衣少女。
雨还在下，他躲在雨山下，就像因为她终于有了可壁之处。
而她露在雨伞之外的肩膀，已经被大雨淋的湿透。
她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松松的捋到一旁。
衣裙沾上泥土，手腕处的衣料也被雨水浸湿。
她举着伞，望着自己的一双眼睛也仿佛被大雨吻过。
眼中一瞬闪过万千种情绪，却全被雨水气息遮挡住，他看不清。
他想努力分辨他眼中的情绪，却听见她声音遥遥的响起。
像是从遥远的异空穿越而来，连声音都带着熟悉的温暖的错觉。
“你不是，最讨厌下雨了吗？”
程景俞定定地望着桑染许久，缓缓开口道：“你好像……很了解我。”
周朝的一切如月光开始消融，少女的脸上闪过失言的懊恼，但也只是一瞬间，又很快恢复如常。
几朵水花在脚边砰然炸开，她又重新笑了起来，笑意如白玉兰花那般纯净清澈，“因为我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啊。”
程景俞脑中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却一个也无法抓住，“你到底……是谁？”
此日。
云仙殿，圣女阁
林瑶一边走进明颖的房间，一边晃了晃手中的玉镯，得意洋洋的说道：“颖颖，你看看这是什么？”
明颖定眼一看，略显惊讶，“星辰镯？这东西不是要十万两黄金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了？”
“当然不可能是我自己买的啊，猜猜是谁送的？”林瑶眼底神秘一笑。
“谁？”
“韩师兄！”
明颖瞬间脸色一变，“他？”
林瑶点点头，“没想到他这么有钱，为了讨好你，竟然什么都愿意买！”
明颖心中有些不舒服，“杨霖不是喜欢你吗？你怎么不叫他买？”
林瑶摇摇头，“你可别提他了，上次的事情还没有找他们算账呢！”
明颖自然知道上次的事情指的是什么。
上一次南宫傲天暗地里想要毒害程景俞，却没有想到会被宗门里的桑落打破计划。
突然想起什么，林瑶又说道：“说起来，你最近听过没有，陆晚晚为了讨好韩师兄，特地拜托桑落取拿无忆花，然后就跟炼狱城的人打起来了！巧的是，那人是拜托韩师兄炼药的人！”
明颖笑了笑，“这么巧，然后呢？”
林瑶幸灾乐祸的道：“那人当然很生气啊！然后就去找韩师兄算账！韩师兄知道事情经过后，便和陆晚晚大吵一架，听说她还哭了呢！”
明颖掩嘴一笑，“我们韩师兄真的好过分呢，人家晚晚师妹好心帮他取药，他还骂人家~”
林瑶也笑了起来，“是啊~”
明颖突然想到什么，“不过，陆晚晚跟桑落的关系还是这么好吗？这可不行呢！你现在就去通知她，就说我有事找她，地方就约在醉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