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拧眉看着蒙被子的鹿衔，有些不适。
虽然他们已经十年未见，但是自昆墟历练后，她一直都想着他念着他，每日都期待他能好转。
如今人真的回来了，他却这般冷淡，倒像是个十足的陌生人，她好生不能理解。
当真是时间久了，感情就淡了。
“那你先好好休息。”哪怕对方态度颇为冷淡，她还是体贴地给他捏好了被子。
毕竟前前后后照顾了十多年，她可不想再看到他变成草。
南星一走，鹿衔就立马坐起身来，看着摆动的卷帘，微吐了一口气，丝毫没有刚才那般虚弱的模样。
他果然是做草太久了，好怂，都不敢跟小崽子多说话了。
罢了，还是先去找天君，问问那鬼的三太子怎么回事。
至于小崽子，他还要慢慢理一下头绪，实在是太荒唐了。
……
“退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天君吹鼻子瞪眼地看向鹿衔。
早知道他一醒来就这般丝毫不讲道理，还不如多修养几年嘞。
“南星不喜欢那位三太子。”鹿衔老神在在地坐在仙椅上，神情如往昔般平静如水。
天君咬牙切齿，摩拳擦掌，微笑：“都已经谈好的婚事，哪能说退就退，我这个做天君的还要不要脸了！”
鹿衔眸光淡淡地看向天君：“魔界那边交给我去摆平，婚事必须退。”
“你……”天君瞪了他一眼，转而喜笑颜开，“那就有劳鹿衔上神了。”
鹿衔：“……”
果然，算计一直在路上。
谈完正事，鹿衔就懒得陪天君这老头子唠嗑了，悠悠散散地回了自己的鹿仙居，倒头就睡。
南星做完今天的功课就去请了医官，结果回去没看到鹿衔，差点吓死，问了才知道鹿衔回去了，便又赶紧带着医官往鹿仙居那边赶。
老神仙在酣睡，医官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替他瞧了瞧，才轻声走出来回话，“公主殿下，上神无碍，只是刚刚苏醒还有些虚弱，修养一阵子就好。”
“有劳医官了。”
送走医官，南星坦坦荡荡地走了进去，坐在床边看他。
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如今眉间多了几分疲惫，倒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出尘。
她伸手抚了下他的眉，瞬间就被扣住了手腕，低头对上他冷淡清冷的目光。
再陌生也曾是最舍不得的人，南星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灵动的眸子夹杂着些许期盼，“鹿衔。”
鹿衔耳尖微痒，立马松手，转而抓着被子坐起身来，“公主来了。”
南星眼眉一弯，看来还是记得她的。
“医官说你老人家身体还有些虚弱，我已经让人把上好的药材都送过来了。”
老人家……
鹿衔抬眸看了她一眼，有被冒犯到。
“嗯。”他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
南星趁热打铁道：“药已经熬好了，你现在吃吗？”
鹿衔：“……”
老神仙最讨厌的就是吃药了。
南星转头就把药端了过来，像哄小孩子似的语气，“吃了恢复得快。”
鹿衔神色恹恹地想要拒绝，小公主已经嘟着嘴给他把药吹凉，软声哄了起来：“鹿衔，吃药了。”
他：……
“我自己来就好。”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碗，鹿衔低头一口气喝完了。
看到自己精心照料的草这么听话，南星有些欣慰，往他嘴里塞了个东西：“吃了蜜饯就不苦了。”
鹿衔：“……”
“公主，我不是三岁稚童。”
“嗯。”南星轻轻点头应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发，眨了眨眼睛，“要休息吗？”
鹿衔有些恼，她这分明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完全当他是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头子，又是哄又是摸的。
他不就是……虚了几年吗？
鹿衔一头扎进了被子里，不理人了。
南星有些不解地看着突然闹脾气的老神仙，伸手在被子上摸了摸，“好好休息，我晚些再来看你。”
他不虚，他一点都不虚。
南星一转身，鹿衔就蹭地一下坐了起来，以为她走了，谁知她刚好转过头来，冲着他欣然一笑。
“鹿衔，你不睡啦！”她毫无生疏感地凑过来，甜甜的笑容比蜜饯还要甜。
鹿衔舌尖不由地抵了下上颚，手却防备地拉紧了被子，活脱脱一个怕被调戏的小生。
南星就纳了闷了，当初对她又搂又抱还摸她尾巴的男人，如今怎地警惕矜持成这般模样，她还能吃了他不成？
“鹿衔，我带你出去走走？”她主动道。
他垂眸，“公主去忙吧。”
不和她待在一起，脑子里就不会无端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了。
南星眼眸微湿，眼泪瞬间涌上，“你是不是再也不想理我了？”
“公主我……”
“你以前都喊我名字的，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没给你浇水？”
“不是。”
“鹿衔。”
鹿衔立马抬起了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让他无法忽视南星的一字一句，他其实很想像记忆中般抱她的。
她的眼睛看起来很乖的样子。
该死，他心思果然又龌龊起来了！
鹿衔撇开头，脸有些热，只希望她发现不了。
“我很想你的。”小崽崽直面看着他，说话更是无比的直接真诚。
鹿衔握紧了拳，“我知道了。”
“我每天都有好好给你浇水。”她伸手捋了捋他的青丝，像以前摸绿叶子般，满是欢喜和呵护的目光。
“我知道。”
“那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她不喜欢猜来猜去，干脆直接了当地问。
“公主很好。”
“你还喊我公主？”南星灵动的眸子怒瞪起来，似是真有几分生气，偏又带着泪珠，让人想要疼惜。
鹿衔抿了下唇，声音低哑：“南星。”
小公主高兴了，假眼泪瞬间收了回去，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娇声娇气地：“鹿衔，你好久没抱我了。”
鹿衔手臂激灵一颤，差点一把将人推开，终是控制住了自己，轻声叹息：“南星，你已经长大了。”
她已经不是小崽崽了，不能随便抱。
“喔。”南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情不愿地把人脖子松开，但脸上明显带上了喜意。
鹿衔刚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又被她抱紧了，软软的声音在耳边吹着气，“鹿衔，这里没有其他人，抱一下不会有人说的。”
小姑娘埋头凑到他的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
她真的想死他的怀抱了，香香的，全都是小时候的味道，真想一口气吸死他。
鹿衔：“……”
还真是一点都不拿他当外人。
他抬起手，想一把将她抱怀里，但很快，意志坚定的老神仙果断伸手将她慢慢推开，“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南星有些不解地看他。
小时候，他可是到哪都抱着她炫耀，如今他老了点，还不许抱一下啦？
还是很小气。
鹿衔皱眉细想，没想出借口来。
“不能随便抱其他人。”他一脸认真地说道。
南星：“？？！”
“那抱你可以吗？”
“嗯。”男人矜持地点了下头。
南星咧开嘴笑了起来，伸手在他的头顶揉了好几下，老神仙还挺傲娇的。
在鹿衔眼里，南星还是以前那个小崽崽。
在南星眼里，鹿衔也是个需要被照顾的虚弱崽。
两个人看对方的目光都是格外的慈祥，若是有旁人在，便会发现这两道目光，都颇为瘆人。
南星扯他头发，鹿衔就下意识地想要拽她尾巴，但是小崽崽早就学会控制自己的尾巴了，一般不会轻易露出来示人。
他只好把手缩回被子里，默不作声地给小崽子扯头发。
小崽子这坏习惯多少年都改不了。
“鹿衔。”南星饶有趣味地抓着他的长发，不露痕迹地蹭到他的床沿坐下，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
鹿衔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故作淡漠道：“我想休息了。”
“那我走了。”她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下。
“嗯。”
知道他还在休养中，南星也不多打扰，只是伸手好奇地摸了下他的耳朵，轻声嘀咕：“补药起作用了，耳朵好红。”
鹿衔立马捂住耳朵，倒头埋进了被子里。
臭崽子，学会调戏人了。
这耳朵是能随便摸的吗？
他愈发往被子里缩，瞬间恼火起来，这耳朵不仅能摸，她，她还亲过呢。
要命了，他心思属实不太干净了。
小崽子会不会觉得他老牛吃嫩草啊？
如果他不那么老就好了。
鹿衔掀开被角，看着走远的小公主，眸光微柔，那是他图谋了上千年的小姑娘。
……
从鹿仙居出来，南星就被天君喊了过去，得知和东海三太子解除了婚姻，差点没把自己高兴死。
但是作为天君最稳妥的崽，她喜行不怒于色，很平静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天君爹爹取消婚约自有他的道理，她乖乖听话就好。
但是当听到天君把魔界的一应事务交给鹿衔处理，南星当即就炸了。
说是处理事务，实际上不就是带兵打仗吗？
那一把老骨头岂不是要交代在那里了？更何怳他如今还那么虚弱，风吹一下都能倒，还去打仗？
“天君爹爹，鹿衔他不行的。”
“他行的。”
“天君爹爹～”
“就是他退了东海的婚事，魔界的事也是他自己要的，乖崽，爹爹没有胁迫他。”天君一脸无辜地解释。
“他自己要的？”南星瞬间哑口无言。
天君嘴角的胡子一吹，“他要做的事我什么时候拦住过？”
就连当初抢了他女儿，他这个当爹的都束手无策。
南星面露无奈，显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因果。
“我去找他说说。”
虽说魔界猖狂，但拼上一点家当也不是制不住，只是本着四方太平的想法，不想大动干戈，毕竟生灵涂炭，遭殃的都是弱小之辈。
南星转身就跑去找鹿衔了，她不想以后继续养草了。
“公主殿下。”
“月老？”南星停下脚步，看向满身披满红线的老人。
“公主殿下，这是东海三太子上次在我这里求的红线。”
南星：“……”
天君爹爹还没有将退婚的事情告知下去，大家都等着喝喜酒呢。
“谢谢月老。”
她收了红线，立马朝着鹿仙居跑去。
看着跑远的小公主，月老满眼欣慰，“这天界，又快有喜事了。”
把红线塞在袖子里，南星才急急地走进寝内，见鹿衔在打坐调息，只好耐着性子在边上坐下。
过了很久，鹿衔才缓缓睁开眼，看到了趴在软椅上，倒腾红线的小公主。
“南星。”
小公主立马回神，从软椅上下来，凑到他面前，仔仔细细瞧了下他的脸色，“鹿衔，你怎么把我的婚事退了？”
他看着她，轻声道：“你不喜欢。”
“我没有说不喜欢啊。”她立即反驳。
“公主喜欢？”老神仙瞬间凝视住她，好像她做了什么错事般。
都称呼公主了，显然是不满意了，只是他为什么要不满意？
和东海三太子联姻的又不是他？
“东海三太子……也挺好的。”小崽子语气弱了不少。
“他配不上你。”温暖的大手揉了揉小脑袋，满是慈爱。
对上他慈父般的目光，南星知道他和天君爹爹都是一样的心态。
自己养大的崽，自然是最好的，谁都配不上。
要不是形势所迫，天君也舍不得自家乖崽。
“那……谁配得上？”她好奇地问。
这天上地下，恐怕没有他看得上眼的人吧。
鹿衔手指顿了顿，继续揉她的小脑袋，“反正不是那位三太子。”
“总要选一个的，不如选个看得顺眼又对天界有益的。”南星看得很清。
鹿衔收回手，毫不犹豫地把她手里的姻缘线拿走，转而掐碎在手中，淡淡道：“不着急。”
他长得也挺顺眼的。
对天界也挺有益处的。
现在只差把她迷惑住了。
在情敌面前，羞耻心根本算不得什么，鹿衔眸光微闪，再次抬手摸上小崽子的脑袋。
他不能再犹豫了，小崽子如果真的被别的男人拐走了，他会哭死的。
“可是……我们本来不需要和魔界正面抗争的。”她小声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