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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万糯     民国穿越来的爱豆txt下载     民国穿越来的爱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一章 杀青戏

    许春秋看到围绕在自己周身的人一点点退去,听到封徒生远远地斥退那些簇拥着的记者,心头微微一动。

    顾钧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封导平常拍摄的时候虽然严苛了点,但是有一点特别好,那就是护短。”

    许春秋深有体会地点一点头,心头像是被捂热了,暖乎乎的。

    遮蔽在她头顶的乌云好像一下子都跟着散开了。

    他们一前一后地进了片场,封徒生在外面扯着嗓子喊了半天,这时候嗓子还有点哑。

    工作人员正在做拍摄准备,封导把许春秋叫到跟前来:“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不容易,你蹿红得太快了,难免会有人眼红。”

    封徒生斟酌着言辞给她做心理工作:“那些不着调的东西你不要放在心上,只要你踏踏实实地演戏,作品自然会替你正名。”

    “导演,都准备好了。”

    卢沟桥的十一个拱洞悠然卧在永定河的波澜之上,望柱顶端的石狮子姿态各异。工作人员架好了机位,又调整好了灯光,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好戏开演。

    “小许老师可以过来挂威亚了。”

    许春秋点一点头,两个工作人员凑上来,左一条钩子右一条钢索地系在了许春秋的腰上。

    她以前在《灼灼其华》的时候就接触过威亚,因此对这些并不陌生。

    曲惊鸿站在石狮子的头上其实并没有多少高难度动作,只是剧组担心演员的安全,所以才添上威亚,多一层保护措施也就多一层安全。

    一共四条细线分摊许春秋身体的重量,工作人员扶着她的腰向后撤了几步蓄力,接着她整个人就跟着轻飘飘地上了天。

    许春秋凌空调整好重心,脚尖落在了石狮子的头顶上。

    她轻轻巧巧地在上面来回踩着走了几下,进组这些天来时间安排实在是太紧,再加上之前节食减肥的缘故,许春秋的每天早晨练的基本功不得不有所缩减,但是好在从小打下的基础在,她走在上面适应了一番,工作人员刚刚把她从空中放下来,许春秋就找上封徒生说道:“导演,这段戏我可以自己走,不需要威亚。”

    只从拍摄效果来看,不用威亚当然要比用威亚的效果好上几倍,演员的动作能够脱开钢索的束缚,后期在剪片的时候也能呈现得更加自然,许春秋以为他二话不说就会同意,却没想到封徒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不行,太不安全了。”

    “我第一次拍戏的时候空翻都不用威亚的,我觉得这场戏完全……”

    封导抖了个机灵:“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许春秋:“……”

    只见他扭过头来又去和工作人员吩咐,不由分说地道:“这事情没得商量,你们别听这孩子自作主张,必须上威亚。”

    不知不觉之间,封徒生也做出了改变,他从最开始那个近乎不近人情地让演员在凛凛寒冬含着冰水说台词的神经质,变成了愿意为了演员怒斥记者,生怕她踩在阑干上拍戏出什么意外的这个暖乎乎的封导。

    许春秋耸一耸肩膀,再一次在钢索的牵引下站上了卢沟桥一侧的石头阑干。

    “第五十八场一镜一次,”封徒生把台本卷成筒状,“各部门准备——”

    “ACTION!”

    开场的第一个镜头在顾钧的脸上,一个面部的大特写。

    顾钧对着永定河奔涌的河水垂首点起了一支烟,缭绕的烟雾在他的眼前缓缓地弥散开,他在河边兀自踱着步子,直到听到穿着布衣马褂的群众演员叽叽喳喳地谈到曲老板。

    “曲老板是不是疯了,怎么在那里啊?”

    “她怎么大白天的跑到卢沟桥上来啊,是不是唱戏唱得痴傻了?”

    “你看看这多危险啊,一不留神不就要掉下去?”

    他顿时烟也顾不上抽了,大步流星地朝着卢沟桥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一场告白戏发生在黄昏之时,正是天色将暗未暗的暧昧时刻,火红的夕阳点燃天边的一角,接着慢慢冷却下来,露出漫天星子和一轮弯弯的明月。

    正是因为拍摄时间的特殊性,开拍之前封徒生特意交代过,这场戏尽可能一遍过,如果第一次没能顺利通过,那么重新再拍就会变得很麻烦,整个剧组很有可能需要等待下一个夕阳才能真真正正地把这场戏拍好。

    顾钧在卢沟桥平整的桥面上停下脚步,阑干上的人影披着艳丽的戏服,袖边是叠了三四折挽上来的洁白水袖。

    许春秋踩着台上唱戏用的绣鞋,挽起水袖双手展平地走在桥边的阑干上。

    她的身量纤细、步履轻巧,飘飘然地站在石狮子头上,轻盈得就像一侧影子,一不留神就要不见了。

    红的戏服、白的水袖,天边的鲜艳色彩一点点褪去,那场景美得好似一幅画。

    不光是梁浮生,不光是顾钧,就连站在下面遥遥仰望的工作人员都看得呼吸一窒。

    封徒生更是激动得近乎热泪盈眶。

    许春秋三两步登上下一根望柱,她站在石狮子的脑袋顶上熟稔地起了范儿,脚下却好像不大稳当,她捻起手指起了范儿,抬起脚跟只用前脚掌踮着站在那里。

    摇摇欲坠,飘飘欲仙。

    倏忽间,她被人拦腰抱住了。

    一个陌生的怀抱。

    雪白的水袖凌空散开,长长地垂落在地面上,顾钧的手臂有力地环在她的腰间,一气呵成地把她给带了下来。

    属于曲惊鸿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那一瞬间浮现在她脑海里的不是台本上的字字句句,而是陆修温暖的、有力的怀抱。

    她好想他。

    顾钧牢牢地钳制住她,深情又多情。

    “我心悦于你。”

    许春秋的回答干脆而决绝:“你有未婚妻,别来招惹我。”

    “还有,”她从那个温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撂下一句,“我没做傻事。”

    夜风习习,顾钧无声地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替她披在了戏服外面。

    “多谢。”

    许春秋抬手紧了紧外套,回过头来含情地看了他最后一眼。

    一双水盈盈的眼睛里倒映着月色。

    “咔,过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事故

    最后一组镜头拍摄结束,所有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择日疯》拍摄了足足两百多个日日夜夜,到了这一刻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许春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跟着落了地,她贴着卢沟桥边的石头阑干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工作人员们欢呼雀跃地相互拥抱,轻轻地抚摸过上面粗糙的质地纹理。

    几十年的时间过去,这座卢沟桥好像还是它原来的样子,和她从前生活的那个时代一点都没有变。

    她身上的威亚钢索还没有拆下来,钢索和钩子复杂地连接在一起,她自己解不开,要等工作人员过来帮忙才能解开。

    剧组乱成一片,所有人都松懈下来,许春秋左看右看不见人,她体谅着工作人员们杀青难得放松,干脆站在原地等他们忙完手边上的事想起自己。

    恰恰是在这个时候,她身上绑着的威亚猛地一紧,许春秋的整个身体跟着不受控制地紧绷,竟然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地面。

    事情发生得实在突然,她都还没有来得及调整好重心,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牵引着腾空,此时已经从卢沟桥上甩了出去,她两脚虚蹬一下,就这样被高悬在了水流湍急的永定河上。

    所有的变故就发生在那一瞬之间,桥上的场务和工作人员们前一秒还在欢呼着拥抱,下一秒就倒吸一口凉气,惊叫着指向被悬在空中的许春秋。

    “小许老师!”

    许春秋的脑海里闪过第一次进组拍戏的时候,被吊在半空中的武替老师,她深吸了一口气放松身体,尽可能地避免自己给负责控制威亚器械的工作人员添乱,可是奇怪的是,钢索停留在半空中,竟然半点都没有要把她放下来的意思。

    “那个谁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在那里愣着啊!”

    “没看到小许老师被挂在天上了吗?”

    “赶紧操纵机器把她给放下来啊!”

    “能不能快点……”

    “……”

    所有人都在催促他,操纵机器的工作人员脸色一暗,口中答应着:“好好好,我马上就去做……”

    只见那钢索猛地一甩,许春秋听到自己身上左侧固定的威亚绳“嘶啦”一声断裂,紧接着另外一侧也不堪重压地裂开。

    紧急之下她只来得及眯起眼睛朝着操纵威亚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他戴着口罩,看不清楚脸。

    再接着,她便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飘摇摇地落进了水里。

    水流湍急的永定河、横卧在河上的卢沟桥、昏暗暧昧的天色,那一瞬间她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再下一秒,她便直接失去了意识。

    ……

    华娱传媒顶层,总裁办公室内。

    “封导这暴脾气啊,”唐泽把手机放在陆修的面前,“拍戏的时候总觉得他不好说话,平常也不怎么给我好脸色看,我开始还以为他对许春秋有什么意见呢。”

    “没想到现在竟然这么维护我们小许!”

    他指着手机屏幕,拖动进度条给陆修看。

    只见封徒生唾沫横飞地骂退环绕在他周围一圈的媒体记者。

    ——造谣可真简单啊,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轻而易举地编出来一个故事。

    ——你们差点毁了中国电影的未来你们知不知道?

    陆修脸上的表情略微缓和,唐泽揣着口袋在房间里踱步,听得舒畅又痛快。

    “瞧瞧这句‘离我的剧组远一点’,大导演就是硬气。”他啧啧地感叹着,“封导嘴坏是嘴坏了点,但是护短啊。”

    “我刚刚已经联系副导演了,剧组那边已经同意出具正式的书面说明表态了……”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只见屏幕的顶部弹出来一条未接来电,是《择日疯》剧组的副导演。

    陆修把手机还给他:“没事,就在这里接吧。”

    唐泽把电话接起来:“喂,是副导演啊……”

    “什么?”

    他当场变了脸色,心里“咯噔”一下,一整张脸都跟着沉下来。

    “我们马上过去。”

    唐泽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脸色一下子变得相当不好看。

    “怎么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剧组在卢沟桥拍杀青戏的时候出了威亚事故,许春秋因为工作人员的操作失误意外落水了。”

    “许春秋已经被剧组的工作人员送到医院去了,”唐泽松了一口气,聊以慰藉地道,“人没事,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外伤,只是昏过去了,到现在还没有醒。”

    陆修的脑海里“嗡”地一下就跟着炸开了。

    “她是在哪里落水的?”

    “卢沟桥。”

    “卢沟桥”这三个字唤起了他的记忆,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小小的苏朝暮浑身湿漉漉地叩响陆公馆的大门,带着哭腔求他,救救许春秋。

    ——唱完堂会回来的时候,在卢沟桥上糟了日本人。

    ——师姐为了护我,情急之间从桥上跳下去了。

    ——陆少爷,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师姐!

    苏朝暮的声音好像还回荡在耳畔,他不自觉地咬紧了后槽牙。

    卢沟桥,又是卢沟桥。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拎起西装外套夺门而出。

    求求你,千万不要有事。

    ……

    封徒生沉着脸,冷着声音问道:“刚刚操纵机器的人是谁?”

    “都杀青了,为什么还去手欠?”

    “为什么没有及时给她解开威亚绳!”

    现场的氛围陷入一片死寂,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

    “问你们呢,刚刚是谁操纵的机器?”

    半晌,终于有人支支吾吾地开口:“那个人戴着口罩看不大清楚脸,好像……是小韩?”

    旁边的工作人员当即否定了他,肯定地说:“不是小韩,小韩当时是江影后带进组的,都已经离组好几个月了。”

    副导演弯下腰来,从地上捡起来一根威亚绳,脸色一变:“封导,你来看这个。”

    封徒生定睛一看,钢绳的界面平平整整,靠上几厘米的位置还有一道刻痕,绝对不可能是自然断裂形成的。

    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意外事件,而是一场人为的事故。

第三百三十三章 割断

    封徒生登时黑了脸,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剧组里居然也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他的视线刀子似的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剐了一道,接着开口道:“今天谁也别走,一会儿我们一个一个地谈。”

    “我告诉你们,这事没完。”

    ……

    另外一边,当陆修和唐泽急匆匆地赶到医院的时候,许春秋还没有醒过来。

    她没有什么生气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抿成一条细细的线,大概是因为从水里捞出来的,她的额发湿成一绺一绺的,分不清额头上的究竟是水还是汗。

    “她怎么样?”他压低声音问旁边披着白大褂的医生。

    “没事,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外伤。”医生有点迟疑地继续道,“可是按理说应该也不会昏迷这么久啊……”

    陆修喉结微微滑动,心头一颤。

    眼看着医生正要闪身出病房,唐泽连忙叫住她问道:“刚刚给她验过血了吧,检测出毒品的成分了没?”

    医生摇一摇头:“检测毒品要做专项检查,不是所有的检测都会做毒品检测的。”

    她回身看一看病床上睡得安静的许春秋,又添了一句:“我实习的时候在专攻戒毒的医院待过一段时间,她真的不像是吸毒的人,反倒像是过度劳累造成的体力不支。”

    “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单独进行毒品专项检测。”

    “谢谢大夫。”唐泽连连说着,把医生送出了病房。

    正要关门的时候,封徒生出现在了病房外,他看上去好像满腹心事。

    “封导?”唐泽有些意外,“来看许春秋的吗,快请进快请进。”

    封徒生顺着病房门往里面看了一眼,不光是许春秋,陆修也在。

    他斟酌了一番,对陆修说:“如果方便的话,就请跟我出来一趟。”

    “不方便。”

    陆修半步都不肯离开许春秋的病房,语气中带了几分埋怨的意思。

    他在埋怨封徒生,他把许春秋健健康康地送进去了,拍完了这部《择日疯》,她疯倒是没有疯,可是却折腾得遍体鳞伤,被网络上的那些别有用心的键盘侠泼了满身的脏水。

    封导无奈,只是低头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摸了半天,取出来一个自封袋递给他。

    “你看看这个。”

    陆修接过那个透明的袋子,定睛一看。

    一截齐根断开的威亚绳。

    陆修脸上一黑,声音冷得像是要掉冰碴子:“许春秋就是因为这个落水的?”

    封徒生无言地颔首。

    “你守一会儿,”陆修扭头对唐泽说,“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

    接着他便跟着封徒生离开了病房。

    “我调了景区的监控,果然找到了割绳子的人。”

    封徒生把一个短头发的工作人员推到陆修的面前:“就是她。”

    女孩瑟瑟缩缩地抬眼看了陆修一眼,接着便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为什么割绳子?”封徒生实在是想不明白了,“许春秋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女孩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没有,小许老师很好,我对她没有什么意见。”

    “我、我也不是想要害她……”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串接一串地抹眼泪,在场的两位男士却丝毫不为所动。

    女孩哭了好一阵子,终于说到了点上。

    “绳子是韩哥让我割的。”她像是生怕承担责任似的,连忙又接了一句,“那绳子我没有割断,只切断了一半。”

    封徒生心说还不如直接切断了呢,这样至少他们在拍摄之前就能提前发现工具上出现了问题。

    早知道他就应该多相信许春秋一点,如果自己没有执意让许春秋吊威压,她是不是就不会因此落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你就这么听他的话?”

    女孩继续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我……我对他一直挺有好感的,当时他拜托了我以后,我心里也没有想太多,就直接照做了,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她接着又是哭,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封徒生眉头一皱:“他不是已经跟着江曼离组了吗?”

    他敏锐地意识到,陆修在听到“江曼”这两个字的时候,神色陡然一凛。

    又是江曼。

    女孩点一点头:“那个时候我们其实已经分手了,他突然找上我来让我给他弄个工作证,我还以为他是回来找我的,所以就什么都照着做了。”

    “你们这是杀人未遂你知不知道?”封徒生让他气得咬牙切齿。

    女孩讶异地睁大眼睛,茫然地说:“怎么会呢,她只是昏迷了呀。”

    “韩哥没有想让她死的,只是……”她目光闪烁,一个急刹车哑然封住了自己的口。

    “只是什么?”封徒生反问道。

    女孩接着又是不吭声了。

    封徒生耐着性子和她讲道理:“现在许春秋是摔在水里,要是摔在桥上呢?万一她的头磕在桥两侧的石狮子上呢?要是她没能被工作人员及时救起来呢?”

    “她都已经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了,还不当回事呢?”

    “非得要看她头破血流才肯罢休是不是?”

    女孩的脸越来越白,她低头一遍又一遍地小声说服自己:“不会的,不会的……”

    她猛地抬起头来看看封徒生,又扭头去看陆修:“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被他利用了而已啊!”

    陆修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她,扔下一句:“这两天好好抓紧时间享受生活吧,我们法庭上见。”

    女孩失魂落魄地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陆修再一次消失在了许春秋的病房里。

    封徒生随手掂一掂自封袋里的一截钢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唐泽一看到陆修进来,立刻把地方给他让出来,半侧过身来站在一旁,急切地问他道:“怎么样?”

    陆修单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和上回一样,不是意外,是人为事故。”

    唐泽心知肚明陆修说的上次是哪个上次,是《国民偶像》时期许春秋的鞋子被人割断的那一次。

    他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又是江曼。”

第三百三十四章 昏迷

    唐泽拿到毒品检测的检验单,当即就松了一口气,第一时间就拍照发给了公关部门。

    紧接着,华娱传媒就把这张原封不动地上传到了网络上。

    姓名许春秋,性别女,年龄22,检验结果一栏盖着红章,上面赫然是两个字,“阴性”。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许春秋压根就没有吸毒!”

    “事实胜于雄辩,检验报告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封徒生眼光还是毒的,相信封导的眼光!”

    “心疼许春秋之前被那么多人误会,还好封导和公司一会挺她。”

    “就是啊,上回封徒生说她减肥减得那么辛苦,我在屏幕前听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感觉许春秋最近是不是被什么人盯上了,先是被她父亲的事情折腾得几乎要掉一层皮,后来又被人构陷吸毒,这下手也太狠了吧。”

    “我听一个做护工的朋友说,许春秋现在正躺在医院呢,人事不省的,陆总一直在旁边陪着她。”

    “是去做毒品检验的吧?”

    “毒品检验又不需要住院。”

    “好像是拍戏的时候吊威压,突然出了意外事故,她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一天了,到现在都还没有醒。”

    “心疼许春秋……”

    “……”

    毒检报告公开了,网络舆论逆转了,唐泽忙前忙后地替许春秋周转着,陆修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在病床边上。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许春秋还是没有醒过来。

    陆修的下巴上长了胡茬,修长的身形勉强窝在陪护用的折叠床上。

    许春秋昏迷着,水和食物都喂不进去,只能靠营养针维持基本的新陈代谢所需要的能量。

    “病人已经昏迷超过四十八个小时没有醒过来了,原因不明。”医生隔着口罩叹了一口气,“她的身上几乎没有外伤,可能是因为长期过度劳累,她的身体状况比较虚,不过也没有到现在这个程度。”

    唐泽从缴费处回来,正撞上许春秋的主治医生在和陆修说话。

    他闻言心下一凉,有些磕绊地问道:“那她这是……”

    “我们暂时还找不到她昏迷的原因,家属可能需要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

    “什么叫长期奋战的准备?”唐泽的声音高了起来,脑海中隐隐飘过一个不大乐观的念头。

    主治医生拉下口罩来:“简单来说,她现在的状态就和植物人差不多。”

    “除了保留一些本能性的神经反射和进行物质能量的代谢能力以外,认知能力已经完全丧失,不存在任何主动活动。”

    唐泽不可置信地喃喃重复道:“怎么就植物人了呢,不是说只是落水,问题不大吗?”

    “我们也还在寻找她昏迷的具体原因。”

    所有人都找不到她昏迷的原因,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陆修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就这么守在病床边,静静地看着她,替她擦拭手脚。

    许春秋的助理小白一看到陆修亲自动手去做护工的活儿,当即吓得脸都白了:“陆总,我来吧。”

    陆修看都不看他一眼,丝毫不为所动。

    起初的时候,他回过一次家里,也去公司处理过一些事情。

    那时候他总相信着,没准许春秋下一刻就要醒来了,或许是明天,也或许就在下一秒。

    直到他打开房门,家政阿姨会定期过来清理,所以房间里并没有落满灰尘。

    酥酥被家政阿姨帮忙喂养得很好,油光水滑的。

    可是当他看到空空荡荡的冰箱、茶几上空了一半的糖果盒、打开只剩一半的猫粮、肉粉色的兔子拖鞋,还有整整齐齐地叠在床上的绒被,这时陆修才发觉,原来许春秋真的已经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这么久。

    他总是控制不住地惦记着她,从手机上看到她发来的照片,听到她熟悉的声音。

    可是现在她却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明明触手可及,却好像又前所未有的遥远。

    你已经回到属于你的那个时代了吗?

    那是京戏最红火的时代,是更适合你的时代。

    你还会回来吗?

    ……

    即便是明知道许春秋有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了,陆修还是做好了长期留在医院里陪着她的准备,下定决心以后他便驱车先后前往了华娱传媒和华融金融交接一下手头的工作。

    他可以为只为许春秋一个人而活,可是他手底下的公司不行。

    挂着工作牌的职员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陆总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知道啊。”

    “诶你有没有觉得陆总今天的状态好像特别差,那大黑眼圈,整个人看着都很颓。”

    “你不知道啊,听说许春秋住院了。”

    “什么?许春秋住院了!

    “是啊,微博上都传得沸沸扬扬的,说她因为不明原因,一直昏迷不醒。”

    “怪不得陆总前几天一直不来公司。”

    “诶诶诶小朱姐出来了,问问她去!”

    好几个年轻的女白领一拥而上,凑在刚刚进办公室送文件的职员身边。

    “怎么样,陆总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女职员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垂头丧气地道:“何止是心情不好啊,简直就是糟糕透了。”

    “我送文件的时候不小心把他桌上的一个瓶子碰掉地下去了,要是以前根本没什么的,楚门说以前有保洁把他办公室里摆着的古董花瓶打碎了他都没生气,今天却突然勃然大怒,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

    “什么瓶子啊,不会是那个星星瓶吧?”

    “不是吧,你把那个星星瓶打碎了?”

    女职员不明所以地答道:“是啊,就特别普通特别廉价的一个玻璃瓶。”

    旁边的人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那你今天算是踩雷上了,你进公司晚,可能不知道,那个星星瓶是许春秋送陆总的。”

    “何止是踩雷啊,你这简直就是在雷区上蹦迪啊!”

    簇拥在一起的女白领们各自散开,纷纷向她投以同情的目光。

    女职员欲哭无泪,满脑子只剩下后悔,她怎么就好巧不巧,偏偏把那个星星瓶碰到地上去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九百九十九个小愿望

    楚门推门进总裁办公室的时候,陆修正弓着身子,有些笨拙地从玻璃渣子里捡许春秋折给他的星星。

    楚门看吓了一跳,生怕他把手指划破了,连忙说道:“陆总,我替您叫保洁上来收拾一下。”

    陆修手下的动作没有停,头都不抬地说:“不用。”

    楚门放下文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陆修手心里握着一枚小小的纸星星,重新直起身子来,长叹一口气道:“你先出去吧。”

    办公室的门再一次合拢,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陆修一个人,他想到病房里躺着的许春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掌心。

    他甚至只要一闭眼就能想起许春秋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从楼上下来,献宝似的把满满的一瓶星星塞到他的手心里的样子。

    她的眼睛那么亮。

    鼓鼓囊囊的小星星一下子就被他给攥扁了,瘪成了一个皱巴巴的五边形。

    陆修把那枚星星拆开,想要把它重新折回原来的样子,他顺着星星纸的走向一点一点地展开,发现里面居然还有字。

    清清秀秀的小字,是许春秋的字迹。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椰子拉着许春秋的手,热情地把五颜六色的星星纸塞到她的怀里。

    她捧着自己折给楚星洲的九百九十九颗幸运星,兴致勃勃地对许春秋说:“你知道这个为什么叫幸运星吗?”

    “虽然有点老套,你不要嫌弃我……”椰子说着说着,不自觉地红了脸颊。

    许春秋摇一摇头,瞪大了眼睛看她:“怎么会。”

    椰子于是娓娓道来:“据说每颗星星里都藏着一个心愿,你把自己的心愿写进去,每折一个就是在成全一个愿望。”

    “这些密密麻麻的心愿就这样被细细地、明目张胆地掩藏在这些五颜六色的星星里。”

    “红色的是爱,粉色的是浪漫,蓝色的是相思,黄色的是关切,紫色的是希望……”

    许春秋从她的手中接过那些花花绿绿的星星纸,断断续续地挤出时间来,手指翻飞地叠着,也折了九百九十九个小愿望送给陆修。

    他颤抖着展开那枚小小的黄色星星,里面的一行小字映入他的眼帘。

    “一闪一闪亮晶晶,你是我的幸运星。拆开这颗星星的陆修修你好啊,今天也有在好好吃饭吗?”

    陆修简直可以回想起她俏皮地弯起眼睛,坏心思地叫他“陆修修”时候的模样。

    他急切地从玻璃渣子里一颗接一颗地捡起那些幸运星,一个接一个地迫不及待地打开。

    “拆开这颗星星的陆修修有没有在熬夜呢,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呀!”

    “拆开这颗星星的陆修修不许乱花钱,也不用再给我买什么很贵的礼物,我有你就足够啦!”

    “拆开这颗星星的陆修修回家以后可不可以亲许春秋一下,她很想你。嗯,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要一个荔枝糖味道的吻。”

    “拆开这颗星星的陆修修……”

    他先是急切地拆开,拆着拆着渐渐地又有些舍不得了起来。

    玻璃渣子碎了满地,他的双手指尖都被割伤了,好在伤口不深,只有浅浅的几道。

    陆修坐在坐落于金融街腹地的摩天大楼最顶层,他明明能够俯瞰整座金融街的车水马龙,可是此时却手足无措地坐在办公桌前,面对着九百九十九个真挚的愿望,泣不成声。

    “拆开这颗星星的陆修修,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不见了,就把我忘了吧,忘了我也没关系的。”

    “我不属于这个时代,但是我属于你。”

    忘了?

    怎么可能会忘了!

    陆修放下星星,拎起外套就夺门而出。

    楚门听到动静,透过秘书室的玻璃门匆忙看了一眼,赶忙抓起一整包未开封的创口贴小跑着跟了上去。

    紧赶慢赶,他总算是在电梯里截住了陆修。

    “陆总,您把手贴一下吧。”楚门气喘吁吁地把那一整包创口贴一并递给他,“许小姐醒来以后看到您的手变成这样,会担心的。”

    陆修这时才垂头留意到自己渗血的手指。

    他无声地接过创口贴,一连撕开了三五个分别贴在指尖的伤口上,沙哑地道:“谢了。”

    ……

    陆修交接了公司的事情,又重新驻扎回了许春秋的病房。

    无论谁劝,无论怎么劝,都不肯走。

    沈琼瑶女士敲开病房房门的时候,陆修低头握着许春秋的手。

    他听到开门声回过头来,一双通红的眼睛,眼白上爬满了红血丝。

    “妈……”

    他站起身来,伸手去接她手中提着的东西。

    沈琼瑶女士心疼得不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先心疼自己熬红了眼睛、失魂落魄的儿子,还是先心疼苍白着一张小脸、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的儿媳妇。

    “怎么了小许这是,不是说只是落水没有什么大事吗?”

    陆修垂着头站在那里不说话,高高瘦瘦的个子此时竟然单薄得像是一片纸。

    “瘦了,你们两个都瘦了。”她把饭盒从保温袋里取出来放在床头柜上,放轻了声音,“我让家里的保姆做了鸡汤,原本是想让小许补补身子……”

    她轻柔地摸一摸许春秋的额头,把她的额发理顺,怜惜地说:“可怜见儿的,我们小许命怎么这么苦啊,爹不疼娘不爱的。”

    网络上近来的那些有关许春秋的传闻,她都有所耳闻。

    “没事儿,你早点醒过来,阿姨疼你。”

    眼看着鸡汤许春秋是喝不下去了,她端着保温饭盒转过头来往陆修怀里一塞。

    “你也是,别把身子给熬垮了,喝点鸡汤好好补补。”

    陆修机械地抬头看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失魂落魄得像是丢了魂儿。

    沈琼瑶长叹了一口气:“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许这孩子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沈琼瑶点点头继续说道:“是啊,你昏迷的时候小许也是这样守着,一步都不肯离开你。”

    陆修错愕地抬起头,电光石火之间,他的脑海里好像闪过了一个什么念头。

第三百三十六章 希望

    和许春秋一样?

    当他跌入时空的缝隙,许春秋是怎么把他唤回来的?

    右手小拇指处传来的刺痛仿佛还历历在目,他们的小拇指被一根细细的红线拴在一起,他还记得那线系得很紧,几乎要勒进皮肉里去。

    他是被许春秋的一根红线给拽回来的。

    等等,红线?

    陆修猛然顿悟,他急切而克制地解开许春秋领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形状明晰的锁骨和雪白的皮肤裸露在了病房里带着福尔马林味道的空气里。

    这动作看在沈琼瑶女士的眼里简直是怎么看怎么禽兽。

    “你干什么啊,怎么还解人家小许的领子呢?”沈琼瑶有点慌了,“我跟你说你不要乱来啊,等小许醒了我全都要告诉她的。”

    陆修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头也不抬,蓦然间,他的动作停了。

    沈琼瑶女士松了一口气,正要上前去替许春秋把衣服整理好,把她领口的扣子严严实实地系回原状,只见陆修怔愣着从她的领口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一枚沉甸甸的赤金玛瑙戒指。

    戒指是用铂金的链子系在她的脖子上的,红线没有了。

    陆修放下戒指,焦躁地在病房里来来回回地大步踱着,大脑飞速地运作着。

    “你消停点,小许睡着呢,”这时沈琼瑶才看到他手上的伤口,声调陡然抬高,“你手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一眼,心不在焉地道:“不小心划的。”

    沈琼瑶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也劝不住你,你自己在病房里记得注意身体。”

    “鸡汤记得喝啊。”

    她话毕,转头便离开了病房。

    鸡汤凉得很快,没过一会儿上面就飘了一层油脂,陆修皱着眉头一口将不再温热的汤灌了下去。

    许春秋还没有醒过来,他的身体不能垮。

    他放下保温饭盒,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到白新文的名字,接着站起身来掩上病房门,立在走廊里给许春秋的助理小白打电话。

    “是我,陆修。”他不由分说地直接开门见山,“打电话给你是因为有件事情很在意,想要问问你。”

    小白的声音显得有些诚惶诚恐:“陆总您尽管说。”

    陆修深吸了一口气:“许春秋的脖子上一直戴着一条红线,她有没有和你说过是从哪里求来的?”

    “寺庙?还是什么神社?”

    小白摇摇头,尽管陆修在电话另外一头,根本就看不到他的动作:“都不是,好像是一位老人家送给她的。”

    他绞尽脑汁地回忆着。

    小白从前跟在许春秋身边的时候就留意到了这根红绳,他记得自己当时还问过她:“不是吧小许老师,陆总花两千万买给你的戒指,你就拿这么一根不值钱的红绳吊着。”

    他暗戳戳地小声嘀咕:“怎么着至少也该换条铂金的吧,铂金的没有黄金的也行啊。”

    许春秋只是低头用指尖触了触那枚戒指,笑而不语。

    她是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

    “我想起来了!”小白豁然开朗,“是那位苏老,就是唱戏的那个苏老太太!”

    是苏朝暮。

    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陆修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只剩下一串“嘟嘟嘟”的忙音。

    正巧这时候唐泽提着水果和花过来看许春秋了,他看到陆修站在病房门口,还有些疑惑:“陆总?”

    “怎么不进去?”

    陆修急促地和他交代:“我出门一趟,你在这里守她一会儿。”

    唐泽对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暗自忖度,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这么着急。

    陆修一路狂奔,插上车钥匙就往苏家去,一路连闯了三四个红绿灯。

    上一次许春秋去拜访苏朝暮的时候,是陆修过来接她的,因此他对那座位置偏僻的小洋楼多多少少还有些印象。

    黑色的跑车“吱嘎”一声,在雅致的别墅门前停下,陆修撂下跑车就上前去按门铃。

    “请稍等。”大门口的可视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

    也就两三分钟的功夫,应门的人来了。

    是苏珊。

    苏珊看到陆修突然上门,显然有些意料之外:“陆总?”

    “陆总这么匆忙地拜访,是有何贵干?”

    她上下打量了陆修一圈,他失去了以前他们每一次见面的时候都挂在脸上的体面与自得,下巴上的胡茬没有刮干净,手工定制的衬衫是皱的,看上去相当狼狈。

    苏珊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让身家过亿的陆大总裁变得这样落魄,如果有的话那么便只有一个人。

    许春秋。

    她侧过身来把他让进来,“先进来再说吧。”

    陆修则是顾不上那么多了。

    “苏小姐。”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紧接着直奔主题:“我想求见苏老太太一面。”

    苏珊有些犹豫了。

    “我奶奶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没有要紧事情的话不轻易见人。”

    陆修急切地说:“事态紧急,十万火急。”

    他一心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苏朝暮的身上,这时便也什么都不顾了,直接朝着小洋楼的方向深深地弓下身子来,一个九十度的标准鞠躬。

    苏珊慌了:“陆总你这是做什么啊……”

    陆修扬声道:“晚辈陆修,在此求见苏老一面,见不到的话晚辈就一直站在这里不走了。”

    “诶你这个人怎么……”苏珊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胡搅蛮缠的一面,登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房间里的老人听到了外面的声响,拄着拐杖走了出来:“珊珊,是不是有客人来了?”

    苏朝暮满头白发,脸上爬满了细细的皱纹和斑斑驳驳的老年斑。

    她佝偻着脊背走到庭院里来,一眼就看到了弓着身子朝着洋房的方向深深鞠躬的陆修。

    民国时候高高在上的陆家大少爷到了现在这个时代仍旧家财万贯,可是却不再长身玉立地站得笔直,而是心甘情愿地弯下身子,用一种近乎卑微的态度替许春秋乞求着唯一的一线希望。

    故人重逢,苏朝暮的眼眶湿润了。

    她的声音颤颤巍巍的,扭头对苏珊说:“请他进来吧。”

第三百三十七章 你想娶她吗

    苏珊托着老太太的手臂,把她扶回了屋里。

    苏朝暮放下拐杖,落座在一把梨花木的太师椅上,她的左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六指,最末端的尾指是断的。

    “珊珊,你先出去吧。”

    苏珊顺从地点一点头,房间里只剩下陆修和苏朝暮两个人。

    “说吧,你是为什么而来。”

    陆修喉咙微微滑动了一下,斟酌着开了口。

    “许春秋脖子上戴着的红线,您可知道是从何而来。”

    “红线?”苏朝暮沉吟片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陆修的眼神坚定:“许春秋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我要救她。”

    苏朝暮看上去好像并不意外:“你就这么肯定一根红线能让她醒过来?”

    “能,”他肯定地说,“因为她就是这样让我醒过来的。”

    “那你救不了她。”苏朝暮寥寥两句话就打破了陆修的全部希望,“红线只此一条。”

    万念俱灰是什么感觉,那一瞬间陆修好像懂了,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中摧枯拉朽一般地轰然倒塌,最后一点光也磨灭了。

    ——拆开这颗星星的陆修修,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不见了,就把我忘了吧,忘了我也没关系的。

    ——我不属于这个时代,但是我属于你。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要以为许春秋只是一侧虚无缥缈的影子,她只是在这个时代,在他的生命里短暂地停留了一瞬而已,稍纵即逝。

    “你想娶她吗?”

    苏朝暮微微动容。

    “你爱她吗?”

    陆修回答得毫不犹豫:“爱。”

    “你爱她?”

    “如果有一天她变得像我这样垂垂老矣、满鬓白发,如果有一天她忘记了你们的全部过往,变得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还会爱她吗?”

    陆修加重了语气:“我会。”

    苏朝暮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她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堆叠在一起,眼睛里却不见笑意。

    “爱她?”她冷笑一声,“你连娶她都不肯。”

    “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有钱人的想法。”

    “找一个房子把她圈养起来,给她买包买衣服拉资源,就和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没有半分区别。”

    “你压根没有想过娶她对不对?”

    就像几十年前你场场不落地坐在戏园子的包厢里捧着她,教她读书写字,带她出去逛遍北平的每一条大街小巷,却从来没有提过一句娶她进门一样。

    苏朝暮默默地在心里补全。

    “我知道,”陆修缓缓地说,“如果她真的已经回到了属于她的那个年代,将近一百年的时间过去,她到了现在也应该像你一样满头白发了吧。”

    他并没有像之前求见苏朝暮的时候恭恭敬敬地用敬语“您”,而是用了平语“你”。

    “就算她糊涂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她只剩下一抔黄土,静静地躺在你给她立的那座碑下,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她。”

    陆修微微低头,垂下视线有些疲惫地笑了笑。

    “就算是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没有关系的。”

    “那个时候她从病床上睁开眼睛,遇见的不也是一个全无过往记忆的我吗?”

    “没关系的,”他轻轻地说,“我们可以慢慢来。”

    苏朝暮的眼睛却倏地睁大了,她惊愕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你怎么知道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你身边的爱人其实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

    陆修坦然地道:“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她亲口告诉我的。”

    苏朝暮仍旧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只听陆修继续说着,三言两语就引爆了下一枚炸弹。

    “我早就知道了,我就是陆修,也是陆长卿。”

    “是她口中念念不忘的陆少爷。”

    曾经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浑身湿漉漉地叩开陆公馆大门的小姑娘被时光打磨成了儿孙在侧、德高望重的老太太,可是陆修却还是从前的样子,西装革履、长身玉立。

    他的身上有她认识的、属于陆长卿的一面,也有她不认识的、独属于这个时代的陆总的一面。所有的特质杂糅在一起,成为了现在站在她眼前的陆修。

    “你竟然都记得。”苏朝暮喃喃自语,她的脸色变了变,她沉吟片刻,给陆修指了一条明路。

    “千秋戏楼边上有一家小茶馆,老板是个算命的老先生,姓卜。”

    “你去那里找他。”

    陆修来不及千恩万谢,只是匆忙地点头致谢,拎起外套就要大步流星地往外冲。

    “陆少爷。”苏朝暮从他的身后把他叫住。

    陆修的脑海里装着陆修和陆长卿两个人的记忆,他们是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两个时代的同一个灵魂,他听到背后有人在叫自己,不自觉地驻足停下了脚步。

    “请你一定记得方才说过的话。”

    陆修微微颔首,只留下一句短促有力的承诺:“一定。”

    苏朝暮从窗户里看到他的跑车呼啸着离开,一直到消失在她视野的尽头。

    她抚一抚自己左手尾指断掉的指节,拄着拐杖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她绕过梨花木制的太师椅,绕过铺着软垫的摇椅,步履蹒跚地在床边坐下,她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顺着窗户看外面的风景。

    苏珊眼看着陆修走了,匆匆忙忙地进了房间里,她看到苏朝暮正坐在床前,赶紧上前去扶她:“奶奶,我扶您躺一会儿吧。”

    苏朝暮抬起手来,用爬满皱纹的手指抹一抹眼角。

    她一定是哭了,苏珊心想。

    她低头去替苏朝暮把拐杖扶好,却只听她苍老的声音说道:“我有点困了,想睡一会儿。”

    “你去磁器口帮我买一碟儿豌豆黄,我一会儿起来吃。”

    苏珊连连应下,她很快就抓起随身的小包迈着细碎的步子出去了。

    苏朝暮仰躺在床上,蚕丝被让她压在身下,没有盖。

    她静静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阵,接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像是正在平静地等待着什么一样。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一切

    千秋戏楼一带的地段很好,通达的交通保证了戏楼相对可观的人流量。

    奇怪的是,紧挨着戏院的这家茶楼反倒生意冷清。

    陆修踏进去的时候里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灯都没有开。

    他几乎要以为这家店已经歇业了。

    “您好?”他扬声喊了一声,“有人吗?”

    没有回应。

    正当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只听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着有点拖拉的脚步声。

    “你终于来了。”

    一个跛足的老先生不声不响地突然冒出来,即便是室内的光线这么暗,他也依然戴着一副墨镜,墨镜下露出来的半张脸高深莫测地朝他笑了一下。

    陆修的眼睛猛然睁大了:“你是……”

    几十年前徘徊在别院门前,神神叨叨地告诉他许春秋昏迷原因的那个老人。

    卜算子,这便是苏朝暮让他找的人。

    “你是那位老先生的后人?”陆修紧接着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对,你和他是同一人。”

    穿越时空他都经历过,一个历经近百年时间却始终样貌如一的老人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难以置信了。

    “看来你都已经想起来了,”老先生耸一耸肩膀,单手在墨镜上推了推,“别来无恙啊,陆少爷。”

    “求高人救救许春秋。”

    眼看着陆修又要鞠下一躬去,卜算子赶紧虚扶了一把:“我就是一个开茶馆的,哪里是什么高人?”

    “先坐吧,”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茶馆里的雅座,“我去给你沏壶茶。”

    和陆修的急切焦虑不同,老人家看上去不紧不慢的,热茶上了桌,卜算子用滚水烫了壶,接着悬壶高冲,滚开的水冲进来,蜷缩干瘪的茶叶打着旋舒展开来。

    缭绕的烟雾弥散在他们之间,他用瓯盖轻轻刮去漂浮的白沫,接着把茶水依次巡回注入并列的茶杯,推给对面。

    陆修看都不看一眼,拿起来就往嘴里灌,滚烫的茶水入喉,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卜算子挡在墨镜背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缓缓地开了口。

    “你方才说要我救她?”他用挑剔的眼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我不白给人做事,差我做事是要收取代价的。”

    陆修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黑卡推给他。

    “无限额的,您可以随时随地随意支取。”

    卜算子摇摇头:“不只是钱这么简单的事情。”

    “你愿意为许春秋付出什么?”

    陆修毫不犹豫:“一切。”

    “一切?”卜算子玩味地重复了一句,“你确定?”

    “我所拥有的一切,”陆修的语气平静而坚定:“华娱传媒、华融金融,我的社会地位、钱,甚至生命。”

    “什么都可以给她。”

    这并不是一句海誓山盟的情话,如果能够换回许春秋,他愿意割舍。

    卜算子微微一笑:“生命倒是不至于。”

    “我要你一根手指,你舍得给我吗?”

    “剁我一根手指她就能回来吗?”陆修反问道。

    他说得轻易,轻易得仿佛他们说的不是剁他的手指,而只是剁掉一块猪肉。

    卜算子捏起茶杯响亮地喝了一口,不置可否。

    陆修二话不说就挽起袖子来,把手放在他的面前:“那就拿去。”

    看到他这么痛快,卜算子反倒笑了。

    “不用了,已经有人给她了。”

    什么叫已经有人给她了?

    陆修愣了一下:“谁?”

    卜算子没有回答,陆修却蓦然回想起了苏朝暮搭在梨花木太师椅上的一小截断指。

    是苏朝暮。

    ……

    许春秋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四肢发冷。

    肺像是要炸了。

    入目的是挂成行列的戏服、沉甸甸的衣箱,切末头面与粉墨油彩乱中有序地堆在一旁,她在戏园子的厢房里醒来,身上穿着一身素净简单的长衫,此时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很难受。

    她挣扎着起身来,手脚冰凉一片,额前的头发还是湿的。

    “师姐!”小小的苏朝暮瞪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端着一碗稀饭进来,一看到许春秋醒过来“嗷”地一声叫起来,失手打翻了碗。

    她匆匆忙忙地拿笤帚簸箕粗略地收拾了一下,接着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蹿到许春秋床前。

    “师姐你总算是醒了,”她拉着许春秋的手小声哼哼唧唧,像是一只黏人的小动物。

    苏朝暮眼泪汪汪:“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却见许春秋迷茫地四下打量了一番,有些犹豫地问道:“我这是……”

    小小的苏朝暮抱着她的腰,“哇”的一声又哭出来,许春秋拍着她的脊背,就像是安抚一只受惊了的小动物一样,一下一下地顺:“没事没事,慢慢说。”

    苏朝暮垂着头,小声地吸着鼻子:“你从桥上跳下去的时候,一下子就被水流冲走了,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她懊悔自己的没用,还要许春秋折回头来救她。

    “还好大东哥跳下水去把你给捞上来了……”

    桥?

    是了,又是卢沟桥。

    许春秋觉得自己仿佛上一秒还被威亚绳吊着,高高地悬挂在湍急的永定河上,下一秒就在戏园子的厢房里醒来,重新回到了从前她生活的那个时代。

    “小许醒了?”

    高胜寒一撩帘子从外间进来,许春秋在床上坐直了身体,挣扎着要起身,她眼尾发红地叫了一声:“师父。”

    班主摆一摆手让她继续躺着,他俯下身来,就像她小时候师父起夜照顾她的时候一样,伸手替她掖一掖被子:“醒来了就好,醒来了就好……”

    许春秋无声地抬起眼帘,她看到师父,看到同门,看到她曾经无比熟悉的一切,就好像那个做偶像、做演员,拉着陆修的手同他接吻拥抱的许春秋,只不过是一个臆想中的泡影罢了。

    半晌,她蜷缩在被子里,闷闷地问了一句:“陆少爷近来还好吗?”

    “谁?”

    许春秋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重复了一遍:“陆少爷。”

    苏朝暮偏了偏头,脆生生地问:“陆少爷是谁?”

第三百三十九章 陆少爷是谁

    “陆少爷是谁?”

    许春秋只觉得像是被当头打了一闷棍。

    她的声音颤抖着,急切地说道:“就是北平陆家的那位大少爷,一直捧着我的那个。”

    “陆家?”苏朝暮仍旧听不懂她说的究竟是谁。

    “也没听说陆家有哪位大少爷啊……”她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许春秋不信邪,她信手指着堆在衣箱上的点翠头面:“就是送那副头面的陆少爷,陆长卿陆大少爷。”

    苏朝暮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皱一皱鼻子:“师姐,你记错了吧。”

    “那副头面不是曹少爷送的吗?”

    许春秋心中一慌,又抬手指向墙上挂着的画:“那这个呢?”

    “这是徐司令送的啊,”苏朝暮察觉到有些不对,“师姐,你真的不记得了?”

    “要不我们叫大夫来看看?”

    许春秋摇一摇头,她怅然若失地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那些明明都是陆少爷送给她的。

    那些头面、行头,还有画,明明都是陆少爷送给她的,可是这个成了曹少爷的,那个成了徐司令的。

    陆少爷送给她的东西被冠上了其他人的名义。

    他就这样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苏朝暮一边埋头替她归置着房间里的东西,一边头也不抬地道:“师姐你不要着急,班主儿前两天说了,现在世道乱,我们先把戏停了。”

    “你安心养身体,不要着急……”

    话说到一半,她转过身来一看,发现厢房的窗户打开着,许春秋轻轻巧巧地像猫咪一样,一声不吭地顺着窗户翻了出去。

    苏朝暮赶紧扔下手里的笤帚簸箕,夺门而出地追了上去。

    “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往外跑?”

    高胜寒看到苏朝暮突然往出跑,有些疑惑地问。

    “是师姐,”苏朝暮上气不接下气,“师姐刚刚从窗户翻出去了。”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斜阳的色彩像是被扑灭了的篝火一样,渐渐地与漆黑的夜幕融为一体。

    许春秋急匆匆地顺着窗户从戏园子里翻出来,她才刚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没有多久,身体还很虚弱,此时却不要命似的在北平的长街巷尾飞跑着,顺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奔向陆公馆。

    她不相信,更不甘心。

    她一定要见陆少爷一面。

    许春秋急匆匆地拍响了陆公馆的门。

    陆公馆的下人殷勤地迎上来一看到是个没有身份的戏子,立刻耷拉下脸来,也不着急给她开门,而是隔着门缝冷淡地问:“有何贵干?”

    许春秋语气急促:“我是玉华班的许春秋,有急事找陆少爷。”

    佣人信手用小拇指掏一掏耳朵,像是没有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一样,不耐烦地道:“你说什么,要找谁?”

    “陆长卿少爷,”许春秋鼓起勇气,怀揣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陆修少爷。”

    或许他们只是没有了交集,或许他们只是晚了一点点遇上,或许他还存在于这个时代。

    谁知那佣人当即拉长了一张脸,嗤笑一声:“小许老板,您这是在拿我开玩笑呢吧?”

    许春秋屏住了呼吸。

    “哪里有你说的什么陆少爷?”

    “陆公馆只有一位千金,而且早就已经出阁了,叫陆瑾。”

    许春秋慌了。

    ……

    苏朝暮追出来的时候,许春秋已经跑得没影了。

    她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总算是在陆公馆一带找到了失魂落魄的许春秋。

    她恍恍惚惚地沿着街角的墙根打转,她的鞋子跑掉了一只,就连自己正光着一只脚都无知无觉。

    苏朝暮看到许春秋以后,半是担忧,半是松了一口气。

    “师姐,师姐?”她小跑着上前去,拉拉许春秋的袖子,“我们回家。”

    许春秋没吭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戏园子就是她的家。

    班主把她从隔壁花满楼买回来,供她吃穿,教她唱戏,那是长大的地方,与家无异。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家”这个概念在她的脑海里已然变了个模样。

    苏朝暮一提起“回家”,她的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的既不是那座高高的三尺红台,又不是堆满了切末头面的戏园子厢房,而是一座小别墅。

    别墅有两层,玄关的鞋柜里有两个尺码的拖鞋,四十三码的是灰色的,样式简约但是价格仍旧高得吓人,三十七码的是肉粉色的,毛茸茸的拖鞋上带着可可爱爱的兔子耳朵。

    沙发上卧着一只猫,白色的,软乎乎的。

    二楼的房间很多,但是只有两间卧室,洗手间的架子上并排立着两支电动牙刷。

    大大的衣帽间里一半是冷色调衬衫和材质不同的西服套装,像是pH色卡一样齐齐整整地码列在一起,另外一半则是花花绿绿的裙子,有点乱,可是乱中有序。

    那才是她的家。

    许春秋窝在墙根下,有些无措地喃喃自语:“我想回家……”

    我不要没有你的世界,我想回家。

    苏朝暮从来没有见过师姐这样无助的一面,她担心许春秋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大晚上的容易出事,于是挽着她的胳膊,半推半拉地领着她进了就近的一家茶楼。

    “老叫花子,滚出去!”

    “少在我们茶楼里招摇撞骗的,上回赊着的账还没有清呢吧,没钱你进什么茶楼啊!”

    时间渐晚,茶楼早就已经过了客人最多的时候,临近打烊,小二叉着腰撑着一把扫帚,正在把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老人往出赶。

    “都穷得叮当响了,还装模作样地戴什么西洋墨镜,真是穷讲究……”

    许春秋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她驻足原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看着。

    “怎么了师姐?”苏朝暮拉着她的手,顺着她的视线仰脸看过去。

    “你认识他?”

    许春秋不置可否,只是径直走上前去。

    小二一眼就认出来她,他撂下笤帚,殷勤地迎上来:“小许老板,来喝茶啊?”

    “他赊了多少钱?”许春秋极力克制着语气中的波澜起伏,“我替他付。”

    许春秋的确见过他。

    他和九十年后那位曾经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先生长得一模一样。

第三百四十章 我弄丢了一个人

    “坐下再说吧。”

    小二没过多久就端着茶水上了桌。

    许春秋替那位衣衫褴褛的老先生付清了账,接着点了一壶茶水,在雅座上平心静气地面对面落座。

    苏朝暮往左看看许春秋,又往右看看那个有些古怪的、在室内也要执意戴着墨镜的老人,半天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于是咂咂嘴,小声嘀咕了许春秋一句:“鞋子跑忘了,钱袋倒是没有忘……”

    许春秋目光一转,苏朝暮讪讪地赶紧闭了嘴。

    微烫的茶水上飘着袅袅热气,许春秋单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老先生一点也不客气地拿起茶杯来凑到嘴边,相当响亮地喝了一口,挡在镜片后面的眼睛舒坦地眯起来,眼角的褶子跟着堆叠在了一起。

    “老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卜。”老人放下了茶杯,他看上去就像是早就猜到许春秋会来找自己一样,“小许老板这是有何贵干?”

    许春秋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我弄丢了一个人。”

    “诶哟,人走丢了这可不是件小事,在哪丢的,怎么丢的?”卜算子随口说着些不相干的话打马虎眼。

    “我是从九十年后回来的。”许春秋目光炯炯,“我在那个时代也见过你。”

    卜算子脸上玩世不恭的神态顿时消退得半点都不剩。

    坐在一旁的苏朝暮却像是猛然间被吓了一大跳。

    许春秋自从醒来以后就一直疯疯癫癫地要找一个叫做陆少爷的、莫须有的人,她甚至还魔怔了似的一路找上了陆公馆,现在又认认真真地跟一个算命的老叫花子说自己在另外一个时代见过他。

    她的师姐是不是疯了?

    可是当她看着许春秋的眼睛的时候,满心的躁动和怀疑却不知不觉地被尽数浇灭了。

    她的眼睛里藏了太多情绪,希望与失望、欢喜与别离,她仿佛在其中隐隐约约地窥得了许多自己不曾参与过的往事,许春秋和她口中念念不忘的陆少爷的往事。

    如果这位陆少爷真的存在的话,那么许春秋一定很爱很爱她,苏朝暮默默地在心里想。

    卜算子惊讶地盯着许春秋看,视线描摹过她的五官,口中却仍旧是一言不发。

    许春秋再一次打破了沉寂,她笃定地说:“九十年后,你有法子把他给找回来,现在定然也有。”

    卜算子不再装傻充愣地假装自己听不懂她说什么,而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走丢了的不是他,而是你。”

    许春秋囫囵地点一点头,她好像对究竟是谁走丢了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的在意,比他预想中还要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想回去,我要回去,求您帮帮我。”

    “回去?”卜算子玩味地笑笑,“可是这才是你的时代不是吗?”

    这是京戏最红火的年代,她是红遍九城的角儿,京戏红遍大江南北。

    她生在这个时代,长在这个时代,可是她却要“回去”。

    她将另一个时代视作了自己的归宿。

    许春秋坚定地摇一摇头:“他在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归宿。”

    “我必须回去。”

    卜算子沉吟片刻:“我不白帮你。”

    “我明白。”

    许春秋用瓯盖在杯中的茶水上刮了刮,没有再喝。

    她站起身来,领着卜算子一路回了戏园子。

    苏朝暮眼睁睁地看着许春秋把所有压箱底的值钱东西全都翻出来给他,羊脂玉的白玉环、阳绿翡翠打的镯子和耳坠,还有珊瑚做的手钏、座儿们扔上戏台来的碎银。

    她把自己的妆奁盒子全都拿了出来,一股脑地堆叠在了卜算子的眼前,还犹觉得不够似的继续道:“我还有几套头面,点翠的头面值钱得很,拿到当铺去应该也能换不少钱。”

    那几乎是许春秋唱戏这么些年攒下来的全部身家了,苏朝暮在一旁欲言又止。

    她明知道自己劝不住许春秋,于是只好垂下手来,讪讪地作罢。

    “这些就是全部了,”许春秋诚恳地道,“我再没有别的东西给您了。”

    卜算子却没有回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盯着许春秋脖子上用红线吊着的那枚赤金玛瑙戒指。

    许春秋一狠心,把那枚戒指也摘了下来,放在了妆奁盒子里一并推给他。

    大概是东西给得到位了,卜算子推一推鼻梁上架着的西洋墨镜,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的卖了个关子,目光游移着,不经意地触及到了苏朝暮左手的六指,一时间计上心来。

    “办法是有的,只是需要这位苏姑娘做些牺牲。”

    苏朝暮疑惑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一指自己的鼻尖:“我?”

    她压根就没有和眼前的这个神神叨叨的老人说过自己姓甚名谁,可是他却能准确无误地称呼自己为“苏姑娘”。

    这算命的怕不是真的有些东西,苏朝暮后知后觉地想。

    许春秋愿意拿出自己的一切做交换,可是卜算子一指着苏朝暮要她做牺牲,她心里的天平顿时就又朝着另一边倾斜了起来。

    “她年纪还小,不行。”

    许春秋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他。

    “要做什么牺牲我自己来,不要把她也一并牵扯进去。”

    却只见卜算子挑一挑眉毛:“那就没有办法了,你要是想回去,就必须要这位苏姑娘的协助。”

    许春秋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嘴唇,一时间有些为难。

    苏朝暮却跃跃欲试:“小什么小,我不小了!”

    “你别听我师姐的。”她毫不犹豫地对卜算子说,“虽然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但是只要是能帮上我师姐,我就愿意一试。”

    卜算子被她这副模样给逗笑了,忍不住想要再逗逗她。

    “小丫头,你知道你师姐想要做什么吗?”

    “她这是要离开你,离开这个时代,到九十年以后去。”卜算子揉揉她的头发,一字一顿地问道,“即便是这样,你也愿意帮她吗?”

    小小的女孩子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她梗着脖子仰脸看他,固执地回答:“只要这是我师姐希望的。”

第三百四十一章 尾指

    卜算子带走了她的全部妆奁,头面却没有要,无论是点翠还是银锭的,全都留了下来。

    苏朝暮接下来的几天几乎是数着日子过的,她答应帮忙的时候应下得干脆,可是一想到下一次他一来,许春秋就要从这个时代消失,便又难免生出了些抵触情绪。

    不管她究竟怀揣着怎样的情绪,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卜算子第二次找上来的时候,是空手上的门,他的手里捻着一串珠子,仍旧是戴着那副西洋墨镜,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许春秋满心忐忑地把他给迎进来,卜算子看着许春秋近乎家徒四壁的厢房,眯起眼睛“啧”了两声:“你这屋子可实在是有些寒碜啊。”

    苏朝暮没好气地回嘴说道:“可不是吗,都是你给搬空的。”

    “苏苏。”许春秋轻轻地道。

    苏朝暮立马闭了嘴,揣起手来不看他,腮帮子气得鼓鼓囊囊的。

    许春秋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要麻烦您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卜算子微微倾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只要你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

    眼看着许春秋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个小瓷瓶来,里面装着的东西倒在手心里是白色的粉末,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去倒碗水来。”他随口使唤起苏朝暮。

    许春秋一听也跟着起身,苏朝暮一想到这是为了师姐,连忙把她给摁了回去,腿脚麻利地倒了一碗水端回来,一滴不洒地放在卜算子眼前的桌子上。

    “倒好了。”

    卜算子用那个小瓷瓶的瓶口一下一下地轻轻磕在碗沿上,无色无味的白色粉末悄无声息地溶进水里,入水即溶,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把这个喝了。”

    许春秋不疑有他,端起碗来眉头都不皱一下地一饮而尽。

    卜算子胸有成竹地在心里数着时间等待着,果不其然,不过片刻的功夫,许春秋便四肢酸软,整个人无力地倒了下去,登时丧失了意识,直接昏睡了过去。

    苏朝暮赶紧一个箭步上去把她扶住,拉着她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支撑起来,接着小心翼翼地把她运到床上躺下。

    “你刚刚给我师姐喝的是什么?”苏朝暮察觉到有些不对,她放下许春秋,猛地转过头来,用狐疑的目光看向他。

    卜算子对答如流:“蒙汗药。”

    苏朝暮:???

    眼看着她就要原地爆炸,卜算子连忙解释道:“你可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师姐没信错人,我是真的可以帮她达成心愿。”

    苏朝暮磨牙嚯嚯:“……你最好是。”

    一整碗蒙汗药下了肚,许春秋已经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卜算子这才转过身来对苏朝暮说:“你真的想好了吗?”

    “这件事情的牺牲可能远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大。”

    苏朝暮翻了个白眼:“如果我突然反悔了呢?”

    卜算子挑眉:“晚了。”

    苏朝暮这时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正色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件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

    “一旦开始,你中途反悔了,她的魂儿就丢了。”

    苏朝暮被他的这些没完没了的絮絮叨叨搞得有些不耐烦:“别磨磨唧唧的,你到底需要我牺牲什么?”

    卜算子咧了咧嘴:“我要你剁一根手指给她。”

    苏朝暮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什么?”

    卜算子语气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我要你,剁一根手指。”

    这些天里她想过了无数种可能性,却独独没有想过这个。

    剁一根手指,正常人谁能想出这样的损招来?

    苏朝暮惊得半天合不拢嘴,过了好一阵子,她才终于说出一句话:“你疯了?”

    卜算子指着她左手的六指,耸一耸肩膀:“反正你也多一根指头。”

    “你师父不也说,只有剁了手指才允许你拜入他门下吗?”

    苏朝暮却沉默了。

    她害怕了。

    “我反悔了。”

    “反悔?”卜算子捻着手心里的珠子,串珠卡在他的虎口处转了转,“反悔你就等着给你的师姐收尸吧。”

    “她的魂儿现在已经不在这具身体上了。”

    苏朝暮惊恐地趴在床边,她单手握了握许春秋的手指,发现她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温度。

    “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卜算子娓娓道来,“你师姐已经放弃了这具身体,她要去九十年后的世界找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她心心念念地惦记着的那位陆少爷对不对?”

    卜算子微笑:“你很聪明。”

    苏朝暮吞咽了一口唾沫:“她很爱他?”

    卜算子点一点头,认可了她的说法:“的确,他们很相爱。”

    苏朝暮的脑海里终于渐渐地明朗起来,所以她被人从永定河里捞上来以后,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时候,就是去了那个世界。

    “那她在那个时代过得好吗?”

    卜算子再次颔首:“她很有名,很多人喜欢她。”

    “只是那个时候京戏的大环境没有你们现在这么好,很多人已经不听戏了,不过她开了一个戏楼,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点一点地变好。”

    苏朝暮沉吟片刻:“……说说那位陆少爷吧。”

    “陆修是个大老板,他捧着她,照顾她,会带她出去玩,也会给她买很贵的东西。”

    “他们一起养了只猫,一猫二人三餐四季,过得很幸福。”

    “我知道了。”苏朝暮轻轻地说。

    “还有一点时间,你还想听我说说别的吗?”

    苏朝暮摇摇头:“不用了,这些就够了。”

    她二话不说,闷声从柜子里翻出来师父私藏的一瓶烈酒来,笨拙地含了半口在嘴里。

    卜算子反手握住匕首鞘,用刀柄对着苏朝暮。

    她“铮”地一声把它抽出来,刀刃上反着刺眼的光。

    苏朝暮闭上眼睛一横心,对准自己左手的那根多余的手指,脑海里闪过卢沟桥上许春秋毫不犹豫地与她擦身而过的影子。

    她一刀剁下去,浑身哆嗦着打了个寒颤。

    她反手抹一把溅在脸颊上的鲜血,死死地咬紧牙根,眼睛却笑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十年阳寿

    疼痛是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的。

    苏朝暮额头挂着汗,“噗”地一下把方才含在嘴里的酒尽数喷在创面上。

    这么一喷就更疼了,酒和血掺混在一起,鲜血淋漓地往下淌。

    苏朝暮疼得腰都要跟着弓下去,她皱起一张小脸,眼泪汪汪地问卜算子:“你刚刚给我师姐喝的那个,给我也来一碗。”

    她龇牙咧嘴地催促:“快点啊!”

    卜算子不为所动地拒绝了她:“现在还不行。”

    “我还要你牺牲一样东西。”

    苏朝暮拧着眉头撕下衣服上的布料,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伤口上,也顾不上什么感染不感染了。她用牙齿咬着布条的一端,含混不清地道:“有话快说。”

    血很快就渗出来,把缠绕上去的那片破布条染得血红。

    卜算子一字一顿地开了口:“除此之外,我还要拿你十年阳寿。”

    割舍掉十年阳寿显然没有当场剁下一截尾指的痛苦来得鲜明直接,苏朝暮头都不抬,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额头上开始冒汗。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嘴上不客气道:“少废话,赶紧的。”

    卜算子神色微微一动:“如你所愿。”

    ……

    魂魄离体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许春秋说不清楚。

    她只觉得自己分明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可是意识却飘飘忽忽地升了起来,她明明闭着眼睛,可是却能朦朦胧胧地知悉,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发生的一切。

    混沌迷蒙的意识中,她看到苏朝暮拔出来的白花花的、反着光的匕首尖,紧接着下一秒,她就扬起匕首,毫不犹豫地削向了自己左手上多余出来的那根小拇指。

    苏朝暮是多么怕疼的一个姑娘啊。

    师父曾经对她说过无数次,只要她把多余的那根指头给剁了,他就肯收她为徒,就像待许春秋一样待她,可是她只是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不说话,拉着许春秋的手腕往她的身后躲。

    她害怕。

    可是此时此刻,这个平日里练功压腿都疼得龇牙咧嘴地叫唤的女孩子却扬着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刃,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

    “不要!”许春秋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半截小拇指落地,血液飞溅起来,湿淋淋的一片,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她想起自己在几十年后的那个年代看到苏朝暮时,她的那半截齐根断掉的小指。

    原来她的六指是这样断的。

    紧接着下一秒,许春秋就失去了意识,苏朝暮不见了,卜算子不见了,四周重新归于一片漆黑,她在那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奔走着,渐渐地被黑暗吞噬了。

    ……

    “醒了?”

    许春秋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四肢发冷。

    肺像是要炸了。

    入目的是雪白一片的天花板,左手上插了根输液管,营养液在点滴瓶里滴滴答答地维持着她的身体最基本的生命体征,床铺和衣服都是白的。

    陆修半跪在她的床头,眼下乌青一片,下巴上还带着没有剃干净的胡茬,手工定制的衬衫皱了,西服的外套好像也已经变了形,他看上去似乎有些狼狈得过分。

    可是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轻柔地拉住她的手,亲吻她微凉的手背。

    他的情绪激动得近乎喜极而泣。

    “陆总?”

    陆修愣住了,他觉得自己浑身沸腾的血液正在一点一点地凉下来。

    他隐隐约约好像猜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声音近乎颤抖:“你……叫我什么?”

    病床上的许春秋不知道他的情绪为什么这样激动,她偏了偏头,瞪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陆修。

    “陆总,是你把我救上来的吗?”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挺直脊背:“晚宴上的时候,是你跳下泳池把我救起来的吗?”

    陆修的动作突然急切得近乎粗暴了起来,他不由分说地拉过许春秋的左臂,一把将她的病号服袖子拉起来,她的小臂仍旧纤细白净,汗毛的颜色很浅,可是原本光洁完整的小臂上却平白无故多了一道瘢痕。

    一条丑陋的、烫伤留下的伤疤。

    陆修无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腕,很疼,可是许春秋不敢吭声,她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沉默地忍受着。

    她的皮肤很薄,手腕上很快就多了一圈红印子。

    陆修这才意识到自己弄疼了她,后知后觉地放开了手:“抱歉。”

    两个人无言地坐在病房里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片沉默,直到陆修的手机响起来。

    “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许春秋乖巧地点一点头,重新缩回被子里,掀起厚厚的被子蒙在自己的头上。

    “喂,您好。”陆修轻轻掩上病房门,站在走廊里接起电话。

    来电人一栏显示的名字并不令人陌生,是苏珊打过来的。

    “陆总,我奶奶要不行了……”她的声音急得近乎要哭出来,“她的身体一直很好,去年体检的时候医生还说老人家身体硬朗,不出什么大意外的话再活个五年十年是没有问题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突然就不行了……”

    苏珊哭得眼睛鼻子都是红的,抽抽噎噎地道:“老人家执意要见许春秋一面,我知道许春秋现在也卧病不醒,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所以才打给了你……”

    明明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老人家还是精神矍铄的样子,一点都叫人看不出行将就木的病气,怎么会突然……

    陆修猛然回忆起卜算子的话,苏朝暮的那半截断指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已经有人给她了。

    或许她为许春秋付出的,远远不止一根多余的手指。

    “许春秋刚刚醒了。”

    陆修打断了苏珊的话,他反问道:“老人家现在正在哪家医院?”

    “市三院。”

    和许春秋住在同一家医院。

    陆修沉吟片刻:“稍等一下我带许春秋过去。”

    他挂断了电话,重新推门进了病房。

第三百四十三章 她不记得了

    疼痛是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的。

    苏朝暮额头挂着汗,“噗”地一下把方才含在嘴里的酒尽数喷在创面上。

    这么一喷就更疼了,酒和血掺混在一起,鲜血淋漓地往下淌。

    苏朝暮疼得腰都要跟着弓下去,她皱起一张小脸,眼泪汪汪地问卜算子:“你刚刚给我师姐喝的那个,给我也来一碗。”

    她龇牙咧嘴地催促:“快点啊!”

    卜算子不为所动地拒绝了她:“现在还不行。”

    “我还要你牺牲一样东西。”

    苏朝暮拧着眉头撕下衣服上的布料,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伤口上,也顾不上什么感染不感染了。她用牙齿咬着布条的一端,含混不清地道:“有话快说。”

    血很快就渗出来,把缠绕上去的那片破布条染得血红。

    卜算子一字一顿地开了口:“除此之外,我还要拿你十年阳寿。”

    割舍掉十年阳寿显然没有当场剁下一截尾指的痛苦来得鲜明直接,苏朝暮头都不抬,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额头上开始冒汗。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嘴上不客气道:“少废话,赶紧的。”

    卜算子神色微微一动:“如你所愿。”

    ……

    魂魄离体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许春秋说不清楚。

    她只觉得自己分明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可是意识却飘飘忽忽地升了起来,她明明闭着眼睛,可是却能朦朦胧胧地知悉,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发生的一切。

    混沌迷蒙的意识中,她看到苏朝暮拔出来的白花花的、反着光的匕首尖,紧接着下一秒,她就扬起匕首,毫不犹豫地削向了自己左手上多余出来的那根小拇指。

    苏朝暮是多么怕疼的一个姑娘啊。

    师父曾经对她说过无数次,只要她把多余的那根指头给剁了,他就肯收她为徒,就像待许春秋一样待她,可是她只是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不说话,拉着许春秋的手腕往她的身后躲。

    她害怕。

    可是此时此刻,这个平日里练功压腿都疼得龇牙咧嘴地叫唤的女孩子却扬着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刃,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

    “不要!”许春秋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半截小拇指落地,血液飞溅起来,湿淋淋的一片,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她想起自己在几十年后的那个年代看到苏朝暮时,她的那半截齐根断掉的小指。

    原来她的六指是这样断的。

    紧接着下一秒,许春秋就失去了意识,苏朝暮不见了,卜算子不见了,四周重新归于一片漆黑,她在那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奔走着,渐渐地被黑暗吞噬了。

    ……

    “醒了?”

    许春秋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四肢发冷。

    肺像是要炸了。

    入目的是雪白一片的天花板,左手上插了根输液管,营养液在点滴瓶里滴滴答答地维持着她的身体最基本的生命体征,床铺和衣服都是白的。

    陆修半跪在她的床头,眼下乌青一片,下巴上还带着没有剃干净的胡茬,手工定制的衬衫皱了,西服的外套好像也已经变了形,他看上去似乎有些狼狈得过分。

    可是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轻柔地拉住她的手,亲吻她微凉的手背。

    他的情绪激动得近乎喜极而泣。

    “陆总?”

    陆修愣住了,他觉得自己浑身沸腾的血液正在一点一点地凉下来。

    他隐隐约约好像猜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声音近乎颤抖:“你……叫我什么?”

    病床上的许春秋不知道他的情绪为什么这样激动,她偏了偏头,瞪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陆修。

    “陆总,是你把我救上来的吗?”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挺直脊背:“晚宴上的时候,是你跳下泳池把我救起来的吗?”

    陆修的动作突然急切得近乎粗暴了起来,他不由分说地拉过许春秋的左臂,一把将她的病号服袖子拉起来,她的小臂仍旧纤细白净,汗毛的颜色很浅,可是原本光洁完整的小臂上却平白无故多了一道瘢痕。

    一条丑陋的、烫伤留下的伤疤。

    陆修无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腕,很疼,可是许春秋不敢吭声,她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沉默地忍受着。

    她的皮肤很薄,手腕上很快就多了一圈红印子。

    陆修这才意识到自己弄疼了她,后知后觉地放开了手:“抱歉。”

    两个人无言地坐在病房里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片沉默,直到陆修的手机响起来。

    “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许春秋乖巧地点一点头,重新缩回被子里,掀起厚厚的被子蒙在自己的头上。

    “喂,您好。”陆修轻轻掩上病房门,站在走廊里接起电话。

    来电人一栏显示的名字并不令人陌生,是苏珊打过来的。

    “陆总,我奶奶要不行了……”她的声音急得近乎要哭出来,“她的身体一直很好,去年体检的时候医生还说老人家身体硬朗,不出什么大意外的话再活个五年十年是没有问题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突然就不行了……”

    苏珊哭得眼睛鼻子都是红的,抽抽噎噎地道:“老人家执意要见许春秋一面,我知道许春秋现在也卧病不醒,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所以才打给了你……”

    明明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老人家还是精神矍铄的样子,一点都叫人看不出行将就木的病气,怎么会突然……

    陆修猛然回忆起卜算子的话,苏朝暮的那半截断指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已经有人给她了。

    或许她为许春秋付出的,远远不止一根多余的手指。

    “许春秋刚刚醒了。”

    陆修打断了苏珊的话,他反问道:“老人家现在正在哪家医院?”

    “市三院。”

    和许春秋住在同一家医院。

    陆修沉吟片刻:“你让老人家再等等,我现在带许春秋过去。”

    他挂断了电话,重新推门进了病房。

第三百四十四章 墓碑

    “我的承诺对她永远作数,可是现在睁开眼睛醒过来的许春秋,她真的是我的那个许春秋吗?”

    陆修终于问出了他压在心底的疑惑。

    他爱许春秋,可是他说不出自己究竟爱的是她的什么。

    是一段记忆?一具躯壳?

    还是这具躯壳中承载着的那个穿越时空的灵魂?

    当她失去了清越动人的嗓子,丢掉了惊为天人的演技,当她失去了一切,甚至忘记了他们从前的全部过往,你还会爱她吗?

    现在的这个许春秋,她真的还是许春秋吗?

    却只见苏朝暮微微一笑,她缓缓地开了口:“陆长卿和陆修是怎样的关系,现在的许春秋和过去的许春秋之间,就是怎样的关系。”

    陆修豁然开朗。

    ——DNA鉴定报告的检测结果显示,民国时期北平陆家的大少爷陆长卿与现在正坐在你面前握着你的手的陆修,确为同一人。

    ——同样的灵魂,同样的肉体,却带着不同时代的记忆。

    早在许春秋深陷在舆论的风暴眼的时候,他就已经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也是告诉自己,她就是许春秋。

    “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苏朝暮艰难地把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属于老年人浑浊的视线陡然清明。

    “哪怕是她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哪怕是她变成我这副模样,垂垂老矣,满头白发,甚至生活不能自理,你都要爱她。”

    “好。”

    陆修答应得毫不犹豫,可是苏朝暮已然听不到了,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有些偏执地开始自说自话了起来。

    “你要八抬大轿地把她娶进门,不能叫她做什么姨太太,”她的思维错乱了,好像又回到了民国。

    她不愿她最好最好的师姐像只金丝雀一样,被有钱人养在金银打造的牢笼里,更不要她困在庭院深深的大宅门里,做个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姨太太。

    “你们要拜天地,拜高堂……”她垂头咳嗽了一下,话说到一半,她想起来许汉白为她招致的那些糟心事,于是又改口道,“她的父母就算了,拜你的就好。”

    “你们要牵手,拥抱,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你要给她买最贵的戒指,最美的花。”

    “一辈子都在一起。”

    “要……”病房里的挂钟滴滴答答地响,空气仿佛都跟着一并凝滞了起来。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卜算子曾经告诉她的话。

    ——说说那位陆少爷吧。

    ——陆修是个大老板,他捧着她,照顾她,会带她出去玩,也会给她买很贵的东西。

    ——他们一起养了只猫,一猫二人三餐四季,过得很幸福。

    苏朝暮没有力气了,眼睛发木地盯着天花板,全身上下,只有嘴巴还在动,可是发出的声音却一点一点地低了下来。

    “要一辈子都幸福。”

    陆修迈着沉重的步伐从病房里走出来,苏珊急切地与他擦身而过,小跑着凑到病床边,再接着便只是恸哭。

    苏朝暮已经咽了气。

    ……

    苏朝暮的丧事办得并不张扬,苏珊父女两人跪在灵堂守了两天。尽管丧事本身置办得相当低调,但是因为苏朝暮在梨园行举足轻重的地位,大半个圈子都前来吊唁。

    苏家照着她生前的吩咐,把苏朝暮也葬在了八宝山,和从前她为许春秋买下的那块墓地葬在了同一片陵园。

    天气渐渐凉下来了,空旷的陵园里人烟稀少,灰黑色的牌位整整齐齐地排成行列,碑前放着扫墓者留下的花圈。路边的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子都黄了,秋风吹着干枯的树叶在地面上打起圈。

    许春秋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利索,陆修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他们踩过带着露珠的草叶,穿过一排排石碑,径直走到了一座石碑前。

    陆修把花放在苏朝暮的墓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许春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面对着墓碑上苏朝暮的照片,也跟着鞠了一躬。

    在她的认知里,自己和苏朝暮似乎只有一面之缘,可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心头却还是涌起一阵难言的伤感。

    许春秋四下打量着,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了旁边的一座墓碑上。

    那碑前既没有花圈有没有焚香,灰黑的石碑上盖了件绣着金线的戏服,鲜艳的色彩特立独行,仿佛和这整片陵园有些格格不入。

    鎏金的刻字被戏服盖住了,不知道墓下躺着的人究竟姓甚名谁。

    她好奇地盯着那座墓碑,心里猜想着,究竟什么样的人会让家属在自己的墓碑上披一件戏服。

    正思量着,只见陆修俯下身去,把手中的一大捧白玫瑰放在碑前。

    “你认识她?”许春秋好奇地问,“她是谁?”

    陆修没有说话,只是深情地垂首看着那座墓碑。

    他记得上一次他们一同前来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地对着墓碑说,他是九十多年以后将要成为你丈夫的人,可是此时此刻,许春秋却睁着迷茫的眼睛问他,那是谁。

    眼看着陆修没有回答,许春秋随口猜测道:“她是你的初恋女友吗?”

    陆修脚下的步子顿了顿,仍旧不说话。

    初恋女友?

    他笑了笑,这个形容倒也没错。

    “你很爱她吗?”

    他很庄重地点一点头。

    “很爱很爱。”陆修沉声回答。

    许春秋微微偏头问道:“有多爱?”

    “我想要和她牵手拥抱,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给她买最贵的戒指,最美的花”

    那是苏朝暮嘱托他做的事情,现在他站在苏朝暮的碑前,一字不落地把这句话复述给许春秋听,尽管此时的她压根就听不懂他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我愿意为她付出我的一切。”陆修缓慢而坚定地说道。

    许春秋懵懵地点一点头,她对着墓碑也跟着鞠了一躬,轻轻地对陆修说:“请节哀。”

    陆修沉默了一阵,没有继续在这里做过多的停留。

    “走吧,”他回头对许春秋说,“上车,我带你回医院复查。”

    他绕到副驾驶座的一边,抬手抵着车框替她拉开车门。

第三百四十五章 逆行性遗忘

    “你是说,你能清楚地记起十八岁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却对过去五年发生的任何一件事全无印象?”

    心理医生低头看一看许春秋的资料,语气平缓地问道。

    许春秋点一点头:“是的。”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许春秋。”

    “冒昧地问一下年龄是?”

    许春秋毫不迟疑:“十八岁。”

    可是她的档案里年龄一栏显示的是二十三岁。

    心理医生迟疑了一下,用笔在她的资料上画了一个圈。

    他接着继续问道:“英国的首都是哪里?”

    “伦敦。”

    “六乘以十二等于多少?”

    “七十二。”

    他每问一个问题就在手中的表格上打一个勾。

    “大夫,您的胸牌别反了。”

    心理医生低下头来,调整好了倒转着别在胸口的胸牌。

    在他看来,许春秋具备基本的常识和对世界的认知能力,只是缺少了有关过去五年的记忆。

    “过去的五年时间,你选秀出道、拍综艺、演戏、得奖,你确信自己真的没有任何印象?”

    她肯定地道:“一点都没有。”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落水的时候是十八岁,再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全世界都变了。”

    心理医生盖上笔帽,扬声朝门口的方向说道:“家属可以进来了。”

    陆修闻言这才进了诊室,他有些紧张地坐在了许春秋身边。

    “暂时可以认定为是逆行性遗忘。”

    “逆行性遗忘?”陆修无意识地重复道。

    “是的,”心理医生简明扼要地解释起来,“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因为突发的疾病或者外伤,造成患者无法回忆起病发之前某一阶段的事件的记忆障碍。”

    “初步推测她是在落水的时候受到了某种外部刺激,大脑因而产生了这种防御机制来保护自己,所以才导致了一定时间段内的记忆丧失。”

    心理医生越说越觉得奇怪:“不过她的这种情形不太常见,一般来说人们更倾向于在潜意识的驱动下遗忘自己痛苦或者难堪的记忆,可是我看了许春秋的资料,过去的这五年正是她踏入娱乐圈处于飞速上升期的阶段。”

    “她的潜意识为什么会选择让自己遗忘掉这一部分的记忆?”

    陆修沉默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东西是没有办法用科学来解释的。

    “那她还有机会恢复吗?”他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也不敢轻易下定论。”心理医生话锋一转,“不过这种病症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常识储备和对世界的认知,日常生活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剩下的就要看她自己的恢复情况了。”

    陆修沉重地点一点头,他先一步起身,准备要去收款台缴费。许春秋赶紧也跟着站起身来。

    “你先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先去缴费,”陆修在她的肩膀上轻柔缓和地拍了两下,“一会儿我们回家。”

    许春秋怔愣地重新坐下,她看着陆修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双手的手指绞在了一起。

    心理医生拿着她的资料起身出去了,独留许春秋一个人在诊室里,医院里的人多口杂,来来往往的护工穿着白色的制服,外面套着肉粉色的针织衫,叽叽喳喳地嚼着舌根,编织成一张独属于医院内部的信息网。

    “诶你们知道吗,许春秋好像去看精神科了!”

    “不是吧,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啊?做艺人也太不容易了!”

    “听说是陆总陪着去的,也没有带助理什么的,大夫在屋里叫家属进诊室来,你们猜怎么着,陆总半点都不带犹豫地站起身来就往里走。”

    “不是吧,都家属了?”

    “你没看到网上有传言说他们两个连家长都互相见过,早就已经结婚了,都隐婚两年了。”

    “我就说陆许是真的,我看最近官宣的旅行综艺里也有许春秋,节目组就不能搞个大的,把陆修也一块请了……”

    “……”

    家属?见家长?隐婚?

    许春秋越听越觉得离谱,可是联想到刚刚陆修与她的相处模式,又隐隐约约地觉得那些流言似乎有迹可循。

    ——一会儿我们回家。

    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过熟稔了,熟稔到就连许春秋自己都要开始怀疑,过去的这五年里,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春秋焦虑不安地坐在诊室里等,陆修没有等来,反倒是唐泽先进来了:“你怎么在精神科啊,要不是陆总刚刚给我发了个微信,我自己在医院里转估计还找不到你。”

    “唐总?”她当即站了起来,有些诚惶诚恐地道,“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唐泽不客气地道:“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难道还打发个助理随随便便糊弄你啊?”

    许春秋理所当然地道:“不是有经纪人吗?”

    她指的是从前那个不负责任的经纪人。

    唐泽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说什么呢,我不就是你的经纪人吗?”

    不过他没有放太多注意力在这件事情上,简单寒暄过后他便单刀直入地说起了正题:“封导之前来看过你几次,只是那时候你都在床上躺着,什么也不知道。”

    “《择日疯》已经进入收尾的后期阶段了,封徒生前两天还特别激动地给我打电话说冲击威尼斯有望呢,隔着电话我都能想到他手舞足蹈的样子。”

    “我们小许真的是,不愧是金龙的影后……”

    许春秋当场愣在原地。

    “威尼斯?金龙?影后?”

    她狐疑地重复了几个关键词,接着试探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时候唐泽口袋里的手机进了一条信息,是陆修发来的。

    “她失忆了,逆行性遗忘。”

    陆修的第二条信息很快就发送了过来,没有太多复杂的解释,他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许春秋的情况:“简单来说,就是她失去了选秀以后的全部记忆。”

    “你就当她还是十八岁的时候就行了。”

    失忆这样的桥段出现在电视剧里的时候只叫人觉得狗血,可是当这件事情真的发生在他的身边人头上的时候,他才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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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594/ 第一时间欣赏民国穿越来的爱豆最新章节! 作者:万糯所写的《民国穿越来的爱豆》为转载作品,民国穿越来的爱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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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穿越来的爱豆介绍:
梨园行的台柱子许春秋红遍九城,一睁眼竟然成了个唱跳俱废的花瓶爱豆。
流行歌再难能有戏曲难?女团舞再难能有空翻难?
你这唱得什么?你管这叫戏腔?
让开我来!一代名角儿教你做人!
等等,这个陆总怎么这么眼熟,他不就是上辈子一手捧红她的那个富商陆大少爷吗?
“但凡是你在这戏台子上唱一天,我便捧你一天,唱一辈子,我便捧你一辈子。”
“若是唱到下辈子,我便转世投胎来,无论富贵贫贱,定然还是捧你。”
陆修×许春秋
前世:富商×名伶
今生:总裁×女明星民国穿越来的爱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民国穿越来的爱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民国穿越来的爱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