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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灯火阑珊     金枝玉叶txt下载     金枝玉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三章:琼华暗香(一)

    倪廷宣掀帘子进了侍卫们平时歇脚的角屋,慕轻涵猛地把手上的东西塞进了怀里。倪廷宣一怔,眨眼的功夫他也没有看清楚,似乎是纸片信笺什么的。

    “在干什么?藏什么呢?难不成是收了那个小宫女的情信了。”他打趣地问道。

    “胡说什么呢?哪会有这样的事儿。”慕轻涵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

    倪廷宣禁不住起了疑惑,刚才他不过是随口说说,好友的性情他最了解,向来不在这样的话题上忌讳的。

    “刚才你……”他正要问道。

    慕轻涵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什么事情,我出去巡逻了。”说着提起剑就要向外走。

    “等等,”倪廷宣一把拉住他,问道:“轻涵,你没事吧?”联想到刚才慕轻涵的动作,他只觉得说不出的可疑,如今宫里头谣言纷起,明着看上去风和日丽,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他们不过是小小侍卫而已,千万不能卷进这些事端里面。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慕轻涵勉强笑道,挣脱了倪廷宣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倪廷宣在身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日子以来好友明显消沉了不少,先是因为天香园刺客的事情丢了侍卫统领职位,再接着家里又出了事端,被施家逼着退了婚事,听说慕老夫人已经被气得病倒了。偏偏侍卫统领施谦又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虽然慕轻涵在侍卫们之中人缘极好,多有侍卫暗中为他鸣不平的。但是在施谦的刻意操作之下,分配的差使也越来越微末闲散,使得原本开朗的性情最近越来越沉默寡言。

    倪廷宣看着着急,可是他原本就是不善言词的性子,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起。

    如今他的未婚妻又进了宫,一入宫就被封为玉嫔,盛宠指日可待,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存不该有的想法啊。

    和风送暖,如今宫中各处花园的景致都欣欣繁荣起来,花儿开了不少,盈风吐香,争奇斗艳。伴着各处喷泉湖泊、水流假山的点缀,幽美雅致。

    万千的垂柳吐出了新绿,鲜嫩的枝叶伸展开来,绿玉般的柔韧随风轻轻摆动,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一阵春风吹过,点点洁白的柳絮随风飘过,像冬日轻盈的雪花,慕轻涵心烦意乱地站在碧波池畔,望着着水天一色的盛景。

    远远地从这一边可以看见对面的亭台楼阁,那是新近整治修葺的漱玉宫,原本就是华美精致的宫室在一番新的装饰之后更加的流光溢彩,即使从遥远的碧波池的这一边也可以感受到其中富贵祥和的皇家气派。

    自己在想着什么?他低下头看向水里。

    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卫而已,何必去想这么多。

    对于施柔儿,他的记忆之中仅仅是那个幼年的时候偶然去施家拜访,见到的那个粉琢玉砌的小女孩,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脑海之中的模样都逐渐的淡化。

    也许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在潜意识之中早已经习惯了有一个未婚妻,虽然说起感情,真的没有什么,除了这些日子的屈辱之外。

    那一天,施家的人找上门来,话语说的是很客气,可是其中的意思却是再明确不过,如今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卫,没有什么出众的功名在身,连副统领的职位都丢了,他们家的小姐如今生的越来越好了,连王家的定国夫人都赞不绝口。希望慕家看在以往的交情的份上,还请见谅,一边说着,一边奉上长长礼单和当初定亲时的聘礼。

    既然女方都看不起自己了,慕轻涵心里头虽然气愤,但是也没有拖延,立刻就在退婚的文书上签了名字。

    只是母亲当场就被气得失态,将来人和礼品一起逐出了家门,之后更是病倒了。

    那天在晚宴上看到了成年的施柔儿,他几乎认不出她,对于他来说,这个未婚妻完全就是如同陌生人一般。

    可是那一抹碧绿的身影还是深深地刻印在了他的心底,扣动他的心弦,如同这初春的新绿一般的醒目惹眼,日渐茁壮蔓延。

    她穿绿色真是美丽啊,如同这初春的色彩一样。

    她笑得真是明丽动人啊,舞姿翩然如同仙子一般。

    虽然那些明丽动人的微笑,那些翩然如仙的舞姿都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坐在正中的大齐天子,是为了那一抹金色的身影和璀璨的龙冠。

    如今这一封信有是什么意思呢?

    今夜的子时前去碧波池畔的琼华园相见,有事相求。

    慕轻涵心绪散乱地来回徘徊着,手中散发着淡淡幽香的信笺被他无意识地揉捏地变了形状。

    琼华园正好是他晚上巡夜的时候要负责的园子,地处御花园的深处,景致在后宫各处花园之中不算出众,少有宫妃青睐,夜晚更是人迹稀少。

    自己该怎么办?

    华灯初上,夜晚的宫廷更加的富丽堂皇,清冷的月色穿行在这繁复重叠的无数亭台楼阁之中,转过簇拥横斜的花枝,穿过轻轻摇曳的柳条,映上华美朦胧的宫纱窗帘。

    雕刻着仙子飞天图案的窗花上镶嵌着一颗明晃晃的夜明珠,莹白的光芒在这迷离的夜色之中弥散着,浓光淡影,交织散乱。

    施柔儿斜倚在软榻上,凝视着那珠子出了片刻的神,忽然起身道:“红纤,为我准备梳妆一下,我要去西福宫拜访倪贵妃。”

    “娘娘,这个时候?”红纤疑惑了起来,。

    “你还记得那封莫明其妙的信笺吗?”施柔儿一笑,“我料那个慕轻涵不会有这样的胆量敢私自约宫妃出来,我看这一次多半是倪贵妃的手脚了。”

    “上一次我在她的宫室里算计莲婕妤,让她跟着平白受了责罚,心里头必定是气不过的,如今是要借着这样的事端来排揎陷害我呢。而且除了她,宫中还有谁有这样的势力,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信送入我的梳妆匣之中呢?”

    “那娘娘为何要在今夜去拜望倪贵妃呢?”红纤不解道。

    “哼,这信既然是送了,慕轻涵那里的设计布局必定是少不了的,留在宫里头也说不定要落人口实,不如就去拜访倪贵妃,让贵妃娘娘来证明我是多么的清白自守,”施柔儿笑了起来,“以后大家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好好走动走动怎么行呢?”

    慕轻涵穿过梧桐和垂柳交织而成的树荫,淡淡的花香落在他的肩膀上。他走进了园子之中最荒僻的一角,清冷的月光照映在这里的石桌和石凳上。

    因为长久都没有宫妃到来,石桌上积了一层淡淡的灰尘,就好像现在慕轻涵的心情,他甚至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过来这里,明明理智在提醒着他,不要涉足这不看清楚的波澜汹涌之中,不要在这里停留,让时间就好像平常一样流过去就好。可是,当巡夜的脚步路过这里的时候,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却让他鬼使神差地走进了这里。

    果然,空旷寂寥的园中没有一个身影,只有旁边生机勃勃的花木,还带着几滴纯净晶莹的露珠,时不时地从碧绿的叶片上滑落,滴到从砖逢中执着蔓延的杂草上。

    原本距离约定的时间就已经过去很久了。慕轻涵走进石凳,想要坐下来,却猛地有一件意外的事情,落入了他的眼中。

    那是一方鹅黄色的锦帕,留在身侧的石凳上,在一片孤零零的暗青和银灰的色泽之中,分外的惹人注目。那娇嫩的颜色如同是一朵最单薄的花朵,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慕轻涵伸手拿起那一方锦帕,上面绣工精美的金线蔷薇明显是宫妃的物件,锦帕的一角,暗金色的丝线绣成一朵玉兰花般的玉字。

    是她吗?难道她真的来过这里?慕轻涵摇了摇头,也许只是自己痴心妄想而已吧。这方锦帕也只是不知道哪一个宫妃无意之中掉落的物件而已。

第一百零四章:琼华暗香(二)

    夏真回到西福宫的时候,倪晔琳气愤到极点的表情让她忍不住吓了一跳,她一时之间犹豫起来,要不要把这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主子呢?

    “娘娘,那个施柔儿没有去琼华园。”犹豫了一阵子之后,她还是实话实说了。

    “我知道,”倪晔琳的声音尖锐刺耳,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气:“她当然不会去琼华园了,那个贱人才刚刚从我这里离开呢。”

    “啊?”夏真禁不住一愣,那个施柔儿不仅没有去琼华园,反而来了西福宫。

    看到自家娘娘这样出离愤怒的面孔,夏真立刻明白了,恐怕是她们的手段被施柔儿猜到了,所以今晚那位玉嫔不仅没有中计,反而过来这边示威了。

    这样的书信被人看破的可能性极大,只要施柔儿心里头没有那个前未婚夫,就绝对不会中计。就算有,只要她足够聪明,也决不可能上当。虽然原本就没有指望这样的手段能够起到必然的效果,不过是为接下来的谣言手段做准备而已,可是这个施柔儿看破了之后竟然敢找上门来,这样的胆色让夏真也觉得有几分佩服了。

    “今晚的情况如何,你说一下吧。”略微平息了一些怒气,倪贵妃坐下来问道。

    “玉嫔虽然没有过去,那个慕轻涵倒是去了。”

    “哼,他倒是个痴情种子,只可惜遇见了这样没长性的女人。”倪贵妃恨恨地说道:“就他一个人去了有什么用处呢。”

    “他在园子外面徘徊了很久,去的时间也比信上约定的晚了很多,奴婢眼见玉嫔没有去,只好将那方从她宫里头偷出来的贴身锦帕放到了石凳上,那个慕轻涵倒是拿了帕子,当宝贝似的,愣在那里出神。奴婢见事情没有了转机,也没有再看下去,就会来了。”

    “他拿了帕子又有什么用处,一方锦帕而已,施柔儿大可推托说是丢了的,就完全牵扯不到她身上了。难道本宫要闲着无聊去害一个侍卫不成?”倪贵妃愤愤地说道。

    “哐啷”一声,她余怒未消地将手中的扇子远远地扔了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细密的春雨笼罩了园子,闪亮如牛毛一般的银丝从天而降,打在枝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园中弥漫起一层水汽。

    慕轻涵失魂落魄地走出园子。

    这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一声细微不可闻的轻叹,他骤然回过神来,转头一看,一个月华般的身影映入眼帘。

    苏谧一身碧绿色描银花的淡色春衫,长长的裙摆如同雪月光华般流动轻泻于地,乌黑的长发沿着颈部优美的弧线如同瀑布一般的滑下,一对翡翠耳档安静地垂在柔嫩白皙的耳畔,眉心处碧玉雕刻的莲花额饰在月色之下泛起雅致的光彩。

    她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这个轻寒的雨夜,盈盈而立,人不胜衣,如同碧潭寒水之中盛开了的一朵精致的玉兰花。

    欺霜赛雪的手腕衬着乌木的伞柄,一把精巧的苏州纸伞在微寒的细雨之中为她撑起一处洁净的领域。

    隔着雨帘望去,慕轻涵有一瞬间的惊艳,以为林中的仙子在夜雨朦胧的时刻步入了尘世。“沙沙”的雨滴声笼罩出一种诡异的静谧,可在这安宁的环境中,慕轻涵耳中却响起珠玉相撞一般清亮幽远的脆响。

    原本以慕轻涵的武功,早就该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了,可是此时他神不守舍,竟然一直走到近前才注意到面前站着的苏谧。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是从哪边过来的?疑惑徘徊在慕轻涵的心里,表面上的礼数却没有缺失,他连忙低头单膝跪下道:“卑微见过莲婕妤。”

    “天气微凉,不知道慕护卫为何在这里?”苏谧淡淡地问道。那声音传入慕轻涵的耳中,就如同垂在耳畔的碧玉耳档一般的轻灵清脆。

    “在下奉命巡视此处的园林安全,职责所在,惊扰到婕妤娘娘了。”慕轻涵回禀道,心底里却开始忐忑起来,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原来是公务所在,”苏谧嫣然一笑,道:“慕护卫辛苦了,还请不必多礼,本宫刚刚路过这里,这就要回去了。”

    苏谧说着,却无一丝转身的意思。

    慕轻涵正疑惑,苏谧淡然一笑,继续说道:“刚才本宫游园的时候,不小心将一方锦帕落在了园子里面,慕护卫既然已经巡视过了,不知道看到了没有?”

    慕轻涵脑中“轰”地一声,跪在地上的身形忍不住晃了晃,她看见了?!怎么办?

    漫天的细雨忽然好像都在这一瞬间凝滞在半空之中,一种沉闷的压抑在两人之中升起。

    “听说慕护卫家中母亲尚且在病中,不知道令堂病情如何?”苏谧悠然问道。

    苏谧忽然改变了话题,慕轻涵措手不及,“家母还好,最近卧床休息,病情恢复了不少。”

    “老人家最忌情绪波动,只要慕护卫在宫中一帆风顺,她老人家静心调养,病情自然不会恶化,就怕心爱的儿子遭受无妄之灾,平白让她担心啊。”苏谧笑道:“慕护卫以为本宫说的可是在理?”

    慕轻涵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苏谧话中的意思他如何听不出来。

    “慕护卫是个聪明人,就应该知道一些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变成弥天大罪的证据,所以无关紧要的东西还是不要留着的好。”

    慕轻涵身子一颤,怀中那散发着淡淡脂粉香气的锦帕忽然就变得火烫起来。

    “这方锦帕对本宫来说甚是喜欢,刚刚慕护卫巡视园子,想必是捡到了吧。不如还给本宫,也好及时抽身。”苏谧的声音带着一丝诱惑和近乎妖异的甜美。

    “是……”慕轻涵声音微微颤抖着应道,从怀中拿出那方鹅黄色的锦帕,双手奉上。

    苏谧伸出手去,接过那一方灿烂的锦缎,

    慕轻涵略微抬头,苏谧纤长白皙的手指如同春葱一般,圆润的指甲盖上既没有戴着时下妃嫔们流行的金玉甲套,也没有使用任何的脂粉颜料,就是清淡的粉红色,散发出如同珍珠一般的光泽。

    他的手忍不住一颤,差一点儿拿不住那方柔若鹅毛的锦帕。

    苏谧的手指微动,鹅黄色的锦绣就如同流水一般滑进了那纤细的手指。慕轻涵低下头去。

    苏谧转过身,翩然远去,轻灵的声音随风传来,“慕护卫既然有过人之材,将来必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何必要苦苦拘泥与这些微末小节,看不开,放不下呢?平白让人小觑了去。”

    那一抹碧色的身影隐入了花木深处,轻灵的声音还萦绕在耳畔,朦朦的春雨下的缠缠mian绵,无休无止,慕轻涵单膝跪在那里,细密的雨丝沾湿了他的衣服,直到一阵寒风吹过,他从猛地惊醒过来。

    不知道跪了多久,想要站起身来,却感到膝盖一阵酸痛,一个趔趄,竟然差一点儿跌倒,他缓缓步伐才站稳了身形。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远处天边的黯淡漆黑逐渐浅薄,光亮从地平线上升起,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天已经快要亮了,他惊异于自己竟然就那样保持着姿势呆呆的跪了大半夜。

    慕轻涵看着远处晨与夜交替的光彩,心中忽然就升起了一个念头,原来,她穿碧衣才是最好看的……他恍惚地想着。

第一百零五章 霜冷难眠(一)

    从四月十二日开始,新进妃嫔延续了一个月的礼仪宫规教导结束了,也意味着宫妃开始承宠。

    十三日,没有任何人意外,内务府呈上绿头牌的时候,齐泷翻了风头正盛的玉嫔的牌子。漱玉宫之中早就备下了香汤沐浴,伺候着新贵人即将来临的荣耀。

    知道今晚苏谧不会奉召,小禄子早早地就要去关宫门,苏谧却扬声阻止,

    觅青轻声问道:“今晚只怕是个多事之夜,娘娘不如避一避的好?”

    苏谧笑道:“正因是个多事之夜,如果不去看热闹,岂不白白辜负了这般的月色。”

    夜色低迷,苏谧坐在梳妆台前卸了半妆,又将钗环珠玉除下,严整的发髻散开,乌黑缎子一般的秀发垂在肩上,苏谧拿起青黛,轻巧地将眉线描了描,又打开桃花汁液染成的胭脂唇膏,纤巧的手指轻轻一点,抹在朱红的唇上,原本秀丽的樱唇散发出晶莹的色彩,妖艳诱人如院子里正盛放的石榴花瓣,在暗夜的烛火照映之下,宛如郁郁的血色在唇上凝结。

    齐泷已经驾临漱玉宫有一段时间了,苏谧看着外面的天色。

    按照大齐的宫制,帝王临幸妃嫔,多半是在乾清宫甘露殿之中,由承恩车将翻了牌子的妃嫔早早地送到,侍奉帝王。也有时候帝王兴起,前去妃嫔居住的宫室临幸,一般都是极为得宠的妃子才有这样的荣耀。

    苏谧前些日子虽然得宠,可是齐泷极少到采薇宫里头来,这倒不是苏谧的宠爱不够,主要还是因为采薇宫地处偏僻、距离过远。所以后宫之中很多妃子对于苏谧没有趁机换一处光鲜华美、行动便宜的宫室很是疑惑。

    时间过的飞快,苏谧抬头看了看更漏,齐泷进了漱玉宫只怕有快两个时辰了吧。看来好戏是要开场了。

    正在等待着,小禄子就远远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娘娘,娘娘,漱玉宫那边闹起来了,动静大的很呢?”

    苏谧嫣然一笑,看来是时候了。

    也不乘坐车辇,苏谧扶着觅青的手,不紧不慢地向漱玉宫走去。

    路上,远远地看见一乘镶金嵌玉的车辇匆匆地驶过,带起一阵疾风,是倪贵妃的车驾。

    她的动作倒是快!想必漱玉宫之中安排了不少的人手吧。苏谧暗暗笑道,也好,人越多,这戏份也就越足。

    等苏谧到达的时候,就看见漱玉宫之中已经是人声鼎沸,吵嚷嘈杂了。

    一个清脆凄凉的哭喊声远远地传过来,“臣妾冤枉啊,皇上,请皇上明鉴啊……”

    苏谧走近去,就在漱玉殿的外堂口处,几个与玉嫔一起被赐住在漱玉宫的新进宫妃听见声音赶过来,一个个胆颤心惊地跪在地上,偶尔探头探脑地向宫内窥视。

    外围是侍奉的奴才,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齐泷还在殿内,哭喊声从殿里传出来,苏谧走进殿中,守在门口的奴才一个个正手足无措,也不知道阻止。

    苏谧进了外堂,就看见了衣冠不整的齐泷和跪在地上钗环散乱的施柔儿,倪贵妃和李贤妃都在屋里。

    施柔儿她正拉着齐泷的衣襟苦苦哀求着:“陛下,臣妾是冤枉的啊,臣妾绝无失贞苟且之事,天地可鉴啊……”声音凄婉动人,便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要化了。

    齐泷的脸上却满是厌恶,李贤妃正在帮他整理着衣服,动作恭谨迅速。她所居住的雅鸣宫正好在漱玉宫的一旁,距离最近,消息自然是最灵通的。

    “妹妹且不用急,”旁边的倪贵妃笑道:“妹妹如果是真的含冤不白,皇上自然会为你伸张作主,这样哭叫拉扯成何体统,让宫人听见了也不好,妹妹这一个月的礼仪宫规都白学了吗?”

    苏谧扫了一眼,隔着半透明的绣花屏风,影影绰绰地能看见床上散乱着的大红被褥,里面隐隐显出白绫子的一角,那是验证宫妃贞洁的素缎。

    齐泷抬头看见苏谧进来了,问道:“谧儿怎么也来了?”神色之间恼火郁闷,显然还是在愤怒之中。

    苏谧连忙行礼道:“臣妾正要前去园中赏月消夜,想不到听见这里人声鼎沸,只怕是有了刺客什么的,就赶紧过来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问道:“皇上,可是玉嫔妹妹惹得皇上不悦了,皇上念及她初入宫廷,未知礼仪,今次又是头一次承宠,可不要真的计较啊。”

    施柔儿哀哀地哭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她已经哭得嗓子都哑了。

    “莲妹妹说的是呢,玉嫔是否私通他人,还是未知之数,皇上可万万不要武断啊。”倪贵妃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说道。

    “私通?!”苏谧的脸色都变了,“这……玉嫔妹妹怎么可能……”

    “今日是玉嫔头一次承宠,却无落红,”李贤妃在一旁说道,可能也觉得这样谈论这种闺阁私事有几分不好意思,转而道:“这件事臣妾也看着蹊跷,玉嫔妹妹入宫是通过验身的,怎么会这样呢?”

    齐泷的愤怒已经略微平息了,但涨红的脸色还是没有恢复,眼神扫过跪在一旁的施柔儿,说不出的厌恶鄙薄,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对于他骄傲敏感的个性来说,最看重期待的宫妃出现这样的失贞行为,不啻于在他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这时候,门口又是一阵急促的声响,不待人通传禀报,皇后的身影匆匆地走了进来。

    她显然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了,看了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施柔儿一眼,连忙上前道:“皇上,此事……”

    “此事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样的事情,从我大齐开国以来,后宫就从来没有过这样丢人的事端!”看到皇后过来,齐泷的火气又升腾了起来:“皇后看按照宫规应该怎么办吧?”

    “皇上息怒啊,此事如今尚且没有定论,怎么就能够轻易处置玉嫔妹妹呢?说不定要冤枉了好人呢。平日里头,臣妾看玉嫔也是个知礼明义的,怎么会干出这样的……”倪贵妃半真半假地规劝道。

    “快叫去锦宫的人过来,直接领了去。再也不要让朕看见她。”齐泷一脸厌恶地说道,甩袖子就要出去。

    “皇上请先息怒啊,”皇后连忙跪倒在地上,阻止了齐泷的去路,从容道:“玉嫔平日的为人皇上也是知道的,恭谨守礼,温顺婉约。臣妾看此事只怕另有蹊跷,千万不能因为一时的气愤而冤枉了好人啊。”

    “此事只怕确实有蹊跷,”倪贵妃接过话头说道:“秀女入宫都是要通过严格的验身的,怎么会容得不贞不洁之人入宫呢?玉嫔在验身的时候必然是完壁之身,只是现在就变成了残花败柳,这岂不是在宫里头的这一个月里面……”倪贵妃扫视了跪在地上的漱玉宫的宫人们一眼,“皇上,依臣妾之见,不如拷问身边的奴才,必然能够得到线索。”

    众人都变了脸色,这句话无疑是再说施柔儿在封妃之后与人私通了,这样的罪名,无论拿到哪一国,哪一朝,哪一宫,哪一室,都是无可非议的死罪,而且连同身边的宫人都要一并连罪处死的。

    跪在周围的宫女内监一个个惊地魂飞魄散,连连叩头高呼:“陛下冤枉啊,奴才们都是不知道的。”

    “皇上,玉嫔娘娘入宫以来一直洁身自好,静心守礼,绝对没有可能作出这等淫贱之事啊,请皇上明鉴啊!”施柔儿身边贴身的红纤声音凄厉地喊道,这样的罪名一旦成立,她们这些人都别想有活路了。

    皇后说道:“宫中法度森严,各宫素来严守宫门时间,而且侍奉在身侧的都是内监,绝无男子出没,怎么可能有机会……”她看向齐泷说道:“皇上切莫心急,若是冤枉了好人,只怕日后也要悔之莫及啊,皇上三思啊。”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宫中虽然没有男子贴身侍奉,但是却有不少的男子出入呢。”倪贵妃正色说道:“臣妾以前就听说玉嫔的未婚夫就在这个后宫之中充任侍卫,不知道……”

    “未婚夫?!”齐泷疑惑地问道,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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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霜冷难眠(二)

    “未婚夫?!”齐泷疑惑地问道,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玉嫔原本是定过亲,但是早就退亲了,所以才能入宫待选。”皇后连忙解释道。

    “听说两人是订的娃娃亲,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倪贵妃步步紧逼地说道。

    “贵妃妹妹怎么对玉嫔的事情这样清楚呢?”皇后反驳着问道:“本宫都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

    “臣妾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皇后娘娘这样急切只怕有袒护之嫌。”倪贵妃冷冷地道。

    “这是与本宫说话的礼节吗?我贵为正宫,一切自当秉公处理,明察秋毫,以求不使宫中的姐妹蒙受不白之冤,倒是倪贵妃如今在事态不明的时候就妄下论断,不嫌太武断主观了吗?”皇后针锋相对地说道。

    倪贵妃淡淡地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皇后转过身去,继续向齐泷劝解,齐泷的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道怎样的想法。

    倪贵妃背对着众人的眼神扫过下面跪着的一群仆役,眼神明灭,意味深远。

    忽然一个粗使打扮的宫女从行列之中扑出,说道:“奴才……奴才曾经见过,玉嫔娘娘曾经独自外出。”一言既出,满室皆惊。

    施柔儿抬头喊了起来,“我什么时候私自外出了?血口喷人。”

    倪贵妃明丽的红唇勾出一个妖艳的弧度。

    “玉嫔你先不要着急。”被施柔儿的哭叫吵闹地心烦意乱,皇后的语气也严厉了起来。

    “你可是亲眼所见?”齐泷向那个小宫女问道。

    “奴婢确实亲眼所见,就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娘娘独自一人,向碧波池东畔走去。”那个粗使丫头言之凿凿地说道。

    “那你可知道玉嫔去了哪里?”皇后问道。

    “这个……奴婢不知,奴婢不过是个粗使的奴才,怎么胆敢窥探主子的隐私呢?”宫女喏喏地说道。

    李贤妃想了想道:“沿着碧波池向东……似乎是琼华园那一带的方向啊。”

    “这还不好办?只要查一查负责琼华园那边的侍卫都是哪些人不就知道了吗?”倪贵妃素手持着锦帕捂住檀口,曼声道。

    “臣妾并未去过琼华园啊,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明鉴啊,臣妾那一晚明明去了贵妇娘娘您的西福宫啊。”施柔儿惊惶地反驳道。

    见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倪晔琳从容一笑,道:“那一晚玉嫔确实去了臣妾那里闲话小坐,不过很快就回去了,回宫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臣妾就不知道了。”

    立刻,又有一个小太监扑下道:“启禀皇上和诸位娘娘,奴才也看见了,那时候天色已晚,奴才们大都就寝了,已经是宫中快要落锁的时间了,玉嫔手中拿着一方鹅黄色的锦帕,匆匆出去,可是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只怕是……”

    “高升诺,去把琼华园附近值夜的侍卫都给我传来!”齐泷一声断喝,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几乎变了调。

    高升诺匆匆地跑了出去。齐泷少有如此的愤怒,一时之间,宫内的诸妃都不敢说话,只余下施柔儿哀哀凄凄的哭泣声和喊冤声断断续续,惹人心酸。

    不一会儿,高升诺就回来禀报道,“皇上,人都已经带到了。还有……”说着顿了顿,抬头偷偷看了看齐泷的脸色,

    齐泷冷冷地道:“还有什么,不要吞吞吐吐地。”

    高升诺这才犹豫着说道:“还有就是奴才也一并询问调查过了,那一晚,琼华园值夜的侍卫就是原本是玉嫔娘娘未婚夫的那个慕轻涵,另外他是单独一个,没有人与他同行。”

    齐泷愤愤地哼了一声,就甩袖子出去了。苏谧她们跟在身后。

    宫妃的房间,自然不是侍卫所能够进入的,带来的侍卫们都站在宫外听宣。还有十几个侍卫垂手肃立在周围,是贴身保护齐泷的。

    门外漱玉宫的宫妃还有奴才依然跪了一地,而刚刚被宣过来的慕轻涵等人都正满脸诧异地站在殿门口。

    倪廷宣也在其中,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场中。身在宫外,众侍卫们对于宫中发生的事情当然不清楚,但是也看出几分不同寻常的端倪来,不时有定力浅薄的侍卫偷眼瞅向宫门里面。眼见齐泷出来了,连忙都跪地行礼。

    齐泷也不说免礼,就这样看着跪了一地的人。

    苏谧走近齐泷的身边,轻声说道:“皇上,皇家体面要紧啊,此事还是斟酌处理的好。一旦传开,只怕宫廷与民间皆是议论纷纷,对皇上和朝廷的清誉都不好啊。”

    齐泷迟疑了片刻,刚刚他愤怒之中连思考都没有思考,就将慕轻涵等人传唤了过来,眼下已经冷静了些,立刻想到,这一次的事情让他如何讯问呢?难道要直接问起来有哪一个侍卫与他的妃子私通吗?别说不会有人承认,就算是有人承认,这样有shi身份的话他也断断问不出来。

    倪贵妃看出齐泷的犹豫,连忙凑近他的耳边说道:“皇上,此次的事情关系后宫的清白,依臣妾之间,不如秘密拷问宫中两人身边的宫人侍卫,必然知道一些端倪。”

    “皇上,”施柔儿踉跄着奔跑了出来,“臣妾虽然曾经与慕轻涵有过婚约,可是两人之间从未见过面,如何能够私下里来往呢?更不会有锦帕之类的私物传递。”

    慕轻涵跪在门口,施柔儿的话一入耳中,他原本的满脸诧异都变成了震惊。刚刚高升诺脸色阴沉地把他叫了过来,他还莫明其妙,哪里能够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罪名。

    与宫妃私通!

    就算是慕轻涵再不明宫规,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一旦牵扯其中,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果,甚至会株连到家人。想到家中至今还卧病在床的母亲,他的心里头一阵发冷,春暖花开的天气里,忽然就像是坠入了冰窖之中,从心底里头透出一股子寒意来。

    他抬起头,众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猛地清醒过来。

    “皇上,卑职并未行此禽兽之举。”慕轻涵立刻扬声道:“卑职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侍卫,如何敢对宫中贵人有痴心妄想?!”说着额头重重叩向青瓷砖瓦的地面,不几下就鲜血淋漓。

    痴心妄想!旁边的倪廷宣听见这话身体不易察觉地一颤。

    倪贵妃冷哼了一声,向齐泷说道:“自然不可能有罪犯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的罪行,此事关系重大,皇上勿要听信一面之辞,派人详查讯问才是正理啊。”

    眼见此时已经闹开,注定无法善了了,齐泷有几分意动,咬了咬牙正要出声。

    “皇上,”旁边的倪廷宣忽然跪地朗声说道:“微臣可以担保,慕轻涵一直恪守宫规,从无违背,与宫妃私通更是绝无可能,微臣愿意以性命担保。若是他有罪,微臣愿意同罪领死。”声音斩钉截铁,决然明快。

    “你……”倪贵妃话语一滞,她哪里想得到事情到了最紧要关头,竟然是自己的哥哥过来拆台,她一时语塞,气愤难言地瞪着倪廷宣。

    齐泷的神色阴沉,看着场中的众人,他现在也有一些后悔。

    他原本对施柔儿报的期望甚深,所以当发现施柔儿竟然不是处子之身的时候格外的愤怒难容。当场就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吵了起来。这种事情,施柔儿又分辩不清楚,只能越描越黑,使得齐泷的愤怒更盛,结果将整个宫殿的人,甚至连附近宫室的妃嫔都引来了。

    现在冷静下来,齐泷也知道这种事情悠关皇家体面,不能外传为上,早知道应该暗中命人秘密审讯才对,可是如今……齐泷扫视了周围跪了一地的主子奴才一眼,还有外面闻讯赶来的宫妃正探头探脑,看来此事想要保密是不可能了。

    怎么办?

    “皇上,如今天色太晚,此事只怕别有蹊跷,一时之间也难以查明。”苏谧轻声说道,“既然慕护卫有嫌疑,依臣妾之间,不如就派人前去搜索一下侍卫们居住的宫室,既然已经有人证明两人之间有物件上的来往,必然是有所根据的。”

    慕轻涵微微一颤,抬头看向苏谧,视线骤然一顿,他转而又低下头去。

    “臣妾也认为此举可行。”倪贵妃顺势说道。她想到夏真回来禀报的话语,这个慕轻涵应该是不会舍得将那方锦帕丢掉的。

    “也好。”眼看事情陷入僵局,齐泷当即采取了苏谧的意见。

    高升诺连忙带着几个小太监又去了。

    “皇上,夜间露寒风重,还是保证龙体要紧,不如进屋子里等待好了。”苏谧体贴地说道,一边将觅青从屋里取来的披风为齐泷披上。

    齐泷转头看去,月光之下,苏谧秀发垂肩,樱唇妩媚,只觉得有一阵燥热上来,他神色立刻柔软了几分,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漱玉宫又是一阵心烦意乱,当即吩咐道:“备车辇,回乾清宫去,谧儿与朕一起去吧。”

    又转头说道:“这里的事情就先由皇后和贵妃两人收拾安抚吧。”说着挽着苏谧向殿门口走去。

    留下身后的皇后和倪贵妃不知道什么脸色地相顾无言。

    进了乾清宫甘露殿,内监关上殿门,齐泷拉过苏谧抱住她。压抑了太长久的热情爆发出来,夹杂着一天的愤怒和激情,苏谧婉转而柔和地承受着,直到夜阑人静的时刻,持续的热情才冷淡了下来。

    天已微亮,月色逐渐淡去,晨光从天际透漏出来,春意浓浓的夜晚依然带着几分凉意。

    殿门口,高升诺对身边走来走去的倪廷宣道:“倪副统领,您先别心急啊,如今里面是什么样的光景你猜也能猜得到啊,我这个做奴才的怎么有胆量去打扰呢?不到天亮只怕皇上是不会出来了。”他看了看左右又道:“不如您先回去,等明天早朝的时候再过来回禀就好了。”

    倪廷宣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心里头只觉得心痛如绞,压抑地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也是男人,里面是什么样的光景他当然能够想地到,就是这样的想象就像是在凌迟着他的心脏一样的剧痛难忍。

    高升诺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还以为他关心同僚好友,犹自在一旁安慰道:“此事依老奴之见,是牵连不到慕护卫的,如今又没有找见那方锦帕,无凭无据,自然……”嘴上一边喋喋不休,心里头却在想着,贵妃娘娘谋划向来不落痕迹,这一方锦帕怎么就不见了呢?听娘娘的口气,应该是存在的啊。这个慕轻涵倒是运气不错。不过搜不出来最好,想起刚才倪廷宣摞下的狠话,如果真的搜出来了,岂不是要连累自己的亲哥哥,估计倪贵妃心里头也忐忑不安吧,如今搜不出证据来也是皆大欢喜。

    只是那个玉嫔,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罪,还是猪油蒙了心了?唉,偏偏干出这样的事儿来。这件事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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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嫔施柔儿一事虽然传地沸沸扬扬,但是也在第二天就出了结果,后宫负责验身的老嬷嬷承认,是她在验身的时候手重了,一不小心使得玉嫔破身失贞,因为惧怕罪责所以不敢声张。

    在承认的罪行的当天,这个嬷嬷就悬梁自尽了。

    这一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但是后宫之中关于此事的谣言和议论却都没有停止,一时之间,那位倒霉的玉嫔成了众妃议论嘲讽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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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本书的设定就是前半部分宫斗,后半部分朝政和战争,没想到前面拖得这么久……到现在为止,这群宫里头的女人勾心斗角的故事终于基本上折腾完了,o(∩_∩)o...哈哈。后面的情节大体上都是朝政派系和战争时局这些戏份了。可能大家也不会太感兴趣……汗……总之,谢谢大家的支持和推荐,我想对于每一个作者来说都是一样的,没有读者的支持和鼓励,是无法一直把文字写下来的。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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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界情缘之凤凰传说》、《众火之神》,都是这一次参加女频pk的作品,希望大家多多支持^_^

第一百零七章 统领之职

    寝殿外的人心急如焚。

    寝殿内的两人却也无都了无睡意,窗外已经泛起淡淡的晨光,透过窗格子投入殿内,映在半透明的鲛绡黄金帐上,却无一丝暖意,只是透着森森的寒冷。

    “今晚的事情朕真是失望啊。”齐泷长叹一声,开口道。

    “皇上切莫心急,玉嫔的锦帕说不定只是偶然丢失了而已,宫中法度森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苏谧柔声劝道。

    “无论是怎样的隐情,她已经失贞是不争的事实,此事朕一定要追查到底。若是在宫外就已经破身,这样水性杨花,欺君犯上的女子朕是断然容不得的,如果是在宫里头……”齐泷恨恨地道:“这样的事有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难道让朕背负这样的耻辱吗?”

    欺君犯上,苏谧在心中只想要冷笑,这个深宫里的规矩就是这样的畸形,这样的不合理,你也不要怪我,谁让你我都是深宫里的一员呢。

    苏谧望着金黄色的龙凤罗帐笼罩下狭隘的空间,笑道:“玉嫔妹妹可是难得的如花似玉的佳人,皇上也不嫌心疼,竟然那样粗暴的地对待,小心将来后悔啊。”

    “如花似玉?残花败柳还差不多。”齐泷的语气有一种压抑着耻辱的森然。

    “皇上,依臣妾所见,玉嫔不太可能是与宫中的视为私通,皇上对她已经是青睐有加,她岂会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事情来,何况她如果真的与慕护卫有私情的话,又岂会退婚入宫。”苏谧从容笑道:“听说两家因为退婚闹得很大,连慕护卫的母亲都被气的病倒了,如今两家应该差不多绝交了才是。”

    “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的呢?”齐泷带着几分疑惑问道。

    “这还用得着问吗?自从皇上对玉嫔赏赐恩宠不断以后,关于玉嫔的消息自然是宫里头议论的焦点了。这些事情,后宫只怕无论那一个妃嫔都知道了,只是不会在皇上面前提起而已。”苏谧轻笑道。

    “哦,说来听听”齐泷问道。

    苏谧一派平和的将施家和慕家的纠葛说了出来,无需她加以润色,施柔儿未承恩宠就恩遇不断,原本就遭宫妃们嫉妒,后宫中的议论自然是对她充满鄙薄。

    “等等,你说这件事情有王家插手?”听到是由定国夫人做主将慕家的婚事退了的,齐泷的神色之间突然深思起来。

    “只怕也不算是什么插手,施夫人据说与定国夫人私下里交情不错,请她出面也是清理中的事情。”什么不咸不淡的说道。

    清理没有说话,严重疑惑之色更重,什么看着他的神色。知道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多说。眼看外面天色已经亮了,当即对齐泷说道:“皇上,已经是早朝的时刻了。”

    “恩。”齐泷看了看天色,依言起身了。

    什么服侍着他穿上九龙黄袍,戴上金龙含珠冠冕。

    洗漱完毕两人并肩出了寝宫,时辰尚早。就看见高深诺和倪廷宣都站在殿门口等候。见到两人出来,立刻跪地行礼。

    风亿萧瑟,夜露凝结,两人显然是等候了通宵。

    苏谧心头一阵不自然。转过头去。

    齐泷看到高深诺立刻想起自己吩咐他娶搜查侍卫的住处,当即问道:“怎么样,搜出什么锦帕之类的东西了吗?”

    “没有。”高深诺回禀道:“奴才带着人搜遍了真个侍卫居所。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件。”

    齐泷心烦意乱,这件事情毫无头绪。“就先交待皇后和贵妃办理吧,等朕夏朝回来再说。”

    “皇上,慕轻涵还被拘押在房中,不知道如何处置?”倪廷宣上前一步,问道。

    “皇上,此事不宜闹大,皇家体面要紧啊。”苏谧在他耳畔轻声道。

    “就先放出来吧。”齐泷思索了一阵子,不在意地挥挥手道。

    齐泷去上了早朝,苏谧在偏殿收拾装容,用过早膳,休息了片刻,觅青向她禀报着昨晚被两人仍在身后的烂摊子。

    皇后和倪贵妃商议了一阵子就将玉嫔暂且关在后殿,派人看守着,也没有别的举动。

    “只是凤仪宫和西福宫之中的灯火都亮了足足整夜呢。”觅青说道。

    苏谧淡然一笑,出了这样耸动的大事,只怕昨晚无论是宫妃还是帝王都没有一个能够安然地睡着的。只是如今一切态势未明,两人自然都不会轻举妄动。

    不一会儿,内监高声唱起,齐泷下朝了。

    苏谧端起准备好的点心和清茶,向养心殿走去,齐泷一向习惯于在退朝之后在那里办理公务,并且召见大臣对一些悬而未决的事情进行商讨。

    走过长廊,还没有近殿门,就听见一声沉闷地响声伴着竭力压制的惊叫声响起,紧接着“哐啷”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重重地摔了出去。

    苏谧快步走进殿门,正看到齐泷坐在龙椅上,举起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放下。

    她扫了一眼地上,殿前阶下跪着的人正是大内侍卫统领施谦,“徵臣知错,请陛下赐罪。”施谦低头向光洁的地面上叩去,一边低声说道。

    头抬起的时候,苏谧立刻注意到,他的额头被砸出血来,苏谧的眼神投向一边,那是一方砚台,已经被摔成了五六块,可以想像当时打在施谦地头上有多么重。依照施谦的武功,原本身开这一击根本不在话下,可是出自皇帝之手地责罚,就算是再重,再不合理,身为臣子也只能默默承受,跪谢隆恩。

    苏谧像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来到齐泷的身侧,侧头扫视了一眼桌上地公文奏折,立刻明白了,说的是演武场因为暴雨塌了一角的事情,前几天就已经禀报过了,不是什么大事,齐泷已经责令工部整修了。

    施谦现在主持武举的事情。事务杂乱繁多,偶尔肯定会有思虑不周的细枝末节。这些小事如果放到平时,不过是一句话就淡淡揭过了,如今因为昨晚的事情,齐泷正是一肚子火气没有地方发泄,就算是施谦做的再好,只怕也要寻出个端倪来,何况这样送上门来的错处呢。

    下面地侍卫和内监跪了一地,齐泷勃发的怒气任何人都能感受得出。

    苏谧到了一杯茶,为齐泷奉上。小声道:“皇上,喝杯茶润润喉咙吧,您已经忙碌了一早上了。”

    齐泷长吸了一口气,接过茶水,抿了几口,沉默了一阵子,看着下面依然不住地叩头请罪的施谦,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顿了顿,终于说道:“不必了,施统领平身吧,这一次演武场的事故不过是小事情而已,朕……恕你无罪。诸位受卿都平身吧,是朕心急了。”

    施谦这才起身,眼中黯淡的神色还是遮掩不去,额头上被砸出地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来。染红了已经花白的头发。

    天恩浅薄,使如那初春的冬雪,经不起丝毫阳光的照晒。

    齐泷又交待了几句,就挥手让众人告退了。

    “施大人年纪已大。皇上刚刚地行为只怕让施大人寒心呢。如今玉嫔的事情还不清楚,而且,就算真的是玉嫔失贞,也只是她自己的不晓得洁身自好,皇上怎么能连累家人呢?”苏谧在齐泷身边带着几分抱怨地说道。

    “朕岂是仅仅为了一个女子失贞的事情……”齐泷抬手按住额头,他现在隐隐已经知道了施谦与王家的联系。

    施谦他侍奉过三朝齐亮,从一个小小的侍卫做起,算得上是元老级的人物了,一直是个单纯的武人,平日里头在朝政上自然不会有什么涉及,所以也看不出什么党派倾向来,齐泷了解,且顾及他是元老,想不到他竟然与王家……

    齐泷想着想着心里头就不舒服起来,连自己后宫里头都要算计,再想起前些日子的谣言……

    “上次你说起来遇见那个叫王凝霜的秀女是不是?”齐泷忽然想起来问道:“就是皇后的表妹的。”

    “皇上怎么连自己刚刚册封的妃嫔都不记得了?”苏谧笑道:“正是皇后娘娘的表妹,这一次特意封了正五品锦嫔的,新一届地秀女之中,就数她和玉嫔位份最高了。”

    “嗯。”齐泷的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苏谧察颜观色,忽然掩口一笑说道:“原来臣妾还诧异说,我们大齐地后宫规矩不是说,‘秀女择选,内廷主位直系姊妹免挑’这样一条规矩吗?后来听身边的人解说才知道,这条规矩早就是形同虚设,倒是臣妾见识浅薄了。”

    齐尖地神色忽然开明起来,喜道:“对了,朕倒是忘记了,竟然还有这一条规矩。”

    四月十五日,齐泷下了旨意:“按照祖制:秀妇择选,内廷主位直系姊妹免挑。皇后和倪贵妃因不察,各自罚俸一个月,以示惩戒。”

    秀女这中,锦嫔王凝霜系皇后表妹,贵人李月仙为李贤妃亲妹,皆裁撤封号,赏赐锦缎十匹,金钗十株,遣送出宫,自行婚配。

    后宫之中顿时议论纷纷,对于秀女择选,内廷主任直系姊妹免挑这样的规矩,是开国之初发乾安皇后设定的,为的是防止后宫之中有宫妃接党撤擅权,勾连倾轧之事。也是为了广选淑女,保持血统,以求多为皇家开枝散叶。

    可是真正的执行也不过是在乾安皇后一朝而已,其后,这一条规矩早就形同虚设,前朝多有姐妹同时入宫,并且共同得宠。传为佳话的。

    如果真的要追究起来,齐泷地后宫之中,也早已经有好几对姐妹花了呢。

    在这样的时候忽然颁下这样的旨意,就算是不问朝政的后妃,也隐约感觉到,风向似乎要变了。而且这变动,不仅仅是在后宫之中……

    玉嫔施柔儿一事虽然传地沸沸沸扬扬,但是也在第二天就出了结果,后宫负责验身的老嬷嬷承认。是她在验身的时候手重了,一不小心使得玉嫔破身失贞,因为惧怕罪责所以不敢声张。

    在承认的罪行的当天,这个嬷嬷就悬梁自尽了。

    这一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但是后宫之中于此事的谣言却都没有停止,一时之间。那位倒霉的玉嫔成了焦点。

    齐泷之后虽然赏赐了不少东西入漱玉宫,算作补偿,又下旨安抚她。但是心底里的芥蒂到底是种下了,一直没有再踏足漱玉宫的台阶。连累地同时住在漱玉宫之中的几位新人都不受见待。

    翻开秀女入宫之后一个月的彤史,整整二十四位新晋的妃嫔,除去施柔儿,和被送出宫去地王凝霜,李玉仙之外,只有六位在这一个月里面蒙受临幸,而且只有一夜此外,齐泷前去凤仪宫两次,倪贵妃那里三次。雯妃,罗昭仪那里各一次,此外的日子,都是苏谧的名字。

    四月二十八日,苏谧受封晋为正三品贵嫔,也许是为了弥补当初册嫔时候的简单,这一次地册封办的花团锦簇,风光无限。昭示着这位后宫新贵身上的荣宠丝毫没有因为秀女新人的入宫而有丝毫的逊色,反而更加的耀眼灼热了。

    原本册为贵嫔之后,就可以为一宫主位,居正殿了。可是苏谧特意上表请辞,声称自己德行不足,出身卑微,不敢为一宫主位。因此,她依然居住在采薇宫的东侧院之中。齐泷为此大加赞扬苏谧勤俭纯朴,知礼守拙的气节。

    翻开一本奏折,齐泷叹了口气,道:“如今施谦又一次上表请辞,你看如何呢?”他逐渐地习惯了在处理朝政地时候,时不时问一下苏谧的意见,虽然苏谧对于朝廷的规矩多有不懂,但是见解敏锐,从对话之中齐泷却经常受到启发。

    苏谧淡然一笑,施谦自从挨了那一下子之后就上表告老,请辞他侍卫统领的职位,看来也是个聪明人。

    只是齐泷却一直在下旨挽留,苏谧知道,齐泷当然浊真心想要挽留他,一方面,是因为玉嫔一事诼甚多,如果在这种时候准许了施谦的告老,必然要使得朝臣们认为齐泷迁怒牵连,为施谦鸣不平,毕竟施谦也是侍奉三朝的老臣了,生平有没有什么大错,施柔儿的事情又是查明冤枉的,施谦这样地下场未免让众臣寒心。

    另一方面,如今王奢伪军在外征战,如果施谦真的是他地人,这样的处理,王奢会怎么想就难说了。

    所以前两次施谦告老地折子,齐泷都驳了回去,如今已经是第三次了。一个月之内连上三次奏折,看来施谦是真的铁了心要告老了。

    “皇上心中必定有了计较,还要来拿臣妾取笑。”苏谧笑道:“施大人如今年纪都已经大了,告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皇上也应该体恤他为国辛劳,让他安渡晚年才是。”

    “朕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就怕朝臣们的心里头……”

    “这有何难,皇上不妨从重赏赐施大人,封爵晋位,也算是安抚酬劳他几十年的辛苦,而且也可以平息朝臣的议论啊。”苏谧婉声道。

    齐泷深思起来,按照规矩,应该是由副统领倪廷宣直接接任的,可是由倪廷宣接任……

    有了施谦的教训,他实在是不希望任何一方的人手来控制这个职位,侍卫统领负责整个皇宫大内的安全,也是他贴身保护的壁垒。一旦有了异心,后果不堪设想。虽然现在雁过留声论是王家还是倪家,都保持着平和安静地局势。王奢带兵出征,倪源养病在家,使得朝中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安宁,但是齐泷不会傻到认为这样的安宁就会一直持续下去。王奢迟早有班师回朝的一天,而倪源的病情和伤势也逐渐稳定。到时候,朝中又会是怎样的形势呢?

    这个统领的职位,必定要有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接任才好。最重要的是与朝廷的这两派都没有任何地关系。

    “对了,你的那个宫中的内监陈冽如何了。还是没有消息吗?”齐泷忽然想起来,问道。

    “没有,他还是跟随在枯叶大师的身边。”苏谧回答道,齐泷的这一问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继而她反应过来,“皇上?难道您是想……”

    “如果是他出任侍卫统领。朕也可以放心不少啊。”齐泷长叹着说道。

    “皇上,”苏谧啼笑皆非,“陈冽再如何优秀也是一个内监,内监执掌大权正是天下祸乱的根本啊。想那汉末,唐末都是……”

    其实陈冽出任侍卫统领地话,对于苏谧的势力自然是有益无害,可是内监系统与侍卫系统根本不能相容,虽然陈冽头上顶着枯叶禅师弟子的身份,可是贸然执掌这样庞大的权力,必然引来各方势力地嫉恨和窥探,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宫廷斗争的牺牲品。苏谧自然是不肯让他涉险的。

    “朕岂会不知道这些,说一说而已。唉,人心叵测,这人选实在是太难以找出了。”齐泷苦恼地说道。

    “皇上,臣妾却能够瞧为皇上推荐一人,必然能够符合皇上的条件。”苏谧笑道。

    “哦,谁?说”

    “和朕讲讲。”齐泷挑眉问道。

    “就是大内侍卫之中的慕轻涵啊。”苏谧笑道。

    “他?”齐泷疑惑起来。

    “他原来就身居副统领之职,只是因为天香园一事受到责罚。降职处理,如今升回去也是实至名归。而且……”苏谧嫣然一笑。从容说道:“慕家本来是大齐的名门,源远流长。与朝中某些新兴势力并无联系。如今因为定国夫人的干涉,必然也已经与王家结怨,至少也是断了瓜葛的,不是正好符合皇上地条件吗?”

    见齐泷有几分意动,苏谧又笑道:“而且他前些日子蒙受不白之冤,皇上正好可以趁机封赏安抚,他必然对皇上知恩图报,竭力报效。”

    齐泷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转而又犹豫地说道:“但是莫轻涵他毕竟有过错在身,而且如今宫中也不是没有在他之上的侍卫副统领……”如果就这样任命莫轻涵,自己排斥王家和倪家的居心也就太明显了,尤其是倪廷宣现在正好官居侍卫副统领一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应该是由他来继承这个闰子才是实至名归啊,不提拔他而选择一个平凡的侍卫,未免让倪家的人齿冷寒心吧。

    而且倪廷宣平日里行事严谨有度,进退合仪,担任侍卫统领一职也是不错的选择。如今倪源一直告病在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复出,他终究是为了大齐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的,如果自己再这样压制他唯一的儿子,想来自己的也觉得有几分心虚。

    一时之间,齐泷难以决断,左右为难起来。

    苏谧哪里会看不出齐泷地犹豫之处,当即笑道:“此事有何难处?如今距离天香园的事情早过去产很久了,依照惯例,莫轻涵也应该升回侍卫副统领地职位了,皇上就先将他提拔回去就好。至于总统领一职……”苏谧眼波流转,朗声笑道:“自然是能者居之。”

    “能者居之?”齐泷问道。

    “皇上想一想,如今皇止广开武举,在各个演武场选拔天下武学英才,宫中的侍卫是不是也应该依照此例呢?保护皇上地安全是要有足够强的武功身手,可不是凭借家世地位就能作主的,难道危险来了,他们凭借家世地位就能够退敌了吗?”苏谧继续说道。

    “对了,好主意,”齐泷笑道:“只要看两人之间哪一个武功更加高强不就好了吗?”

    如此一来,自己的也就不用为难了。如果倪廷宣得胜,自己就把他提拔为侍卫统领,也算是对倪源的一种安慰吧。如果莫轻涵得胜,是倪廷宣他技不如人,也无话好说。

    而且此举也是为了将来那些无背景的武林子弟进入大内侍卫系统开个先例,让这群都是豪门贵阀出身的子弟们看看,他们的前途不是他们背后的家世,而是自身的武勋和功劳。

    “好,事不宜迟,高升诺,这就传旨。”养心殿里传出齐泷兴奋地声音。

    五月的暖春天气,廊下的栀子花开的繁盛荼蘼,在夕阳之下,洁白如玉的花瓣染上了层层的金红色,香气游离弥散。

    苏谧回到采薇宫已经是日暮时分,小禄子快步走了上来,“娘娘,慕名护卫过来拜见娘娘了。”

    苏谧淡然一笑,“请他进来吧。”

    慕轻涵进了园子的时候,苏谧正斜倚在回廊上,视线从天际到晚霞上收回,落在他的身上。

    他在满地金红花瓣之中跪下来,苏谧淡然地笑道:“不必多礼。”

    莫轻涵没有动,他跪在她面前,仿佛宫门外层层叠叠的殿宇宫檐都远去了。

    “娘娘的救命之恩,卑职永远铭记在心,日后娘娘有任何驱策,卑职愿效犬马之劳,必定永不背弃,百死不悔。”就在这样的一个傍晚,莫轻涵说出决定了自己一生的誓言,永誓忠诚。

    他之后无数次回忆起这个傍晚,都只记得那妖艳低垂的晚霞和潋滟宁静的天幕,以及……比晚霞更加的冰清玉洁而迷离妖艳的身影。

    暮色越发低迷,一切都被艳丽的霞光度上了一层凄艳的色彩,她身畔的那一丛花朵如同粉红色的宝石一般,散发出晶莹的光泽,可是再璀璨的宝石也及不上她的眼神那样的明丽动人。

    “慕护卫的意思本宫明白,”苏谧笑得温婉而满足,她所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本宫也必定不会辜负这番心意。如今本宫已经替你铺好了路,之后的事情怎么样,就看你自己的选择和努力了。”

    苏谧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严厉和决然,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本宫知道,你与倪副统领是至交好友,可是这一次的机会难得,你要知道把握。”

    慕轻涵低下头去,像是不能承受话中的份量,又像是不敢去承受这近乎燃烧一样的凄美,“娘娘请放心,轻涵一定不负重望。”他终于说道,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

    宫廷之中也有专门的演武场,在五月十五之日,在宽阔的可容近千人的大校场之中,比武的擂台早就已经高高地搭起,擂台的正面是高达数丈的华丽的高看台。

    踏着晨光,齐泷带着苏谧来到了场中,原本这样的场合不是后妃所应该出席的,但是在苏谧盛宠不衰的今日,没有人会为这样的细枝末节的小事去触齐泷的霉头。苏谧脸上带着轻盈的面纱,将秀丽的容颜遮掩地朦胧飘逸,场中不时有人偷偷地将视线投向她天水碧色的身影。

    看台之中布置地精美华丽,丝毫不逊于宫妃筵席上的座垫和引枕,前面的小几上摆入着各色精臻的水果点心,对于帝王来说,与其说这是一次盛大的武事,不如说是观赏一场赏心悦目的戏剧一般。

    真正最看重这一次比赛的可能就是那些站在外围的侍卫们了。苏谧抬头扫视着四面,整个校场的周围,站满了层层的侍卫,人虽然很多,但是有齐泷在场,众人严谨地遵守着御前的礼节,没有丝毫嘈杂的场音,一个个聚精会神地看着场中擂台上的两人,整个校场中人余下风吹过树叶的沙声。

    向高高的擂台上仰望,上午的阳光照射下来,明晃晃地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擂台上两人的身影似乎也恍惚起来。

    为了不落人口舌,齐泷专门颁布下旨意,按照比武的规则,除了身为副统领地倪廷宣和慕轻涵两人之外,其他的三等以下的侍卫也是有机会地,只要能够技高一筹,力压众人,这个侍卫统领的头衔就是谁的。可是不知道是因为两个人的威望太高,还是众人都自知不是对手,就连在慕轻涵被贬之后暂代副统领之职的宋单都没有下场比试的意思。

    此时的场中只有两人,风声响起,两人似乎在说着些什么,从苏谧地角度,没法看清楚两人的表情,更没法听见两人的对话。忽然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向这一边,苏谧身体一颤,在她没有来得及看清楚的时候,两人又都回过头去了。

    风声止息,“呛”地一声,两人同时拔出了长剑晴朗地日光照得雪亮的剑锋耀眼生辉,银白色的剑光很快占据了人们的全部视线,温暖和煦的天气被这寒冷的剑光耀得出厅的清凉。

    剑气纵横,清脆的交击场子撞击着人们地耳膜。两把剑不时因为剧烈的撞击溅起点点的火花。

    在这样近乎生死相搏的时候,倪廷宣的心里反而出奇地平静下来,自从当上大内侍卫开始,这几年以来,两人相交莫逆,日常里面不知道已经有过多少次的切磋比武了。

    就好像以前的每一次比武一样,动作几乎熟极而流,每一招,每一式彼此都太熟悉,太亲切了。

    可有什么不对。风吹过春天的枝丫发出“沙沙”地声响。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呢?

    是了,周围太安静凶。实在是太安静了。以前每一次地比武切磋,那帮子侍卫兄弟们都会近首节日一样的高兴,他们都在一旁欢呼鼓舞着,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品评着招式,议论着输赢。一场挥汗如雨地比试下来,无论结果如何,两人都会高兴地出去喝上几杯,顺便谈论起彼此剑招里面的破绽和改良。

    今天的比武却安静地让人心里面发慌。

    两剑撞击,发出龙吟断空一般的声音,慕轻涵的剑招忽然就急促了起来。透过密集的银光交织的剑网,倪廷宣看着他没有丝毫表情的眼眸,他的眼神自始至终就注视在他的剑上,从踏上这个比武场开始,就没有真正地看过他一眼。

    在这漫天的银色剑光之中,他的眼神似乎也变成了近乎透明一样的银白色。

    自己的朋友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眼神?

    倪廷宣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站在斑驳的树影之下,他朝自己露出像是晴天之上一抹阳光那样的笑容,扬声打着招呼。

    自己最好的朋友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的陌生?俊朗清秀的面容上是一种自己不曾见过的表情,冷漠,坚定,还带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的伤感。

    而他的招式却充满了杀意和魄力,剑势凶狠凌厉,流动的银光交织蔓延开来,变成一张巨网,层层地逼迫近,决然而辛辣。

    两人的身影交错开合,快地已经近乎不可见,苏谧看向身边,齐泷正兴致勃地向着身边的内监指点着什么,高升诺点头哈腰地回应着。苏谧只觉得一阵厌烦,她侧过头去,场地的外围,是浓密的树木,碧蓝的天空明净如洗,一阵风吹过,伴着细碎的轻响,几片叶子连接不断地掉落下来,在这个最繁盛的春季也有凋零的生命啊。

    擂台上清脆的交击声还是不绝于耳。

    场中忽然迸发出一阵惊呼,苏谧回过头去,正看见慕轻涵的剑势如同诡异的银蛇一般,飞快卉过一条绵延的曲线,卷向倪廷宣的喉咙。

    连思索都来不及,生死一瞬的直觉,让倪廷宣本能性地将全身的精神都贯注与那柄剑上,瞬间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剑光划过,斩断了慕轻涵流畅如银线一般的快击,细密的剑光织成的银网被这惊鸿般的一剑穿秀了,如同打碎了满地的月光,慕轻涵密集的剑势立记得散乱开来。

    倪廷宣那令人惊艳的一剑去势依然未止,瞬间就贴近了对手,慕轻涵几乎能够感触到那令人颤栗的寒气,然而,他没有一丝的后退,就这样冲着剑势迎了上去。

    倪廷宣大惊失色,刚才是死亡的威胁让他别无选择地使用出这样的凶险根历地绝招。眼看着剑丸就要刺进慕轻涵的身体,他的剑势忍不住一缓,不自然地向旁边一颤,紧迫着慕轻涵的脖子划过去。

    忽然之间,整个校场就变成一片寂静。

    倪廷宣努力地想要低下头去,可是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

    原来他地剑刃是这样的寒冷啊,就好像他今天的眼神。

    他竭力抬起头,看着他,从这个角度望去,只看见朋友低垂的长长地睫毛在不住地颤抖。遮住了原本像阳光般清朗明亮的眼神。

    慕轻涵的手依然握在剑柄上,因为用力太大,虎口渗出点点的血迹,沿着他青筋爆志的手上不停地向下滴落。从倪廷宣胸口流出的血迹顺着光洁如同晶面的剑刃流到他的手上,两人地血迹流到了一处,分辨不出彼此。

    慕轻涵想要抬起头去,他的视线顺着倪廷宣因为痛苦和疲倦而起伏的胸口向上,一直看到他长久以来习惯于紧紧抿着的薄唇。

    他想起自己以前总是笑话他说,老是这样一副死板的面孔,才会让手下的兄弟们以为他格外的严厉,日常就应该多笑笑才对。

    现在,倪廷宣的唇微微颤动了一下,慕名轻涵心里忽然充满了恐惧,他会说什么?

    他不敢去想像。

    时间好像凝固住地蜘蛛网一样,粘稠困踬,让两人都挣脱不开。

    身后齐泷站起来,随即充满兴奋的声音传来:“好,慕轻涵技高一筹,胜出为侍卫统领。两位受卿地武功都好的惊人,值得为我大齐地表率……”

    齐龙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慕轻涵只觉得一阵恍惚,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紧握住剑柄的手已经生疼地近乎僵硬,他想要松开手,可是手掌却全然不停使唤。

    忽然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腕,那掌心里面灼然的温度让慕轻涵忍不住颤抖失措,他的手求连一丝的力气都没有,任凭那只手握住自己的手,然后主导着,将光洁的剑刃从他的胸口抽出。

    慕轻涵只觉得自己的全身力气也被这样简单的动作抽走了。他踉跄着后退,那把剑上醒目刺眼的血迹是那样的鲜红,似乎是要把他湮没了一般,他忽然就起了一种冲动,要将手中的剑远远地扔出去。

    “慕轻涵接旨!”宣旨内监一声尖细高亢地唱喏瞬间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猛地惊醒过来,回过身去。

    那一抹浅碧色的身影站立了起来,向着这边看来。

    她的眼神充满了喜悦和期待地持着他,慕轻涵清醒了过来,对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虽然他使用了这样卑劣的手段,虽然他伤害了自己最依赖的朋友,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看见她这样满意的而喜悦的眼神。

    周围的一切都被他抛在脑后,他面向高台,单膝跪了下来。

    自始至终,他不敢去看他的眼神。

    齐泷的旨意顺理成章地颁布下来,周围的场中一片欢呼。

    倪廷宣的身体因为慕轻涵的松手而失去了支撑,他捂住自己的伤口把剑从自己身体里面抽出的剧痛和动作几乎让他剩余的全部力气耗尽了。

    他用剑支撑着地面才没有摔倒,彻骨的寒意顺着伤口蔓延开来,力气也在无声地流失着,嫣红刺眼的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到擂台上,生命力……还有什么更加重要的东西,都随着这一滴接一滴的血迹远去了,流逝了……

    手中的长剑被自己身体的重量压制地弯曲成一个半圆的弧度。

    耳中传来一片接一片欢呼声,原本在侍卫们之中,慕轻涵的威望和人缘就远远地比他强得多。

    这样就好了,这样的结局还有什么好遗憾的?他比自己更加需要这个侍卫统领的官职,他有这样做的理由,自己应该能够接受。他竭力安慰着自己,就好像竭力支撑着自己摇遥遥欲坠的身体不要倒下一样。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瞬间,无数的记忆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心中飞快地掠过,一次次把酒言欢地痛快,一次次比武较量的畅意,一次次坦诚夜话的信任,两人日常的点点滴滴从倪廷宣的眼中闪过。他努力地抬起头来,那里,他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女人的身影都变得缥缈起来,意气风发的张扬和天水碧色的绰约交织在一处,视线逐渐变成了一片灰暗,只见到剑刃反射着孤寒的光芒,还在冷漠地闪烁着……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过他一眼,她也一样。

    身后倪廷宣倒地的声响传来的时候,慕轻涵正抬起头来,扬声道:“微臣一定竭尽所能,报效皇恩,不负重托。”声音和视线清朗而坚定。

    廷宣,对不起,当人有了执着之后,就会变得狠毒起来

第一章 璇玑神医(上)

    一场纷纷扰扰的比武尘埃落定,大内侍卫统领的职位也无可争议地有了归属,没有人对此提出任何的意见。

    慕轻涵刺倪廷宣的那一剑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也不是几天之内能够恢复的。倪廷宣暂时卸了他副统领的差事,回家养伤去了。对于倪源父子都告病在家的现状,再联想到倪源为大齐立下的汗马功劳,齐泷心里头也是有一份歉疚的。但这份歉疚也只不过是变成了各种补品赏赐,流水般的进了倪府。

    紧接着到来的文举和武举相继成功地完结,让大齐的帝王陷入了新一轮的忙碌,把这些细枝末节统统抛在了脑后。

    苏谧伴在他的身边,偶尔也会提一些意见和看法。

    这一天,两人正在殿中讨论着几个新科士子的封官问题,高升诺捧着大堆的画卷进来回禀,原来是葛澄明负责绘制的后宫女子的画像都已经完工了。

    翻开一卷卷画轴,或秀丽天成,或妩媚多姿,无数佳人翩然纸上,栩栩如生,摇曳生香。

    齐泷拿起苏谧的那一幅,仔细端详着,笑道:***谧儿的这一幅真是天姿国色,恍若仙子啊。***

    苏谧凑过头去一看,笑道:***皇上还没有看过后宫诸位姐妹的画像呢,可不要这么早就出言夸赞,说不定看了其他姐妹们的画像之后就会觉得谧儿姿色远远不及,到时候可不要再责怪谧儿上不得大台面啊。***

    ***怎么会呢?***齐泷放下画轴笑道,***这葛鸿也算得上是国手一级的画师了,此人多才多艺,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啊。***

    前几天,他再一次下旨征召,而葛澄明又一次拒绝了他的好意。看到齐泷的脸上透出抑郁的色彩,苏谧连忙说道:***如今皇上已经招揽了这样多的人才,还嫌不足吗?***说着,转身指着御案上那层层叠叠摞得极高的文书,带着几分嗔意地抱怨道,***如今光是这些人,皇上就已经被累得几天几夜没有睡好觉了,要是再多了,就算皇上体力过人,还能够坚持,臣妾可是要受不了了。***那些都是今科文武两举的士子资料,这些天来齐泷正忙碌着如何将这些人安置封官。

    齐泷笑了起来,道:***说的也是,如今我们大齐良才济济,倒是也不缺那一个两个的。***

    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画卷赞叹道:***谧儿的容姿绝世,难得的是画中竟然还能够将谧儿空灵脱俗、不沾尘世的气质表现出来,只怕比较起那幅传说之中的瑶池仙品也不承多让了。***

    ***皇上这话臣妾就更加不敢当了,皇上竟然把臣妾的画像同董大家的真迹相提并论,传出去,人家岂不是要笑话臣妾不自量力了。***

    ***谧儿无须妄自菲薄,董潜光的五美图在世上传闻起来,已经是近乎神仙一般,可是他画中的,不也是世俗的凡人吗?又不会真的是天上的仙子。***

    ***朕可是金口玉言,既然说谧儿的这一幅图当得,就是当得。***说着说着,兴致上来,齐泷拿着画来到御案前,提笔轻点墨汁,当即在画上写下了***瑶池仙品***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飘洒有致。

    苏谧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感觉。

    ***先帝曾经立誓要集齐五美图,费尽心力而不可得,如果是用了皇上这样的方法,这五美图可是唾手可得了。***苏谧禁不住打趣道,***要不皇上再请葛先生过来,将那另外的四美也一并补齐了,也算是满足了先帝的一个遗愿。***

    听闻了这句玩笑话,齐泷的脸色反而阴郁沉重起来。

    ***皇上……***苏谧眉头一皱,惊疑地问道,***是臣妾的话不妥吗?***

    齐泷摇了摇手道:***不是谧儿的话有所不妥,只是朕忽然想到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情,唉,头疼良久了。***

    ***什么事情让皇上这样的忧虑呢?***苏谧问道。

    齐泷沉默了稍许,展颜一笑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算是什么大秘密了,说与谧儿听也无妨。***

    说罢,将手中的画卷放下,问道:***谧儿可是听说过董大家的生平?***

    ***旧梁时的大才子董潜光天下谁人不知。***苏谧笑道,***董大家不仅是当世无双的才子,书画双绝,文武全才,而且生平风liu自赏,放荡不羁,素来被后来的士子狂士所推崇。***

    ***那你可知道他的出身?***齐泷笑着问道。

    ***皇上是在考校臣妾呢。***苏谧随即含笑道,***董大家出身高贵,他是旧梁后族董家的直系子弟,是梁国末代正敏皇后的亲弟弟。***

    ***嗯,他虽然是梁国人士,但是其实朕私底下也常常羡慕钦佩他的风骨啊。***齐泷叹道,***可惜最后还是不得善终。***

    二十多年前,齐国攻打梁国的时候,董潜光归国效命,在梁国灭亡之后自杀殉国了。

    ***之后,董潜光的五美图就被世人所垂涎,纷纷抢夺寻找。这种狂热的争抢却并不是仅仅因为那些画本身的珍贵和稀有,而是因为一个谣言。***齐泷继续说道。

    ***谣言?***苏谧疑惑地问道。

    ***不错,当时梁国灭亡之后,就传出一个谣言来,说梁国灭亡的时候,将国库之中的宝物都收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点,而这份宝藏的线索就藏在董潜光的五美图之中。***

    苏谧此时的神情看似惊讶,心里头却并未看重这些话。在这个战乱的时候,随时有国家灭亡,也随时有国家兴起,而这种关于宝藏之类的传言也是街头巷尾的人们热衷的谈资之一。走到茶楼酒肆之中,随处可以听见说书人讲述这样的故事,或者某国灭亡之后留下宝藏,某皇子忍辱负重凭借宝藏复国成功,或者某无端被灭的家族留下武功秘笈,背负血仇的后人为家族报仇雪耻。说的是唾沫横飞,听的是津津有味。

    苏谧对这种事情根本就是不屑一顾,也不知道是哪个无聊的人编排出这样的谣言来。别的不用说,单是那幅瑶池仙品,其中绘制的人物就是苏谧的母亲,所以那幅画一直是在苏谧的手中,早被她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与藏宝图根本扯不上一点关系。

    ***这种谣言纷纷扰扰地传了几年就自动地平息了,因此对于这件事,世间的人都只以为是国家灭亡之后自然而然的虚幻谣言而已,可是……有一件事情却是不争的事实。***齐泷神色郑重起来,***当年我们大齐的军队攻陷梁国的都城之后,前往国库查看收缴,却发现国库已经被人搬空了,连一个铜板都没有留下。***

    ***啊!***苏谧禁不住惊讶起来。梁国末代的君主梁顺帝虽然懦弱无能,但却不是奢侈淫逸的君主,梁国的富庶又一向是各国之中首屈一指的,国库竟然会无端空了。

    这个谣言难道不是空穴来风?!

    ***那个谣言确实不是无端起浪,根据俘获来的旧梁臣子那里得到的消息,在梁国都城破城之前大约两三个月,董潜光就秘密奉了太后和梁帝的旨意,率领一只车队出城,表面上是运送给养物资,可是离城之后就不知去向了,只余下董潜光在月余之后只身返回。父皇曾经派人多次暗中调查,发现实际上根本没有人接到过那一批给养。而且之前梁国的朝廷里面确实有过迁都北上,以避锋芒的朝议。***

    ***如果不是倪源当时归降的恰到好处,使得我大齐的援军立刻出关北上,只怕梁国就能够及时地迁都避开大军了。***

    苏谧听得心头震惊莫名,想不到当年还有这样的内幕,原来齐武帝一直追索这几幅图不仅仅是因为好色猎奇的心理,主要是因为这个。

    ***这件事情先帝深为忧虑,当时就封锁了消息,但是翻遍了整个梁京,也没有找到别的线索,民间又开始流传起这样的谣言,于是先帝对外声称是贪恋这五幅画,暗中命人寻找搜集。***

    苏谧摇了摇头,就算是真的有这一份宝藏吧,但是也绝对与这五幅图画没有丝毫的关系,至少与瑶池仙品没有丝毫的关系,这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

    对于这一段事情,齐泷的心中也一直存着芥蒂,从先帝开始,就屡次暗中派人到梁国京城一带搜索,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关于这一批财宝竟然得不到丝毫的消息,按理说董潜光就算是干得再隐秘,他终究也不是神仙啊,还能把东西弄上天不成?必定有迹可寻才对,如今却全无一丝消息。

    傍晚的时候,苏谧回到采薇宫,正在卸妆,小禄子提着药包跑了进来。

    ***去拿一点安神的药材,也要费这么大的工夫,又是偷偷跑去哪边玩耍了吧。***觅青带着几分嗔怪地说道,一边从小禄子的手里接过药包。

    ***姐姐可千万不要冤枉我啊,***小禄子委屈地喊了起来,***去拿主子用的东西,怎么敢半途上偷跑去玩呢,我小禄子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吗?***

    ***那怎么闹到现在才回来,取个药竟然费了足足一个时辰!难不成太医院搬到宫外去了?***觅红也在一旁数落道。

    ***太医院倒是没有搬到宫外,只是现在里面太乱了,半天没有个人搭理我,要不是看在我们主子的面子上,只怕现在还在那里等着呢。***小禄子抱怨道。

    ***太医院那边又出了什么稀罕事儿了不成?***苏谧笑道,一边把手中镶嵌宝石蓝的蝴蝶翡翠簪子放在一旁,***看你一副猴急的样子。***

    ***也没有啥大事,***小禄子摸摸头,***就是刚刚从那边领东西的时候听说,又来了一位新的医生。是王家专门请来为太后治病的,听他们说的神神道道的,可不得了了,满院子的太医都忙着围着那一个人请教呢。我挤都挤不进去,平白出了满头大汗。***

    ***是什么医生,这么重视?***苏谧心不在焉地说着。这些日子,太后的病情越发的严重了,齐泷无论心里头怎么想,面子上的功夫也是要做的,于是下了旨意寻访天下的名医,以尽孝心。

    ***听他们说的,是什么绝世神医,叫什么璇玑神医,苏未啥的……那个啥来着?***小禄子摸摸头,想着刚刚听过的名字,入耳的时候也没有上心,马上就记不清楚了。

    ***啪***一声脆响,苏谧手中的簪子掉落在地上,脆生生的碧玉跌成了两段。

    ***璇玑神医苏未名!***苏谧的声音都不像是她自己的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原来主子也听说过啊。***小禄子恍然大悟地说道,一边抬头看苏谧。

    呃!主子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医生嘛,怎么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啊?!

第二章 璇玑神医(下)

    经过一番修整改建,新建成的慈宁宫更加富丽祥和,园中多移植了新鲜名贵的树木花草,上一次还是烟熏火燎、凄凉惨淡的景象,不过数月之后,就已经是姹紫嫣红、含芳吐艳了。

    被烧得焦黑的地方都拆卸丢弃,重新铺上天青色的瓷砖,园中人工堆砌的溪流清澈见底,辗转流过汉白玉的雕栏,在铺陈着雨花石的潭底积聚起来,一派纤尘不染的风姿气度。

    齐泷正在慈宁宫的偏殿之中召见那位传说中的神医,苏谧走近殿门口,就闻到一种雅致的药香扑面而来。太后病情日益严重,如今太医院之中最好的几位太医都日夜轮值在慈宁宫的偏殿之中,随时等候传诏。各种补品名药在雕刻着瑞兽祥纹的双足小鼎上熬着。伶俐的小太监在旁边扇着蒲扇,催动着火苗。

    不用内监通禀,苏谧掀起珠帘进了偏殿,果然见到齐泷和一个长须飘逸的长者正在对坐谈笑。

    皇后也在身边时不时地插上几句,姿态娴雅,只是高华的脸庞黯淡了不少,依稀可见眼睛里有细密的血丝。自从太后病情转重之后,皇后就留在慈宁宫中,衣不解带地精心侍奉,夜以继日。看皇后这副样子,就知道这一次太后的病情不容乐观。

    齐泷见到苏谧进来,含笑道:***谧儿也来了,快来见过苏先生。***

    看苏谧装饰高华,齐泷对面的人也起身见礼,苏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他是一个身穿皂青色儒士衫的男子,年约四旬多,生的面如冠玉,洒脱不羁,举止之间颇有魏晋气度,颌下三缕长须更加衬托出一派世外隐逸的风范,身后还侍立着一个仆役模样的人,看起来是个学徒,面貌寻常,低眉顺目。

    苏谧心中一阵恍惚,义父去世的时候正好三十九岁,气度翩然如谪仙,而且谈吐风趣,笑若熏风。眼前之人与义父生的确实有一两分相似。义父行走江湖、悬壶济世是在年轻的时候,早在二十年前就退出江湖,与义母一起隐居在皖州翠烟山上,再也不涉世事,只是偶尔为本地的乡间猎户村民治病救助,世间无人知晓,所以也无人见过义父之后的相貌。

    凝神看着眼前这个人,苏谧只觉得厌恶透顶,她竭尽全力才能压制住自己的冲动,不至于当场发作揭开这个冒牌货的真面目。他竟然胆敢冒充自己的义父,这实在是触犯了苏谧心中某根难以承受的底线。

    保持着优雅的风度,苏谧依礼见过诸人,坐下后含笑问道:***皇上与苏先生在谈论什么?这样好的兴致。***

    ***正在说着皖州地带的风光山色呢,***齐泷笑道,***苏先生不仅医术高明,见识也是不凡啊。***

    ***皇上过奖了,不过是在下年轻的时候走过不少地方,见得多了一些而已。******苏未名***轻捻着长须,潇洒地笑道。

    苏谧睫毛稍稍低垂,注视着眼前那一杯盈盈含碧、幽香淡雅的香茗。齐泷和***苏未名***的谈论还在继续,齐泷时不时地说起各色乡间的典故风景,***苏未名***见识也是卓绝,两人兴致颇高。

    ***听说皖州有翠烟山湖光山色,美不胜收,先生可是知道?***苏谧在一旁插嘴问道。

    ***哈哈,不巧,老夫前一段时间就是隐居在翠烟山之中的,******苏未名***笑道,***最近才觉得手脚发痒,耐不住寂寞,于是又入了江湖行走,不想就被定国公发现了行踪。***

    ***这也是先生与我们的缘分。***皇后含笑道。

    苏谧也掩口轻笑:***太后她老人家病情沉滞,皇上和定国公日夜思虑,忧心如焚,如今先生过来了,正好可以让皇上放心不少呢。苏谧虽然见识浅薄,但是也听说过先生肉白骨、活死人的大德大能,一直钦佩不已。***

    ***在下不过是通晓一些微末的医术,***肉白骨,活死人***那是万万不敢声称的,都是江湖上的朋友给在下面子而已。******苏未名***笑道。

    ***先生的医术之高明都是有目共睹的,连朕的太医院里几位年老德高的院判都是连声佩服,先生就不必过谦了。***齐泷笑道。

    ***苏未名***含笑谦虚了几句。

    ***只要先生能够治好母后的病,必定为先生封官晋爵,扬名于天下。***皇后在一旁诚恳地说道。

    ***太后的病情已经日久沉疴,不过幸好老夫来得早,还不是积重难返,只要按照老夫的方法使针治疗,再详加调养,必然可以痊愈无碍。******苏未名***信心十足地说道。

    听见***苏未名***说得这么有把握,皇后的脸上禁不住现出喜色,有几分心急地问道:***神医认为,大约多久能够见效呢?***

    ***这个……******苏未名***思虑了片刻,道,***老夫有一套密法正可治疗这种陈年旧疾,依照太后她老人家的病情来看,如果从现在开始,每天老夫施针治疗大约一个时辰,持续一个月左右,一个月之后,每隔两天施针一次就好,再持续大约一年左右,就可以彻底痊愈了。***

    这样长的时间?这个样子,这个家伙岂不是要居住在宫里头了?

    苏谧的心中一阵疑惑,原本她以为,这个人不过是个胆大包天的江湖骗子,借着义父的名头来招摇撞骗,谋取一些金银赏赐的,可是刚才齐泷说起来,连太医院的医术高手都对他钦佩有加,那么此人必定是有真材实料的了。只是这样冒充别人入宫是为了什么?如果他有把握治好太后的病的话,或者说,他真的是为了治好太后的病而来的话,大可以使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反正如今齐泷已经下了旨意从民间征召名医,他如果是为了名利地位,正可以借此时机成名立业。

    这样打着别人的名号,必然是别有所图,难道他是王家安排入宫的内部势力,想要在宫中别有图谋?可是如果是王家亲自安排的人,没有必要假借义父的名头吧,应该是越低调越好,这样大张旗鼓只怕过于引人注目了。联想到前些日子在慈宁宫拜年的时候定国夫人的话,只怕是有人借了王家寻找璇玑神医这个沸沸扬扬的因头生事。

    看来多半是王家的敌对势力派来的,太后可以说是王家最坚强的靠山了,借着治病的手段将太后顺势除掉,神不知鬼不觉。而且人还是王家招揽来的,到时候王家只能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甚至还可以再查出谋害的行为,反过来怪罪到王家头上。

    可是刚刚这个***苏未名***的一席关于治疗的话又动摇了这个疑虑,如果是想要除掉太后,没有必要用这么久的时间吧?

    难道他是想要留在宫里头!为什么?或者说,他到底是谁派来的?

    苏谧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皇后已经起身告退,去后殿侍奉太后去了。齐泷和***苏未名***的畅谈依然在继续。

    ***这么说来,先生对于毒药也是有研究的了。***齐泷笑道。

    ***毒药,毒药,毒即是药,毒按照本质说起来,也是药材的一种。******苏未名***带着几分得意地笑道,***精通算不上,但凡这世上存在的毒,老夫还都能知道一二。***

    ***哦,***齐泷来了兴致,问道,***那么依照先生之见,这个世间最厉害的毒药是什么呢?***

    苏谧忍不住抬头看了齐泷一眼,什么时候他对这个感兴趣了?

    ***苏未名***轻捻长须,声音带着几分兴奋地说道:***如果说起这个世间的毒药嘛?无法笼统地说出哪一种毒药最毒。只能说各有各的妙处,关键还是看要用在何处,有何种目的,只要用得对了,即便是一碗清茶有时候也会成为最厉害的毒药,用得不对,即便是冠绝天下的奇毒也是毫无用处。***

    ***请先生赐教。***齐泷孜孜不倦地询问道。

    两人侃侃而谈,旁边的苏谧却听得直打哈欠,***苏未名***继续说道:***说到这世间的奇毒,莫过于鹤顶红、七星海棠、牵机等寥寥几种,其中的药性各不相同。但是比较起来,其实天下最毒的毒药莫过于泰天水。***

    ***先生说的前几样朕倒是知道,不知道这个泰天水是何物呢?***齐泷兴趣盎然地问道。宫廷赐死有罪宫妃的毒酒,就是使用鹤顶红,这几种毒药宫中都是常备,自然是熟悉的。

    ***苏未名***兴致也上来了,侃侃而谈道:***泰天水是由……由江湖之中一位异人所配置的毒药,传说是由纯水之中提取而出,无色无味,这个世间没有任何手段能够事先检验出来,更加没有任何药材可以将这种毒解开。***

    苏谧的嘴角撇了撇,泰天水这种奇毒她也知道。别人也许解不开,但是她却是世间唯一知道解药的。

    这种毒药曾经在二十年前风行一时。中了这种毒药的人都会吐血衰竭而死,再加上没有手段能将其事先验出,可以说是暗杀之中极为青睐的手段了。那时候,与义父齐名的毒手神医高渊闻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这种奇毒,仗之横行天下,无人能解,连义父都为之头疼不已。不过这个高渊闻不久就传闻被仇家追杀击毙,这种无人知道配方的毒药也就很快退出了人们的视线。

    只是义父在归隐之后都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四处寻找泰天水的来源和解药。直到近十年之后,他才终于发现了泰天水的来历。

    世间之人把这种毒药说得玄而又玄,说它是从天然的纯水之中提炼而出,无法可解。其实泰天水之毒是由坐落在南疆的一处寒潭里面的潭水提炼而成,因为在那处寒潭之内毒瘴遍地而且寒气逼人,使得毒气、寒气交织郁积、无法散发,在这样特殊的地域环境之下,经过千年的熏陶凝结,使得毒气侵入水中。

    这个世间的一切剧毒之物都有其天生相克的事物。一般毒物出没的十丈之内,定然有其克星。这水潭之中万物都无法靠近,却偏偏有一种琉璃七彩鱼能够生长于其中,这泰天水之毒也就只有生长在其中的这种鱼能够解。这是义父归隐多年之后才参详破解了泰天水的配料,又四处寻找得知的,而且连鱼也带回来一条。可惜那条珍贵的鱼被她挟私报复,给吃掉了。

    等等,他说起泰天水,苏谧心中灵光一闪,忽然就想起一个人来。她抬头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苏未名***。难道是他?虽然传说中他已经被仇家围攻而死,但是世人却一直没有见过他的尸首。

    她的心中豁然开朗,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冒充自己的义父,并且对毒药有这样精深的造诣。

    此时的***苏未名***依然兴致高昂地与齐泷谈笑风生。

    苏谧的心中却是惊疑不定,神色闪烁地打量着眼前的冒牌货。如果真的是他的话……

    这时候,***苏未名***身后的那个学徒好像是感觉到了苏谧的目光一样,猛地抬起头来,向苏谧看去。

    那眼神凌厉明亮,如同利剑一般,苏谧未曾防备之下竟然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向后一晃,险些从座位上跌倒。

    待坐稳了身形,再看过去,还是那个低眉顺目的学徒,从模样到神态都是平常至极,垂手恭谨地立在***苏未名***的身后,丝毫不引人注目。

    刚刚那只是错觉吗?苏谧都忍不住疑惑起来,只是一瞬间的工夫,什么都来不及确定。

    她盯着那个学徒,忽然就生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胸口的那处旧伤口又隐隐开始作疼……

第三章 平地惊雷

    采薇宫附近的未央池畔,碧波荡漾,水光迷离,苏谧坐在湖边一处岩石上,静心赏景沉思。

    不一会儿,一个看似扫撒杂役打扮的宫人一边打扫着庭院,逐渐靠近苏谧的身边,眼见四周空无一人,他低声道:“娘娘,已经联络过外面的人了,不是我们的人。”

    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的杂役是葛澄明安排在宫中的内线之一。

    不是南陈的行动?!苏谧有些吃惊,如今王奢领兵正在与南陈对峙,南陈在这里的潜伏势力派人暗杀太后,挑起齐国的内乱也是合情合理。

    而且,那个人,虽然没有任何队证据,那个学徒……苏谧想起在慈宁宫的那恍如利剑般的视线,她就是有这样莫名的直觉,认定了必然是上一次的青衣人。那样他的真实的身份应该是南陈诚亲王麾下的温弦啊!

    苏谧沉思了片刻又问道:“温弦的去向问了吗?”

    “问了,可是温公子一向行踪缥缈,在诚亲王麾下也只是客卿的身份,就算是王爷,有时也找不到他的人,如今行踪更是难以确定。”手下据实禀报道。

    究竟是谁派来的?一种莫名的阴云笼罩上苏谧的心头。

    到了六月的天气,京城里面越发炎热起来,齐国国力兴盛之后在城外风景优美的梳清湖畔建筑了行宫别苑,每一年的夏天都会前往那里的避暑行宫去消夏度日。

    今次朝政军务方面虽然事务杂乱繁多,但齐泷还是早早地下了旨意,让内务府收拾行礼,准备离宫避暑。

    原本随行的人员包括了皇亲国戚和后宫诸妃在内,今年却少了很多。太后长年静心,不喜劳动,所以每一年的夏天都是在慈宁宫之中渡过的,今年病情益发的严重,更加不好挪动了。因为太后的病,皇后贴身服侍,自然也就不能走开。倪贵妃原本要去,可是皇后如今不理事,她打理着后宫的诸般事务,而且还要照顾刘绮烟的胎,竟然也推辞了。绮烟的孩子如今已经快八个月了,御医已经断言,就是在这个夏天临盆,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整个宫廷都格外的看重。孕妇不能经受车马劳顿,自然也是不能去的。

    于是后妃之中只有雯妃带着小帝姬,还有几位新人有此荣耀了。

    这一天,苏谧从养心殿出来,正遇上齐皓入宫回禀出京的车马事务准备完毕,两人并肩走了出来。

    “亲王殿下这些日子以来可是去拜望过太后她老人家?”苏谧看似闲聊一样问道,语气平淡。

    “太后病重,我们做臣子和儿子的当然都应该侍奉在身边,每天的请安也是少不了的。”齐皓淡然应道。

    “哦,不知道太后近来的病情如何?”苏谧问道,“说起来嫔妾这几天没有去探望,实在是失礼了。”

    “哈哈,莲贵嫔实在是说笑话了,”眼见左右无人,齐皓笑道,“莲贵嫔不想见到太后,恐怕是因为近来太后身边多出了一位璇玑神医吧?”

    他知道了苏谧的身份,自然也就知道了她与义父的关系。只是不知道苏谧与葛澄明所掌握的南陈势力之间的联系而已。

    “是有点儿不太舒服,”苏谧坦然地轻笑道:“王爷难道就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适?”

    “这种投机取巧、图谋富贵的小人实在是防不胜防啊。”齐皓微微苦笑道。

    “王爷说笑了吧,难道您就只是认为那是几个图谋富贵的小人吗?”苏谧淡淡地说道,她就不相信齐皓会完全没有疑惑,凭借齐皓在宫中的眼线,必定早就发觉了那个冒牌货的不同寻常。绝对不仅仅是个投机取巧的小人那样简单。

    齐皓的眼睛眯了起来,苏谧毫不示弱地同他对视。

    “确实有几分疑惑,”他笑道,“尤其是在看到神医身边的那位学徒童子身上的时候,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王爷果然好眼力啊。”苏谧叹道,他果然发觉了。

    “不敢承娘娘这句夸奖,”齐皓笑道,“会发现这些还是沾了娘娘的光而已。”

    齐皓说的倒是实话,如果他不是知道苏谧的身份,明白她与璇玑神医苏未名之间的关系的话,也不会知道这个人是个假货,当然也就不会去刻意地关注一个医师了。

    “这一次南陈的人不知道有什么样的企图?如果是为了杀掉太后的话……尚且好说,可是如今看形势是要在宫中拖延下来了。”齐皓叹息道:“只怕是还有什么别的图谋,真是叫人防不胜防啊。”

    不是他?!苏谧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惊奇起来。她已经能够肯定这一次不是南陈的图谋了,再联想到王家的敌人,而温弦不过是个杀手,不是南陈的内部势力,说不定也会受雇于人,所以她才会前来试探齐皓,现在看来,应该也不是他的手段了。

    她原本以为最有嫌疑的就是他了,毕竟因为妙仪太妃的去世,他与太后的仇恨又加了一层。

    苏谧没有说破,只是淡淡地说道:“有什么阴谋就要劳动王爷辛苦了。”

    两人的身份特殊,自然不能够长时间这样呆在一起,片刻的交谈便告辞而去。月明星稀,灯馨烛亮。

    离京的准备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一天晚上苏谧没有侍寝,正在采薇宫之中查看小禄子几个人收拾的行礼,一边出神地思量着,葛澄明是绝对不会隐瞒自己的,而齐皓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隐瞒自己。这样一路排除下来,这一次的“璇玑神医”,只有可能是倪家派来的势力了。可是倪家如今韬光养晦,父子两人都告病在家,正是低调的时候,为什么要安排这个人呢?如果只是要杀掉太后,根本没有必要留在宫中这样的长久,他们有什么阴谋吗?

    思虑了片刻,却全无一丝的头绪,也许自己明天应该去慈宁宫“请安”了,苏谧无奈地叹了一声。

    她正要准备睡下,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吵闹,声音由远及近。

    “怎么了?”苏谧刚刚脱下外衣的手止住了。

    觅青惊惶地跑了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有刺客,皇上遇刺了!”

    “什么?!”苏谧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是谁?首先映入她脑海之中的就是那一双凌厉如冰雪般的眼睛。

    “皇上怎么样了?”苏谧连忙问道。不是没有考虑过他们的目标是齐泷,可是在知道不是南陈的策划之后,这个可能就被苏谧首先排除了。

    “皇上好像没有什么大碍,如今宫里面闹哄哄的,具体也不知道如何了。”觅青慌乱地回答。

    “是在哪里遇刺的?”苏谧问道,一边扬声吩咐道,“小禄子,通知外面准备车辇。”

    “是在慈宁宫那里,据说是给太后请安回来的路上。”觅青匆忙地服侍着苏谧穿上衣服,回答道,

    “慈宁宫那里……”苏谧手上的动作一滞,这是刺客的故意之作,还是偶尔为之?

    “当时是怎么样的情形?”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在皇上向太后请安完毕之后,正要回乾清宫,御驾刚出了慈宁宫门,就有一个刺客从天而降,防不胜防,幸好皇上身边的慕统领及时地挡下了一击。之后侍卫们一拥而上,可是竟然还不是对手,听说不到片刻的功夫就被杀掉了好多的人啊。”觅青心惊胆颤地转述着从小太监那里听来的消息。她迟疑了片刻又说道,“主子,如今外面很危险,那刺客凶狠地紧,听说至今还没有拿住,各宫都退避锁门,娘娘此时出去,万一……”

    “不会有什么万一的,”苏谧道,“就算真的会遇见刺客,我也不能不去。”

    她匆匆地穿好外袍,出了宫门,小禄子几个早把车辇准备好了,苏谧登车就向慈宁宫那里驶去。

    轻车驶过青砖的地面,“轱辘轱辘”的声音有规律地传来,苏谧的心情也随着起伏不定。

    忽然,车势一滞,车身摇晃了一下,“怎么了?”苏谧扶住一侧,心急火燎地问道。

    “是马受了惊吓,惊扰了娘娘了。”外面的内监回禀道。

    苏谧放下心来。

    车辇走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慈宁宫,

    慈宁宫外面此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遍地的宫灯将整个后宫西部耀得恍如白昼。无数的侍卫内监形色匆匆地走来走去,神色警惕地检视着周围的动静。

    苏谧让车辇停靠在外围,自己下来向宫内走去。远远的几个内监见到了苏谧的身影,认出是皇上的宠妃,急忙上前打千行礼。

    “皇上怎么样了?”苏谧问道。

    “回禀娘娘,皇上无碍,如今正在偏殿休息。”

    “嗯,”苏谧点了点头,却不急着向偏殿走去,反而向旁边的道路上看去。

    慕轻涵正在那里与几个侍卫交代着什么,苏谧走上前去,立刻发现觅青刚刚的描述太含蓄了。

    刺客恐怕就是在这一带行刺的。此时,地上的死伤都已经被抬走,可是从剩余的痕迹就可以知道当时的战况是多么的激烈了。洁净的青砖变成了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流遍地,纵横交织的砖缝盈满了血渍,一些夜色之下看不分明的细碎东西还粘在地面上,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夹杂着怒放的鲜花香气,让苏谧一阵不舒服。

    她微微摇晃了一下。

    “娘娘,您没有事吧?”慕轻涵打发了几个侍卫,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

    “你受伤了?”苏谧立刻听出他的脚步凝滞,显然是受了内伤的。想到觅青说的,他挡下了刺客偷袭的那一剑,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也可以想象那一剑是何等的势如惊雷、迅捷狠厉。

    这么想着,她自己的胸口也忍不住有几分痛了起来。

    “一点小伤而已,刚才对了刺客的一剑。”慕轻涵坦然地说道,“倒是娘娘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

    “我没有什么。刚刚是怎么的光景?刺客是从哪里来的?可有了端倪?”苏谧打断了他的话,强忍住恶心的感觉,一连串地问道。

    “刚才皇上的御辇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就遇见了阻击,幸好皇上此次身边的护卫不少,阻挡了刺客的攻势,又凑巧有一队巡逻的侍卫经过这里,及时赶来支援。但还是被刺客连接杀伤了二十几名侍卫,之后竟然还是拿不住人,被他遁走了,武功实在是高得出奇。”慕轻涵忍不住叹道,这样高的武功实在是他平生仅见了。

    “刺客的来历清楚吗?”苏谧最关心的问题就是这个了。

    慕轻涵摇了摇头,“刺客蒙着面,穿着夜行衣。只是……”他压低了声音道,“武功招式很像是上一次行刺的那个青衣人。”

    “不过……”慕轻涵顿了顿,分析说道,“无论武功多么高强的刺客,就算是枯叶禅师亲自前来,也不可能从宫外突破层层的守卫,杀入到这里。所以……这一次的刺客必然是宫里的人,是早就潜伏藏匿在宫中的了。”自从上一次天香园的刺客事件之后,宫中的守卫又一次加强,尤其是齐泷,太后和皇后这些重要人物的宫中,守卫极其严谨,层层警戒,时刻轮守,没有丝毫的空隙。

    “既然如此,”苏谧问道,“可有嫌疑的目标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向慈宁宫里面望去,那里可是有两个刚刚进宫的人啊。

    “卑职已经去查过了,”慕轻涵苦笑道。看到苏谧的眼神,他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其实他第一个怀疑的也是那对刚刚进宫的神医师徒,立刻就带着侍卫以保护的名义将慈宁宫围了起来,速查了一遍。

    推开神医休息的内室大门,却看见师徒两个一个正在研读医书,一个正在研磨着药材。神态平和自然,毫无破绽。

    “有没有可能是刺客又跑了回去,伪装成那对师徒之一?”苏谧难以置信地问道。

    “不可能,”慕轻涵肯定地说道,“刺客与我们交手之后,虽然没有死,但是身负重伤,只是勉强才冲了出去,那样严重的伤势,不可能隐瞒得住的。”

    “而且他那样的伤势,是跑不远的,必定是在附近隐匿着。如今侍卫们正在反复搜索,必定不让他逃出宫去。”

    “嗯。”苏谧神思不属地点了点头,她原本已经能够肯定这个刺客就是温弦了,可是现在慕轻涵的话又动摇了这个看法。

    难道不是他?那这个宫里头还有谁会行刺齐泷呢?

    宫里头潜伏着南陈和旧梁的一些密探她是知道的,如果是这两股势力动手的话,她一定会得到消息的,而且大齐的宫廷审查极其严格,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够打入深层,潜伏进入宫廷内部,顶多只能够充当一些操持杂役的粗使宫人而已。

    既然不是外来的刺客……

    苏谧一边思量着,脚下不停地走进了偏殿。此时的偏殿已经被层层的侍卫围得水泄不通。连苏谧进去都受到了反复的盘查询问。

    齐泷正坐在那里神不守舍地喝着茶水,见到苏谧进来,问道:“谧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臣妾听见了皇上遇刺的消息,哪里还能够睡得着啊。心中实在是放不下,就过来看看了。”

    “嗯。”齐泷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苏谧走上前,立刻发现齐泷刚才受的惊吓不浅,此时的脸色都还是苍白如纸,拿着茶水的手还有几分颤抖,几滴茶水溅到了衣襟上犹自不知。

    “那些乱臣贼子们,真是其心可诛。”苏谧恨恨地说道。

    “谧儿刚刚从外面进来,可是听说这一次的刺客有端倪了?”齐泷随口说着。

    “皇上,任刺客是怎样的高手,也不可能杀过宫中层层叠叠的守卫啊,这一次的刺客恍如从天而降,无迹可循,必然是在宫中早就埋伏好了的啊。”苏谧正色说道。现在虽然没法肯定那个刺客的来历,但是先利用他为自己牟取最大的利益是错不了的。

    “朕也是在思量着这件事情呢。”齐泷忧心忡忡地说道,“这样可是如何是好啊?”他登基以来虽然也遭遇过几次行刺,但是都是在宫外的时候。被人潜进层层警戒的宫廷,只有去年天香园一次而已。

    “上一次,天香园的那件事情,虽然被刺客杀进来,可是因为那群暴徒谋划深远,假装成皇后娘娘请进宫来的人员,才得以成事。这一次,竟然能够潜伏进入到慈宁宫边上了,只怕太后她老人家也要受惊吓了。”苏谧哭道:“这样子下去,臣妾实在是担心啊。如此宫里头还有安稳日子吗?连皇后娘娘和太后她老人家都会被刺客利用……”

    齐泷的神色一变,他登基以来的数次遇刺都是无关痛痒,只有这两次被人杀到了眼前,上一次是因为皇后的缘故,这一次自己遇刺又是在慈宁宫门口,两次的性命之忧都是与王家有关,让他不得不起疑心。

    苏谧察言观色,知道疑惑的种子已经种下,也就不再言语,只是哭诉担心了几句。

    “算了,这一次的事情,朕已经交代……”齐泷心烦意乱地挥挥手。这时候,外面高升诺凑在门口禀报道:“皇上,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过来了。”

    “既然皇上要处理公务,臣妾还是先告退吧。”苏谧顺势止住哭声,关切地说道,“只是皇上一定要保证龙体啊。”

    “好,谧儿就先告退吧。”齐泷心事重重地说道。

    苏谧告退出来,正看见一群官员神色匆匆,衣冠不整地向殿内走去。

    不知道这件事情会怎么收场?苏谧心烦气闷地出了慈宁宫殿门,来到停靠在宫外角落一丛桦树之侧的车辇前。

    扶着小禄子的手上了车辇,她刚探进头去,就闻到一种诡异的血腥气息。

    不好!

    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一道冰冷如雪的刀刃贴近她的喉咙,逼近的寒意让苏谧喉咙上的肌肤忍不住颤抖惊悸。

    “不要动,也不要喊叫。”一个清幽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随即黑暗中一个有力的手臂将她拉进了车里。

第五卷 第八章 玉壶冰心

    “和朕讲讲。”齐泷挑眉问道。

    “就是大内侍卫之中的慕轻涵啊。”苏谧笑道。

    “他?”齐泷疑惑起来。

    “他原来就身居副统领之职,只是因为天香园一事受到责罚。降职处理,如今升回去也是实至名归。而且……”苏谧嫣然一笑。从容说道:“慕家本来是大齐的名门,源远流长。与朝中某些新兴势力并无联系。如今因为定国夫人的干涉,必然也已经与王家结怨,至少也是断了瓜葛的,不是正好符合皇上地条件吗?”

    见齐泷有几分意动,苏谧又笑道:“而且他前些日子蒙受不白之冤,皇上正好可以趁机封赏安抚,他必

    然对皇上知恩图报,竭力报效。”

    齐泷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转而又犹豫地说道:“但是莫轻涵他毕竟有过错在身,而且如今宫中也不是

    没有在他之上的侍卫副统领……”如果就这样任命莫轻涵,自己排斥王家和倪家的居心也就太明显了,

    尤其是倪廷宣现在正好官居侍卫副统领一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应该是由他来继承这个闰子才是实至名

    归啊,不提拔他而选择一个平凡的侍卫,未免让倪家的人齿冷寒心吧。

    而且倪廷宣平日里行事严谨有度,进退合仪,担任侍卫统领一职也是不错的选择。如今倪源一直告病在家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复出,他终究是为了大齐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的,如果自己再这样压制他唯一的儿

    子,想来自己的也觉得有几分心虚。

    一时之间,齐泷难以决断,左右为难起来。

    苏谧哪里会看不出齐泷地犹豫之处,当即笑道:“此事有何难处?如今距离天香园的事情早过去产很久了

    ,依照惯例,莫轻涵也应该升回侍卫副统领地职位了,皇上就先将他提拔回去就好。至于总统领一职……”苏谧眼波流转,朗声笑道:“自然是能者居之。”

    “能者居之?”齐泷问道。

    “皇上想一想,如今皇止广开武举,在各个演武场选拔天下武学英才,宫中的侍卫是不是也应该依照此例

    呢?保护皇上地安全是要有足够强的武功身手,可不是凭借家世地位就能作主的,难道危险来了,他们凭借

    家世地位就能够退敌了吗?”苏谧继续说道。

    “对了,好主意,”齐泷笑道:“只要看两人之间哪一个武功更加高强不就好了吗?”

    如此一来,自己的也就不用为难了。如果倪廷宣得胜,自己就把他提拔为侍卫统领,也算是对倪源的一种

    安慰吧。如果莫轻涵得胜,是倪廷宣他技不如人,也无话好说。

    而且此举也是为了将来那些无背景的武林子弟进入大内侍卫系统开个先例,让这群都是豪门贵阀出身的子

    弟们看看,他们的前途不是他们背后的家世,而是自身的武勋和功劳。

    “好,事不宜迟,高升诺,这就传旨。”养心殿里传出齐泷兴奋地声音。

    五月的暖春天气,廊下的栀子花开的繁盛荼蘼,在夕阳之下,洁白如玉的花瓣染上了层层的金红色,香气

    游离弥散。

    苏谧回到采薇宫已经是日暮时分,小禄子快步走了上来,“娘娘,慕名护卫过来拜见娘娘了。”

    苏谧淡然一笑,“请他进来吧。”

    慕轻涵进了园子的时候,苏谧正斜倚在回廊上,视线从天际到晚霞上收回,落在他的身上。

    他在满地金红花瓣之中跪下来,苏谧淡然地笑道:“不必多礼。”

    莫轻涵没有动,他跪在她面前,仿佛宫门外层层叠叠的殿宇宫檐都远去了。

    “娘娘的救命之恩,卑职永远铭记在心,日后娘娘有任何驱策,卑职愿效犬马之劳,必定永不背弃,百死

    不悔。”就在这样的一个傍晚,莫轻涵说出决定了自己一生的誓言,永誓忠诚。

    他之后无数次回忆起这个傍晚,都只记得那妖艳低垂的晚霞和潋滟宁静的天幕,以及……比晚霞更加

    的冰清玉洁而迷离妖艳的身影。

    暮色越发低迷,一切都被艳丽的霞光度上了一层凄艳的色彩,她身畔的那一丛花朵如同粉红色的宝石一般

    ,散发出晶莹的光泽,可是再璀璨的宝石也及不上她的眼神那样的明丽动人。

    “慕护卫的意思本宫明白,”苏谧笑得温婉而满足,她所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本宫也必定不会辜负这

    番心意。如今本宫已经替你铺好了路,之后的事情怎么样,就看你自己的选择和努力了。”

    苏谧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严厉和决然,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本宫知道,你与倪副统领是至交好友,可是

    这一次的机会难得,你要知道把握。”

    慕轻涵低下头去,像是不能承受话中的份量,又像是不敢去承受这近乎燃烧一样的凄美,“娘娘请放心,

    轻涵一定不负重望。”他终于说道,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

    宫廷之中也有专门的演武场,在五月十五之日,在宽阔的可容近千人的大校场之中,比武的擂台早就已经

    高高地搭起,擂台的正面是高达数丈的华丽的高看台。

    踏着晨光,齐泷带着苏谧来到了场中,原本这样的场合不是后妃所应该出席的,但是在苏谧盛宠不衰的今

    日,没有人会为这样的细枝末节的小事去触齐泷的霉头。苏谧脸上带着轻盈的面纱,将秀丽的容颜遮掩地朦

    胧飘逸,场中不时有人偷偷地将视线投向她天水碧色的身影。

    看台之中布置地精美华丽,丝毫不逊于宫妃筵席上的座垫和引枕,前面的小几上摆入着各色精臻的水果点

    心,对于帝王来说,与其说这是一次盛大的武事,不如说是观赏一场赏心悦目的戏剧一般。

    真正最看重这一次比赛的可能就是那些站在外围的侍卫们了。苏谧抬头扫视着四面,整个校场的周围,站

    满了层层的侍卫,人虽然很多,但是有齐泷在场,众人严谨地遵守着御前的礼节,没有丝毫嘈杂的场音,一

    个个聚精会神地看着场中擂台上的两人,整个校场中人余下风吹过树叶的沙声。

    向高高的擂台上仰望,上午的阳光照射下来,明晃晃地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擂台上两人的身影似乎也恍惚

    起来。

    为了不落人口舌,齐泷专门颁布下旨意,按照比武的规则,除了身为副统领地倪廷宣和慕轻涵两人之外,

    其他的三等以下的侍卫也是有机会地,只要能够技高一筹,力压众人,这个侍卫统领的头衔就是谁的。可是

    不知道是因为两个人的威望太高,还是众人都自知不是对手,就连在慕轻涵被贬之后暂代副统领之职的宋单

    都没有下场比试的意思。

    此时的场中只有两人,风声响起,两人似乎在说着些什么,从苏谧地角度,没法看清楚两人的表情,更

    没法听见两人的对话。忽然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向这一边,苏谧身体一颤,在她没有来得及看清楚

    的时候,两人又都回过头去了。

    风声止息,“呛”地一声,两人同时拔出了长剑晴朗地日光照得雪亮的剑锋耀眼生辉,银白色的剑光很快占

    据了人们的全部视线,温暖和煦的天气被这寒冷的剑光耀得出厅的清凉。

    剑气纵横,清脆的交击场子撞击着人们地耳膜。两把剑不时因为剧烈的撞击溅起点点的火花。

    在这样近乎生死相搏的时候,倪廷宣的心里反而出奇地平静下来,自从当上大内侍卫开始,这几年以来,

    两人相交莫逆,日常里面不知道已经有过多少次的切磋比武了。

    就好像以前的每一次比武一样,动作几乎熟极而流,每一招,每一式彼此都太熟悉,太亲切了。

    可有什么不对。风吹过春天的枝丫发出“沙沙”地声响。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呢?

    是了,周围太安静凶。实在是太安静了。以前每一次地比武切磋,那帮子侍卫兄弟们都会近首节日一样的

    高兴,他们都在一旁欢呼鼓舞着,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品评着招式,议论着输赢。一场挥汗如雨地比试下来

    ,无论结果如何,两人都会高兴地出去喝上几杯,顺便谈论起彼此剑招里面的破绽和改良。

    今天的比武却安静地让人心里面发慌。

    两剑撞击,发出龙吟断空一般的声音,慕轻涵的剑招忽然就急促了起来。透过密集的银光交织的剑网,倪

    廷宣看着他没有丝毫表情的眼眸,他的眼神自始至终就注视在他的剑上,从踏上这个比武场开始,就没有真

    正地看过他一眼。

    在这漫天的银色剑光之中,他的眼神似乎也变成了近乎透明一样的银白色。

    自己的朋友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眼神?

    倪廷宣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站在斑驳的树影之下,他朝自己露出像是晴天之上一抹阳光那样

    的笑容,扬声打着招呼。

    自己最好的朋友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的陌生?俊朗清秀的面容上是一种自己不曾见过的表情,冷漠,坚定,

    还带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的伤感。

    而他的招式却充满了杀意和魄力,剑势凶狠凌厉,流动的银光交织蔓延开来,变成一张巨网,层层地逼迫

    近,决然而辛辣。

    两人的身影交错开合,快地已经近乎不可见,苏谧看向身边,齐泷正兴致勃地向着身边的内监指点着什么

    ,高升诺点头哈腰地回应着。苏谧只觉得一阵厌烦,她侧过头去,场地的外围,是浓密的树木,碧蓝的天空

    明净如洗,一阵风吹过,伴着细碎的轻响,几片叶子连接不断地掉落下来,在这个最繁盛的春季也有凋零的

    生命啊。

    擂台上清脆的交击声还是不绝于耳。

    场中忽然迸发出一阵惊呼,苏谧回过头去,正看见慕轻涵的剑势如同诡异的银蛇一般,飞快卉过一条绵延

    的曲线,卷向倪廷宣的喉咙。

    连思索都来不及,生死一瞬的直觉,让倪廷宣本能性地将全身的精神都贯注与那柄剑上,瞬间如同行云流

    水一般的剑光划过,斩断了慕轻涵流畅如银线一般的快击,细密的剑光织成的银网被这惊鸿般的一剑穿秀了

    ,如同打碎了满地的月光,慕轻涵密集的剑势立记得散乱开来。

    倪廷宣那令人惊艳的一剑去势依然未止,瞬间就贴近了对手,慕轻涵几乎能够感触到那令人颤栗的寒气,

    然而,他没有一丝的后退,就这样冲着剑势迎了上去。

    倪廷宣大惊失色,刚才是死亡的威胁让他别无选择地使用出这样的凶险根历地绝招。眼看着剑丸就要刺

    进慕轻涵的身体,他的剑势忍不住一缓,不自然地向旁边一颤,紧迫着慕轻涵的脖子划过去。

    忽然之间,整个校场就变成一片寂静。

    倪廷宣努力地想要低下头去,可是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

    原来他地剑刃是这样的寒冷啊,就好像他今天的眼神。

    他竭力抬起头,看着他,从这个角度望去,只看见朋友低垂的长长地睫毛在不住地颤抖。遮住了原本像阳光

    般清朗明亮的眼神。

    慕轻涵的手依然握在剑柄上,因为用力太大,虎口渗出点点的血迹,沿着他青筋爆志的手上不停地向下滴

    落。从倪廷宣胸口流出的血迹顺着光洁如同晶面的剑刃流到他的手上,两人地血迹流到了一处,分辨不出彼

    此。

    慕轻涵想要抬起头去,他的视线顺着倪廷宣因为痛苦和疲倦而起伏的胸口向上,一直看到他长久以来习惯

    于紧紧抿着的薄唇。

    他想起自己以前总是笑话他说,老是这样一副死板的面孔,才会让手下的兄弟们以为他格外的严厉,日常

    就应该多笑笑才对。

    现在,倪廷宣的唇微微颤动了一下,慕名轻涵心里忽然充满了恐惧,他会说什么?

    他不敢去想像。

    时间好像凝固住地蜘蛛网一样,粘稠困踬,让两人都挣脱不开。

    身后齐泷站起来,随即充满兴奋的声音传来:“好,慕轻涵技高一筹,胜出为侍卫统领。两位受卿地武功

    都好的惊人,值得为我大齐地表率……”

    齐龙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慕轻涵只觉得一阵恍惚,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紧握住

    剑柄的手已经生疼地近乎僵硬,他想要松开手,可是手掌却全然不停使唤。

    忽然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腕,那掌心里面灼然的温度让慕轻涵忍不住颤抖失措,他的手求连一丝的力气都没

    有,任凭那只手握住自己的手,然后主导着,将光洁的剑刃从他的胸口抽出。

    慕轻涵只觉得自己的全身力气也被这样简单的动作抽走了。他踉跄着后退,那把剑上醒目刺眼的血迹是那

    样的鲜红,似乎是要把他湮没了一般,他忽然就起了一种冲动,要将手中的剑远远地扔出去。

    “慕轻涵接旨!”宣旨内监一声尖细高亢地唱喏瞬间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猛地惊醒过来,回过身去。

    那一抹浅碧色的身影站立了起来,向着这边看来。

    她的眼神充满了喜悦和期待地持着他,慕轻涵清醒了过来,对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虽然他使用了这

    样卑劣的手段,虽然他伤害了自己最依赖的朋友,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看见她这样满意的而喜悦的眼神。

    周围的一切都被他抛在脑后,他面向高台,单膝跪了下来。

    自始至终,他不敢去看他的眼神。

    齐泷的旨意顺理成章地颁布下来,周围的场中一片欢呼。

    倪廷宣的身体因为慕轻涵的松手而失去了支撑,他捂住自己的伤口把剑从自己身体里面抽出的剧痛和动作

    几乎让他剩余的全部力气耗尽了。

    他用剑支撑着地面才没有摔倒,彻骨的寒意顺着伤口蔓延开来,力气也在无声地流失着,嫣红刺眼的鲜血

    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到擂台上,生命力……还有什么更加重要的东西,都随着这一滴接一滴的血迹远去

    了,流逝了……

    手中的长剑被自己身体的重量压制地弯曲成一个半圆的弧度。

    耳中传来一片接一片欢呼声,原本在侍卫们之中,慕轻涵的威望和人缘就远远地比他强得多。

    这样就好了,这样的结局还有什么好遗憾的?他比自己更加需要这个侍卫统领的官职,他有这样做的理由

    ,自己应该能够接受。他竭力安慰着自己,就好像竭力支撑着自己摇遥遥欲坠的身体不要倒下一样。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瞬间,无数的记忆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心中飞快地掠过,一次次把酒言欢地痛快,一次

    次比武较量的畅意,一次次坦诚夜话的信任,两人日常的点点滴滴从倪廷宣的眼中闪过。他努力地抬起头来

    ,那里,他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女人的身影都变得缥缈起来,意气风发的张扬和天水碧色的绰约交织在一处

    ,视线逐渐变成了一片灰暗,只见到剑刃反射着孤寒的光芒,还在冷漠地闪烁着……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过他一眼,她也一样。

    身后倪廷宣倒地的声响传来的时候,慕轻涵正抬起头来,扬声道:“微臣一定竭尽所能,报效皇恩,不负

    重托。”声音和视线清朗而坚定。

    廷宣,对不起,当人有了执着之后,就会变得狠毒起来……第1节:第一章璇玑神医(1)

    第六重千山暮雪前路茫茫

    一场纷纷扰扰的比武尘埃落定,大内侍卫统领的职位也无可争议地有了归属,没有人对此提出任何的意

    见。

    慕轻涵刺倪廷宣的那一剑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也不是几天之内能够恢复的。倪廷宣暂时卸了他副统领

    的差事,回家养伤去了。对于倪源父子都告病在家的现状,再联想到倪源为大齐立下的汗马功劳,齐泷心里

    头也是有一份歉疚的。但这份歉疚也只不过是变成了各种补品赏赐,流水般的进了倪府。

    紧接着到来的文举和武举相继成功地完结,让大齐的帝王陷入了新一轮的忙碌,把这些细枝末节统统抛

    在了脑后。

    苏谧伴在他的身边,偶尔也会提一些意见和看法。

    这一天,两人正在殿中讨论着几个新科士子的封官问题,高升诺捧着大堆的画卷进来回禀,原来是葛澄

    明负责绘制的后宫女子的画像都已经完工了。

    翻开一卷卷画轴,或秀丽天成,或妩媚多姿,无数佳人翩然纸上,栩栩如生,摇曳生香。

    齐泷拿起苏谧的那一幅,仔细端详着,笑道:谧儿的这一幅真是天姿国色,恍若仙子啊。

    苏谧凑过头去一看,笑道:皇上还没有看过后宫诸位姐妹的画像呢,可不要这么早就出言夸赞,说不

    定看了其他姐妹们的画像之后就会觉得谧儿姿色远远不及,到时候可不要再责怪谧儿上不得大台面啊。

    怎么会呢?齐泷放下画轴笑道,这葛鸿也算得上是国手一级的画师了,此人多才多艺,可惜不能为

    我所用啊。

    前几天,他再一次下旨征召,而葛澄明又一次拒绝了他的好意。看到齐泷的脸上透出抑郁的色彩,苏谧

    连忙说道:如今皇上已经招揽了这样多的人才,还嫌不足吗?说着,转身指着御案上那层层叠叠摞得极高

    的文书,带着几分嗔意地抱怨道,如今光是这些人,皇上就已经被累得几天几夜没有睡好觉了,要是再多

    了,就算皇上体力过人,还能够坚持,臣妾可是要受不了了。那些都是今科文武两举的士子资料,这些天

    来齐泷正忙碌着如何将这些人安置封官。

    齐泷笑了起来,道:说的也是,如今我们大齐良才济济,倒是也不缺那一个两个的。

    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画卷赞叹道:谧儿的容姿绝世,难得的是画中竟然还能够将谧儿空灵脱俗、不沾

    尘世的气质表现出来,只怕比较起那幅传说之中的瑶池仙品也不承多让了。

    皇上这话臣妾就更加不敢当了,皇上竟然把臣妾的画像同董大家的真迹相提并论,传出去,人家岂不

    是要笑话臣妾不自量力了。

    谧儿无须妄自菲薄,董潜光的五美图在世上传闻起来,已经是近乎神仙一般,可是他画中的,不也是

    世俗的凡人吗?又不会真的是天上的仙子。

    朕可是金口玉言,既然说谧儿的这一幅图当得,就是当得。说着说着,兴致上来,齐泷拿着画来到御

    案前,提笔轻点墨汁,当即在画上写下了瑶池仙品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飘洒有致。

    苏谧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感觉。

    先帝曾经立誓要集齐五美图,费尽心力而不可得,如果是用了皇上这样的方法,这五美图可是唾手可

    得了。苏谧禁不住打趣道,要不皇上再请葛先生过来,将那另外的四美也一并补齐了,也算是满足了先帝

    的一个遗愿。

    听闻了这句玩笑话,齐泷的脸色反而阴郁沉重起来。

    皇上……苏谧眉头一皱,惊疑地问道,是臣妾的话不妥吗?

    齐泷摇了摇手道:不是谧儿的话有所不妥,只是朕忽然想到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情,唉,头疼良久了。

    什么事情让皇上这样的忧虑呢?苏谧问道。

    齐泷沉默了稍许,展颜一笑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算是什么大秘密了,说与谧儿听也无妨。

    说罢,将手中的画卷放下,问道:谧儿可是听说过董大家的生平?

    旧梁时的大才子董潜光天下谁人不知。苏谧笑道,董大家不仅是当世无双的才子,书画双绝,文武

    全才,而且生平风流自赏,放荡不羁,素来被后来的士子狂士所推崇。

第六卷千山暮雪·前路茫茫 第一章 璇玑神医(上)

    一场纷纷扰扰的比武尘埃落定,大内侍卫统领的职位也无可争议地有了归属,没有人对此提出任何的意见。

    慕轻涵的那一剑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是也不是几天之内能够恢复的伤势,倪廷宣暂时卸了他副统领的差事,回家养伤去了。对于倪源父子都告病在家的现状,再联想到倪源为大齐立下的汗马功劳,齐泷心里头也是有一份歉疚的。但这份歉疚也只不过是变做了各种补品赏赐,流水般的进了倪府。

    紧接着到来的文举和武举相继成功的完结,让大齐的帝王陷入了新一轮的忙碌,把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统统抛在了脑后。

    苏谧伴在他的身边,偶尔也会提点一些意见和看法。

    这一天,两人正在殿中讨论着几个新科士子的封官问题,高升诺捧着大堆的画卷进来回禀,原来是葛澄明负责绘制的后宫女子的画像都已经完工了。

    翻开一卷卷画轴,或秀丽天成,或妩媚多姿,无数佳人翩然纸上,栩栩如生,摇曳生香。

    齐泷拿起苏谧的那一副,仔细端详着笑道:“谧儿的这一副真是天姿国色,恍然仙子啊。”

    苏谧凑过头去一看,笑道:“皇上还没有看过后宫诸位姐妹的画像呢,可不要这么早就出言夸赞,说不定看了其他姐妹们的画像之后就会觉得谧儿姿色远远不及,到时候可不要再责怪谧儿上不得大台面啊。”

    “怎么会呢?”齐泷放下画轴笑道:“这葛鸿也算的上是国手一级的画师了,此人多才多艺,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啊。”

    前几天,他再一次下旨征召,而葛澄明又一次拒绝了他的好意。

    看到齐泷的脸上透出抑郁的色彩,苏谧连忙说道:“如今皇上已经招揽了这样多的人材,还嫌不足吗?”说着,转身指着御案上那层层叠叠摞得极高的文书,带着几分嗔意地抱怨道:“如今光是这些人,皇上就已经被累得几天几夜没有睡好觉了,要是再多了,就算皇上体力过人,还能够坚持,臣妾可是要受不了了。”那些都是今科文武两举的士子资料,这些天来齐泷正忙碌着如何将这些人安置封官。

    齐泷笑了起来,道:“说的也是,如今我们大齐良才济济,倒是也不缺那一个两个的。”

    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画卷赞叹道:“谧儿的容姿绝世,难得的是画中竟然还能够将谧儿的空灵脱俗,不沾尘世的气质表现出来,只怕比较起那副传说之中的瑶池仙品也不逞多让了。”

    “皇上这话臣妾就更加不敢当了,皇上竟然把臣妾的画像同董大家的真迹相提并论,传出去,人家岂不是要笑话臣妾不自量力了。”

    “谧儿无需妄自菲薄,董潜光的五美图在世上传闻起来,已经是近乎神仙一般,可是他画中的,不也是世俗的凡人吗?又不会真的是天上的仙子。”

    “朕可是金口玉言,既然说谧儿的这一副图当的,就是当的,”说着说着,兴致上来,齐泷拿着画来到御案前,提笔轻点墨汁,当即在画上写下了“瑶池仙品”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飘洒有致。

    苏谧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感觉。

    “先帝曾经立誓要集齐五美图,费尽心力而不可得,如果是用了皇上这样的方法,这五美图可是唾手可得了。”苏谧禁不住打趣道:“要不皇上再请葛先生过来,将那另外的四美也一并补齐了,也算是满足了先帝的一个遗愿。”

    听闻了这句玩笑话,齐泷的脸色反而阴郁沉重起来。

    “皇上……”苏谧眉头一皱,惊疑地问道:“是臣妾的话不妥吗?”

    齐泷摇了摇手道:“不是谧儿的话有所不妥,只是朕忽然想到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情,唉,头疼良久了。”

    “什么事情让皇上这样的忧虑呢?”苏谧问道。

    齐泷沉默了稍许,展颜一笑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算是什么大秘密了,说与谧儿听也无妨。”

    说罢,将手中的画卷放下,问道:“谧儿可是听说过董大家的生平?”

    “旧梁时的大才子董潜光天下谁人不知。”苏谧笑道:“董大家不仅是当世无双的才子,书画双绝,文武全才,而且生平风流自赏,放荡不羁,素来被后来的士子狂士所推崇。”

    “那你可知道他的出身?”齐泷笑着问道。

    “皇上是在考校臣妾呢。”苏谧随即含笑道:“董大家出身高贵,他是旧梁后族董家的直系子弟,是梁国末代正敏皇后的亲弟弟。”

    “嗯,他虽然是梁国人士,但是其实朕私底下也常常羡慕钦佩他的风骨啊。”齐泷叹道:“可惜最后还是不得善终。”

    二十多年前,齐国攻打梁国的时候,董潜光归国效命,在梁国灭亡之后自杀殉国了。

    “之后,董潜光的五美图就被世人所垂涎,纷纷抢夺寻找。这种狂热的争抢却并不是仅仅为了那些画本身的珍贵和稀有,而是因为一个谣言。”齐泷继续说道。

    “谣言?”苏谧疑惑地问道。

    “不错,当时梁国灭亡之后,就传出一个谣言来,说梁国灭亡的时候,将国库之中的宝物都收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点,而这份宝藏的线索就藏在董潜光的五美图之中。”

    苏谧此时的神情看似惊讶,心里头却并未看重这些话。在这个战乱的时候,随时有国家灭亡,也随时有国家兴起,而这种关于宝藏之类的传言也是街头巷尾的人们热衷的谈资之一。走到茶楼酒肆之中,随处可以听见说书人讲述起这样的故事,或者某国灭亡之后留下宝藏,谋皇子忍辱负重凭借宝藏复国成功,或者某无端被灭的家族留下武功秘笈,背负血仇的后人为家族报仇雪耻。说的是唾沫横飞,听得是津津有味。

    苏谧对这种事情根本就是不屑一顾,也不知道是哪个无聊的人编排出这样的谣言来。别的不用说,单是那幅瑶池仙品,其中绘制的人物就是苏谧的母亲,所以那幅画一直是在苏谧的手中,早被她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与藏宝图根本扯不上一点关系。

    “这种谣言纷纷扰扰地传了几年就自动地平息了,因此对于这件事,世间的人都只以为是国家灭亡之后自然而然的虚幻谣言而已,可是……有一件事情却是不争的事实。”齐泷神色郑重起来:“当年我们大齐的军队攻陷梁国的都城之后,前往国库查看收缴,却发现国库已经被人搬空地一干二净了,连一个铜板都没有留下。”

    “啊!”苏谧禁不住惊讶起来。梁国末代的君主梁顺帝虽然懦弱无能,但却不是奢侈淫逸的君主,梁国的富庶又一向是各国之中首屈一指的,国库竟然会无端空了。

    这个谣言难道不是空穴来风?!

    “那个谣言确实不是无端起浪,根据俘获来的旧梁臣子那里得到的消息说,在梁国京城破城之前大约两三个月,董潜光就秘密奉了太后和梁帝的旨意,率领一只车队出城,表面上是运送给养物资,可是离城之后就不知去向了,只余下董潜光在月余之后只身返回。父皇曾经派人多次暗中调查,发现实际上根本没有人接到过那一批给养。而且之前梁国的朝廷里面确实有过迁都北上,以避锋芒的朝议。”

    “如果不是倪源当时归降的恰到好处,使得我大齐的援军立刻出关北上,只怕梁国就能够及时地迁都避开大军了。”

    苏谧听得心头震惊莫名,想不到当年还有这样的内幕,原来齐武帝一直追索这几幅图不仅仅是因为好色猎奇的心理,主要是因为这个。

    “这件事情先帝深为忧虑,当时就封锁了消息,但是翻遍了整个梁京,也没有找到别的线索,民间又开始流传起这样的谣言,于是先帝对外声称是贪恋这五幅画,暗中命人寻找收集。”

    苏谧摇了摇头,就算是真的有这一份的宝藏吧,但是也绝对与这五幅图画没有丝毫的关系,至少与瑶池仙品没有丝毫的关系,这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

    对于这一段事情,齐泷的心中也一直存着芥蒂,从先帝开始,就屡次暗中派人到梁国京城一带搜索,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关于这一批财宝竟然得不到丝毫的消息,按理说董潜光就算是干得再隐秘,他终究也不是神仙啊,还能把东西弄上天不成?必定有迹可循才对,如今却全无一丝的消息。

    傍晚的时候,苏谧回到采薇宫,正在卸妆,小禄子提着药包跑了进来。

    “去拿一点安神的药材来,也要费这么大的功夫,又是偷偷跑去哪边玩耍去了吧。”觅青带着几分嗔怪地说道,一边从小禄子的手里接过药包。

    “姐姐可千万不要冤枉我啊,”小禄子委屈喊了起来,“去拿主子用的东西,怎么敢半途上偷跑去玩呢,我小禄子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吗?”

    “那怎么闹到现在才回来,取个药竟然费了足足一个时辰?难不成太医院搬到宫外去了?”觅红也在一旁数落道。

    “太医院倒是没有搬到宫外,只是现在里面太乱了,半天没有个人搭理我,要不是看在我们主子的面子上,只怕现在还在那里等着呢。”小禄子抱怨道。

    “太医院那边又出了什么稀罕事儿了不成?”苏谧笑道,一边把手中镶嵌宝石蓝的蝴蝶翡翠簪子放在一旁:“看你一副猴急的样子。”

    “也没有啥大事,”小禄子摸摸头,“就是刚刚从那边领东西的时候听说,又来了一位新的医生。是王家专门请来为太后治病的,听他们说的神神道道的,可不得了了,满院子的太医都忙着围着那一个人请教着呢。我挤都挤不进去,平白出了满头大汗。”

    “是什么医生,这么重视?”苏谧心不在焉地说着。这些日子,太后的病情越发的严重了,齐泷无论心里头怎么想的,面子上的功夫也是要做的,于是下了旨意寻访天下的名医,以尽孝心。

    “听他们说的,是什么绝世神医,叫什么璇玑神医,苏未啥的……那个啥来着?”小禄子摸摸头,想着刚刚听过的名字,入耳的时候也没有上心,马上就记不清楚了。

    “啪”一声脆响,苏谧手中的簪子掉落在地上,脆生生的碧玉跌成了两段。

    “璇玑神医苏未名”!”苏谧的声音都不像是她自己的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原来主子也听说过啊。”小禄子恍然大悟地说道,一边抬头看苏谧。

    呃!主子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医生嘛,怎么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啊?!

第六卷 第二章 璇玑神医(下)

    经过一番修整改建,新建成的慈宁宫更加富丽祥和,园中多移植了新鲜名贵的树木花草,上一次还是烟熏火燎、凄凉惨淡的景象,不过数月之后,就已经是姹紫嫣红,含芳吐艳了。

    被烧得焦黑的地方都拆卸丢弃,重新铺上天青色的瓷砖,园中人工堆砌的溪流清澈见底,婉转流过汉白玉的雕栏,在铺陈着雨花石的潭底积聚起来,一派纤尘不染的风姿气度。

    齐泷正在慈宁宫的偏殿之中召见那位传说中的神医,苏谧走近殿门口,就闻到一种雅致的药香扑面而来,太后病情日益严重,如今太医院之中最好的几位太医都日夜轮值在慈宁宫的偏殿之中,随时等候传诏。各种补品名药在雕刻着瑞兽祥纹的双足小鼎上熬着。伶俐的小太监在旁边扇着蒲扇,催动着火苗。

    不用内监通禀,苏谧掀起珠帘进了偏殿,果然见到齐泷和一个长须飘逸的长者正在对坐谈笑。

    皇后也在身边时不时地插上几句,姿态娴雅,只是高华的脸庞黯淡了不少,依稀可见眼睛里有细密的血丝。自从太后病情转重之后,皇后就留在慈宁宫中,衣不解带地精心侍奉,日以继夜。看皇后这幅样子,就知道这一次太后的病情不容乐观。

    齐泷见到苏谧进来,含笑道:“谧儿也来了,快来见过苏先生。”

    看苏谧装饰高华,齐泷对面的人也起身见礼,苏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他是一个身穿皂青色儒士衫的男子,年约四旬多,生的面如冠玉,洒脱不羁,举止之间颇有魏晋气度,颌下三缕长须更加衬托出一派世外隐逸的风范,身后还侍立着一个仆役模样的人,看起来是个学徒,低眉顺目。

    苏谧心中一阵恍惚,义父去世的时候正好三十九岁,气度翩然如谪仙,而且谈吐风趣,笑若薰风。眼前之人与义父生的确实有一两分的相似。义父行走江湖,悬壶济世是在年轻的时候,早在二十年前就退出江湖,与义母一起隐居在皖州翠烟山上,再也不涉世事,只是偶尔为本地的乡间猎户村民治病救助,世间无人知晓。所以也无人见过义父之后的相貌。

    凝神看着眼前这个人,苏谧只觉得厌恶透顶,她竭尽全力才能压制住自己的冲动,不至于当场发作揭开这个冒牌货的真面目。他竟然胆敢冒充自己的义父,这实在是触犯了苏谧心中某根难以承受的底线。

    保持着优雅的风度,苏谧依礼见过诸人,坐下后含笑问道:“皇上与苏先生在谈论什么?这样好的兴致。”

    “正在说着皖州地带的风光山色呢,”齐泷笑道:“苏先生不仅医术高明,见识也是不凡啊。”

    “皇上过奖了,不过是在下年轻的时候走过不少地方,见得多了一些而已。”“苏未名”轻捻着长须,潇洒地笑道。

    苏谧睫毛稍稍低垂,注视着眼前那一杯盈盈含碧,幽香淡雅的香茗。齐泷和“苏未名”的谈论还在继续,齐泷时不时地说起各色乡间的典故风景,“苏未名”见识也是卓绝,两人兴致颇高。

    “听说皖州有翠烟山湖光山色,美不胜收,先生可是知道?”苏谧在一旁插嘴问道。

    “哈哈,不巧,老夫前一段时间就是隐居在翠烟山之中的,”“苏未名”笑道:“最近才觉得手脚发痒,耐不住寂寞,于是又入了江湖行走,不想就被定国公发现了行踪。”

    “这也是先生与我们的缘份。”皇后含笑道。

    苏谧也掩口轻笑:“太后她老人家病情沉滞,皇上和定国公也是日夜思虑,忧心如焚,如今先生过来了,正好可以让皇上放心不少呢。苏谧虽然见识浅薄,但是也听说过先生肉白骨,活死人的大德大能,一直钦佩不已。”

    “在下不过是通晓一些微末的医术,‘肉白骨,活死人’那是万万不敢声称的,都是江湖上的朋友给在下面子而已。”“苏未名”笑道。

    “先生的医术之高明都是有目共睹的,连朕的太医院里几位年老德高的院判都是连声佩服,先生就不必过谦了。”齐泷笑道:

    “苏未名”含笑谦虚了几句。

    “只要先生能够治好母后的病,必定为先生封官晋爵,扬名于天下。”皇后在一旁诚恳地说道。

    “太后的病情已经日久沉疴,不过幸好老夫来的早,还不是积重难返,只要按照老夫的方法使针治疗,才详加调养,必然可以痊愈无碍啊。”“苏未名”信心十足地说道。

    听见“苏未名”说的这么有把握,皇后的脸上禁不住现出喜色,有几分心急地问道:“神医认为,大约多久能够见效呢?”

    “这个……”“苏未名”思虑了片刻,道:“老夫有一套密法正可治疗这种陈年旧疾,依照太后她老人家的病情来看,如果从现在开始,每天老夫施针治疗大约一个时辰,持续一个月左右,一个月之后,每隔两天施针一次就好,再持续大约一年左右,就可以彻底痊愈了。”

    这样长的时间?这个样子,这个家伙岂不是要居住在宫里头了?

    苏谧的心中一阵疑惑,原本她以为,这个人不过是个胆大包天的江湖骗子,借着义父的名头来招摇撞骗的,谋划一些金银赏赐,可是刚才齐泷说起来,连太医院的医术高手都对他钦佩有加,那么此人必定是个有真材实料的了。只是这样冒充别人入宫是为了什么?如果他有把握治好太后的病的话,或者说,他真的是为了治好太后的病而来的话,大可以使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反正如今齐泷已经下了旨意从民间征召名医,他如果是为了名利地位,正可以借此时机成名立业。

    这样打着别人的名号,必然是别有所图,难道他是王家安排入宫的内部势力,想要在宫中别有图谋的?可是如果是王家亲自安排的人,没有必要假借义父的名头吧,应该是越低调越好,这样大张旗鼓只怕过于引人注目了。联想到前些日子在慈宁宫拜年的时候,定国夫人的话,只怕是有人借了王家寻找璇玑神医这个沸沸扬扬的因头生事。

    看来多半是王家的敌对势力派来的,太后可以说是王家最坚强的靠山了,借着治病的手段将太后顺势除掉,神不知鬼不觉。而且人还是王家招揽来的,到时候王家只能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甚至还可以再查出谋害的行为,反过来怪罪到王家的身上。

    可是刚刚这个“苏未名”的一席关于治疗的话又动摇了这个疑虑,如果是想要除掉太后,没有必要用这么多的时间吧?

    难道他是想要留在宫里头!为什么?或者说,他到底是谁派来的?

    苏谧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皇后已经起身告退,前去后殿侍奉太后去了。齐泷和“苏未名”的畅谈依然在继续。

    “这么说来,先生对于毒药也是有研究的了。”齐泷笑道。

    “毒药、毒药,毒即是药,毒按照本质说起来,也是药材的一种。”“苏未名”带着几分得意地笑道:“精通算不上,但凡这世上存在的毒,老夫还都能知道一二。”

    “哦,”齐泷来了兴致,问道:“那么依照先生之见,这个世间最厉害的毒药是什么呢?”

    苏谧忍不住抬头看了齐泷一眼,什么时候他对这个感兴趣了?

    “苏未名”轻捻长须,声音带着几分兴奋地说道:“如果说起这个世间的毒药嘛?无法笼统地说出哪一种毒药最毒。只能说各自有各的妙处,关键还是看要用在何处,有何种目的,只要用的对了,即便是一碗清茶有时候也会成为最厉害的毒药,用的不对,即便是冠绝天下的奇毒也是毫无用处。”

    “请先生赐教。”齐泷孜孜不倦地询问道。

    两人侃侃而谈,旁边的苏谧却听得直打哈欠,“苏未名”继续说道:“说到这世间的奇毒,莫过于鹤顶红、七星海棠、牵机等寥寥几种,其中的药性各不相同。但是比较起来,其实这个天下最毒的毒药莫过于泰天水。”

    “先生说的前几样朕倒是知道,不知道这个泰天水是何物呢?”齐泷兴趣盎然地问道。宫廷赐死有罪的宫妃的毒酒,就是使用鹤顶红,这几种毒药宫中都是常备,自然是熟悉的。

    “苏未名”兴致也上来了,侃侃而谈道:“泰天水是由……由江湖之中一位异人所配置的毒药,传说之中是由纯水之中提取而出,无色无味,这个世间没有任何手段能够事先检验出来,更加没有任何药材可以将这种毒解开。”

    苏谧的嘴角撇了撇,泰天水这种奇毒她也是知道的。别人也许解不开,但是她却是世间唯一知道解药的。

    这种毒药曾经在二十年前风行一时。中了这种毒药的人都会吐血衰竭而死,再加上没有手段能将其事先验出,可以说是暗杀之中极为青睐的手段了。那时候,与义父齐名的毒手神医高渊闻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这种奇毒,仗之横行天下,无人能解,连义父都为之头疼不已。不过这个高渊闻不久就传闻被仇家追杀击毙,这种无人知道配方的毒药也就很快退出了人们的视线。

    只是义父在归隐之后都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四处寻找泰天水的来源和解药。直到近十年之后,他才终于发现了泰天水的来历。

    世间之人把这种毒药说的玄而又玄,说它是从天然的纯水之中提炼而出,无法可解。其实泰天水之毒是由坐落在南疆的一种寒潭里面天然之水提炼而成,因为在那处寒潭之内毒瘴遍地而且寒气逼人,使得毒气、寒气交织郁积、无法散发,在这样特殊的地域环境之下,经过千年的熏陶凝结,使得毒气侵入水中。

    这个世间的一切剧毒之物都是有其天生相克的事物的。一般毒物出没的十丈之内,定然有其克星。这水潭之中万物都无法靠近,却偏偏有一种琉璃七彩鱼能够生长其中,这泰天水之毒也就只有生长在其中的这种鱼能够解毒。这是义父归隐多年之后才参详破解了泰天水的配料,又四处寻找得知的。而且连鱼也带回来一条。可惜那条珍贵的鱼被她挟私报复,给吃掉了。

    等等,他说起泰天水,苏谧心中灵光一闪,忽然就想起一个人来。她抬头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苏未名”。难道是他?虽然传说之中他已经被仇家围攻而死,但是世人却一直没有见过他的尸首。她的心中豁然开朗,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冒充自己的义父,并且对毒药有这样精深的造诣。

    此时的“苏未名”依然兴致高昂地与齐泷交谈着。

    苏谧的心中却是惊疑不定,神色闪烁地打量着眼前的冒牌货。如果真的是他的话……

    这时候,“苏未名”身后的那个学徒好像是感觉到了苏谧的目光一样,猛地抬起头来,向苏谧看去。

    那眼神凌厉明亮,如同利剑一般,苏谧未曾防备之下竟然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向后一晃,险些从座位上跌倒。

    待坐稳了身形,再看过去,还是那个低眉顺目的学徒,从模样到神态都是平常之极,垂手恭谨地立在“苏未名”的身后,丝毫不引人注目的。

    刚刚那只是错觉吗?苏谧都忍不住疑惑起来,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什么都来不及确定。

    她盯着那个学徒,忽然就生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胸口的那处旧伤口又隐隐开始做疼……

第六卷 第四章 凝露销魂

    “娘娘,怎么了?”外面的小禄子看到苏谧入车的姿势有些不自然,起疑地问道。

    压在苏谧喉咙上的那一抹寒光又紧了紧,感受到极具压迫力的冰冷视线盯在在自己的身上,苏谧的手掌心渗出微汗,她竭力保持着平静的语调:“刚刚滑了一下,没有什么。”

    眼看小禄子还要再问什么。苏谧连忙打断道:“回宫去吧,本宫累了。”

    小禄子微一犹豫,当即高声唱道:“起驾回宫!”

    苏谧稍微放下心来,如果被小禄子发现了什么,自己和他们都要当场死在这里了,她毫不怀疑后面的人会把手中的匕首向自己的喉咙上划下来。

    苏谧正思量着如何摆脱僵局,忽然一阵摇晃不稳,似乎是身后的人失力向后依去,苏谧被他的力量带着向后踉跄倒去,正好跌在他的怀里。

    两人的姿势极其暧昧,苏谧一阵恼怒上来,却感受到身后的身体因为自己的接触而忽然变得僵硬颤抖。她立刻想到慕轻涵的话,“……他已经受了多处重伤,必定支撑不了多久了。”

    他已经重伤了!想到这里,苏谧的身子本能地一紧,身后的人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反应,好像猜到了她的想法一般。“不要轻举妄动,”他原本揽在苏谧的肩膀上的手没有丝毫的放松,紧紧地环在苏谧的身上,轻轻在她耳边说道:“我虽然伤势不轻,但是解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妃和几个太监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声音低沉而富有一种珠玉般的清脆,带着轻柔的疲倦。

    他应该很年轻。苏谧忽然就生出了这个念头,然后就突兀地回头看去。

    那是一张很平常的相貌,平凡到让人见上一百遍几乎都描述不出他的相貌特征,很容易就湮没在人群之中。眼前这个人,他是名震江湖的温弦吗?还是别的刺客?

    身后的人也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突兀大胆的动作,愣了一下,两人瞬间对视,两张脸相隔不过几寸。

    他一直没有注意过苏谧的容貌,此时看清楚了,狭长魅惑的双眸也忍不住闪烁起几分惊叹赞美,随即眯了起来。

    那眼神让苏谧心里头一颤。就是这样一个眼神,他原本平凡的容貌就变得鲜活出众起来。

    原本还有不确定的疑惑,可是在对上那一双眼睛之后,苏谧就可以肯定了。那一双眼睛已经明白地告诉了她,他就是上一次见过的那个青衣杀手温弦。

    虽然眼前的相貌很是平常,而且也不是上一次见到的神医学徒的相貌,但是葛澄明告诉过她关于温弦的事情,知道他是易容改装的高手。

    “宫妃都是像你一样的胆大包天吗?”他低声问道,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调侃。

    “不敢当,请温公子的手拿的稳一点,不要把本宫的颈部划破了,那样明显的地方,可是不好遮掩啊。”苏谧压低了声音反唇相讥道。

    那句“温公子”一出口,苏谧能够明确地感觉到车辇里的温度瞬间凉了几分。从这样的反应来看,他确实是温弦无疑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为什么要来刺杀齐泷呢?受了谁的指示?而如今太后宫中那个冒牌神医身边的又是谁呢?

    “大齐的宫妃都是这样消息灵通吗?还是在下的名声已经街知巷闻到这样的地步了?连深闺内阁的妃嫔都琅琅上口。”温弦手上的匕首看似松了松,语调轻松随意地问道。但苏谧却知道他其实是对自己起了杀机。

    苏谧满不在乎地微微后仰了一下,脱离了匕首的寒气,然后用手拢了拢秀发,整了整衣角,含笑看着温弦道:“只是妾身对温公子倾慕已久,所以对于公子的消息比常人灵通些许而已。”

    温弦啼笑皆非,眼前的女子真是让他意料之外。因为路上的小石子,车辇颠簸了一下,他意识到,车驾还在行驶之中,“看来娘娘所居住的宫室离这里很远呢?”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错,本宫所居住的地方接近冷宫,地处偏僻,守卫自然也是松懈的,想要翻出宫去,只要向东穿过去锦宫,再闯过一处半废弃的荒园就好了,以公子的武功嘛……”

    苏谧上下打量着温弦,朱唇轻轻吐出近乎诱惑的话语:“简直是……易、如、反、掌。”

    温弦猛地盯住她,灼灼的视线好像要要穿透她的笑脸,直射入内心深处。

    这一路上,车辇上华盖低垂,锦绣遮蔽,血腥味无法发散,越发浓重起来,混合着车辇里面柔和典雅的薰香,宛如沙场和闺阁的奇妙混合,在这个昏暗而狭隘的空间里面,形成一种罕有的味道,让人情不自禁地心跳急促。

    温弦的目光转而变成疑惑,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显然她是完全没有武功的,为什么会这样的镇定自如呢?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他直接问道。语气带着几分恼怒,他不习惯于这样被人主导着。尤其对方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果那一处宫室的地形真的是那样有利的话,他大可以将眼前这个女子和外面的太监统统杀死,然后杀出去。

    他不能再等了,身上的伤势颇重,如果不是他向来心智坚毅,远胜常人的话,现在早就爬不起来了,更勿论在这里谈笑自如。而且刚刚他与那群侍卫们拼杀的时候,其中颇有几个高手,他迫不得已,使出崔发内力的独门密法,之后有一段时间会内力全失。眼下他还能够催动功力,勉强支撑,可是时间拖得越久,自己的伤势就要越恶化。

    “在下不过是对公子倾慕已久,希望能够请到公子前去本宫的宫里头稍坐片刻而已。”苏谧温柔婉约地说道,那娇软柔腻的声音传到温弦的耳中,不知道为什么,凭空生出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味道。

    温弦心里头一颤,看着眼前清丽绝世的容颜,视线禁不住有一阵的恍惚,转而心头警惕,瞬间又恢复清明。

    “佳人有约,原本不应推辞,可惜在下要事在身,不得已只好拒绝了。等到明年的今日,在下自然会到娘娘的墓前祭拜。”知道事不宜迟,温弦冷冷地一笑,就要将手中的匕首闪电一般划下去。

    可是刚刚一用力,手臂就不自然地酸麻起来,一种无力的感觉瞬间传遍了整条手臂,那薄如蝉翼的匕首险些把持不住。

    “你……”温弦变了脸色,自己什么时候着了她的道了。

    “温公子可是要小心了,不要把匕首掉了下来,打坏了本宫的车辇可是要赔的啊。”苏谧一边说着,一边眨了眨眼睛,冲温弦俏皮地一笑。

    温弦又惊又怒,忽然之间就觉得内力全失,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伤势?可是细察之下,不仅是内力,连身上的每一丝力气都像是耗尽了一样。

    温弦勉强想要使出力气来,可是不仅身体越来越不停使唤,头也开始发昏,眼前的人影也模糊起来,匕首不知不觉地掉落在地上

    “温公子果然内力深厚,我这凝露香如果是寻常的人,不过三两息的功夫就会倒下,温公子竟然能够支撑着说这么多的话,倒是让本宫费了不少的口舌啊。真是累死人了。”苏谧贴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温弦又惊又怒,可是身体已经全然不听使唤,头晕目眩之中,他隐约疑惑着,她什么时候使的手段?这个女人……

    苏谧一边轻笑着,一边将宽大的衣袖扬起,碧绿的锦绣流动着水样的光泽,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苏谧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将刚刚整理衣袖的时候撒上的香屑轻轻地弹去。姿态悠雅曼妙。

    “不要以为不会武功的人就一定会手无缚鸡之力任你宰杀。这个教训温公子可是要牢记啊。”

    昏迷之前,那清幽缥缈的声音传入耳中,如同催眠的摇篮曲一般,温弦意志再坚定,也承受不住,眼帘像是被粘住了一样,慢慢地沉沦进了一个美丽的梦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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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宁宫后院偏房里面,看着侍卫们渐渐散去,“苏未名”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医书扔在一边:“这个温弦真是胆大包天,被他这样一搅,主上的计划都要被破坏了。”说着,转身向旁边的学徒道:“还好你见机地快,消息又灵通。才遮掩去这一劫。”

    “未必真的遮掩去了,”那个学徒森森地说道:“被温弦这样一闹,就算是表面上没有什么变故,我们的嫌疑也越发大了。而且,温弦如今人到了哪里还不知道呢?”

    “眼下怎么办?如果他死了倒是好了,就怕他被生擒了,万一因此坏了主公的大事,岂不可恨之极。”“苏未名”着急地道。

    “这个白眼狼,早知道事情完了就应该及早地除去。”那个学徒恨恨地说道:“如今主上的大事就在眼前了,步步都要谨慎,岂能够被他坏了全局。”

    “可是他为什么要去行刺齐泷呢?难道他就对南陈那么忠心?”此话一出,两人都一阵默然。

    “算了,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能管地了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立刻把这里的事情传给主上知道吧。另外还需要派一个人来,顶替他的位置,你在西福宫那边又走不开。”

    “也好,我这就把消息传出去。”旁边的学徒猛地将脸上的易容撕去,露出下面的真面目,赫然是倪贵妃身边的夏真。

第六卷 第五章 针锋相对

    “娘娘?娘娘?您没有事情吧?”小禄子虽然没有听见车里的声响,却早已经隐隐感到有些不自然,疑惑地低声问道。

    苏谧微微掀开车帘,露出平和淡然的容颜:“我没事,让车辇走快一些。”

    外面的一切照旧,苏谧松了一口气,谁知道刚刚不过片刻的时间里面,车内不是安闲宁适,而是经历了生死一线的考验呢。

    两人在车辇之内的一段针锋相对,都刻意地压低了声音,车帘重重遮掩,浓密厚重,车内又处处都是软垫细毯,举止之间轻灵谨慎,车外的人除了距离最近的小禄子之外,全然没有察觉。

    苏谧定下心来,凝神细看着眼前的这张容颜,陷入了沉睡之中,温弦充满戾气的眼眸紧闭着,细密又秀气的睫毛轻轻颤抖,配上秀美的容貌,很容易让人认为眼前沉睡着的是一个姣好的女子,而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杀手。

    刚刚在车辇里面他中了自己的迷香昏迷过去之后,自己就把他推倒在软座上,然后去捡起那把匕首来,顺势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却意外地发现温弦颌下的一处伤痕颇为不自然,随即想到那是脸上的易容面具。调皮心起,她当即将温弦脸上的面具揭了开来,面具之下的那张容貌真的让她也为之惊讶了。

    他竟然生的这般的好模样!平生见过俊逸出众的男子不少,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人像他这般的俊美。而且,那张脸怎么看都让苏谧感到极其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

    应该把这个家伙怎么办呢?苏谧头疼地想着,看着躺在自己床上依然沉睡的温弦。

    昨晚折腾了她一夜,回来之后又忙着替这个家伙包扎上药,应付前来搜查的侍卫内监,再加上床榻又被这个家伙占据了。整整一夜没有合眼,使得她的精神很是疲倦。

    温弦睡得很沉,忽然像是梦到了什么似的,动了动身子,微微蹭了蹭枕头,又向里面蜷了蜷,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起来。

    苏谧的眉头禁不住抽搐了一下,他好像睡得很香啊!?也许自己不应该替他把伤口都包扎的那么好,还上了药,应该就让他那么痛着才对。她带着几分恶意地想着。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凝露香本身就有极强烈的静气凝神、催眠安神的效果。

    过了一阵子,温弦的睫毛轻颤,他要醒过来了!苏谧心里头一颤,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以前她养的一只小猫。

    温弦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垂着金色流苏的淡绿色丝绸幔帐,边角上绣着银色的玉兰花纹,风一吹过,那长长的金色流苏摆动起来,光彩流离。空气中散发着袅袅的香气,萦绕在人的鼻端,让人倦怠悠闲,昏昏欲睡。

    香气?!温弦立刻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瞬间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你可算清醒了?”还没有等他有所动作,身边传来一个清幽慵懒的声音。

    温弦转过头去,立刻看到了那个可恶的女人。

    他的眉头绝对不是愉快地挑了挑,强自压抑着升腾而起的怒气,半响他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本宫昨晚不是说了请温公子前来做客吗,当然是在本宫的寝殿里了。”苏谧没好气地说道。

    昨天晚上她的车驾回了采薇宫之后,表面上不动声色地下车回房,等到了深夜,看守侍奉车驾的小太监都走光了,她才命令小禄子出去把依然昏倒在车里的温弦搬了进来。

    虽然小禄子疑惑不止,但是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多问,匆匆地就将人弄了进来。

    温弦打量着四周,这里一看就是一间闺房,色彩淡雅而不失明丽,自己正躺在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上,前面是乌木宝隔的折角屏风,透过屏风上半透明的绢纱,隐约可以看见外面铺陈着绣花台布的梳妆台。

    温弦忽然笑了笑,他秀美的眸子不怀好意地盯着苏谧,用一种典型登徒子的语调调笑道:“原来娘娘对在下是一片倾心啊,竟然让温某登堂入室,上了娘娘的绣榻了,在下何其荣幸,能够与娘娘有这样深切的缘份。”

    “不仅上了本宫的绣榻,连本宫的车底都待过了,自然与本宫缘份不浅了。”苏谧恨恨地说道。她后来回想起来,立刻明白,温弦必然是隐藏在御花园之中,在她的车驾经过的时候使用暗器之类的东西攻击马匹,使得车马受惊而有片刻的停顿。他则趁机藏在了她车辇的底部,然后趁她下车周围空无一人的时候再钻进车里,躲过了侍卫层层的搜索。

    “好在娘娘的容貌绝色,在下只好却之不恭了。”温弦眼神游移在苏谧的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

    “容貌绝色?公子谬赞了,小女子可不敢当,若要论容貌,有谁能比得上温公子你呢?”苏谧温婉地笑道。

    温弦一怔,立刻意识到自己脸上的易容被除去了。

    神色只是仓惶了瞬间,随即他笑道:“原来娘娘是见色起意,才让温弦作了这入幕之宾。”

    见……见色起意?!

    苏谧一阵恶心。这个人伤势还没好就这般花花口口的,惹人厌恶。

    温弦的伤势严重,大内侍卫们也知道他绝对不可能跑远,一定是藏匿在宫里的某个地方,搜索了大半夜还没有结果之后,到了后半夜,干脆调来禁军将整个宫廷层层围住,然后挨个宫室地仔细搜索,如果不是把这个家伙藏在自己的床上,早就被人发现了。

    对于这个占据她床榻的家伙,苏谧是没有一丝的好感,可是先不说自己与葛先生那边的关系,她这些天以来总是觉得身边疑云重重,思虑甚重,温弦极有可能是事态的关键人物,当然不能这样让他平白送了性命。

    温弦的思绪也转动地飞快,从苏谧昨晚的行为,他就已经知道,眼前的女子绝对不是一个平常的宫妃,他试着提气行功,丹田当即传来一阵剧痛,他神色不动,却一阵心惊,自己的武功呢?

    他修习一种催功的法门,危机的时刻能够发挥出远远超出平时的功力,可是一旦使用,之后会有片刻的功夫落入武功全失的状态,然后会逐渐恢复,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虽然都会武功大减,但是终究还是有武功旁身的。

    武功全失的状态顶多只有一两个时辰而已,可是现在明明天色已经快要亮了,自己的武功应该已经恢复一两成左右才对啊?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必定是她动的手脚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已经是卯时了。不用试了,你的武功暂时是别想了,昨天的时候遇见我算你运气而已,”苏谧冷冷地说道。

    温弦一阵气闷,习武之人,武功便如同依身旁命的根本,忽然之间没有了武功,就如同失去了一切的依靠,全身赤裸裸地站在了大街上。

    “就算是你有武功,现在也别想闯出宫去。只能够暂且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苏谧说道。她倒不是恐吓他,如今宫中的守卫之森严是前所未有的,用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来形容绝对不夸张。

    “而且……就算温公子只剩下拿匕首的力气,本宫都要睡不安稳,怎么会让公子有机可乘呢?本宫不过是个柔弱女子,为了自己的安全和……名节着想,只好暂时委屈公子一下了。”苏谧冲他俏皮地一笑。

    那娇媚的笑容落在温弦眼中却是格外的可恶。

    苏谧不理会他的怨气,继续说道:“本宫有几件小事正想要请教公子一下,希望公子能够据实回答。”

    温弦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偏过头去,直接不理会她。

    苏谧心头一阵火起,这小子好像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温公子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到本宫手里了吧?也许是因为温公子以前没有过这样的经验。要不要本宫来帮助你了解一点呢?”苏谧笑得温柔烂漫。

    “我很奇怪,你能把我怎么样?”温弦回过头,毫不示弱地望着她:“严刑拷打,刑讯逼供?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如今我们可是在深宫之中,想必那些负责搜索刺客的侍卫们都还时刻警惕着,只要在下叫喊地稍微大声一点,难保不会将什么意外的人吸引过来,到时候,我温弦反正是大逆不道的刺客,死了也是不亏。至于娘娘嘛……协助行刺,图谋不轨的罪名不知道在大齐的宫廷里面是怎么论罪的。”温弦不紧不慢地说道。

    苏谧笑容一滞,这个家伙……

    他冷冷地看着她,微微地扬起下颌,自那上挑的眼角斜斜投下的目光里充满了嘲笑:“娘娘既然花费了这样多的功夫救了我,怎么舍得就这样杀了我呢?当然是想在我身上有所图谋了,所以……”

    他忽然唇角一钩,笑容潇洒而诱人:“在下就只好勉强自己却之不恭地享受娘娘的服侍了。”

    苏谧的眼睛眯了起来,温弦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理,正因为如此,让她真的有点生气了,她长吸了一口气,竭力用平静地语调说道:“本宫当然是有所图谋的,既然温公子没有与本宫合作的意思,当然也就不是本宫的客人,没有资格让我这样伺候着。”

    然后她神色冷淡地伸出手去,拽住温弦的胳膊,温弦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她的力气拖得离开了床榻,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既然温公子这样大义凛然又硬气,那就喊人吧。”苏谧冷冷地嘲讽道。她知道温弦只是想要与她讲条件而已,不被逼到绝境是绝对不会惊动外人、自寻死路的。

    温弦身上的伤势极重,虽然苏谧已经为他包扎了伤口,可是一夜的休息绝对不可能痊愈,这样一摔之下,伤口几乎都震裂了。

    饶是他心志极其坚毅,也忍不住轻轻闷哼了一声,之后就强忍着不再出声。

    苏谧没好气地躺倒在空出来的床榻上,她为这个家伙劳碌了一夜,此时正需要休息。

    片刻之后,却还是忍不住转头去看温弦。

    他现在伤势太重,想要爬起来,却只是让身上的血迹更加醒目了一些。尝试了几次之后他也就放弃了,知道自己的伤势严重,再加上没有武功,是不可能自由行动了,索性躺在地上不出声。

    温柔的晨光撒下来,照射着他俊美无暇的容颜,因为强忍着剧痛,他的脸色变得异样的苍白,冷汗从额头上渗出,嘴唇却一直微微抿着,形成一个倔强的弧度。

    苏谧的心里头忽然就柔软起来。

    犹豫了一阵子,她从床上下来,走到外间,拿出几瓶药膏。蹲到温弦的面前。

    温弦偏过脸去,冷哼了一声,没有看她。

    苏谧也不再管他的态度,直接拉过他开始上药,反正现在就算是一只小猫的力气也能够摆平他。

    温弦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直接不理会她。

    上了几处药之后,他身上的剑伤不少,苏谧毫无顾忌地掀开他的衣服。

    “你干什么?”温弦的脸上有几分羞恼和厌恶,第一次上药的时候他还是昏迷之中毫无知觉,但是现在就不同了,尤其是他原本就厌恶与人的肢体接触。

    “你还是女人吗?”温弦不自觉地向后躲了躲。

    “我现在是医师,医师是无男女之分的。”苏谧淡然地说道。

    “你……”

    “你想叫就大声叫吧,只要你不怕外面的人看到你现在这幅样子。”苏谧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但是话音刚落,她又觉得有几分不妥,自己的口气怎么好像是个在调戏良家少女的无耻之徒一样呢,脸上顿时有几分讪讪地发红。

    抬头却看见温弦又恼又恨的神色,她禁不住低笑出声。

    “我想要帮你确实不是出于什么无私和高尚的理由,当然也绝对不是什么……见色起意。”苏谧笑道:“不过无论我有什么图谋,总得你活着才行啊。”

    “在下要是死了,娘娘也能够减少很多麻烦吧,这样大家都比较省事。”温弦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非也,非也,如果你死掉了,处理尸首会很麻烦的。本宫一向害怕麻烦。”苏谧笑道。

    温弦不再反抗,反正他的反抗一点效果都没有,只是把自己的伤势变得更加严重而已。苏谧细心地为他上药,两人不再说话。上好药,苏谧费力地将他扶到床上躺好,然后自去收拾那些药材器皿。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温弦一阵沉默,他从来没有在一个人面前这样的颜面全失,通常,让他尝到不愉快滋味的人都会变得更加不愉快。他的武功给予了他这样的权力。可是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失去了自己最强硬、最可靠的依仗,变成一种毫无防备的状态。

    沉默了半响的他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你究竟是谁?你想要干什么?”

    “你是谁派来的?这一次为什么要行刺皇上?”苏谧毫不示弱地反问道。

    温弦又哑然了。

    沉默就这样在两人之间徘徊,片刻之后,苏谧出言打破了僵局,“你只要知道,我不过是大齐后宫的一个平凡的妃子……”她悠然说道。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温弦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看到这一点的苏谧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继续说道:“不论如何,现在你在我这里总是安全一些,如今你是绝对无法闯出宫廷的,既然是注定要留在宫里头一段时间了,除了我这里,难道这个宫廷里面还有更安全的地方吗?”

    看到温弦不置可否的样子,苏谧又叹道:“至于你的师傅那里,我说的是你那个便宜师傅‘璇玑神医’那里,已经有了新的徒弟了,想必也不需要你在这个时候过去给他添乱了。”

    “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温弦抬头看着苏谧,咬牙问道。

    “当然有了,”苏谧笑得云淡风轻,“比如,温公子的身世如何?这一次为什么行刺皇上?是奉了谁的命令?……”苏谧滔滔不绝地罗列了十几项,

    一直到温弦的眼中明显地升起挫败和想要磨牙的神色,苏谧总算觉得出了一口气,住了口,笑道:“时间不早了,温公子还没有吃东西吧?”说着转头去吩咐宫人准备去了。温弦正在烦恼之中,全然没有注意苏谧的眼神之中带着深思和谋划。

第六卷 第六章 变生肘腋

    温弦就这样可开始了短暂而奇妙的宫廷生活,苏谧的身边宫女太监比较起同等级的妃嫔来说算是少的出奇了,可是也有七八人在,绝对不可能忽然出现生面孔而不起疑心的。

    好在苏谧平时喜好安静,所以卧室里面一向是贴身服侍的觅青和小禄子负责打扫收拾,等闲的人物不能进入。

    几天下来,温弦足不出户,也没有人发觉他。他占据了苏谧的暖阁床榻,苏谧平时侍寝的话就去乾清宫,不侍寝的话,就自去另一边的侧屋睡觉,凌晨的时候才会回来。

    夜色还未退去,苏谧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踏进房门,就看见温弦醒了过来,警惕地眼神投向自己。虽然暂时失去了武功,但是长年培养成的如同猎豹一般机敏的天性还是没有丝毫的褪色。

    “当妃子都是这样的忙碌吗?”几天下来,温弦忍不住奇怪地问道。他对于宫廷不了解,但是这几天以来,夜晚不说,苏谧就是在白天的时候也大都是不见人影,让他很是奇怪。难道妃嫔不都是悠闲富贵,每天参加一些筵席庆典就行了的吗?

    “原本是很闲,不过温公子住进来之后就不太闲了。”苏谧回答道。她这几天一直在忙着查明真相,联络葛先生,当然是忙得不亦乐乎。

    温弦的话语一滞,想到自己现在竟然住在她的闺阁里面,虽然是迫于无奈,但是想起来就觉得窝火难忍,他行走江湖,那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气愤之中又有一种羞恼,让他郁郁难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苏谧转过头去,看到温弦的脸憋地通红,立刻知道他是误会了,当下也懒得解释,心头一阵好笑。

    几天下来,她已经发觉,温弦行事狠毒偏激,但是心性却又隐约有几分孩子气,不知道他这二十多年的经历如何,才会养成这样的性情。

    对于温弦来说,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于诡异,让他压根儿摸不清楚深浅,而且他现在武功尽失,也就不会轻举妄动。

    两个人之间维持这样一种微妙的平衡。

    直到一天晚上,苏谧忽然进来,手中拿着一卷画轴。

    温弦直觉性地感觉到苏谧今天的神色大不相同,他打量着她,等待着她说明来意。

    苏谧将手中的那卷画轴递给他道:“这是我前些日子从一位宫中故交那里得来的画卷。”

    温弦疑惑地接了过来。

    那画中是一个绝代佳人,风华如玉,宛如一枝盛开的牡丹,国色天香,只是……

    温弦的眉头皱了皱,这是什么意思,画中之人的相貌明明就是……他禁不住心头火起,他最恨别人说他像女人的,如今竟然还被画成了画像。

    “这是当年旧梁的皇妃沈绿衣的画像。”苏谧接下来的一句话就猛地将他原本勃发的怒气和杀意打消了下去。

    这幅画竟然是……温弦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温公子,不,应该叫你梁公子吧。梁国的末代皇子。”苏谧侧头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她等待着温弦的反应,一击即中要害是驯服凶猛猎物的不二法门,她自信此时的把柄是拿住了温弦的命门的。

    温弦的表情却很难以形容,怎么说呢?除了最初的那一瞬间的凝滞,之后却完全不是苏谧预料之中的伤感或者惊慌。这样突兀地被人提起自己隐秘的身世,他却依然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那样的表情,如果真的形容起来,就是满不在乎。就好像再说: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不过就是这点子陈年旧事而已。

    苏谧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竟然就真的懒洋洋的开口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不过就是这点子陈年旧事而已。”

    苏谧的眉头一挑,没有等她说什么,温弦又继续惊奇地问道:“难道你最近早出晚归的就是为了调查这个?早说啊,我告诉你好了,还何必费这样多的力气呢。”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画卷收了起来。

    苏谧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但是她能够猜得到一定很难看。

    那一天她在车中第一眼看到温弦的相貌,就联想到了妙仪送给她的那副画卷上的绝代佳人沈绿衣,不像是齐泷那样,仅仅是眼角眉梢有几分相似,温弦的相貌简直就是如出一辙。如果他穿上女装的话,苏谧可以保证,有七八成的把握能够直接伪装成画中的佳人了。

    这让她禁不住动了疑心。天下人尽皆知,沈绿衣在梁国灭国之前,刚刚为顺帝产下梁国最后一位皇子,之后就跳下城头自尽了。

    而那位皇子呢?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任何一个版本的谣言对此都没有提起。也许所有的人都毫不怀疑,乱军之中,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是不可能活下去的,必定是随着国家一起覆灭了。

    难道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巧合?

    她这几天联络宫外的葛先生,调查温弦武功数路,出道时间,截杀的仇家……诸多消息,一边暗中调查当年梁国灭亡之后,宫中那位小皇子的下落。

    如今终于有了确凿的证据,可是眼前的这个家伙却在轻飘飘、淡漠漠地否认她这些天来的奔波劳累,将她的劳动成果贬斥地一文不值。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苏谧吸了一口气,竭力保持平静地问道。原本以为温弦必然是要不承认的,她早已经想好了诸般可能的说辞,务必让他无处可逃,但是温弦这样一种毫不在乎的态度,使得她一切的证据和说辞都变成了废纸。

    “嗯,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温弦笑道:“都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吧,难为你还能够查的到。说起来,连栋梁会和南陈的那些人都不知道我的这个身世呢。”

    “那么你两次进宫行刺齐泷是为了为故国报仇了?这也难怪,只是你的同伴是什么来历呢?这一次的这个璇玑神医如果我估计的没有错,他应该就是二十多年前失踪身死的毒手神医高渊闻吧。他是谁派来的?是倪源吗?”苏谧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

    如果温弦真的是旧梁的皇子,那么他行刺齐泷的理由就充分了。只是他又是怎么借助倪源的势力入宫的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温弦侧头看着她,反问道。

    苏谧没有说话,脸色阴沉地盯着他看。

    “你在想什么?”沉默了一阵子,被苏谧的眼神看的有几分发毛的温弦忍不住问道。

    “本宫在想,是不是应该给你的饭菜里面下点毒药什么的,就此毁尸灭迹算了,也省得本宫在这里劳累了。”苏谧恨恨地道。

    “这个嘛,娘娘一定要选择那种最狠的毒药才行啊,否则,对我温弦恐怕没有效果。”温弦嘴角轻扬,意味深长的笑道。

    “就凭你现在?!哼,不劳你提醒。”苏谧没好气地说道,就要转身而去。今天的计划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样,不得不重新设计了。

    可是脚步还没有来得及迈出,温弦猛地起身,动作迅捷如同一只伺机待发的猎豹。苏谧连惊奇的时间都没有,就觉得手腕被一道铁圈狠狠咂住一般,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身体腾空而起,随即背部贴上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所在。

    她被温弦摔倒了床上。

    紧接着就感到一阵压抑的沉重,是温弦的身体压了上来。

    苏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贴近到不足三寸的俊美容颜,“你……你的武功恢复了?!”

第六卷 第七章 干戈玉帛

    “娘娘的药物甚是厉害,在下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放血,才使得药性逐渐减弱。”温弦的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坦然笑道。

    苏谧一怔,他竟然是用了这种方法,化解了她给他种下的毒药。想起这几天看到温弦时常脸色苍白,她只以为他是久战重伤,功力耗尽,也就没有多想,想不到他竟然是在不停地给自己放血,使得潜伏在血中的药力逐渐减退。亏得她那几天以为他伤势过重,还担心他恢复不过来,特意命令小厨房多做了一些补血养神的膳食。

    全喂了这一只白眼狼了!苏谧愤愤地想着。

    她挣扎了几下,温弦压得死死地,她根本没法动弹,而且两人这样贴身紧挨着,如今时值夏季,衣衫单薄。彼此之间肌肤的热度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得到,苏谧只觉得一阵尴尬。

    她抬头盯着温弦,恶狠狠地说道:“起来!滚下去!”

    温弦倒是全无生气的样子,神态悠然自得,他被苏谧压迫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反攻的机会,岂会轻易放过。

    “娘娘对在下这样情深意重,在下正在思量着怎么报答娘娘呢。”嘴上说着轻松调笑的话语,同时不怀好意地将手伸向苏谧的胸前。

    他……他想干什么?苏谧的脸刷地红了,只觉得两人贴近的地方火烫地让人心悸。

    就在她紧张的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温弦的动作忽然停止,他的手指点着苏谧胸口上的一处,意味深长地问道,“这里还疼吗?”

    苏谧一惊,温弦指的就是当初天香园夜宴的时候自己挨了他一剑的旧伤口。

    他知道……

    温弦笑了笑,像是看出苏谧在想什么一样,说道:“有点印象,对于当初扑上去替那个倒霉皇帝挡剑的妃子,毕竟这样有勇气的妃嫔很是少见。所以临走的时候多看了一眼。”

    有点印象?!他却一直当作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样子。

    回忆起这几天温弦与自己的日常相处,苏谧心里头悚然一惊,这小子一点破绽都没有露出来。

    她原本以为今晚必定能够拿住温弦,却不想,猎人和猎物的立场完全颠倒了过来。

    “谁能够相信,大齐宫廷的宠妃竟然也是南陈的人呢。”温弦颇有感慨地开口道:“我现在真的有几分佩服葛先生的能耐了,连大齐的后宫都能够伸得进手去。只是……”

    苏谧心里头顿时一阵恼火后悔,刚刚她询问温弦的事情明显是只有葛澄明这些人才可能知道的秘密消息,所以此时被温弦猜测出她与南陈的势力有瓜葛也是情理之中。当然,这也是因为她没有隐瞒的意思,毕竟,合作的基础就是彼此对对方秘密的掌握。而且考虑到温弦的身份,自己的这个秘密也根本不必隐藏。谁知道转眼之间立场掉转,局势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温弦继续问道:“我很奇怪,如果你是南陈的人的话,为什么南陈还需要委托我来刺杀齐泷,大可以让你下手,无声无息就可以完成了。娘娘可否为在下解惑呢?”

    “你、下、不、下、去。”苏谧咬牙切齿地说道。温弦的手指还一直停留在她的胸口上,坏坏的笑容贴近苏谧的脸颊,几乎能够感受到他说话之间吐出的热气,让她格外的恼火又心虚。

    温弦低头看着苏谧因为气愤和羞恼而变得娇红的容颜,忍不住心情大好。他受了她这么久的窝囊气,总算能够出口气了。

    朗声一笑道:“佳人有令,怎敢不从?”

    当即翻身从床上跃下。既然他的武功恢复了,苏谧根本不是对手,主动权自然就落回到了他的手中,也不必介意这些细微的让步。

    苏谧整了整衣衫,心里头懊恼难当,原本想象之中的今晚全然不是预料之中的样子了。她实在是太小看温弦了,她早就应该想到才对,他年纪轻轻,在江湖上就已经仇家无数,却依然能够活得好好的,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武功高明。

    她正在犹豫着怎么收场,温弦却出人预料地开口说道:“我确实是旧梁的遗孤,从血统上来说的话。不过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其实我没有隐瞒的必要,梁国灭亡几十年,什么皇室贵族,都早就灰飞烟灭了。”

    “你难道就不想复国报仇?”听出他话语之中的意思,苏谧禁不住问道。

    “复国报仇?你是说栋梁会的那群愚忠的傻瓜吧,这种辛苦活儿让那些有耐心的人去干就好了。如今大齐治下日趋稳定,先别说复国这种虚幻缥缈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成功,而且真的复国成功了我能够得到什么?就算是当了皇帝,也是费心又耗力,哪里比得上眼前仗剑江湖的日子消遥自在,也合我的心意。”温弦无所谓地耸耸肩膀。

    “那你为什么会听命于南陈的诚亲王呢?”

    “我上一次被仇家截杀,一时大意,差一点儿着了道,是陈潜救了我,我从来不欠别人的人情,所以我答应为他效命三年。如今已经快要满三年了,马上又是自由之身了,自然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恨将你的故国家人覆灭的大齐?那你为什么要接二连三的行刺齐泷呢?”眼见温弦难得地好脾气的有问必答,苏谧继续追问道。

    “我对大齐没有什么特别的恨意,就如同我对梁国也没有丝毫的感情一样,”温弦坦率地笑道。在他记事之前,就已经不是梁国的皇子了,对于那些传说之中的故国,家人,他没有丝毫的留恋,自然也就不可能有别样的感情。

    “我温弦行走江湖,只讲究随性而为,从来不管这些杂务。至于行刺齐泷嘛,哈哈,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气不过,上一次输的太难看,我温弦想要刺杀的人,还从来没有失手过呢,至于另一半嘛,这个就是秘密了。”

    看着他坦率的笑容,苏谧也无法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但是她从温弦的话语里面却能够听出,他对于自己的故国,确实是没有丝毫的感情的,也许,灭国的时候他还太小,根本全无感受,等到他真的能够判断事物了,故国却早已经变成了书卷里面抽象的名词,已经无法唤起丝毫的留恋,而且他又偏偏是个孤僻冷漠的杀手。

    不过无论温弦对于自己的故国是什么样的感情,都与她苏谧无关,现在她最需要知道的是……

    “这一次你们入宫,是不是倪源的安排?”苏谧神色郑重地问道。这是现在她最关注的事情。

    “是,”温弦没有隐瞒的意思,他笑道:“倪源花了大笔的银子,委托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苏谧紧张地问道。

    “就是制作几只面具而已,竟然出了五万两银子的价格,实在是太轻松了。”温弦笑道。

    “是什么面具?”苏谧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

    “我可没有说谎,确实不知道。”温弦笑道,“易容的面具千变万化,同样的一张面具,不同容貌的人戴上,细节处也都是不同的,我又不认识那些人,当然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只是按照要求把几张初成的面具制作完成,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你和倪源……”

    “倪源肯花银子来找我,自然就是我的大主顾,什么灭国之恨,毁家之仇,都不在话下。”明白苏谧话中的意思,温弦爽快地坦白道。

    “你趁着这样机会行刺齐泷,一旦查出,你的大主顾绝对逃不开干系,这样栽赃陷害他也没有问题吗?”苏谧讽刺地问道。

    “我管他死活啊。”温弦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一手交钱,我一手交货。生意已经完成了,我们就两清了。如果真的被查出来,只能怪他运气不好,谁让他来找我的呢。我换上一张面具行刺就已经对他仁至义尽了。”

    苏谧一阵气闷,这小子的观念与她截然相反。她本来以为温弦就算不是怀念故国,但是必然也对当年毁家灭国的叛徒倪源杀之而后快,但是听温弦谈笑之间的口吻,全然没有丝毫的仇恨,那些故国往事早就全部与他无关了。

    这也算是一种放下吧,不对,应该是说,他从来没有陷进去过,从来没有背负过,投入过,所以也根本不必放下。

    无论是梁国,是齐国,还是倪源,在他记事之前,这些国仇家恨早已经统统与他无关了。

    “在下的秘密都交待完了,该我问一问你了吧。贵嫔娘娘。”温弦的话打断了苏谧的沉思。

    “还有什么好问的?!你交代的这些秘密,简直没有一条能够有用处的!”苏谧气愤地说道。

    温弦今晚的表现大出她预料之外,而且,刚刚温弦对于最重要的几个问题,几乎是一问三不知,除了能够确定那个毒手神医高渊闻是倪源派来的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消息,而对于毒手神医的来历,苏谧本身也推测地差不多了。

    “你究竟是谁?”温弦盯着苏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苏谧没好气地反问道。

    “如果你真的是南陈的人的话,当初诚亲王就不会委托我来行刺齐泷了,大可以由你动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可以完成。”

    “我……”苏谧忽然觉得在那样的眼神之下,无法撒谎。而且既然他已经知道自己与南陈的联系,那么自己的身世也不算什么秘密了。

    “我不算是南陈的人,不过算是南陈的同盟吧,”苏谧笑了笑道:“我是卫人,与葛先生本是一国的。关于我的详情,你问一问他就可以知道了。”

    “那么等出了宫,我可是要好好请教一下葛先生了。”温弦笑道。

    苏谧犹豫了一下,仰头问道:“现在你武功恢复了,你想如何呢?杀了我?”

    温弦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那清凉的眼神之中,有的只是调侃和自信,全无一丝的恐惧,他叹道:“你都已经知道我不会杀你了,又何必来试探呢?”

    苏谧微带嗔意地笑道:“我可是拿不准你温公子的主意。谁知道你会不会觉得这几天被一个弱女子帮助,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忿之下,手起刀落,就将我一刀结果了呢?”

    “我温弦从来不欠别人的人情,你这次终究是救了我的命,我怎么会恩将仇报?而且,想要从宫中出去,还要依仗你的帮忙,我可不会自断生路。”温弦淡淡地说道。其实他开始的时候是起过杀意,谋划着等自己脱身出去就把苏谧杀了灭口,可是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却越发地提不起那样的念头。他素来率性而为,既然不想杀就干脆地放下这个念头。

    “嗯,你说的没错,如今这个宫中围困重重,你想要尽快出去自然少不了我的帮助。”苏谧含笑道。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她的迷香药力强大,延绵不绝,温弦单凭借着放血,虽然能够暂时解除限制,但是根本无法把药力彻底根除,除非他把自己全身的血从头到脚放一遍。所以她有十足的把握,温弦是绝对不会与她翻脸的。

    “不过温公子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吗?如果本宫记得不错,那位救了温公子的诚亲王可是得到了温公子效命三年的报酬啊,刚刚小女子记得听到温公子说,自己不愿意欠别人人情的。”苏谧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道。

    温弦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个女人……他现在的武功其实只恢复了三成不到,想要凭借自己的实力杀出去,简直是想也别想,必然需要依靠苏谧的帮助,所以刚刚苏谧询问起关于他的消息的时候,他也丝毫没有隐瞒。当然,这些消息对他来说也没有隐瞒的价值。

    温弦的武功极其高明,又机警敏锐,如今他与诚亲王的约定即将到期,如果能够趁此时机为自己所用的话,必定是一大助力。

    不过苏谧不想看他太过于窘迫,转过话题道:“后天皇上的车驾就要启程去避暑行宫了,这是你逃出去的最好时机。如今宫中警戒森严、侍卫遍布,我们也只有把握这个机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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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玉叶介绍:
千古江山阅尽,
吴钩了却前尘,
回魂黯看漏雨,
花错月影无痕。
延绵不绝的亭台楼台之后,是寒玉生烟、胭脂生凉的寂寞宫愁,
九重宫阙的水晶珠帘之后,是金枝玉叶、权柄玉座的血腥杀戮,
金戈铁马的乱世末期,波澜诡谲的宫闱闺阁,一个叫苏谧的女子一生的挣扎反抗、起伏沉落。金枝玉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枝玉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枝玉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