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引着李昱和王贵过了广场转了弯再前行。
常乐一边走一边跟李昱说道:“那些个幼童都卖的低贱,有些都不要钱,只求有个好人家能把娃娃领回去给了吃食和住处就能活下去了。
娃娃们可不比大人啊,大人能抗饿埃冻,娃娃们很容易饿死,病死,冻死在路边。”
说话间,众人都来到广场后面一条夹弄。待李昱来到弄堂口,就看到弄堂两边靠墙的地上蹲坐着满满的人,紧挨相连,望出去近两百米远。
弄堂口出现了人,里面的人都齐刷刷的转头望过来看着弄堂口的李昱他们三人。
好多好多小孩啊,三四岁到七八岁的都有,黒污着脸,没看到几个体型丰腴的,都骨瘦如柴,面色饥黄,衣不蔽体,也很难分辨出男孩女孩。
大人们看到弄堂口来人了,都赶紧让自己小孩面朝李昱站了起来,有的忙忙帮自己小孩整理着已经不怎么成形的衣衫,有的帮孩子拢着头发,或拿自己不见得多干净的袖子擦拭着孩子的脸。
一道道期待,忐忑,害怕,惶恐,好奇,呆板,木然,各式各样的目光注视着李昱,很安静,没有哄围上来,只是默默无声的等待着。
李昱还看到好多没有亲长陪同的孩子,也不知是亲长没有空来卖他们,还是被抛弃不要他们了,或是亲长都死了。
这些个小孩就这样在头发上系上了枯黄的草茎,自己发卖着自己。
看着这一幕,李昱瞬间感到心口发涨,鼻腔酸意袭来,眼角发涩。
不能怪李昱说他圣母X什么的。李昱来自22世纪,安逸稳定的社会环境,温馨宠爱的父母养育,优良校师的学识教育,奋发图强的成功经历,林林总总,方方面面,造就了李昱乐观开朗,积极向上,勇敢善良,三观无比正常的秉性。
虽然自己没成家,没有孩子,但他很喜欢孩子,亲友的孩子因为他的随和迁就包容都爱和他玩。
之前在广场区看各种奴隶贩卖,已经让李昱很不适应,这会儿弄堂里的光景无比震颤着李昱的内心,直击李昱良善道德层面,他哪曾见过这般凄惨哀凉光景。
一瞬间的错愕失神后,李昱转身离开了,因为不敢再多呆一会儿,怕失态。
转身离开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这样一幕:弄堂里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见得李昱离开,都只是安安静静的又蹲坐了下去,神情中没有一丝不满,没有任何失望。
秋后的蚂蚱临死还要蹦两蹦啊。。。。。。
这样的一幕让李昱更是不堪。
即便之前李昱提醒过自己,不要流露自己情绪于表面,但此时笼罩李昱身边几米范围的浓厚的超低气压却明示着李昱此时沉重和不悦的心情。
完全不想去忍,不想去抑制,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忍无可忍也。看到这样的人间惨剧,还能压抑自己的内心的触动,还是人吗?
李昱又深感自己的无力,他或许能买下和收下这弄堂里的所有孩子,可又能怎样,那么多其他人怎么办?战乱,天灾导致的难民一批批的涌现,少则数万人,多则十数万人。
乱世不是随便说说的,从东汉末期到三国鼎立结束天下一统,期间的战乱加天灾,让人口总数锐减4500万。
唐末百年加五代十国半个多世纪,这一个半多世纪来人口从唐8000多万到宋朝初期的4000多万,又是一个4000多万没了。
写在纸上和史书上都是数据,可在当下眼前,李昱看到的却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啊。
三个人默默走着,想来大家心里都不太好受。
跟着一起走的常乐平常就忙着苦点赏钱贴补家里,人一忙碌起来就容易专注而暂时忘却很多东西。
这种场景,平时常乐看了也没啥感觉,因为太常见了,而且他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
觉得很正常,活不活的下去不是看自己而是看老天。
可今天被李昱的情绪一感染,常乐那暂忘的东西又回来了。
伤痛的感触是那么熟悉,之前没感觉是这个原因,现在的痛还是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经历过的。。。。。。感同身受。
常乐开了口说道:“公子,小人这会儿又想起了那年冬天了,想起了哥哥姐姐。那些孩子是够可怜劲的,让人心里堵得慌。可是有什么办法哩?小人觉得活不活的下去不是看自己而是看天哩。”
李昱停下脚步,注视着常乐道:“常小牙,你也是从小遭过苦难的,也失去过至亲的人,因此你还能有一份良善去怜惜可怜之人,希望你能保持这份良善,因为,这是你哥哥姐姐他们三人用命教会你的东西。”
李昱停顿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你说的对,那么多的兵乱,那么多的辽人,那么多的天灾,那么多灾民,好像是没什么办法呢,但总不能一直这样吧?总得想办法吧。”
常乐听了后自言自语道:“对啊,总不能一直这样吧,总得想个法子呀。”
他陷入思索中,怎么去想,想什么法子,可这个命题太大了,远远超过了常乐认知的范围,于是他迷糊了。
苦思半天他才转了出来,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事情小人可想不了,也帮不了,这可是国家大事呢。”
李昱说道:“对,这是国家大事,但你说帮不了可是不一定的哦。”
闻言常乐疑惑的看着李昱。
李昱对着常乐笑了笑说道:“王贵,给他名帖。”
这个时候一直默默跟在李昱身后的王贵看了看常乐,然后从袖中拿出一刺金名帖,走上两步递给了常乐,然后说道:“小子,你可得仔细收好了。”
常乐看着手中的名帖,一看就是很高大上的东西,可不知道是什么,他也不识字,看不懂上面写什么,一脸的懵样。
李昱继续前行,常乐赶紧跟上,李昱说道:“这段时日,你继续混迹于大市,我有一些事情交给你做,等过了中秋,你拿着这张名帖,去城外元武湖(现在南京城里的玄武湖)边的吴王府,到时候会有人安排你的。”
常乐虽然不知道拿在手中的是个什么东西又不识字,可李昱的这句话他可听得明明白白。
“吴王府?这个俊俏小子是吴王?我要进王府干差事了?”
突然被天下掉下的大馅饼砸中,常乐有点晕乎。
“公。。公,贵。。贵。贵,王,王爷。。。”常乐都快结巴了。
“公什么公公,还是叫我公子,前一会儿嘴皮子不是挺溜的嘛,怎么这会儿变结巴了。”
常乐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生生憋出了一句:“喜不自胜!对了,公子,喜不自胜!小人喜不自胜啊!。”
说完,就因自己还能说出这样的词而惊奇,瞬间感觉自己都还没进入王府就已经上了档次了呢。
李昱看着常乐的样子哂道:“看你出息,还没怎么滴,就乐成这样。”
然后又正色对常乐说道:“收你入我王府为我办事,总会有你飞黄腾达的一天,但我要你记住今天你刚才自己说的话,还有我说的话,别丢掉了你至亲留予你的最珍之物。”
常乐激动的说道:“公子放心,我知道公子是个顶顶良善的人,常乐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小牙子不会忘了哥哥姐姐的仁义和良善,定会学好公子一般的仁善。”
“嗯。”李昱肯定的嗯了一声以示鼓励。
整个人口牙行都逛完了,虽说影响了心情,但亲身经历还是了解的更具体,额外的状况和决定要做的事需要等回去后再准备准备。
三个人绕着广场往外走,李昱准备离开了。
这个时候广场上越发火热,台子上的叫卖和下面围观的人群的嘈杂声很是喧闹。
就在李昱往外走的路过一个台子的时候听到这个台子下围观的人在大声哄笑,转过头瞥了一眼,见得台后边,一个牙侩拖拉着一个年轻女子要上台来,那女子感觉十分害怕的样子,抗拒着,被牙侩拖着走。
李昱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不是不想管,实在是不太好管。
走着却听得后面传来女子尖叫声。
“呀!”
“呀!”
“亚美爹!”
“嗯~~????”李昱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回了头。
。。。。。。
台上那女子抗拒的十分猛烈,那牙侩恼了,伸手解下挂在腰边的鞭子,扬起就准备抽下。
这时一声清脆的大喝:“且慢~!”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