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我有没有跟你提过我的母亲(2)
之所以撞对了答案,还是因为今晚的他,眼里流动的液体的光,让她想起中秋节晚上的他,捕捉到一点点类似的东西。
不管这酒是为他而备还是为她自己,能猜对那么一次,还是有点小小的成就感,当然,她并不喜欢看到这样的他,如果选择,她宁可不要这成就感。
她开了瓶,倒给他一杯,自己一杯。
他并没有和她相碰,长指执了杯,自顾自地喝。
她才喝了两三口,他一杯就喝完了。
虽然红酒不是这么个喝法,她还是给他又续上了,而且,觉得自己错了,今天的他,估计来一斤白干之类的会比较带劲……
她以为他会把这一瓶喝完,可是,她又错了,三杯之后,他扔了杯子,把她手里那没喝完的也抢过去放下了,简简单单清清楚楚两个字,“睡觉!”
她的思维一时没跟上来,他的酒量应该不止这样啊?
好吧,他的思路她什么时候能跟上过?
睡觉的时候,她静静卧于他身侧,两人之间间隔大约一拳的距离。
身侧一动,是他翻了个身,侧身面对着她,并且双臂一伸,将她搂入怀里。
然后就这么抱着她,一动不动地睡着,良久,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很想动一动,寻个舒服点的姿势,刚稍稍一挪,他又把她搂紧了。
“别动。”他说。一开口,红酒的香味便散开来。
“……”不动……不动他老人家是睡舒服了,她磕得难受啊!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妈以前是评弹演员?”
她在纠结中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瞬间,身体和脑子都僵住了。
“没……没有。”她在红酒香味中喃喃地回答。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他的母亲,她瞬间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唯恐一个不小心惊了这氛围,他又什么都不愿意说了。
这是一种本性还是不良的窥视欲?当爱上一个人之后,就渴望靠近他,走进他,了解他内心的故事,仿佛这样才能真正证明他和自己有关系,是跟自己最近的人,尤其,像他这样一个充满神秘感又城府极深的男人,走进他内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但凡有一点点机会可以了解得多一点,都是一种极大的诱惑。
此时此刻,她也终于明白,在剧院里他眼角的泪光是为了什么,他一直听痴了的《雷雨》里,看见的又是谁……
“《雷雨》是她拿手的书目,也是一次她在演出《雷雨》时,认识了……认识了老爷子。”他大概很久没有提晏项文这个人,说起时有些不自然,也不愿意称之为父亲,而是用了老爷子这个代名词,“后来,她嫁给了他,没有再演出了……”
许自南默默地听着,仍是一动也不敢动。
“再后来……”他停住,没有再说下去。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她不是一个善于用言语来给人安慰的人,犹豫了一下,手心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轻柔地摩挲了一下。
他反手握住了,“绿城是我妈老家,出生的地方,她在这里拜师学的评弹,这个剧院是她第一次登台的地方,后来走出去了,不唱了,还是会回来听,我小时候跟她回来过好几次,就坐在我们今天坐的那个位置……”
难怪……
难怪她说想看表演时,他有那么长时间的犹豫……
难怪他会在包厢里坐着一动也不动……
难怪他眼角会有泪光……
难怪,晏项文也会出现在剧院里。莫非到了现在,晏项文心里怀念的人始终还是晏暮青的母亲吗?那又何必多出来一个简宁?何必呢?
男人,都是这样吗?
“我母亲,是很温柔的人,记忆里,她很美,对我和暮白要求都很严格,她的评弹比任何人都唱得好,我只听过一次,唯一的一次,她就是唱的《雷雨》……”
渐渐的,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压抑,到最后,无声……
她握紧了他的手,被子里,他已经和她手指相扣了。
她能猜到他没讲出来的那些故事,那些省略的后来,后来,不过是晏项文在外有了简宁,而且,从晏暮白和晏暮秋的年龄来看,呵,简宁插入的时间还真是巧,然后晏暮青的妈妈就离世了,简宁顺利成为晏家的女主人。
她和他,在这一点上是有着同病相怜的苦的,然而,她觉得自己还是比他要幸运一点,因为她妈妈还健在,爸爸的小三也没有登堂入室,她的家,至少现在还维持着表面的完整和祥和。
“所以,你那么执着地想要绿计划,也是为了……为了婆婆?”她觉得在他面前用婆婆这个称呼来称呼他母亲,还有一点别扭。
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他为什么会不惜一切代价拿到绿计划了,哪怕被逼着要娶自己。
然而,她问题倒是问了,他却没有给出回答,而且,再也没有说过话,只是抱着她。
她放弃了继续追问,他整个人,想表达自己的时候少得凤毛麟角,他若不想说,即便是用刑也敲不开他的嘴的。
那天晚上,他就是这么抱着她睡着的。他们没有做别的事,许自南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离得他近了一些。
这样的靠近,让她期待,可是也让她惶恐,但不管怎么样,那个晚上,她一直和他手指相扣,没有放开。
她想,她永远也做不到先放开他的手。
至少,这一刻她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说她的自愈能力超强,那么晏暮青绝对不会逊色于她,反而会比她能量更强大。
所以,第二天早上,他就已经完全若无其事了。
他是来工作的,所以电话老早就响了。
当然,对于还躺在他手臂上等待自然醒的她来说是早的,但实际已经不早了。
晏暮青半生难得睡一个懒觉,今天也睡过头。
电话是常田打来的,许自南躺着都听见晏暮青跟他的对话。
“常田?什么事?”晏暮青压低了声音,“你赶紧过去吧,不跟你说了这段时间我管这边,你去总公司吗?……拆迁出了问题?知道了,我会解决的。……这是我的公司,我会不比你急?”
许自南睡得迷迷糊糊的,并没有听出这段话里有什么特别,只道他要去工作了,挪开了身体,头也从他手臂上移开,让他先起床。
他把她翻转过来,在她唇上吻着,“今天有什么打算?继续去画画吗?”
“嗯……”她打算听从罗一寒的意见,改画水墨试试。
“让阿百帮你拎东西,我得先起了。”他嘴上说着要起来,人却不动,依然贴着她。
她以为他等她起床给他准备什么呢,揉揉眼睛,“要吃什么?还是找衣服?”
“不用。”他贴着她不动,“你继续睡。”
她的确在继续睡着,可那个说了几遍要起床的人还不走是怎么回事?
她睁开眼,看见他英俊的脸。
想起昨晚他说的,他妈妈很美,难怪他也生就了这么一张美人脸。
第141章 我有没有跟你提过我的母亲(3)
“还不走?”她诧异了。
“嗯,马上。”他说着,突然压到了她身上。
“……你不是有急事要处理吗?”她推着他,“别耽搁了,一整就是一两个小时。”
他听了,忽然笑了,从她身上起来,“那我走了。”
“嗯。”她蒙上被子,继续睡。
听得他悉悉索索一阵,听见他关门而去的声音,准备再睡回笼觉的她,却反而睡不着了,这两天,好像又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她盯着天花板,其实,这是她期盼的,不是吗?她想的,就是这样和他慢慢地一起走下去。
难道罗一寒真的说得对吗?她情绪化很严重?
也许是吧,此刻躺在被子里,画画的欲望突然强烈起来。
她立即起床,准备写生去!
这次是真的画水墨,她和阿百一起去了沿河一带,找了个角度,开始调墨。
刚做好准备,就看见大清早的茶馆里,坐着一个人。
又是晏项文……
晏项文面前摆着一盏茶,几碟糕点,却不吃,呆呆地看着水面,水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偶尔,摇橹的船划过。
也许,他和晏暮青一样,看的是一段旧时光,一个已然消失于尘世的人。
所谓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你。
许自南眼前出现的是闹鬼那晚穿梅花白衣的美妇人,手抱琵琶,侬语开唱,时光的交错里,和眼前的人、景融为一体。
手下墨已点开,纯白宣纸上,古镇水墨,晕染开来。
绿城慢悠悠的时光好似一首节奏沉缓的古调,心,在这调里凝淀,再凝淀,静止了一般,随着笔端慢慢铺展开来的墨,曾经和现在在她的纸上汇成了一幅画。那些年代久远的爱和铭记,不再回归的人和往事,回忆起来的痛和后悔,都随着时光的远去再也无法回头,只能在这里停止,在流水间潺潺,在低吟浅唱里回转,在清雅的水墨里汇成永恒……
在从未有过的恬淡心绪里画完这副水墨画,她觉得自己仿佛老了十岁。
可是,她第一次觉得,老,并不是一件坏事。
她不知道晏项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就像在剧院一样,前一眼还在,待她在画上描了几笔以后再抬眼,已是人去座空,唯余桌上那盏已冷的茶,和不曾动过的糕点。
她的画,即将完成,而晏项文在同一个座上,也坐了好几个小时。
如果不是深重的怀念,谁会这么做?
可是,世上的事,最无用的就是怀念和后悔,不是吗?
阿百一直在她身边看着她画,她其实觉得很对不起阿百,不是画画的人,陪着她在这呆坐几小时,应该是很无趣的,可是阿百却一点儿声息也没发出来打扰她。
在她差不多完成的时候,阿百却突然出声了,“晏老先生。”
晏项文来了?
许自南回头一看,果然,晏项文正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画。
“爸。”她唤道。
晏项文点点头,目光仍然在她画上,叹息着赞叹,“美。就是这个味道,几十年前的绿城……就是这样的……”
城,还是几十年前那座城,不一样的,只是没有了那个人而已……
那一刻,看着晏项文的眼睛,许自南算是体会到了一件事,世上最无情的,还是天人永隔,生命烟消云散,便是连看一眼都无可能了,如晏项文这样的,只要是生离,哪怕天涯海角,总还能有机会远远再怀念一眼,死别,就是永生永世只是惦念了……
可是,这又怪谁呢?
“爸,您一个人吗?住哪呢?”许自南发现他谁也没带,简宁是不可能带来的,可司机跟保镖呢?虽然对晏项文的现状她并没有同情,可是,他总归是晏暮青的父亲。
晏项文怅然,“一个人。难得一个人啊……”
“可是……”
晏项文摆摆手,“不用可是了,你也不用管我,我四处走走就行,很多年没来走了,只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晏项文继续往前,走了一段,又回身,“小南啊,你这幅画儿,送给我可好?”
“哦……好的。”许自南没想到他要说这个,“我待会儿把它收拾一下,回家以后给你吧。”
“不不不,现在就给我,这样就好,我不会弄花的。”晏项文又道。
许自南只好把画取了下来,水墨还没干透,也没法卷,晏项文捧着就这么走了。
看着晏项文渐渐远去的身影,花白的头发,深色的外套,步履缓慢,完全就不像晏家一家之主,与一个普通老者无二异。
许自南心里也只浮起两个字:悲凉。
下午没有再画画,跟阿百两个人大街小巷地窜,买东西,基本都是一些全国各地旅游地都能买到的小玩意儿,不过,还是乐此不疲。
挑了个布艺民族风的包,斜挎着问阿百好不好。
阿百木讷地看着她,点头,手里还提着她买的形形色色的玩意儿,以及一些零嘴吃食,那模样,实在和他的硬汉形象不符……
她扑哧笑出来,“阿百,真是委屈你了。”
阿百也只是憨实地笑笑。
她感叹,转身去看另一个包的花色,“阿百,谁当你老婆真是有福气了。”能这么耐心地陪着女人逛小摊儿小店的男人,也不多吧?
阿百只是看着她那双白皙的手在一堆颜色里挑拣,目光微凝。
她的思绪却早已飘远,这种轻松惬意的时刻,晏暮青是永远也不会陪着她的。他不会明白,这样的晃荡,乐趣不是买东西,而是自在轻松的心境。
回到民宿的时候还很早,许自南意外地发现,晏暮青已经回来了。
“这么早?”她惊讶地问。
“唔,你呢?画完了?”他看着她头上新戴的帽子,斜跨的背包,都是刚刚买的。
“嗯。”她返身指挥阿百把战利品都放下,差不多摆了一地。
“你这是……打算回去开店吗?”晏暮青惊诧,眼里透着好笑。
“你不懂!”许自南清点着她的东西,“这叫乐趣。”
他的确不懂……
“你的画呢?”是他弄错了吗?她这样真的是去画画的?
她哑然。
她不清楚晏暮青是否已经知道晏项文来了绿城,但是阿百已经看见了,晏暮青那儿自然也是瞒不住的。
“送人了。”她随口说。
“送人?送给谁?”他挥手示意阿百出去,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问,“我这儿买你一副破画,花了666万,你倒好,随随便便就送人了?谁那么大面子?”
“……”她的重点不同了,“破画?你说破画?昨天是谁说要炒成名作的?”
他笑,笑得很大声。
她许久没见他这样笑了,一时有些恍惚,不过,他总算没有再逼问她把画送给了谁。
她想了想,从一堆乱七八糟的纪念品里挑了个烟嘴儿给他,抽雪茄用的,“给你,算是买一送一了。”
“我的?”他初时有些诧异的样子,好像完全没想到她买东西的时候会想到他,欣然收下后,看着她因为逛街而红扑扑的脸,眼里有了别样的意味,“关于买一送一这个话题,我们再谈谈。”
第142章 好好记住谁是你老公(1)
“嗯?还有什么可谈的?”她坐在他腿上继续整理她的战利品。
“你知道,我是商人。”
许自南防备地看着他,他正儿八经的样子,真是很像唯利是图的商人,“所以呢?”
“所以,我666万买一破画,这买一送一的一,不能让我亏了。”他皱着眉,好像在跟她谈着生意经。
许自南看着那只小烟嘴儿,和666万比,的确寒碜了些……可是,老提破画这俩字干什么?破画,那不也是他自愿买的吗?
“能不提你那666万吗?人傻钱多说的就是你!”还有脸提!
“是。我傻。”他笑,“我只是傻得比较有想法。”
“什么想法?”
“买一送一!我要这一个!”他突然把她按倒了,手袭了上来。
“啊——不要……”她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毫无防备的,情绪就被感染得明快了。
并没有让他得逞,和他打闹了一番,一个能和她闹的晏暮青,也是她所不熟悉的。
她现在才发现,他们的生活其实可以有各种模样,主导就在晏暮青那里,翻云覆雨,春夏秋冬,一切随他的心情而变化。
就这样在房间里厮混了一下午再加一个晚上,出去吃了顿晚饭,其余时间全泡在房里,看电视,上网,看书,吃零食。
她甚至,还拿他的笔记本下了游戏,上游戏和暖暖会了一面。
很久没玩了,她的等级和装备都差别人一大截,所以在里面也只能纯聊天,饶是这样,两手也忙得不亦乐乎,沾了糖沫儿和油渍的手,虽然洗干净了,可是还想一边聊一边吃啊!所以抓了零食的手在纸上一蹭,就往键盘上糊。
“等等!”旁边的他一声大喝,嫌弃地拿湿毛巾来给她擦手。
她笑笑,好像的确有点邋遢,这不是她的电脑,她忘了。
“怎么卫生习惯这么不好!”他毫不掩饰他的一脸嫌弃。
她的手在半空中举着,若随她的性子,她会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可伸出去一半,快要接触到他的时候又停住了,多少还是有些顾忌。
他却出乎意料地靠了过来,在她指尖上咬了一口,而且是真正的咬,会疼的那种!
她轻叫一声,把手缩了回来。
晏暮青也会调皮?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可思议的事,真的在发生……
“给你长点记性!下回再乱糊!”他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她以为他是盯着她别再把笔记本搞脏的,谁知,他在那儿剥起了山核桃和松子。
他也吃零食吗?她张大嘴,这又是一件太出人意料事了,他不是从不吃零食的吗?
然后,山核桃仁就进了她正好长大的嘴里……
原来,是剥给她吃的……
所以说,这个人高兴的时候,当真是一切都可以的。如果不去想那些曲曲折折,这样的日子,就像回到了从前那些他很宠着她的时候。
“别再用手碰吃的了,想吃哪个,说。”他硬着脸,神色还是那么严厉,像对着不听话的小孩……
她有些无所适从……
他此刻严厉的外表之下,更多的是宠,就像以前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把她当孩子宠时一样,她看得到,可是……
她凝视着他,一粒核桃仁又喂到了她嘴边。
她张口吃了,却惊见游戏里的她被人给杀了。
一时心急,复活了召朋唤友。
然后就顾不得他了,结婚以后难得再全心投入玩一次游戏,战斗力不行,她跟着暖暖他们四处混还是可以的。
而晏暮青大概笔记本被她霸占了,晚上没什么事可做,就守着她给她剥一晚上坚果壳,不时看一眼屏幕……
直到后来,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该下线了,跟大家道别。
这时候,聊天窗里跳出一句话:老婆,你以后真的不玩了吗?我很想你啊!
说话的是男号没错,可是,这个男号是暖暖……
她马上回复:老公,对不起,我没时间……
一句话还没打完,更别说发出去,她的手就被人一拽给拽离了键盘,然后笔记本屏幕被啪的一下盖了下来。
“许自南,我还没死!”晏暮青的脸顿时黑得乌云滚滚的……
“……”她还没想到哪里出了问题,没人说他挂了啊?干嘛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而且,他好像从来没有直呼过她的大名,哪怕以前生气的时候也是叫她南儿,或者是晏夫人,这……她到底哪里又惹到他了?
他起身,连带着桌上的坚果都哗啦啦掉了一地,“许自南,你记着,我最讨厌的就是朝秦暮楚的女人,你想叫别人老公,得等我死了以后!”
“……”原来是这样……他看见她和暖暖的对话了……可是总得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她急忙道,“不是,你误会了,那个人是……”
“是谁都不行!是不是还要我教你什么叫妇德?”他严厉的表情表明他真的非常生气。
可是,能不能先调查了再发言?
“我的妇德没有问题!那个人不是……”
“我不想再听那个人是谁!从此以后好好画画,好好当你的晏夫人!不准再玩游戏!”他发号施令完,直接把笔记本拿过来,退出,卸载,关机!然后不理她了……
许自南也不想再解释了,每次都这样!她自己的生活该怎么过她比他更清楚,爱理不理!她问心无愧就行!那个受气包许自南,她已经摒弃了!
沐浴!睡觉!也不再搭理还在那上网的他。
躺在床上晚手机,把刚才发生的事简要描述了一遍,发给暖暖看,让暖暖给自己评理:你说他是不是不可理喻?
暖暖没给她回应……
大概在忙着游戏吧……
她把手机一扔,睡觉算了!
没过多久,他也来睡了,她假装睡着,躺着一动不动。
偏偏的,他要来撩拨她。
起初,她还在继续装睡,可是后来发现不行,他简直就要得逞了,睡裙都被快被他给脱去了,而且自己也快抵御不住了!用一句烂俗了的话来说,就是身体是诚实的……
她只能再假装醒过来,奋力推着他,“走开!我不是没有妇德吗?别脏了你晏大少爷!”
他按着她的手,居高临下,“我得让你长记性,好好记住谁是你老公!”
这是他第一次自称老公,她也从来没叫过他老公,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夜里听起来,有点别样的意味,她一时愣住了。
也就短短一个愣神而已,他居然动作那么迅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只能捶打着他的肩膀,逼他出去,“你……简直就是简单粗暴不讲理!”
后来,他用事实证明了,在这件事情上,粗暴到底才是正确的,在某个关键时刻,他居然停下来问她,“我们要不要来讲讲理?”
那一瞬,她简直想咬死他……
第二天天气不太好,下起了雨,一大早被滴滴答答冬雨敲窗的声音惊醒的。
第143章 好好记住谁是你老公(2)
她伸了个懒腰,被子里暖哄哄的,全是他的温度,他也在身边,没有起。
“早。”他贴过来,光滑的皮肤贴在她背上。
这提醒了她,昨晚是怎样一个稀里糊涂的夜晚……
他怎么还不出门去?
感觉他的手又在不规矩地爬行,她绷紧了身体驱逐他,“你赶紧去工作啊!不早了!”
“今天下雨,不开工!”他正埋首于她颈间,声音闷闷的。
“……”下雨真是令人不爽,她也不便出去写生了,还有身后这个人,莫非他这个工作狂也有盼着下雨偷懒的时候?
感觉他的呼吸渐渐热了,危险的信号响起,她马上撑坐起来。
“下雨你起来干嘛?”他按住她。
“我……出去转转!”再不起来又是被吃的下场……
“别去。”他说,简单明了的命令啊……
“不……”
“别去,我也不出去。”
说得好像他不出去,她就必须陪着他似的……
她别扭着,回头看他一眼,莫名地,嘴上就改了口,“总得去吃东西啊,饿死了!”
“好。”他轻轻一笑。
她发现他们的房间正对着民宿的后院,后院里石桌石凳,冬菊开得正好。
推开窗,窗外即是一景。
她心中一喜,铺开了宣纸,笔墨备齐。
他见她在专心画画,也没打扰她,自己找个角落坐着,做他的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谁也没打扰谁,只是偶尔,他会抬头看她一眼,看她专注的模样,看她表情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只是,她现在是在干什么?
好像已经画完了,在写字?边写边皱眉顿足的,不开心?
他走过去一看,果然是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字,写的什么?杜甫的诗?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而且已经写了一遍又一遍,废纸散了一堆了。
“不切景,太悲了,这也不是咏菊。”他看了说。
她头也不抬地在那跟字较劲,“你别吵我!我喜欢!”
“喜欢也不用罚自己写百八十遍啊?”他不懂她在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啊!写不好啊!我不练好了怎么能题到我画上去?”她说着话,一笔又歪了,当即烦恼,“哎呀,都让你别跟我说话了!又写残了!”话说她画画很有天赋,可是毛笔字真心不咋样,念书的时候为了应付考试练了一阵,但那实在拿不出手。
早知道有一天自己会画水墨,她一定好好练啊!
他多看了一眼,笑,“的确难看!”
“……”她无语了,“不实话实说有时候是一种美德你知道吗?”
他双眉微展,“让开。”
“什么?”她不解。
他把她轻轻推开,自己拿起毛笔,在她那副咏菊的空白处随意写了两句:昔看黄菊与君别,今听玄蝉我却回。
许自南看呆了,这一手行楷,行云流水,不要太漂亮啊!猛然想起晏暮白说过,夏园的牌匾全是他亲题,是哦,她忘记了……
她连声啧啧。
“怎么?”他扔了笔问,“辱没了你的画?”
“不是……”她盯着他的字,再看看他的人,“我以为……你只会赚钱……”
他笑,“我不拼命赚钱谁来买你的画?再这么下去,我不努力迟早倾家荡产。”
她初听还没听出意味,回过神来,想要挠他,他已经走开了,笑声不断……
“昔看黄菊与君别,今听玄蝉我却回。”她念着这句诗,默默体味着嘀咕,“这也不是咏菊啊……有什么意义?”除了那个菊字,和她这幅画八竿子打不着。
“随便写的。”他远远地应着。
“你有没有带私章?”她看着这既没落款也没拓章的诗句,很想据为己有啊有木有!可是她不能这么不道德。
“没带!你可以假装是你写的!”
“……”她还没那么无耻,“这跟剽窃没有区别吧?甚至更严重!”
他远远看着她笑,“我的就是你的。”
“……”她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他争了,反正这画也就是即兴之作,她一时兴起要题字的,并没打算给别人看,更何况,水墨不是她的专业,虽然今天画得感觉不错,但功底还是欠缺,她才不会拿出去献丑。
末了,又叹息,“还好我不是画水墨画的,万一哪天被逼着现场作画题词,我难道还临时把你召唤去?”
“唔……你可以现在开始练字。”他在那优哉游哉地坐着,一边翻看着一本书,一边提了个建议。
“现在?你别开玩笑了。”书法启蒙好些孩子从三四岁就开始了,她这一把年纪的……
“什么时候都不晚,而且,你有没有想过改画水墨画,我觉得水墨比较适合你。”他一本正经地说。
他那样子,让她觉得他说这番话当真是认真的,“不是吧?我现在转型?”
“嗯。”他点头,眼角却隐含淡淡笑意,“中国画不是讲究气韵吗?以形写神,抒发你的情趣就可以了,不像你的西洋油画,讲究再现,对吗?这个主要是表现,所以,更加有利于我吹捧你啊,哪怕你画得再滥,我也能理直气壮地把它夸成这画儿的妙处就在似与不似之间,气韵极其生动,不懂的别瞎bb……”
他自己说着,最后也憋不住笑了出来。
许自南大怒啊!
她认认真真在这听了半天,还以为能听到什么金玉良言,结果他根本就是在打趣她!
“啊——”她尖叫着扑向他,士可杀不可辱!他可以直言批她画得不好,但是不能这样变着法子来侮辱她的追求!她的艺术!
“晏暮青!我跟你势不两立!”
他只是笑,搂着她的腰,搂着搂着,手就顺势伸进她衣服里了。
“拿出来。”她在这火冒三丈的,谁有心情陪他玩这个?这两天他格外不同了,一点儿也不客气,丝毫不留余地地奚落她,她怎么就成他逗乐子的对象了?
可是,她又能奈他何?难不成真的生气啊?他的奚落并没有恶意,这点她还是知道的,而且,其实,好像也没那么恼,此刻搂着他,在他脖子上咬着出气,咬着咬着,便靠在他肩膀不动了。
为什么,会很喜欢这一刻?
哪怕被他奚落,品味起来,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趣味……
是的,她居然觉得有趣……
真是没救了。
她从来都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而这一个当下,当真挺美好。
能这样毫不忌讳地笑地方的短处,在这世界上几个人能做到,哪怕是妈妈说她这不好那不好,她还会不服气地赌气呢,到他这,反而变成乐趣了……
再不言语,就这样静静地趴着,他也没再说话,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哪怕这一刻真的只是当下,她也愿意拥有。爱一个人的终极目标,不是为了跟着他受多少苦,伤多少心,而是拥有这样简单温馨的时刻,或长,或短,或多,或少,可是总是拥有了,才能叫幸福的,何况,他说过,他们要过一辈子的……
第144章 好好记住谁是你老公(3)
明老师那些学生说,她假借这次写生来度蜜月的,其实,如果日子真的每天都像现在这样,那这趟旅行还真的算是二度蜜月了,这短短的两天,比意大利那次旅行,更像是蜜月。
再次开口,是讨论下午去哪。
“你休息的时候喜欢干什么?还是工作吗?”许自南问。嫁给他这么久了,就没见过他有娱乐,晏暮白也说,他从来没有娱乐活动,通常的周末,他还是在书房,她记得,甚至他们在意大利度蜜月的时候,他也在遥控指挥,忙个不停。
他沉默了一会儿,大约是在思考,然后慢悠悠地答,“休息的时候,当然是休息了……”
“……”这个回答,真是够经典的,“那我们等会儿去哪?”
“哪儿也不去。”他说,还伸长了腿,她坐在他腿上,顿时跟坐跷跷板似的。
她想了下,其实就这样待着也挺好的,哪儿也不去,只有两个人,她做的她事,他可以忙他的,偶尔说几句话,吃点儿零嘴,时间,会过得很快很快。
她忽发奇想,“那我要玩玩游戏。”
他也没说不行,只作思考状,“那得……先跟我玩个游戏再说。”
“什么?”他也玩游戏?
结果事实证明,跟他说话不能从字面理解,他的游戏,就是……只有他们俩能玩的游戏……
不过,当他玩够了之后,她拿起他的笔记本重新下载游戏客户端时,他竟然没有再反对,昨晚不是说了不准她再玩的吗?晏暮青也有说话不算话的时候了?大概是,她刚才陪他玩的时候让他比较满意吧……
连续下了两三天雨,许自南和晏暮青就窝在民宿里没出去,冬雨时光,的确仿佛让时光都停了下来。
有时候许自南当真觉得,让这雨将她与晏暮青和这世界隔开吧,这里就是他们的世外桃源。
这也是许自南第一次看见晏暮青这么清闲,好像他的工作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繁忙,他也可以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闲在那给她削水果、剥果壳。
小时候吃瓜子,最喜欢的就是剥一大堆,然后一口吃掉,那种感觉,说不出的美好,现今这个任务自觉被晏暮青给挑了,她画画或者玩游戏的时候,晏暮青就在那剥瓜子,剥一堆,然后给她一口喂了。
好几次,他都在那皱着眉抱怨,下次买的时候买仁儿就行了!可是被她反驳,吃瓜子儿啊松子儿啊核桃啊,这些事儿的乐趣就在剥,而不是在吃。
他会狠狠地瞪她一眼:这么有乐趣你自己怎么不剥?
她当然不会傻傻地说,是你自己要剥的!不过,他瞪归瞪,说归说,还是照剥不误就是了……
有时候,她看着他剥瓜子的手会看呆,感觉这世道终究是不公平的啊,一个人的手长得好看,连剥瓜子这种活儿也显得高大上了……
然后,她会专画他的手,像刚开始学画的时候那样,一张一张的,全是手的写生,并且给他找了个活儿:万一你哪天破产了,你还可以当手模。
他看了她一眼,说:难道不是靠你卖画养我?
她点点头:嗯,我养你,你专给我剥瓜子就好了。
“我的特长不是只有剥瓜子的。”他很认真地说。
“然后呢?”这几天的经验,让她预感到一些什么。
果然,他充分发挥了他另一个特长,毫不犹豫将她扑倒。
说起这件事,真是让她觉得羞惭啊!
她一直以为晏暮青是一个中规中矩,甚至有点儿冷淡的人,所以这种事不应该在晚上中规中矩地完成吗?
可是并不。晏暮青现在闲着没事,居然随时……
所以,这也是他们这几天最多的活动之一了,她有点盼望天晴了,他赶紧出去干活吧,她有点吃不消……
对了,她终于发现了晏暮青一个弱项——他不会玩游戏!
这个得从他们吃饭说起了,因为晏暮青不想出去,所以连每日三餐都是送来的,有时候她正忙于游戏里厮杀,没法吃饭,他便会斥责,并且以关机相威胁,她没办法,只好叫他替一把,结果,他给整得全队覆没……
她没好意思跟大家解释这是她老公在线,自己把黑锅给扛了,只说是一个意外,私下里本想好好嘲笑他一番的,可是,最后竟然没忍心!她真是太心软了!因为想到了他母亲早逝,又在那样一个家庭里,一定是没有童年的……
于是,非但没有嘲笑成功,还嘟着油乎乎的嘴亲了他一下表示安慰,然后,却被他嫌弃了……岂有此理,她这么体贴,他居然嫌弃她脏,太可恶有木有?
混了三天,总算是天晴了。
她开始出去写生,她是来写生的!不是来跟他厮混的!可是,他居然陪着她去写生……
他不是来工作的吗?为什么看起来比她还闲?
绿城只有这么大,常常遇到明老师和罗一寒,以及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姑娘,每次姑娘们都会说,哎哟,师姐,度蜜月呢……
她只能汗颜,可某人看起来却并没有不好意思,还十分谦恭地跟明老师寒暄。
明老师看了她画的水墨,对她用水墨来冲破自己的瓶颈表示赞同,并且给她指点了一番。
这个建议是罗一寒提出来的,许自南自然是对罗一寒表示感谢,正当她想跟罗一寒握手言谢的时候,晏暮青却先伸出了手,对罗一寒这位师兄对许自南的点拨表示了谢意。
许自南很不以为然,罗一寒点拨的是她,又不是他!他这么急哄哄地去表达什么谢意?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小时候她获了奖,妈妈去跟老师表达谢意一样,显得她是他的附属或者私有财产似的……
为此,晏暮青还提出晚上宴请明老师和罗一寒,以表达他诚挚的感谢。
晏暮青的宴请,土豪又隆重……
她在晚宴上简直想发一连串笑哭的表情……
席上,谈起了画,许自南这才见识到,晏暮青对画的认识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的确是位有鉴赏能力的收藏家,而且,居然还收藏有明老师的画。
这些都让明老师非常高兴,觉得许自南嫁对了人啊,有这样的先生,自然对她画作也可以指点提携的,许自南叫苦不迭,他什么时候指点提携过她?只有踩的好吗?
明老师再一次对许自南的天赋给予了高度评价,而晏暮青竟然全都老实不客气地接受了,还在那表面谦虚实则得意地说:小南就是性格淘气了些,也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才能安静下来,这孩子,天生就是作画的,年轻一辈里,我还没见过比她更有灵性的画家。
许自南无地自容啊,有这么夸的吗?把罗一寒置于何处?不是很会说话的吗?这会儿喝多了啊?
她只好出来谦虚一下,免得师兄心里不好过,“明老师,师兄,别听他胡说,他喝多了……”
明老师和罗一寒都笑了。
“你先生说的是事实,而且,谁不以自己家的孩子为傲的?我这当老师的,见多了!”明老师干脆用孩子两字打趣她。
第145章 南儿南儿(1)
罗一寒也是豁达而大度的人,也表示完全理解晏暮青的宠犊之心。
许自南只好脸红红的,在桌子底下掐他的大腿。
至于那几个女孩,重点则完全不同,只对许自南有这么一个好老公感兴趣,还问晏暮青有没有弟弟……
许自南想笑,MYGOD,弟弟是有,你们确定想要?
明老师计划来写生的时间最多是十天,很快十天过去了,就要回去,可是许自南这十天里,画水墨感觉很好,一时不想走,而且接下来的天气预报也都不错,全是晴天,所以,她留了下来继续画,明老师带着学生先回去了。
晏暮青却像没事一样,竟然也一直陪着她在绿城,说是这段时间的工作重点在绿城。
虽然她觉得诧异,可是不管怎样,她愿意他陪在身边,不是因为他在就安全,只是因为她喜欢和他在一起,就这么简单,而且,越来越喜欢。
其实但凡越是学识渊博的人,也就越具幽默感,并且幽默的层次也越高级,这跟他们的广泛阅读有关,如果说平日里他们的幽默没有发挥出来,只不过他们不想而已,或者说,没有那样的时机,没有让他们想用幽默技能的人。
晏暮青的幽默技能也是点到了高级的,而且常常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说着让人转几个弯才能在最后一句话里喷笑的笑话。
这一点,许自南是领教过的,现今,她觉得可以封他一个最佳段子手的称号了……
所以,真希望这样的日子一直继续下去,再也不要有什么变化。
话说他这么清闲,有人肯定是有意见的,比如常田。
他在这度假的时候,最忙碌的是他的电话了,经常被常田夺命似的打,而晏暮青始终优哉游哉地遥控,直到有天,电话打来,是真的出事了,好像就是上次他们提到的拆迁问题。
古镇重建,自然会有拆迁的问题存在,钉子户也是哪里都有的问题,只这一次,好像比较严重,至于到底是什么,晏暮青是不会让她知道的。
那天其实她是有点不舒服的,天天在外吹风写生,虽然重重防护,到底她还是感冒了,而偏巧那天傍晚,晏暮青接到电话,事情似乎很紧急,他必须要出去,于是,再三叮嘱她别再瞎跑,在室内待着,记得吃药云云,并且把阿百留下,自己出去了。
许自南很听他的话,吃过药就躺床上睡觉,不知是感冒加重,还是感冒药的副作用,她昏昏沉沉的,很快就睡着了。
马上就要圣诞新年了,绿城据说会有烟花节,从圣诞到新年,每晚都会放烟花。
所以,许自南那晚做梦都梦到烟花了,晏暮青在漫天火树银花中拥着她,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他二人而点亮。他的怀抱温暖,甚至炙热,后来,竟然热得她有些受不了……
她想醒来推开他,实在太热了,可是却全身没力,也睁不开眼,气闷,咳嗽,呛……
模糊的意识里,觉得自己是不是感冒加重到这个程度了?
最后,听见有人大声叫她的名字,并且用力摇着她的身体,她恍恍惚惚的,感觉被人套上了外套,背在了背上,身上重重的,湿湿的,被压着个什么东西。
她在这人背上终于醒来,周围温度高的惊人,一睁开眼就觉得周围全是火光,眼睛也受到浓烟的强烈刺激,并且咳嗽一直不止,之前气闷、呛的感觉全都来源于此。
虽然迷糊,可有一点还是清晰的,那就是着火了!她身上压着的是湿棉被。
第一反应是背着她的人是晏暮青,她低声叫着他的名字,“晏暮青……”
“我是阿百,夫人,晏先生不在。”火光中,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中,阿百的声音大喊。
她庆幸晏暮青不在,不管怎么样,天灾也好,人祸也好,都不要他经历。
她能看见,火光已经封了路,阿百背着她在火光里找寻出去的路,几次突破都被火和烟挡了回来。
“阿百,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她不想给阿百增加负担。
可是,阿百没这个打算,只道,“抓紧棉被,捂紧!”
许自南没有和阿百就这个问题纠缠,每一秒都是生机,阿百一定不会放她下来的,而她多啰嗦一秒对他们来说生机说不定就少了一分,所以,干脆配合阿百,照阿百所说的一切去做。同时想到,这个棉被不仅是她,也是阿百的保护伞,于是,将棉被扯过头,把她自己连同阿百的头一起罩住。
她看不见外面是什么情况,只知道阿百背着他在退退进进中横冲直撞,不知多少次反复以后,终于听到阿百奔跑中的声音,“出来了,夫人!”
她松开棉被,滑落到地上,街上全是人,虎回头,一片火海,消防员车已经在救火,救护车也来了。
她一落地,救护人员就围了过来,将阿百扶上担架。
她这才发现,阿百整张脸都是黑的。
“阿百……”她顿时心里极其难受,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
“我没事,夫人……”阿百说话的声音很弱很弱,黝黑的唇角却露出笑意。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阿百笑……
然后,阿百说,“总算出来了……”
她忽然很想哭,她毫发无伤,等来阿百的一句“总算出来了”……
阿百是保镖,她知道;保镖的职责就是保护她,她也知道。可是,保镖也是生命,是朝夕相处,时时不离的朋友。他们,有时候比朋友比家人更忠诚,更值得信赖……
“阿百,疼不疼?”她看见阿百的手烧伤了,脖子、脸上全都漆黑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毁容,更不知道,看不见的地方有没有伤处,他的裤子几乎全部烧焦了……
想到那个生龙活虎强健有力的他,她心中没法不难过,也不敢碰他,生怕弄疼了他。
阿百轻轻摇头,“这点痛和以前部队比起来算什么,夫人,别难过,别哭。”
她点点头,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记得给晏先生打电话,告诉他我们都平安……”
“嗯……”她再次点头,却想起,被阿百救出来时什么都没带,也没带手机。
阿百凝视着她,眼里亮亮的,尤其在一脸漆黑的对比下更显得眼睛发亮,“夫人,要常常笑,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
许自南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这句话超过了一个保镖该说的范围,甚至能听出点道别的意思,可阿百这样的情形,分明没有生命危险啊!
此刻,她也想不了那么多,只是点着头答应着。
到医院后,阿百和其他人就全被送进去急救了,许自南也被推着去检查,检查的结果,除了衣服有点破损,皮肤有点轻微伤,其它一点儿事也没有。
她回到急救室外等阿百,想起晏暮青,于是借别人的手机打电话,可是,连拨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打通,她心里开始着急和担心。
这场火的起由是什么,他会怎样,完全一无所知,她怕的是,他会不会听说了火灾也跑去现场找她啊?
第146章 南儿南儿(2)
她想回去看看,可是,阿百这里又放不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左右无措,煎熬了许久,又借电话打了几次,还是没能打通之后,还是决定回去看看情况,阿百这里不管怎么样都有医生和护士在,而他现在却是毫无音讯。
到医院外打车时才想起没带钱,拦住车,把自己的项链取下来,用自己的命发誓这是真的铂金,求司机收下带她去火灾现场,她有亲人在里面。
司机看她穿着睡衣睡裤,外面套个棉衣,脚下穿着拖鞋,她这拖鞋还是在医院穿的不知哪里来的,被阿百就出来的时候她是光脚……
她以为司机这样的眼神是不相信她的话,正准备再一次保证,却听司机说,“我带你去,不要你的项链,也不要钱。”
顿时,她感激得涕泪交加,这个词倒是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她本来就感冒了,涕泪不止的,又衣衫单薄,光脚了这么久,感冒的症状一直在加重,只不过,她一门心思在担忧阿百和晏暮青,自己都忽略了而已。
车迅速将她带到民宿附近,她仓惶一声谢谢之后,下车飞奔。
街上依然有很多人,火已经差不多扑灭,一排的民宿全都烧成了废墟,救援还在继续,空气里满是烧焦后的味道。
她站在街道上,在人群中一个个地辨别,始终没有发现晏暮青的身影。
心里无数个猜测,也许他没有过来,也许他也在找她,可是所有的猜测都在一架担架从废墟里抬出来时破灭。
那个人,用一句俗话来说,就是烧成灰她也认识……
“晏暮青!”她大喊一声,飞奔过去。
眼前的他,昏迷不醒,脸上跟阿百一样,漆黑一团,衣服裤子都已经烧焦,看这样子,比阿百伤得严重得多。
他昏迷着,无法给她回应。
他明明不在民宿的,为什么会从民宿里被抬出来?她之前还庆幸,他没有陷身火灾……
心急如焚,她跟着担架奔跑,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在说,“就是他!对,就是这个人!疯了一样。”
“是啊!明明大火烧着,都不准进去了,他还往里冲。”
“是去救人吧,一直疯了一样地喊南儿南儿的。”
“他算个英雄了,救了好几个人出来,每救出来一个人又会冲进去。”
“哎呀,我知道了,南儿是他老婆,他们来玩的,我们住在一家呢……”
一路扶着担架,听着人群里的议论,送上急救车。
她心如刀绞,眼泪哗哗之下,跟医护人员强调,“他是我老公,是我老公!”
而后,再一次地随同上了急救车。
之前送阿百去医院,阿百还能对她笑,跟她说话,可现在面对这个人,却是一点声息也无……
她想握着他的手告诉他南儿在这里,好好地在这里,可是却不敢碰他,他那烧黑的衣服下,不知道是怎样的皮肤……
只能流着眼泪轻喊他的名字,一遍一遍,“晏暮青,晏暮青……”
他从来都是冷静而睿智的一个人,这一次为什么这么疯狂,这么冲动?要救她,要了解她的行踪完全有其它的办法,他为什么要傻傻地自己往里冲?还一次找不到,又一次?
昏迷的他,一直到医院都没能给她一声回答,而后,被送进了急救室。
阿百怎么样了,她还无从得知,现在,又轮到他,她只能在急救室外继续等待……
等待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期间,辗转得知上一批烧伤的人员里并没有人有生命危险,轻伤的已经基本转移到病房,那阿百也在里面,只要脱离危险就好……
可是,里面还有一个晏暮青,她心里的负荷不能减少一点点,呆呆地坐着,眼前全是他昏迷的模样,还有那些路人说的话,耳边仿佛响起了他声嘶力竭的呐喊:南儿,南儿……一声又一声,喊得她心碎成了一片,一片……
眼泪无声地流淌,现在她终于能体会到一种感觉,如果可以,她宁可躺在里面的人是她,而他安然无恙……
不知何时,眼前出现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小南。”一声轻轻的呼唤。
她被这呼唤给唤醒,恍然间抬头,看清来人,是晏项文。
“爸。”被惊醒,才感到腮边凉凉的坠感,她伸手一抹,满手的泪。
看见她,晏项文好似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暮青呢?”
提起这个名字,许自南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往下淌,指指里面,说不出话来。
晏项文叹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下。
许久,许自南才哽咽着表达自己的内疚和歉意,“对不起,爸,怪我……他是因为我……”
晏项文一副极沧桑的样子,点头,“我知道,我都听说了。街头街尾都在传,一个疯了般的男人叫着南儿的名字不听消防员阻拦往火里冲,然后被送进医院了。”
得知晏项文知晓了一切,许自南更加内疚,泣不成声,“对不……起……爸……是我……害得他……”
晏项文眼里也涌上了泪,凄然摇头,“不,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对不起这孩子……”
许自南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也没有那个余力去思考,完全沉浸在伤心里。
晏项文却因此打开了话匣子,回忆涌来,一时间也是泪水纵横,“小南啊,我这老头子也不怕丢脸了,人活这一世,总要有忏悔的勇气,再不忏悔,只怕就没时间了……”
“爸……”许自南虽然知道晏项文的确有错,可是,为什么他会在此时此刻,向她这个儿媳妇说这些?
晏项文含泪摇头,“小南,别打断我,一打断,我怕我又没勇气说了……”
许自南只好抹着泪,听他说。
晏项文长长一声叹息,眼泪再度哗然,“我这辈子的错,错得太离谱……暮青恨我,是有道理的,我自己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晏项文说到这里,失声痛哭起来。
许自南还从没见过晏项文如此失态的模样,又不敢打断他,只好怔怔地看着他哭,直到他稍稍缓下来了,他才又继续说。
仍然长长的叹息,“这都是我这老头子的丑事……多年前,我和暮青的母亲结识于评弹,绿城是她的故乡。她称得上是个很出色的年轻评弹艺术家,跟了我之后就没有再演出,可是仍然喜欢评弹,那时我们的感情很好,我常常陪她来绿城看表演,因为这里是诸多评弹艺术家集聚地,也是她最初登上舞台之地。”
这些,许自南基本已经听晏暮青说过了,所不知道的,是后来的故事,看来晏项文的忏悔说的便是他和简宁的事,虽然她也已猜到,但她没有打断,然而,她却没想到,故事比她想象的更惨烈……
“她温柔贤惠,端庄知礼,相夫教子,是近乎完美的妻子和母亲,可是,也许正因为太完美了,完美得没有缺陷,久而久之,生活对我来说好像也就没有了激情和活力,我在外应酬多,诱惑也多,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了简宁,简宁和她相反,没有她漂亮,可是却……”
第147章 南儿南儿(3)
晏项文苦笑,“我于是在外有了简宁。荒唐的是,在她怀上暮白没多久,简宁也有了暮秋。那时候的我,把这种家外有家的日子看成一种成功,我一直以为她不知道,简宁也很安分,生下了暮秋,后来,又怀了暮山,然后暮山也出生了,我在两个家之间周旋,自觉风生水起。可是我错了,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在简宁还没有暮秋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只是因为暮青和暮白都还小,所以一直不说,以为我跟大多数男人一样,在外玩玩自然就会回家,直到暮山周岁的时候,我彻夜未归,她哭了一夜,第二天我回来她跟我说要离婚,我没有答应,我不会跟她离婚,可是也不可能置简宁于不顾了,因为简宁已经给我生了两个孩子。”
说到这里,晏项文像是在问许自南,又像是在问自己,脸上似哭似笑的表情,几近癫狂,“我是不是很无耻?”
许自南无话可说,这样的人,她打心眼里鄙视的,甚至已经不是无耻两个字可以形容了……
晏项文陷入往事里,风度全无,也没顾忌这是在医院,流泪不已,“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耻到了极点,可当时的我并没有醒悟,仍然觉得这是本事,甚至认为旧社会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儿女成群?我晏项文有本事才养得起两个家……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我依然故我在两个家之间游走,而因为她反正已经知道了,更加肆无忌惮,甚至认为简宁都能容忍一个她,为什么她就不能容下简宁?我那时天真而狂妄,甚至希望两个女人能和平相处,所以在孩子身上打主意,希望四个孩子能和睦起来,暮青那时候虽然小,但是懂事些,那时候看我的眼神就是冷冷的,更别提带他去跟暮秋和暮山玩,但暮白年纪更小,完全不懂事,我有机会就会把暮白带出去跟他们一起相处,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暮青对待暮白也一直不像亲兄弟……”
说到这里,晏项文好像陷入最痛苦的片段,连嘴唇都是颤抖的,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能继续说下去,声音也在发抖,“那一年中秋节,对了,中秋节是暮青的生日,自从简宁的事在家里爆发以后,这个生日就不再欢迎我了,中秋节通常我都是在简宁那边过,那年把暮白也带去了,她不让我带暮白走,我还跟她吵了一架,抱着暮白扔下他母子就走了,而他们母子回了绿城老园子,也就是夏园。夏园是当年我给暮青妈妈买的一个旧园子,她常去绿城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她喜欢去那里,大概也是因为那里有我跟她最初美好的回忆,可是,那天晚上……”
晏项文再度泪水纵横,颤抖的手指撑着头,泣不成声,“那天晚上……夏园失火,她……她没能出来……被……被烧成了一具焦黑的尸体……暮青……暮青亲眼看着他妈妈的尸体从里面抬出来,别说衣服,连皮肉都没有了……从头到脚,萎缩成一具焦黑的骨身……如果不是她手骨上那枚我送给她的翡翠戒指……根本就不可能辨别出是她……那时候我不在,可是后来听说了,可怜的暮青,那时候才八岁……才八岁啊……听说在原地站了足足几分钟一动不动,都以为他吓傻了,他突然尖叫着妈妈,往园子里冲……他不信……不信那具骨骸是他的妈妈……他用手在烧焦的废墟里翻……一边翻一边喊妈妈……我赶到绿城的时候,还是凌晨三四点,他还是在里面翻……谁劝也不不听,谁去拉他,他就咬人家……后来……后来被他翻出一具狗的尸体……是他和他妈妈养的狗……叫绒绒……也烧成了焦炭……他扔了狗尖叫……一直尖叫……然后跑出去了……说妈妈和绒绒在河边散步,他要去接他们……全程……他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有尖叫……尖叫……直到现在……我还能夜夜听见他在我耳边尖叫……”
晏项文说到这里,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摊在椅子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有眼泪还在流,嘴唇还在一开一合的,却没有一点声音……
许自南的手紧紧的按住胸口,手也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她的心里,就像有一把刀,晏项文每多说一个字,这把刀就在她心口重重地划一刀。她无法想象,八岁的晏暮青面对那一幕是怎样的恐惧,她仅仅只是在这坐着听就已是毛骨悚然……
难怪……
许许多多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他在中秋节晚上的异常……
他从来不过生日……
他在她和暖暖吃烧烤的时候突然掀翻了桌子……
他说他曾养过一只狗,后来找了它一夜……
小波死的时候,他甚至不敢来她家……
还有他的宝贝翡翠戒指,那是他妈妈手骨上褪下来的,她把它弄丢了……
他不准晏项文和晏暮白去看望妈妈,直到有了小鱼儿,是因为,他觉得妈妈见到第三代会高兴……
以及夏园,如今的夏园不生烟火……
还有,他说过,要她站对阵营……
她从来不知道,阵营的划分对他来说如此痛彻心肺……
她紧抓住胸口痛哭不止。
晏项文是如何无耻和垃圾她已经不想去谴责了,婆婆的魂魄、他自己的良心和晏暮青夜夜的尖叫会永远谴责他!
她现在的心里只有痛。
每得出一个答案,心里的痛就会多一分!
她痛他的痛,更心痛这样的他,外表冷漠强大的他的背后,竟然有着这么一段惨烈的往事!她只恨,恨自己对他关爱得不够,让他独自一人在痛苦孤单中过了那么久那么久!她更恨,恨自己没能早点认识他,不能早一点给他温情和关爱……
尤其想到她拉着他和她一起吃烧烤时,他眼前看见的不是烤肉而是他妈妈和绒绒被烧成焦炭的骨骸,心里的痛就无以复加。想到他掀翻桌子仓惶而逃的背影,对他的怜悯更一层层往上叠涌。她无法想象,八岁的小暮青,那么小的他,是怎样接受这个现实的?那样的画面,又是怎样刻在他心里成为他一生的阴影?
可惜,他八岁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她为什么不老一点?再老一点?
她现在甚至希望,在她还没有出现之前,会有一个比她年纪大,比她成熟,比她更爱他的人曾经出现过,让他没有她的日子里,不那么冰冷难过……
都说晏暮青心狠手辣,可她觉得他根本不够狠,若他够狠,怎么还会容得简宁和她的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逍遥!这每天的朝夕相处,难道不是时时在他心口插刀吗?他为什么还要跟他们在一起?为什么不赶走他们?或者不自己搬出去?
可是,她也知道,他做每一件事都有他的理由,只要是他做的,她一定坚守在他身边,和他一起!
他曾在徐姨面前说过,他喜欢宠着调皮的她,就像宠着他不曾有过的自己。
这句话当时听着没有感觉,现在想来,只觉得心里酸酸地疼。
八岁的小暮青,或者更早以前的小暮青,从来就没给过自己调皮的机会!
第148章 宠爱他(1)
他的冷漠,他的自律,他的克己,他修行般的生活,都事出有因!
所以,她要给他从前缺失的,她会从现在开始也宠着他!就像他曾那样宠着她一样……
这,是她此刻的决定!
是的!当这个决定一下,她的内心突然变得无比刚强了!眼泪也被她用力拭去!她要成为他最坚强的支撑和守护!纵然她体单力薄,她也不会再让人伤他一分一毫!
从此,到永远!
急救室的门开,“哐”的一声响,也惊醒了摊在椅子上的晏项文。
许自南朝门口跑去,晏项文在后面叫她,“小南。”
她心中忧急,边跑边回头,看见晏项文一副颓然之态,对她说,“小南,拜托你了,暮青……”
许自南没有再听下去,她焚心似火地,更想看见晏暮青的样子,而不是听晏项文的忏悔和嘱托,她明白晏项文的意思,不过是想说,晏暮青的童年如此惨烈,拜托她以后好好照顾他。
这句话不用他来交待,她比他更清楚,更何况,在她现在看来,晏项文完全没有资格和立场来嘱托!
几步便跨到了推出来的伤员面前,可一看,并不是他。旁边有家属迎了上去,顿时团聚,彼此无恙,相互喜极。
她心下如焚,只见里面又推出来一个,这一次才是他!再见他的模样,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看见他被清洁过的干净完好的脸,她才略放心,只是,不像刚才那人醒着,晏暮青还闭着眼睛在沉睡。
医生告诉她,他只是四肢有轻微烧伤,昏倒是因为缺氧、极度疲惫,不排除头部撞击引起,不过,本来已经醒来,但是非常狂躁,所以打了适量镇定剂。
所有的话,都抵不过此时的一句轻微烧伤。平安就好。
在此前,她做过无数设想,那张黑黑的脸,甚至让她想过会不会毁容?但当时所有的想法最后都归结为一个:只要活着就行,伤了残了毁容了,她都能接受!
那是她的最坏打算,而现在,实在是比她预想的好得多!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给了她一个惊喜!
在病房里安顿好以后,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细细打量他。
他睡得很沉,因为手脚都有伤,所以回病房后在护士的帮助下,给他穿衣服时,宽大的病号服她给剪去了大半截裤管,衣服也剪掉了袖子,此时静静地躺着,所谓的轻伤看在她眼里仍然让她心痛不已。再一次地觉得无法想象他怎么面对婆婆从废墟里抬出来时的情形……
而他此刻,却如此悄无声息,白皙的脸庞完好如初,长长的睫毛掩盖下来,在下眼睑投下浅浅阴影。她用手轻轻触碰着他的脸,他也没醒来,眼睫毛投下的阴影一动不动。大概他这一辈子还没有这么安宁地睡过吧?头一回这般宁静,却是在受伤时……
她不知道他疼不疼。
烧伤是否很疼的?虽然已经涂了厚厚的药。
隔壁那床的伤者比他严重些,醒着,就一直在呻吟,而他,却因药物而沉睡,即便疼也不知晓……
心里的柔软和疼惜泛开,却不知道怎样才能缓解他的痛,只能这么看着他,陪着他,却是连碰也不敢碰他的伤处,只怕细菌感染了。
镇上医院本来就简陋一些,伤患又多,不可能给提供单人病房,原本还担心他休息不好的她,这下倒是可以放下这点了。
心里还挂着一个人,那就是阿百,护士来换输液瓶的时候,她便顺便问了下阿百的情况。
可是,当护士问她伤患具体叫什么的时候,她傻眼了,她一直随着晏暮青叫阿百,从来就没去问过阿百大名到底是什么……
不过,烧伤病人都在这一层,要找起来也不难,眼看晏暮青并没有马上醒来的迹象,一大瓶药水又是新换的,她决定去其他病房转转。
还是拜托隔壁床的陪护帮自己稍微看着点,她便起身,一间一间病房去找人了。
找了三四间,她已经羞得不行,因为有大面积烧伤的病人被子没盖,露在外面,难免看到不该看的,虽然知道是病人,可还是红着脸慌忙退出。
还好,在第五间的时候,她找到阿百了。
阿百比晏暮青情况还好一些,是醒着的,一只腿涂了药露在被子外面。见了她,阿百明显没想到,一愣,然后慌忙把腿往被子里藏。
“哎,你干什么呀?别碰到伤处了!”许自南赶紧道。阿百这一只腿算什么啊?她可是什么都看过了……
“夫……夫人……”阿百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
许自南打量着他,还好,伤得最重的就是他那只腿了,脸上有些轻微的伤,手背胳膊也有,可是面积很小,也不严重,应该很快可以恢复,否则,她如何能安心啊!
“阿百,晏先生找到了,受了伤,就在过去第五个病房,我会照顾你们两个的,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需要就打我电话……”说到这里想到她根本没手机,晏暮青的手机下落何处她也不知道,只好道,“你手机还在吗?”
“在。”阿百掏出来给她,“联系晏先生一只联系不上,想不到也受伤了,伤得重吗?”
许自南摇头,“不重,你安心养着吧,把手机给我,我得让小麦给我重新买手机来。”
“我不用你照顾的,你赶紧回晏先生那去吧,我能走,我这只腿是好的。”阿百又道。
许自南正给小麦打电话呢,通完话,手机还给阿百,“别啰嗦了!婆婆妈妈的,一点儿也不像个爷们,还军人呢!”
阿百被她说得一窘。
许自南想了下,动作麻利地给他用杯子盛了热水,放在他手能够到的地方,然后把他可能需要的东西都给他收拾好,放在一起,也是他随手能用,包括便壶……
这个东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是现在小镇医院本来就小,没什么特护之类的人员,伤患又多,护士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能抽出人来特别照顾谁?一切只有等小麦来了才能好好安排一下,所以,只好指着便壶说,“你如果急了,先用这个,等我来给你倒好了。”
阿百一张黝黑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说话都不利索了,“那个……我……自己……我……能……”
“好了,别废话了!我的命都是你救的!这些还重要吗?”她说完又对旁边伤患的陪护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一下,我看着两个人,如果他有什么需要的话恳请你们来另一个病房叫我一下。”她把病房号说了两遍才放心。
然后对阿百道,“我走了,晏先生不知道醒来没,你好好的啊,天亮了我给你买早餐来。”
阿百横竖一张黑里透红的脸,也不知道说什么,胡乱点了点头。
许自南这才匆匆返回了晏暮青身边。
晏暮青还是没有醒,安然睡着,她匆匆的脚步总算慢了下来,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坐下。
再一次凝视他的脸,心生怜惜,好想把这样安静的他搂进怀里,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就像中秋那晚在江边那样,给他一个不那么强壮,却实实在在的依靠。
第149章 宠爱他(2)
想起来她真庆幸自己中秋那晚没有赌气跑掉,而是沿着江去找他,否则,她现在一定会后悔死,也会骂死自己,想到把他一个人扔在江边黑乎乎的角落里,她就觉得受不了。
“暮青。”她轻轻叫着他的名字,觉得很是好听,想当初母亲带着她去和他见面,她第一印象,就是喜欢这个名字呢……
“暮青。”她又叫了一声,这么叫他,会给她一种和他并肩而站的感觉,不像从前叫他晏大哥的时候,下意识里就把自己当成了小孩,也不像后来直呼他大名,那是对他有保留。
“暮青,快醒来,快好起来。”她低低地说。
一夜没睡,她一点儿也没感到疲惫,那点儿感冒,也被她忘记得一干二净,只是守着他,看着他。
天色渐渐开始泛白,习惯了他的安静的她,被一声沉重的呼吸所惊,而后,便看见他平静的脸上,双眉皱起。
“暮青?”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掌,还好他的手掌并没有伤。
他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呼喊,他的嘴里喃喃地,喊着,“妈……妈……”
“暮青?”她心里一酸。
他突然狂躁起来,挣脱了她的手,在病床上四肢挣扎,大声地喊着,“妈!南儿!南儿……”
他在叫她!
她慌乱极了,他这样闹着,手臂和脚上的药膏全都蹭到床单上了!
她不知道怎么办,也不敢按住他手脚,怕碰到他的伤处,只是慌乱中在听见“南儿”二字的时候站起来,捧住了他的脸,贴着他的脸,用同样大的声音告诉他,“暮青,我是南儿!南儿在这里!你听见没有!?”
他却仿似没听见,手还在挣,还在大喊着“妈妈,南儿……”
许自南情急之下,吻住了他的唇,堵住了他的声音。
“不准动!”她退开一步,用手指着他。
他哪里听她的,当真坐起来了,还要下床。
“晏暮青!你再动一下我就走了!”她迈开步伐,假装真的要走。
走了两步,发现后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停住脚步,回过头一看,只见病床上坐着那个人正呆呆地看着她,一双很亮很亮的眼睛里,有着跟平常完全不一样的光芒,似液体在流动,似碎钻在闪光……
她心里顿时又酸又软,鼻子也跟着泛酸,眼泪差点掉出来了……
赶紧跑回去,轻轻抱住他的头,哽道,“我没走……我只是……哎……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你又在哪里?让你别动你还胡乱动!伤口感染了怎么办?乖一点,躺下来好……”
她不知不觉用上了他对她说话的语气,他总是要她听话,要她乖一点,那他自己现在能乖一点吗?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一双手臂又缠上了她的腰,紧紧地将她环住。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挤扁了,可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让他躺下别动!别动!他没听见吗?
“晏暮青!”她挣扎着喘气,“你别闹了!躺下来行不行?”
他还是一样的态度,根本不听她的,只死命抱着她,她也只能认命了,让他抱了个够。
良久,他才在她怀里吐出一句话,悠长的一句,“你还在……”
三个字,她再一次差点泪崩,他是怕她和他妈妈一样,也埋葬在火海了吧?
“晏暮青……”不知道为什么,他睡着的时候,她叫暮青叫得很顺口,这一醒来,又不好意思叫了,“那个……晏暮青,我在,我还要给你擦药呢,怎么会不在?你先松松手好吗?不然待会儿医生来要骂我没照顾好你了!”
他算是能正常沟通了,终于松开了她。
她扶着他慢慢躺下,看着那些蹭得乱七八糟的药,不由懊恼,“你真是……太不听话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词来指责他,还是捡他用过的……
只好把药膏拿出来,重新给他消毒给他涂,一边涂一边数落他,“我说你啊,不是一向自诩高智商的吗?怎么做出这么低智商的事来?有阿百在,我肯定会被他救出来的啊!你还钻到火里去找我?找一遍找不到就算了,你还一而再再而三冲进去?你是不是傻?”
他躺在床上默不出声,看着她,任她数落。
其实,她已经完全了解他这傻是为何而犯,害怕历史重演的他,不亲眼看到她无恙怎么会罢休?只不过,还是想把心里这埋怨说出来,说完之后警告他,“以后不要这么傻了!简直辜负了你晏暮青这三个字!”
他听着,说了句,“不会有下次了!你还想下次?到底谁傻?”
“……”她一愣,也对,这种事怎么还会说以后……
她一边说,一边把药给仔细涂了一遍,不时问他一句,“疼不疼?有没弄疼你?”
他只是看着她,摇头,不语。
真的完全不疼,她有些不太信,不过是他格外能忍罢了。
她尽量轻轻地把药涂完,重新坐了下来,想起医生说过,他头上有撞过的痕迹,于是翻着他头发细细地看,发现还好,并没有破,只是肿了起来。
“怎样?有什么感觉?”她问。
“没事,有点点晕而已。”他若无其事地回答。
她不放心,“等会儿医生来了还是要详细检查一下才行,别有淤血什么的。”
“不用!我自己知道!傻不了!”他微微闭了下眼睛,马上又睁开,看着她,同时握住了她温软的小手。
她扑哧一笑,“我就是担心你傻了。”
“傻了又怎么样?你不是卖画养我的吗?”他捏着她的手。
她想了想,“你傻了还怎么赚钱啊?你都没钱了,谁还来买我的画啊?”
他也忍俊不禁,“出息!”
从被他打趣,到能自我打趣,她满足地看着他,劫后余生,心里只有满满的欢喜。
天色已亮,眼看他无恙,便想起了另一个病房的阿百,她忙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
“嗯?”他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给整懵了,有什么需要?然后脸一横,低声斥责,“你也太大胆了!这是病房!”
“……”这回轮到许自南懵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又羞又急,在他手心里捏,“你想什么呢?”
话说刚才抱着她猛亲的人是谁啊?还要把她压倒的人是谁啊?这时候说她大胆?
他还绷着个脸,当然不肯承认是自己错了,误会了她。
许自南掐着他手心,瞪着他,“我问你要不要嘘嘘!”
他脸色一僵,咳了两声,摇头。
“那我暂时离开一下,你好好待着,我去看看阿百!”她的手从他手掌中抽了出来。
他反应了一会儿,在她站起来的时候突然问,“阿百怎么样?”
“轻伤,比你还好些。”
他憋了会,没说话,但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通知小麦安排人过来。”
“已经通知了。”
“我去给你买早餐回来,你想吃什么?”她回头问他。
第150章 你干什么呀?(1)
“随便。”他闭上了眼睛。
许自南笑笑,这个人倒是本性不改,在过了醒过来那一瞬的激动之后,又回复到平常淡淡的样子了……
她先去了阿百的病房,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尿壶,发现干干净净的,连一滴水也没有。
她咦了一声,“没有吗?”
阿百脸又红了,“我自己去过了!这点小伤算什么!”要他在夜壶里嘘嘘?拉倒吧,他会功能障碍!
许自南无奈,仍是丢下一句“我去买早餐”,然后出去了。
刚出医院大门,就看见小麦来了!
“小麦!”这种时候,真有见亲人的激动!
可是,让她惊奇的还在后面!爸爸妈妈居然也紧跟着而来!
他们怎么知道了?
“妈——”她朝冯汐奔过去。
冯汐一反平时端着的姿态,一把将许自南搂住,也是激动不已,“南儿,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妈,您怎么来了?”许自南见到妈妈的喜悦很快被自己让妈妈担心的内疚而替代。这天才亮呢,妈妈是什么时候起床赶来的啊?
“你妈这段时间后半夜总睡不好,绿城火灾新闻网上半夜爆出来,你妈担心你,立刻就赶来了。”许默沧在轮椅后说。
大概是因为才听过晏项文的故事,许自南这会面对许默沧,又想起了他曾经做的那些伤害妈妈的事,一时没能缓过劲来,也没叫许默沧,只推着妈妈的轮椅,“妈,你们还是去附近住酒店吧,这太冷了!”
“不急不急。”冯汐拍着她的手,“先去看看暮青。”
冯汐既然是跟小麦一起来的,自然也知道晏暮青受伤了。许自南原本是觉得烧伤病房里脏,人又杂,不是妈妈所喜欢的,听妈妈这么说,也很乐意妈妈去看看。
于是自己推着妈妈的轮椅,想把买早餐的任务交给小麦,“小麦,你们都没吃早餐的吧?先去吃点吧,然后给我们带些来。”
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响起,“我们吃过了,早餐也带好了。”
呃,这么不卑不亢的声音只属于一个人——徐姨。
原来徐姨也来了……
对于徐姨,在听过了晏项文的故事之后,此刻她,也没有了那么多敌意,不管怎样,徐姨都是晏暮青母爱缺失的这么多年里唯一真心照顾他的人,也许,有徐姨才有晏暮青吧……
她笑了笑,推着冯汐进医院了。
晏暮青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尤其许默沧和冯汐的到来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对他们的态度始终谦和却有距离。
许自南只当他是性格如此,因为从一开始他待她的家人就是这样,礼数上绝对周全,但是也绝不亲近。
冯汐倒是一脸和蔼,问了好些关于晏暮青伤情的问题,最后还问题失火原因。
失火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这个答案谁也给不了。
为了不影响晏暮青吃早餐,冯汐便先告辞了,“看见你们俩都好,我就放心了,我这个样子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就不在这给你们添乱了,小南,妈妈先回去了。”
“妈,您不休息一天吗?”许自南觉得妈妈挺辛苦,这么来回跑一趟专程只为来看她。
冯汐一笑,“不了,主要是担心你们,看到了,也就安心了。”
“那我送你们出去。”许自南道。这里有徐姨和小麦在,她离开一会儿不会有什么大碍。
到了外面,冯汐却让许默沧先上车。
母女俩对视了一会儿,冯汐打量着她,叹了口气。
“妈……”许自南不知道冯汐为什么这样,有些没底气。
“南儿,我知道你火灾里逃生,才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可是,暮青面前,到底还是要注意一下。”冯汐看着她的打扮。
许自南也知道自己很狼狈,可是眼下她也没衣服可换。
“南儿,在晏家过得好不好?”冯汐几乎每次见到她问的都是这个问题。
“嗯,好着呢!”而许自南的回答也是千篇一律,哪怕是在晏家正受委屈的时候,她也不会说实话。
“你啊,嫁人了对妈妈就没有一句实话了。”冯汐再次叹道。
许自南不知冯汐何出此言,她在晏家的情况,冯汐知道?
“刚才那个女人,是叫徐姨吧?给你们带早餐那个。”冯汐问。
“嗯。”
“我看她就不是个好惹的!暮青从小没有母亲,这个女人能在晏暮青左右,对晏暮青必然有恩惠。世界上就有一种人,仗着自己的恩惠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看看她跟你说话,是个什么态度?”冯汐似乎有点生气。
“妈。”许自南只好解释,“还好了,徐姨这个人是傲慢了些,可是没关系,晏暮青还算护着我。”
冯汐哼了一声,“是吗?但愿……”
“是,真的……”若是以前,许自南说这话一点底气也没有,经历了这次火灾后,倒是气壮了些。
“南儿,晏家的家庭情况据我了解很复杂,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妈妈说,知道吗?别藏在肚子里。”冯汐交代。
“嗯……”
“哎……你啊……我走了,你自己要懂得照顾自己。”冯汐招招手,示意许默沧来抱她上车。
许自南看着爸爸将妈妈抱上车,一直到车开走,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意味,真的搞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到了中年总会忘却多年夫妻之情,抵挡不住外面野花的诱惑?
她默默回到病房。
病房里,晏暮青已经在徐姨的帮助下吃过早餐了,许自南便拿起桌上那份往外走。
“去哪?”晏暮青叫住她问。
“我给阿百送去。”她说。
“回来!”他的声音高了一点,“小麦早就送去了,这是留给你的,赶紧吃了回夏园睡觉去。”
“我不去,我在这陪你。”她坐下来,快速地吃着早餐。
“你昨晚就没睡觉,你还怎么陪?赶紧回去睡!还有这身衣服,徐姨带了换洗的来,全在车上,等会儿小麦送你回去的时候你在家换掉。”他的目光也落在她邋遢的穿着上。
她不乐意,还想说什么,才说了一个“我”字,就被他打断了,“我什么我?赶紧回去!”
她知道没法说服他,只好改为慢慢吞吞地吃东西,拖延时间去夏园。说起夏园,她还有些后悔,如果不是明老师已经订了民宿,而晏暮青为了迁就她而住民宿,也不会遭遇这场火灾了。
想到这里,她灵光一闪,“万一……我回夏园又闹鬼怎么办?阿百和小麦都在这里呢……”
晏暮青一听,脸色这才微微一沉,思考过后,“还是就在这吧。”
她顿时毫不掩饰地一喜。
徐姨看着晏暮青的样子,神情有些恍惚,仿佛他二人的对话她全然没有听见一样。
晏暮青轻轻一咳,也没能将徐姨从恍惚的状态拉回来,直到他轻唤出声,“徐姨?”
“啊?”徐姨这才恍然,一时有些吞吞吐吐,“大……大少爷。”
第151章 你干什么呀?(2)
“南儿继续留在这里,你去夏园休息吧。”晏暮青道。
徐姨还是一副神魂不定的样子,“可……可是……你现在这样,我怎么能走?”
“有南儿在呢。”晏暮青轻道。
徐姨这才看了一眼许自南,“少奶奶她……年纪轻,只怕有些事不周全,再说……她也累了一晚了……”
“没关系,我还好,不需要怎么照顾,南儿也很周全,你放心,回去吧。”晏暮青道,眼看徐姨还有些迟疑,又补充,“再说,你还得回去准备一日三顿呢,不然我跟南儿吃什么?”
这么一说,徐姨才算是被说服了,在医院又待了一阵,差不多的时候先去买菜了。
许自南给他换了一杯热水,在他身边坐下。
他看着她,轻问,“满意了?”嘴角却是略含了笑。
许自南眼珠一转,笑道,“喝不喝水?”
“不喝。你要不要躺一下?”他说着,坐了起来。
“喂!你赶紧给我躺下,谁让你起来的?”许自南受惊不小,按着他肩膀不让他动。
他皱皱眉,“我又不是断手断脚!躺什么躺?”
“可是……”
没等她可是完,晏暮青已经下床了,而且朝着洗手间走去。
许自南赶紧上前扶住,“你到底要怎样啊?”话说不是有她在这吗?他要做什么指使她就可以了!
他没说话,径直走向洗手间。
呃,他这是有需要了……
许自南一直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到洗手间以后,他在那站了半天,对她说,“你出去吧。”
“……”这还害羞了?“不是,万一你……”
“没有万一!你站在这里我一万个不行!”他白皙的脸上破天荒地染上一抹浅浅桃红色。
她捂住嘴闷笑,“那你小心着点,别关门。”
“嗯。”他脸色分明泛红,却还要绷着给自己撑面子。
许自南只好出去了,在外面等,实在从没见过晏暮青窘迫的样子,想着又觉得好笑,又想到阿百在这个问题上也是固执得不行,男人都这样吗?
她估计里面差不多了的时候,推门进去了,她不是担心他不方便吗?结果被他一瞪眼,好像他被偷窥吃亏了一样……
她憋住笑,扶着他出来。
他极不淡定地说了一句,“明天出院了!”
“不能吧?”她看着他四肢上的膏药,这就能出院?
“我说能就能!到底谁做主?”他居然一脸受够了的表情。
不过,她也理解他的心情,像他这样有诸多“坏”毛病的人,让他在医院里这么待着,实在是难为他了,而这种为难,到了傍晚的时候,也着实为难了许自南。
晏暮青居然要洗澡!
话说他的洁癖能在这种特殊时候收敛一下吗?
“要不,我给你擦一下吧?你这不能沾水啊!”许自南已经算是苦苦哀求了,怎么才能阻挡他要洗澡的决心?
他还是沉着个脸,许自南觉得他固执起来的时候,真比孩子还不讲道理,只好好言好语哄他,要他乖乖的,一口乖了阿姨给糖吃的语气,说得他再度拿眼瞪她。
“我发现你今天有点儿不对劲了,母性大发了?把我当孩子哄?”他瞪着她,看怪物一样。
“……”她不是母性大发,只是格外怜悯他。
结果他蹦出一句,“母性大发就生孩子!”
“……”她想了想,“如果你老老实实不折腾,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考虑这个问题。”
他一愣,看着她不语。
许自南知道,曾经为此争吵过的阴影应该还在,否则,他不会一直坚持用套,迟疑了一下,道,“不论早晚,总是要生的……”
他还是没说话,短暂沉默后,道,“打水去。”
“嗯?”
“不是说给我擦吗?”他沉着的脸显然在表示他对擦这件事是有多反对。
她一笑,转身走了。
许自南其实是一个做事比较精细的人,大概也跟她画画有关吧,每一个细微之处都要求近乎苛刻的完美,所以给他擦身的时候也是十分细致的,一丁点儿也没碰到他的伤处,只不过,在擦到他腰腹的时候遇到了问题。
她的手停留在他腰上,不知道要不要再继续下去……
磨蹭了好一会儿,终于横了心,往裤子里伸。
谁知他却一把把她的手抓了出来……
她抬头看他一眼,只见他闭着眼睛,脸绷得紧紧的……
她忍着笑靠近他耳朵,低声道,“擦不擦?擦不擦?”
他终于睁开眼来,用同样低的声音回她,“旁边有人!你知不知道害臊啊?”
“……”还说她不害臊!在医院里哪里讲究这些,想到找阿百时所见的种种,她不由扁了扁嘴,压低声音,“有什么呀!你以为这跟大医院的单人病房比啊!大家都一样!你这还算好的了,算是体体面面,有的人……”
她说到这里,觉得不对,当真不能再往下讲了。
他却听出来点什么,警觉地反问,“有的人怎么?”
“……”许自南支吾了一阵,也没敢说。
他何等聪明,马上低声道,“有的人什么也没穿?你看见了?”
“……”见他猜着了,她也就不瞒了,“早上去找阿百的时候……也没看清楚,就晃了一眼……我就吓出来了……”
他的脸顿时黑得乌云滚滚,“你还想看清楚?”
“不……不是啊!”解释变得如此苍白……
“看见谁的?阿百?”他黑着脸开始刨根问底。
“没有啊!阿百好好的!是不认识的……不对啊!”她觉得自己怎么被他的话给套进去了,“我没看见谁的啊!谁的也没看见!我说了,晃了一眼,什么都没看见就跑出来了!”
他冷冷哼了一声。
想起他曾经跟她提过妇德,他这不是认为她的妇德又跑路了吧?她也随之脸一沉,“怎么了?要不要我自剜双目啊?”
他听了,脸色才稍稍好了点。
“我去倒水!”她端起了水盆。
镇上医院条件不太好,用热水什么的病房里都没有,得去走廊尽头的热水房。
等她换了一盆水来想给他再擦一遍的时候,发现病房里没人了……
她惊了一跳,忙问邻床什么情况。
隔壁床的病人告诉她,刚来了个男人,两人外面说话去了。
许自南赶紧出去找,在楼道的安全出口处听见两人说话的声音,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因为好像听见阿百说要走。
走的意思是什么?出院吗?
“阿百。”晏暮青的声音响起,“我不同意你辞职。”
原来是辞职?可是为什么?难怪在急救车上时阿百就给她道别的感觉……
“晏先生,我……”阿百吞吞吐吐的,“我心意已决。”
“阿百,你的心思我明白。”晏暮青道,“可是,我也相信你。”
“晏先生……”
“阿百。”晏暮青声音略悠长,“我们不仅仅是雇主和雇员,你难道不懂吗?这么久了,你难道不明白?”
第152章 这个人也真是
听到这里,许自南觉得如果不是她已经确定了晏暮青的取向,她会怀疑她在意大利的时候冤枉了翻译,莫非这俩才是好基友?
“可是……”阿百的声音犹显迟疑,然后不知怎么一声大响,接着传来阿百的声音,“我……我对不起你。”
许自南被响声所惊,偷偷探出半个头去看,是什么响已经看不到了,却见晏暮青拍了拍阿百的肩膀。
“阿百,男人,天宽地宽心宽,没有对不起我,我说过,我信任你。”
阿百背对着她,她看不到阿百的脸,只看见晏暮青,披着外套,裤子也穿得整整齐齐……
这个人也真是,出门容不得自己有半点邋遢。
她并不懂他俩在说什么,只看见晏暮青这一刻的神色,很是坚定。
阿百于是沉默了。
晏暮青又道,“以你的能力,这么跟着我是委屈你了,你的以后我已经有打算,具体操作中,我不会亏待你。”
这话一说,阿百倒是慌乱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不是,那是我的打算,你和常田都在我的考虑之列。”晏暮青说完眼睛往阿百身后一瞟,也正是许自南藏身的方向,“好了,不说了,再说下去有人耳朵都竖疼了。”
呃……被发现了?
“出来吧。”晏暮青朝着她的方向说。
许自南从墙后出来,为了掩饰自己偷听的行为,她先发制人,指责晏暮青的穿着,“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这么不省心!穿得这么整整齐齐的,会感染啊!你还到处走!”
阿百在一旁,忙道,“夫人,对不起,是我来找晏先生。”说着,一张黑脸还泛了红……
晏暮青则道,“好了,男人的事有必要跟女人解释吗?走吧,回病房。”
好嘛,还大男子主义了……
回病房的时候,阿百走得很快,跟他们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许自南在后面扶着晏暮青慢慢走着,暗暗嘀咕,受了伤还这么火急火燎地干什么?
她扶着晏暮青慢慢躺下,他却只躺在一侧,空出半边,“你也睡吧。”
“不用,你睡你的!我再给你擦擦脸和脚。”她麻利地拧起了毛巾。
她已经一天一晚没睡了,白天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打了几个盹。他看着她,低声道,“听话。”
她抬头冲他一笑,“我不累,对于照顾病人这件事我还是很擅长的,我妈妈两年前腿坏了,都是我在照顾。”
“两年前?”他忽然反问,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是啊!”她小心地给他擦着脸,“你不是早认识我妈了吗?我妈出事你不知道?咦,你还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啊!我都没见你来看我过妈!还是合作伙伴呢!”
他一怔,没往下接。
等她擦完之后,又倒了水回来,重坐于他身边了,他才凝视着她问,“说说你从前的事吧。”
“我?”她笑,“我有什么可说的?我妈没告诉你吗?”
“我想听你说。”
她想了想,“我的经历可简单了,前二十年还算幸福平静吧,爸爸宠妈妈爱的,后来,我爸在外面有了人,我妈伤心过度,开车的时候出了车祸,我爸后悔了,回到我妈身边,请求我妈原谅,我妈原谅了他,但是腿却废了,再也不能走路,这两年里,我爸一直想弥补吧,但是我理解,我妈心里的伤痕不是一下能补得过来的,所以这两年其实家里很压抑,直到上次我妈从楼梯上摔下来,忘记了前事,他们俩才重归于好。”
他听着,若有所思,“家里发生这么多变故,没有朋友在你身边吗?”
她笑了笑,“除了暖暖。我也觉得奇怪呢,其实我性格也还算开朗,怎么除了暖暖就没什么朋友……”
“后来,小三去哪里了你知道吗?”他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回握住,摇头,“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有这么个人,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妈更不会让我知道,大概觉得这不是我该知道的事吧……”
“嗯……”晏暮青便没有再说什么。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她笑问。
“没什么。”他合上眼。
其实,她说自己不累是假的,血肉之躯,她也不是铁打的,熬了一天一晚怎么会不累。在把护理好且他安然入睡后,她撑在床边,勉强支撑了一阵,最后还是撑不住打起盹来,慢慢地,越撑越往下滑,最后趴在床沿睡着了。
好久没来光顾她的梦这一晚再次出现了。她梦见很多人,梦见有个声音一直在喊青青,青青,那个声音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是,还梦到曾经熟悉的背影,站在画前,她一步步朝背影走去,画面一转,又是车祸现场,她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声音:“妈——”
然后,便是妈妈血糊糊的脸。可是,这张脸马上变了,变成了那张惨无人色、没有五官的脸……
再次惊喊着“妈妈”,她醒了过来,周围一片灰暗。
她环顾,发现她自己睡在床上,而晏暮青坐在她之前坐的凳子上……
“这么早醒了?”他看着她说。
她一坐而起,“我……什么时候睡上来的?”毫无疑问,是他把她给抱上来的,可是哪有这样的理?病人坐着,陪护睡着?而且他抱她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伤口?用力的时候会不会疼?
他坐在那看着她,“我也没看时间。”
她飞快从床上跳下来,要把他拉回去。
他总算没跟她客气了,顺她的意躺到了床上。
她坐在一边,也不说话,默默看了下时间,已经早上六点了……
邻床的病人也有了响动,都起床了。
“我去打热水来。”她闷闷的,端着盆子出去了。
打水的时候,邻床的小媳妇就在她旁边,看着她笑。
她不知道人家在笑什么,看了对方一眼,端着水就走。
小媳妇和她一前一后差不了多远,最后道,“哎,你老公对你真好。”
“嗯?”这个话题对她来说太敏感了,她马上停住了脚步。
小媳妇一笑,“昨晚啊,没到十二点吧,你就睡得呼呼的,你老公把你弄到床上,他自己坐了一晚。”
“……”许自南无地自容,竟然坐了一整晚?她是猪吗?睡得这么熟?
再回到病房,她脸色已经沮丧无比,当她拧好毛巾要给他洗脸,而他伸手过来接毛巾打算自己洗的时候,她一拍把他的手拍走,在他脸上用力搓了两下。
“这是怎么了?”他明显感到了她的异样。
她不答。
给他洗漱好之后,她坐在他床边等着徐姨送早餐来,脸上还带有沮丧之意。
“这是谁又得罪晏夫人了?”他看着她,笑问。
他这样的眼神,明显看得出来,他知道她为什么会沮丧,偏偏还问……
她很想伸手出去在他脸上乱揉一把啊!
面对着他的眼神,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小小郁闷,“你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啊!”
“怎么会?你的用处大着呢!”晏暮青指指自己的脸,“这不都是你洗的吗?我还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她第一个反应是,难道南歆以前没这么对过他吗?可转念一想,他那么强大的一个人,只要不倒在床上起不来了,哪里需要人这么伺候他?
第153章 男人,天宽地宽心宽
其实经过这次火灾,南歆这个名字在她心里早已经不堵了,抛开这名字,继续跟自己赌气,“晏暮青,你知不知道,我也想好好宠着你……”
他一愣,然后笑了,“我一个大男人,你说宠?别笑话了。”
“我不是说笑话!”她瞪着他,以示自己的认真。
晏暮青根本不以为然,“我看你是真的可以当妈妈了。”
“晏暮青!”
“好了,我知道了,别闹了,让人看见笑话。”他换了种敷衍的方式。
许自南无语,她今早才被人笑了好吗?
一直等着徐姨送早餐来,然而,许自南没想到等来的是小麦,而且小麦是来接晏暮青和阿百出院的。
真的就这么出院了?
结果,她的反对无效,晏暮青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在医院住下去。
“南儿,不就是涂药吗?有你就行了。”
他做的决定,一向没有人能更改,许自南终究奈何不了他。
无可奈何地跟他回到了夏园,发现他们所住的后院里,几乎两米一个人……
这阵势,难怪他昨晚会要她回夏园了,如他所说的,当真一只蚂蚁都爬不近,可是,为什么后来又会同意自己留下?
她和晏暮青是走在最前面的,小麦替代了阿百的位置,紧跟在他们后面,许自南回头找了几次阿百,都发现他隔着老远,原本想问问他恢复情况的也只能问小麦了。
“小麦,阿百怎么样?伤口护理得还好吧?”其实,阿百在诸多保镖中对她来说也是不同的,尤其在小波去世那次,她就觉得跟他贴近了许多,这一回,又是阿百救了她的命,在她看来,阿百不是保镖,就像晏暮青说的那样,不是被雇用者,更是一个朋友。
小麦告诉她,“挺好的,没有感染,你看他走得比晏先生还好。”
许自南放心了。
虽然跟阿百不一样,但是男女有别,她不可能贴身照顾阿百,而且,有一次晏暮青提醒过她,跟下属的关系不能太近,所以,小麦来了之后就一直是小麦照顾着他,可并不表示她不能对阿百表示关心了,并且,在她看来,她当着晏暮青的面问,就是问在明处,表明自己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晏暮青的表情并没有什么不妥,她偷偷打量过了,扶着他继续前走。
在晏暮青常住的房间门口,一直扶着他的她停住了脚步。
这里是禁地呢,她没有忘记。而且,就在前不久,他都还没曾对她开了禁令。
他推开门,自己先一步迈了进去,她原本扶着他的,此时站在门口,手还在他臂弯里,脚步却不曾移动。
他回头,诧异地问,“怎么不进来?”
“……”怎么不进?你大少爷不开口谁敢进啊?就连徐姨都在这里止步了!
不过,心里还是有朵花儿在怒放的!她是除了他自己以外唯一一个进此门的人吧?
一进门他就进了浴室,甚至不用她扶……
她不知道他这么急着进浴室干什么,忙跟了过去,听得他在里面道,“给我找衣服来。全套。”
“……你不是在洗澡吧?不能啊!”她听见里面水响,哗的推开门,然后,当然,就看见了所有,全部……
呃,他啥也没穿……
而且还正面对着门……
说实话,真正这么360度全方位各个部位彻彻底底清清楚楚观察他的时候并不多,就连那次在浴室给他搓背,也还有泡泡和水的阻挡么……
所以,一时有些呆。
他在医院那副害羞劲全没了,面不改色地瞪着她,“没见过?拿衣服去!”
她吐吐舌头,其实并非没见过,不过,她打死也不会说实话,在医院里就已经为这事儿摆过锅底脸了……
转身之后,脑子里还全是他刚才360度全方位的样子,虽然那些伤略略影响了美好事物的完整性,可是残缺也是美啊!尤其对艺术生来说……
她呵呵笑着去给他把衣服找来了,考虑到他穿裤子不方便,给他拿了件袍子。
一进去,他就指着刚才换下来的一身道,“这些都不要了,扔掉。”
“……”他应该是嫌弃医院的味道,“好,那你要不要再擦一下?”
他看了她一眼,“我还想泡一下呢。”
“那可不行!我给你好好擦擦吧。”她说着打开了热水,蓄满。
他也知道现在是不能沾水的,所以并没有坚持。
话说她对给他擦身这种活已经十分熟练了,可是,一边擦,脑子里却突发奇想地萌生了一个念头,然后一直被这个念头左右,在他伤处擦时,还能提着神,伤处擦完,擦别处,就心猿意马地想着这个问题了,尤其在考虑着要怎样才能说服他……
想着想着,入了神,听得面前这人突然“嘶”的一声。
她以为自己弄到他伤了,吓了一跳,停了手,“怎么了?痛?”
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不痛,继续……”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擦着的是地方,而且,好像在这里停留了很久了,此刻某东西在她手里可振奋了……
她立即撒了手,她绝没有这个意思帮他做这件事……
“怎么停了?”他的手臂居然搂住了她,声音有些暗哑,“我从来不知道你对它这么感兴趣……”
“谁感兴趣了!”她站开了点,怕自己不小心碰到他腿,“我只是……只是……你自己DIY去!”
“DIY?什么意思?”他疑惑的眼神。
“就是DOITYOURSELF!”她忘了她家大叔比她爸还古董……
“那我娶你干嘛?”他直言不讳地说。
“……”原来她的用处不仅仅用来交换绿城计划!她脑中灵光一闪,一直盘旋在她心里的念头再次冒头,亮眼发光,“你冷不冷?”
她觉得应该是不冷的,她穿个单衣给他擦身活动一下都有些出汗了。
“不。”他简短地回答,眼睛里有种看穿她的意味,“又有什么鬼主意?”
这语气,跟他从前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时一样……
不过,她这回真的有个鬼主意,她笑了笑,有些讨好的那种,“你如果不冷的话,暂时别穿衣服好吗?”
他眼睛微微一眯,显然最初是对这个主意比较满意的,男人嘛,听到老婆对自己说别穿衣服,光想想就会激动啊!可是,他是晏暮青啊!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劲,再转念一想,自己老婆是什么专业的?马上就有了几分答案……
不过,他并没有马上拆穿,装傻,问,“为什么呢?”
许自南还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已经被看穿了,仍旧一副讨好的样子,几分撒娇的语气,“你让我画下你嘛……好不好?”话说,她还从来没画过这种有伤疤的人体!好挑战啊!她盯着他的身体,眼睛在放光……
“你会不会画人体?学过吗?”他还是不动声色,仿佛讨论学术问题似的问她。没错,她正盯着他在看,就像淘金者看见金矿一样的眼神,不过,他还没傻到认为她想到的是夫妻之乐那种事……
她一时脑袋不转弯,唯恐她嫌弃自己不会画,顺溜就答了,“学过啊!怎么不会画!以前……”
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她好像说漏嘴了……
果然,晏暮青面不改色的、神色淡然的,拿起衣服穿上,一边还风轻云淡地说着,“你还是改画中国画吧……”
“怎……怎么?”这画风,这转换,她一下没理解……
第154章 相信我
“我不希望……”他顿了顿,说,“我老婆盯着我看的时候,想着的是另一个男人的身体。”
“什么……意思……?”许自南盯着他被睡袍遮盖了大半的身体,心中惋惜不断……
他系上睡袍的带子,将自己完全遮住了,“难道你刚才没有想过你以前画过的男模?”
“……”许自南就懵了,他怎么知道了?的确是一闪而过……
话说她是一个专业的画家,他如此出类拔萃的一个人体在她面前呈现,确切地说,是她见过最棒的人体,哪怕有伤,还涂了药,那最棒这两个字跳进脑子里的时候当然也会跳进别的人体啊,不然怎么比出最棒来?
晏暮青已经走出去了,气定神闲,可是脸色有点冷。
这是生气还是生气啊?
她追出去,决定撒谎,“那个啥,我真的没画过别人!真的!人体课呢,我画的是女人!相信我。”她一张真诚脸。
他在躺椅上坐下来,拿起手边一本书来看,不理她。
不对啊!她印象里的晏暮青没有因为这些事这么容易生气的!还有他刚才的话,是有一点点吃醋的迹象吗?
她把脸凑到他面前,遮挡住了他的书,一字一字地说,“你、吃、醋、了、吗?”
如果搁在以前,她是绝不会问他这个问题的,打死她也没这个胆量和自信……
她的脸,被他推开,他的脸绷得紧紧的,“你说呢?”
“我说是!”她笑嘻嘻地把脸又凑了过去。
他没法好好看书了,嫌弃的一眼,“一边去!”
她不死心,继续哀求,“你让我画画呗……我真的没画过男人……”
他的目光从书本转移到她脸上,眼神里的内容分明在说:你以为我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把书合上,认真的表情跟她探讨这个问题,“我想知道我的身体,和模特的身体不同之处在哪里?”
“你身材更棒啊!”她不假思索地拍马屁。
然后他的脸略略一沉……
“……”好吧,一言不慎,又暴露了……
“我希望你考虑下功能的不同。”他恢复到平静的脸色。
“……”她也不是傻子,当即便揣摩圣意,“功能嘛……你的是用来用的,模特是用来看的呗……”
他也没有特别表现出来她到底答对了还是答错了,“嗯”了一声,继续看书去了。
好吧,她打算放弃画他的想法。这真是个没趣的话题……
滑坐在地板上,他的脚边,她开始有空打量这个房间。
这个被称之为禁区的地方,跟她之前住那个房间的格局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墙上多了字画,橱柜里陈列着好些旧物,有发饰、妆盒等等,能看出来都是婆婆的物品,还有一支琵琶,应该也是婆婆曾经用过的。
东西并不多,多年前那场大火,想必也不能留下些什么。
书桌上一个相框引起了她的注意,照片里的女子穿旗袍,古典韵味十足,就是婆婆吧?
她起身凑近了看。
除了那晚闹鬼,她就没有渠道看到婆婆的样子,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婆婆的真容。
事实上,那晚她并没能看清婆婆到底是何模样,此时一看,才发现,照片里的女人真的很美,她一向觉得自己的长相还算对得起观众,在这张照片前,却有点不那么自信了。
而晏暮青,遗传的正是婆婆的良好基因,她之前的推测没有错。
她看得入了神,直到传来一声轻咳。
回头,晏暮青一双眼睛清亮清亮的,正看着她。
她有些无措,婆婆是他的伤痛,她并非有意冒犯,当即有些局促起来,“对不起,我……我凑巧看见,有些好奇……”
他放下书,“她是妈妈,你也该认识认识她了。”
“我知道她是……”她回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的,唯恐提起婆婆会让他陷入往事里拔不出来。他说“妈妈”这两个字的时候很温柔,不像叫冯汐“母亲”,生疏而冷淡。
“这张照片是刚生我没多久拍的,应该是她最好的时光。”他凝视着照片,眼睛里是柔和的光芒,略带忧伤。
“很美。”这是她唯一所能想到的言辞。
他注视着,唇角那一闪而过的笑不知道是讽刺还是苦笑,“是很美,不过我妈不喜欢拍照,留下的存照不多。”
许自南想到晏家却是连婆婆一张照片都没有的,他的书房也没有,不由问道,“只有这一张吗?”
“不是,那个抽屉里有个集子,还有些,你想看的话拿出来吧。”他指了指书桌中间的抽屉。
她立即起身打开抽屉,果然里面躺着一本影集,很旧式的款,有些年代了……
“对,就是那个。”他道。
许自南把它拿了出来,依旧在他身边的地板上坐下。
翻开第一页,就是一张大的黑白照,应是婆婆少女时期的样子,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惊为天人。
难怪一次演出就让晏项文入了迷,给娶回到家里来,只可惜红颜薄命,晏项文是配不起这样的婆婆的……
她更不懂的是,简宁和这样的婆婆完全没有可比性,晏项文着了什么魔,有了这样的妻子还不满足,要去勾三搭四?
再往后翻,也有晏项文和婆婆的合影,年轻时的晏项文算得上仪表堂堂,儒雅精致,但也许是她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总觉得即便是晏项文年轻的时候也配不上婆婆。
影集里还有徐姨和婆婆一起拍的照片,徐姨年轻的时候也算清秀可人,从照片上来看,跟婆婆关系应该不错。
翻到一张是她俩带着个小男孩的,她指着那小男孩,不敢妄猜,抬头看他。
“对,是我。”他也一直随着她的翻动在重温着照片。
纵然许自南之前猜对了,此刻还是咋舌,乖乖,这家伙小时候就长得太好看!不是说小时候帅的长大了都会残吗?他怎么就一点也没残?而且从小就是这样一副冷冷的神态……
他也不是一个爱拍照的人,照片少之又少,更何况,他美好的记忆到八岁就没有了,八岁之后,只怕除了证件照,他就再也没拍过照片了。所以,影集里还出现过的小男孩就不是他了,大概是晏暮白吧,不是他,她也没兴趣问了。
翻到最后一张,她愣住了。
照片的背景是舞台,舞台上站着好些人,最中间的人是年轻时的他,冷硬的外形二十年不改,脖子上还戴着红领巾。
重点在于他身边!站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站在高大的他身边就跟巨人国和小人国之间的差距一样!小姑娘身体往前倾,伸出一只手,好像想要他牵,可他却僵硬又冷漠,根本就不搭理,人家小姑娘的手空空地举着,好可怜!
她指着照片里的小姑娘,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看着,只淡淡地说,“这是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十八岁,考上了我妈希望我考上的学校,正式任职公司总经理,代表公司去个慈善晚会捐款,照片是公司摄影师拍的,做宣传用,给了我一张。考大学、入主公司,都是我妈的心愿,所以我把这张也放在这里了。”
“……”她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好吗?她指着照片急得语无伦次,“不是……是这个女娃娃!你好过分!太过分了!”
他懵住了,显然并不知道她所指何意。
“这个人……这个女娃娃是我!是我!你知道吗?”时隔十几年,她终于找到控诉的机会了!想不到那个大恶人居然就是他!“那个慈善晚会!我有表演钢琴!然后把你们这些企业家都请上舞台!一批小朋友上台给你们带红领巾!我就是给你带的那一个!你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