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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吉祥夜     有风自南txt下载     有风自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0章 走不进的世界(2)

    听她这么说,琴行的人也不好说什么了,嘀咕了两句“开什么玩笑”,终于是把钢琴又给往回拉了。

    许自南坐在车上,亲眼看着琴行的车与她的擦身而过。

    心中连叹息声也没有了,费劲……

    回到晏家,正好吃饭。

    餐厅里晏家人已经不再潜水了,围坐在餐桌上,细看,却少了个人,晏暮青并不在,难怪……

    所以刚才说不要琴的人不是他?那她就得把钢琴招回来!

    她在餐厅旁站了一会儿,问,“刚才有人送钢琴来?”

    起初没什么人理她,后来还是晏暮白说了话,“是有,但是大哥给退回去了。”

    “哦。知道了,谢谢。”原来还是他,她默然不语,上楼了。

    “大嫂,马上下来吃饭哦,就等你们了。”说话的是曲北昀。

    “好。”她没问晏暮青去哪了,大概是去健身了吧。

    她换了衣服下楼,晏暮青还没来,她在她惯常的位置坐下,众人开始吃饭。

    曲北昀见状,犹豫着问,“不等大哥了吗?”

    “有什么好等的!吃饭!”简宁不悦地道,停卡之仇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

    晏暮山也拍拍曲北昀的手,“吃吧,我们家的事你现在还不懂,时间长了你就明白了,不该管的事别管才是正理!他爱熬粥让他熬去!没两个小时他出不来的。”

    “熬粥?”许自南听见这两个字了,实在震惊,大少爷亲自下厨熬粥?

    “嗯,大哥在熬粥。”曲北昀道,“大概是徐姨病了,想喝粥吧,我想给他帮忙,他不让……”

    “得了!北昀!不是我说你!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他和他的徐姨是至尊无上的贵人,我们这些人都不配动他的东西的,还帮他熬粥,你熬好了人家还会怀疑你加了砒霜!所以还是明哲保身吧,别乱发散心,万一有个意外,吃坏了肚子什么的,这个罪名你担当得起?”晏暮秋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

    其实吧,虽然晏暮秋语气怪怪的,但是仔细琢磨她的话,却是话糙理不粗,没准儿还真是这样……

    只不过,许自南还沉浸在大少爷亲自熬粥这个环节里,这个梗比她所能想到的还更加感人肺腑,晏大少爷真是情深意重……

    她心里冒出这句话绝不是讽刺,更不是嫉妒,只是觉得长了见识,原来大少爷是有感情的,只是这感情释放的范围过于窄了,别人就都当他是无情。

    而能让晏大少爷如此真情相待的一个保姆,一定也是付出了许多,并且和晏暮青共同经历了许多才能积淀下来这样的情谊。

    她赞叹,真的,或者说,还有那么一点儿嫉妒,可是,更多的却是心冷,因为,那个世界她走不进去,非但她走不进,而且,从一开始,那个世界就在排斥她……

    而冒冒失失的她几度莽撞地想要挤进去或者破坏它,最终,输的却是她。

    她觉得自己良心挺坏的,这种时候想的却是这些,难道不该问一下徐姨的病吗?

    “徐姨什么病?”好吧,就当她虚情假意地问下吧。

    “好像是感冒。”曲北昀道,“医生来家里看过了,大哥今天一天都没去公司呢,照顾徐姨来着,下午我看见徐姨起来了,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嗯。”许自南点点头,吃饭。以她这段时间对晏暮青的了解,晏暮青绝对是个工作第一的人,不去公司这种情况,她从来没见过,可见,还是有比公司更重要的事的。

    她能理解,真的。毕竟是相依为命的人,那也就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吧。对她来说,这么重要的人就是妈妈了,妈妈上次摔伤住院,她生怕妈妈再也醒不过来,此生最大的愿望也是希望妈妈平安健康,所以,徐姨生病,晏暮青的心情她是感同身受,只不过,这就好像看一部虐心的连续剧,里面人物的命运她理解得非常深刻,也为之打动,但是,那始终是别人的故事,离她很远,很远。

    所以,再理解,再打动又如何?她总不能冲上去对编剧挥舞拳头:我好感动啊!你一定要把我也写进去!

    别人的剧本里,根本没有你,你半路强加进去,没有任何基础,不显得很生硬吗?

    “说那么多干什么?”简宁也出来阻止曲北昀了,“你在这瞎操心!操碎了心人家也不领情!还是老老实实吃你的饭吧,没准今天有明天就没吃的了!”简宁哼道,对于停卡的事余怒未消。

    说着话,晏暮青从厨房出来了,果然端着一碗粥,还有小菜,往徐姨的房间而去,并且迟迟没有出来。

    跟晏家人一起吃完饭,许自南打算回房间,却被曲北昀拉住。

    “大嫂,我们去看下徐姨吧。”曲北昀拉着她的胳膊说。

    她跟徐姨,自她嫁入晏家以来就各种不对盘,她甚至不知道这种不对盘的源头在哪里,她并非一个不如曲北昀懂事的人,如果是以前,她走走过场虚情假意也会去看看,但现在这种尴尬的境地,想着徐姨每次看到她时的表情,她不确定,她出现在徐姨房间里到底是否有利于健康的恢复……

    “我还是不去了吧。”她轻声说。

    “那……大哥还在里面,我不敢去……”曲北昀怯怯地说。

    印象里的曲北昀是个知性自信的女人,怎么嫁进晏家来变成个小女人了?晏暮山的宠妻术这么厉害?

    她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多一个人去看,又不是多一味良药,对病这么好吗?最重要的是,她们俩都不是徐姨想见到的人!

    “大嫂,帮帮我嘛。”曲北昀居然来拉她,“我第一天在家里做夜宵就犯了错,得罪了徐姨,我一直想找机会补偿一下,你陪我去嘛,我真的怕大哥。”

    “……”说得好像她不怕一样……不过,现在也真没什么好怕的了。

    许自南不想,可是却被曲北昀硬拽着上楼去了徐姨房间。

    门关着,曲北昀敲了敲门,然后迅速躲到许自南身后,许自南无语了……

    门倒是开了,晏暮青的身影也出现了,看见她俩,立刻皱了眉,压低了声音,“你们来干什么?”

    听听!来干什么?许自南转头看向曲北昀,眼神里传递着“看看,好心被当驴肝肺了吧”的信息。

    曲北昀在她背后战战兢兢地说,“我,和大嫂来看徐姨……”

    什么叫她俩来看徐姨?说她自己就行,把她扯进来干什么!

    她还来得及跟曲北昀挤眉弄眼呢,晏暮青就说了,“不需要你们来,徐姨睡了,别影响她休息!”

    许自南看着曲北昀,这不,再一次印证了她的预测……

    曲北昀点头,“哦,那我走了,大哥晚安。”

    曲北昀挽着许自南的手臂,拖着她逃也似的走。

    “南儿,等等。”后面的人却叫住了她。

    许自南站住脚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钢琴的事吗?她已经退回去了,晏大少爷还有什么要指示的?

    曲北昀关键时刻绝对坑队友没悬念,立马就撒了手,还祝她好运……

第111章 走不进的世界(3)

    她觉得,大概她的好运气前二十二年都用完了……

    她站着没动,等着晏暮青说话。

    “南儿,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做准备,明天要用。”他说。

    “所以呢?要我去准备?”许自南淡淡地问。

    “不是,你弄不好。”他道,“你来照顾一晚徐姨,我自己去弄。”

    有那么一瞬,许自南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只听晏暮青又道,“徐姨发烧,现在虽然已经退了,但是晚上可能会反复,你要警醒一点,不时给她量量体温。”

    她一时找不到说辞,张了半天口,才憋出一句,“你就肯定我会答应?我还没说好!”

    晏暮青脸色马上就沉了下去,“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说过,关键时候你要站对队伍,已经错了的,我就不再追究了,以后时刻提醒着自己!”

    “……”她再一次哑口无言。她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已经不好使了,完全逻辑混乱……

    “进去吧,体温表在床头柜上,药在药盒里,已经吃过了,明早才吃,如果晚上高热,再吃退烧的药,可以用湿毛巾物理降温。”他说了一大串,把门大开,身体也侧开,让她进去。

    她在门口傻站着,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还站着干什么?”晏暮青一声低喝。

    “呵……”她笑了下,也不知道自己这笑是什么意思,不过,却顺着他的呵斥声进了房间。

    “好好照顾她。”他说完走了,关上门。

    许自南站在房间里了,双脚还如被钉住了一般,不知道自己这是干的什么事儿,怎么就自己进来了?

    徐姨是睡着的,并不知道此刻在房间里的人是她。

    她发了好一阵愣,才算重新活了过来,看着病榻上的徐姨,她的自我安慰模式又开启了,好吧,好吧,反正以前念书的时候也做过志愿者,去照顾生病的老人,现在,就当在做志愿者吧……

    她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呆呆地守着徐姨。

    晏暮青说,这一晚要时刻注意徐姨的体温,也就是说一晚都不能睡了?那得去拿本书来打发时间,手机也要拿来玩。

    眼看徐姨此时睡得挺安稳的,离开一会儿不会有什么事,她立即开门跑去自己房间。

    刚推开门,晏暮青却从里面出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你看着徐姨吗?”他劈头盖脸地就说。

    她听了极不舒服,也不想再解释了,推开他就进了房间,把手机背进口袋,也抽了几本今天从娘家带来的书。

    再一次返回徐姨房间时,晏暮青已经在里面了,而且在给徐姨喂水喝……

    看见她进来,脸又沉了下来,“我怎么跟你说的?时刻警醒着!你倒好,没事乱跑什么?”

    “……”她怎么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徐姨就醒了?话说她又有什么义务帮他照顾徐姨?她一句句反驳已经到嘴边了,又吞了回去,算了,跟他解释也是没用的,他只认他的理,说多了只会矛盾激化,让她自己添堵。

    徐姨喝完水,又躺了回去,“大少爷,你休息去吧,我这儿不要紧,也不是什么大病。”

    晏暮青给她盖好被子,柔声道,“徐姨,我等会儿有点事,的确要走,不过,南儿会留下来照顾你,有什么事儿就跟她说。”

    徐姨点了点头,也没说其它,合上眼睛又睡了。

    晏暮青回头看着许自南,“这回长点心了。”

    许自南咬着唇,慢慢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然后不再看他。

    他看了她一会儿,走了。

    许自南听着他脚步声的方向,却不是回房间的,而是下楼出去?

    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准备吗?这会儿去哪?重要的事是出去?

    不过,他做什么事,也无需向她报备,从来都是这样。

    她坐在徐姨床边的凳子上,玩手机。

    徐姨开始咳嗽,起初咳了两声,许自南停了下来,看了看,问,“要不要喝水?”

    徐姨却不吭声,重又闭上眼睛。

    许自南见她没事了,继续玩。

    她逛进了自己学校的贴吧,看着那些熟悉的风景和某些熟悉的老师名字,她觉得无比亲切。她觉得自己其实比较适合简单一点的生活,像从前在学校一样,画画,成日地画画,累了的时候上网玩玩游戏,和暖暖一起快意江湖,那样的日子无比开心。

    而晏家这潭水,实在太深了。

    她突然注意到一个热贴,关于某师兄举办个人画展的贴子。

    这位师兄可以说是整个美院的偶像级人物,人帅画优不必说,大学毕业那年就举办了画展,而且考取了某世界闻名的皇家美术学院研究生,现在研究生毕业回国,再次举办画展。

    这位师兄出国的时候她才念大二,怀着崇拜的心情去观摩师兄的画展开幕,在开幕仪式上和几个同学一起跟师兄有过一次互动,她记得,那时候,师兄夸她的画,是几个同学中最有灵性的……

    后来,她的老师也说过,她是这一届学生里最有灵性最有天赋的一个。

    可惜后来呢,她这个最有天赋的学生成了一个画商,一个终日闺怨的妇人,她是有多瞧不起现在的自己……

    她在贴下留言:有谁去看过师兄的画展了吗?

    刚刚把留言发送出去,徐姨就开始再次咳嗽,而且这次咳得很厉害,还带喘。

    她赶紧扔了手机,上前扶住徐姨,把痰盂摆在面前的地上。

    可是,徐姨却只是喘,怎么也吐不出痰来,而且喘着的声音,好像胸腔里扯着风箱似的,呼吸也被堵住了似的。

    她没见过这种情况,有点慌,忙问,“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徐姨指着自己的喉咙,脸憋得通红。

    许自南脑中灵光一闪,“你是痰堵住了吗?”

    徐姨点头。

    “那……那吸痰器在哪里?”她手忙脚乱,话说吸痰器这东西她从来没见过啊!而且被痰堵住是不是很危险的事?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她无比懊恼,晏暮青怎么把这么棘手的事交给她?她真急得双脚跳。

    好在徐姨还能指,指了指抽屉,她赶紧把抽屉打开,里面果然有一次性吸痰管。

    她没用过,凭着自己的感觉给徐姨吸痰,看着吸管里有黄色粘稠的东西出来以后,她一颗心才落了地,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大汗。

    第一次使用吸痰管,没有经验,她手上也沾了好些黄痰,说实话,有些恶心,可是不管怎么样,还是庆幸为主,毕竟是条人命,如果徐姨今天被痰堵住出了什么意外,那晏暮青回来会恨死她事小,她自己一辈子良心也会不安,说到底,她不是一个狠心的人。

    可是,她手里的吸痰管还没来得及扔掉,徐姨突然就呕吐起来了,一大股秽物直扑她身上,还有好些溅到她脸上,食物发酵的味道扑面,她看着自己衣服上的秽物感觉自己也要吐了。

    可是徐姨还在趴在床沿呕,一大滩的秽物全部吐在地板上,那个痰盂形同虚设……

第112章 我很难过你知道吗?(1)

    许自南站在一边,前襟黏糊糊的,全是呕吐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跟当志愿者的时候不同,也跟照顾妈妈不同,全都没有这样的场面。

    她想去找其他下人,可是徐姨在晏家一向和她主子一样傲慢,上上下下早得罪了个光,这凌晨半夜的,谁会高兴来收拾这一摊子?现在不是旧社会,人家虽然是工人,可也不比谁低一等。

    她也想去找曲北昀,这丫不是要修复和徐姨的关系吗?现在是最佳时候了!

    可是,这些想法都只是在她脑海里过滤一遍而已,真正要她把眼前这个人扔下不管去找其他人,还是那句话,她的良心做不到……

    徐姨呕完,躺回去休息了,脸上嘴角全是呕吐残余物,床单上也脏了一大片。

    她凌乱的脑子渐渐抽出一条条丝来,理清了自己该怎么做。

    “我去换身衣服,不是离开,马上回来。”她忍着自己身上的恶臭味走出了房间。

    飞快去自己浴室把身上臭烘烘黏糊糊的衣服脱下,也不打算再要了,直接扔进了垃圾桶,然后麻利地冲了下水,洗了把脸,也顾不上用那些香喷喷的东西清洗臭味,直接穿上衣服又回到徐姨房间。

    先给徐姨倒来温水让她漱口,又给她擦脸洗手,这些事她做起来还算熟练顺手,最后,让徐姨好好躺着休息,她再收拾地上那一堆脏东西。

    地上的污秽同样散发着恶臭,她屏住呼吸,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将那些污秽清扫干净,然后又用水将地板洗了一遍,最后,打了一盆水,蹲在地上,清洗脏了的那一块床单。原本想换的,但徐姨病成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挪,还是别自找麻烦了吧,万一挪出个事儿来,又是她的错,好在湿的这块是垂下来的一截,并不影响徐姨睡觉。

    当她把一切都收拾好,徐姨已经睡着了,她摸了下体温,挺正常,她舒了口气,终于可以坐下来歇会儿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话说她这辈子还没做过这样的事!如果她这样照顾妈妈或者朋友、哪怕是以前志愿活动里的老者,她都觉得理所当然,可却是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了一个从头至尾讨厌自己的人!她这是疯了吗?

    她靠在椅子上,觉得自己仍然一身恶臭,却是不想动了,也不敢离开,算了,今晚什么脏的臭的都碰了,也不臭讲究了!

    她继续拿起手机,却发现贴吧里她刚才的留言有人回复,而且回复的人还挺多,都是去看过师兄画展的,基本都赞不绝口。

    话说,还有这么多人大半夜不睡吗?

    而最后一条回复,竟然是师兄本人的!寒时雨,这是师兄画作里用的别名!他的本名叫什么来着?记不太清了……她窘,而且长什么样子也记不清了,只知道很多人说他帅来着……

    寒时雨:欢迎莅临指导。

    师兄很谦虚啊,对她这样一个无名小白竟然用指导两个字……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都决定去看看画展,她记下了画展地址。

    贴吧里还有个画展视频,她点进去了看了,感觉师兄的画风有些不一样了。曾经的寒时雨那一次毕业画展,画里展现的意境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孤独的,寒冷的,压抑的,而这个视频里的画,却让人感到温暖、向上和希望。

    她更喜欢他现在的画风,也更加坚定了去看画展的想法。再一看日期,画展已经开始很久了,没几天就要结束了,现在的她真是信息闭塞,好像已经跟她原来的世界完全脱了节一般。

    许自南继续刷着贴吧,看到底有多少自己遗漏掉的动态,可也不敢大意,一边刷一边不时看看徐姨,徐姨在这一阵狂吐之后,便安静了,睡得很沉,即便这样,许自南还是每隔一阵摸一下徐姨的体温,稍微觉得有异样,就用体温计给她量,还好,每次量都是三十七度多一点儿,并没有变成高热。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许自南有些熬不住了,坐在那儿时不时地开始打盹,每次差点深睡的时候,她就会自动惊醒过来,然后再试试徐姨的体温,看着温度不高才放心,接着继续熬,熬着又开始瞌睡,再惊醒,如此循环。

    好在,她每一次打盹都很警醒,心里提着神,不让自己沉睡过去。

    在她又一次打盹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晏暮青回来了,而且正拿着药给徐姨喂。

    她骤然间清醒过来,手机掉到地上,发出声响。

    晏暮青听见声响回头,低声说了句,“三十九度了!你睡着了!”

    不是吧?她运气有这么烂?这么一下就三十九度了?晏暮青虽然说话声音低,但眼睛里的责怪却毫不掩饰,而他的声低大概也只是怕惊到徐姨。

    “我叫她了,她没醒。”徐姨吃了药,说。

    许自南惊愕地看着徐姨。她发誓,徐姨一定没有叫她!她本来就睡得不是很沉,如果叫她,她怎么会听不见?

    “你去睡吧。”晏暮青说。

    许自南冷笑,点点头,“好。”

    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和徐姨争辩,也不想在晏暮青面前澄清什么。现在徐姨病着,是弱者,无论她说什么人家都会说她欺凌病患,而至于晏暮青,对于有些人来说,说你对你就对,而说你错,就算做得再好,在人眼里,还是错的。

    她拾起手机,回了房间。

    很困,感觉自己一身臭烘烘的,可也没那个精力换衣服了,倒在床上就睡。

    忙活了这么一晚上,都没有此刻累,是心累。她熬夜、她打扫、她照顾徐姨,所有这些体力上的疲累都不及听见他那句“三十九度了,你睡着了”时心里的疲累,一句话,将她所做的一切全部否定。其实,她并不需要他肯定或者赞扬她做的一切,她不是传说中的圣母白莲花,实话实说她所做的,都不是心甘情愿的,处于那个境地里被逼无奈而已,她只是觉得,在他眼里,看不到她而已。

    其实,到了现在她也不怨他了,他心里没有她,是这段婚姻一开始就存在的事实,最初她自己也是一样的,只不过走着走着,她就走歪了道,所以,算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吧。

    她胡思乱想着,倒是很快就睡着了,而且一觉到天亮。

    醒来的时候,晏暮青占用着浴室,里面淅淅沥沥的水声,应该是在洗澡。

    她便继续躺着,等他用完再起来。

    不多时,水停,晏暮青出来了,第一眼就是看向她睡的地方,发现她醒了。

    他走了过来。

    许自南的警惕之心顿起,抓紧了被子,“你干嘛?”

    “徐姨退烧了,刚睡着。”他说,继续往她靠近。

    退烧了就退烧了!跑她这里来干嘛?

    晏暮青已经在床沿上坐下,沐浴后的清香味扑鼻而来。

    对于即将发生的事,她有种预感,所以想逃,然而,刚一动,就被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按住了,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唇落下来,急忙转开脸,然而避无可避的,还是被他吻住了耳朵。

第113章 我很难过你知道吗?(2)

    整个人在被子里被他按着,完全无法动弹,只能沦为鱼肉,被他啃咬。

    最初是有气的,愤怒在她胸口燃烧,可是,却无法用肢体宣泄出来,于是这愤怒莫名变成了无可奈何的屈辱。

    他是她丈夫,按理不应该有这种感觉,然而,屈辱感却自内心而生,她自己没法控制,就像她没办法控制他在她身上为所欲为一样……

    她试着拒绝,改用不那么强硬的抗拒,几乎是软声哀求了,“我不想,不要行吗?”

    他动作轻柔了些,吻她,“昨晚表现得很好,奖励你的。”

    “……”她忽然想哭。

    他的语气也变得温柔,就像上次在浴室里她给他擦背一样,他说,擦得好,就奖励你。

    可是,为什么她现在听着,这么难过?也许他现在在开玩笑,可惜,她和他的笑点不在一条直线上。

    她昨晚的表现合乎他的心意了,让他满意了,徐姨烧也退了,他心情大好了,所以,现在又把她招来玩了?

    她一直躲避着,不让他吻到她的唇,可他几度没有寻到后按住了她的头,抵着她的鼻尖,“听话,别闹了,胡闹要有个限度。”

    所以,原来他一直当她是胡闹……

    他再一次低下头来,许自南便逃不掉了,鼻尖酸酸的,努力扬起脸,看似在迎合他,实则是为了眼里的液体能倒流回去。

    虽然仍是强迫,却没有上次那么粗暴,许自南生理上的愉悦感不受控制地产生的时候,他也是有感觉的,愈加兴奋了些。

    他退离,再次洗澡,换衣服,收拾东西。她记得他今天有件重要的事。

    他从浴室出去后,她才起床进的浴室,发现浴室里她昨天换下的衣服已经不见了,难怪他表扬她昨晚表现不错,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事情的本质是什么,只要他想看清就没有看不清的,这点不用质疑,只不过,他心里那杆天平不公而已。

    她打开水,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将自己再次清洗干净,连同晏暮青留在自己身体里的东西一起。

    出浴室的时候,她以为晏暮青已经走了,可是,却并没有,他还站在那,看手表,好像在等她。

    她一出来,他就道,“南儿,我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事,你就哪儿都不要去了,在家继续照顾徐姨。”

    她原本打算今天去看画展的……

    好,她可以改天再去,已经照顾了一晚,她不在乎多照顾一晚,经过了昨晚,她也没什么对付不了的了。

    只不过,她的难受和委屈他从来没看见吗?

    “晏暮青。”她叫他的名字,头发湿哒哒的,一滴滴往下滴水。

    他原本要走的,听见她叫他,停下了脚步,回头。

    “我很难过你知道吗?”她含泪看着他。

    他走了过来,想摸了她的头发,发现她的头发是湿的,手收了回去,“我知道有些话你不爱听,可你仔细想想,我说的是不是正理?闹了这几天脾气也够了,以前做的不好的,改正了就行,昨晚就很不错啊。”

    说完,低头亲了一下她,走了。

    她心里叹息了一声,忽然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了……

    她拿着手机和书去了徐姨房间,早上的药已经吃过了,徐姨还在睡着,她捧着书默默地看。

    正看的入神,徐姨说话了,“给我拿早餐来。”

    许自南想了想,也没说别的,放下书去给她取早餐。

    今天家里吃的是海鲜粥,还有其他一些面点。

    她每种拣了些端上来,结果徐姨只看了一眼就摇头,很嫌弃的表情,“海鲜粥我闻着不舒服,赶紧拿走吧,我要喝白粥。”

    她愣了下。

    “我去煮。”她最终说。

    “现在才煮可以吃午饭了。”徐姨虽然病着,精气神倒是没减,还是那样的气势。

    许自南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怎么办?”

    “少爷小时候生病,我都是天不亮就起来熬粥,就为他醒来就要喝。”

    许自南无语,总不能现在让时光倒回到天亮以前啊!

    “算了,给我弄杯豆浆来。”徐姨说。

    “好。”许自南也不说别的了,转身出去。

    其实她自己也没吃早餐,端着海鲜粥出去以后,边走边喝了个精光。

    晏家的早餐已经结束,厨房里此时没有人,她找出豆浆机开始打豆浆。

    等待的过程中,曲北昀来了。

    “大嫂,徐姨好些了吗?”曲北昀很关心的样子。

    “嗯,好多了。”许自南说。

    “那就好,我还担着心呢,我真怕徐姨生病是因为我上次打破碗引起的。”曲北昀看着豆浆机,“大嫂这是干嘛呢?”

    “打豆浆。”她说。

    “大嫂,我怎么觉得你心事重重的?”曲北昀说。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没有,可能是累了。”

    “那你坐,大嫂。”曲北昀给她搬了张凳子,让她坐下,自己坐在她对面,“大嫂,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啊,我来猜猜你是为什么不高兴。”

    许自南不感兴趣,“你是心理师,不是算命师。”

    “呃,无聊玩玩嘛。”曲北昀道,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根线,线上吊着个银亮的坠子,“大嫂,看这里!”

    曲北昀手里的坠子左右摇晃起来。

    许自南一时没留神,眼睛被那左右摇晃的珠子吸引了过去,左晃右晃的,她有点蒙了。

    慢慢的,曲北昀的声音响起,“大嫂,你来到了学校,从校门往里走,两边全是林荫道,你那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豆浆机发出嘟嘟的声响,许自南眼皮一动,恍惚的感觉消失。

    她瞬间明白过来,也十分气愤,“曲北昀!你想催眠我?”

    曲北昀双手作揖,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嘛,大嫂!我才开始研究催眠,想找人试试,刚才就差一点点就成功了!就差一点了!你再让我试试嘛……”

    “要试你找别人试!”她怎么听人说过催眠也是有风险的?更何况是曲北昀这个才开始学的半吊子,竟然敢不事先告诉她的情况下给她催眠,而且还是没有任何心理预备的时候!

    曲北昀却继续在那求着,“别啊,大嫂,我没别的人可以试了!家里除了暮山我敢动谁啊?”

    “那你就去找晏暮山!”许自南把豆浆从豆浆机里盛出来。

    “我不!”曲北昀脸色搭了下来。

    晏暮山已经在外大呼小叫喊着曲北昀的名字了。

    “来了。我也要上去了。”许自南端起了豆浆。

    晏暮山一头钻进厨房,“北昀!你在这啊?”

    “你来干什么?我正在劝大嫂让我催眠呢!”曲北昀不乐意地道。

    晏暮山则陪着笑,“你找大嫂干什么呀?我让你催!走,我们回房间催去!”

    “不去!”曲北昀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昨晚催眠都催出些什么来了?我才不要听你的那些破事!”

    晏暮山嘿嘿笑着,十分尴尬,“那不是从前吗?现在我心里只有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我哪儿也不去了!专陪你!”

第114章 我很难过你知道吗?(3)

    许自南摇摇头,捧着豆浆走了,晏暮山和曲北昀,还真有点欢喜冤家的感觉……

    回到徐姨房间,豆浆还很烫,许自南就把它搁在一边,让它冷冷。

    “去把电视打开。”徐姨也不睡了,示意许自南扶她起来。

    对于徐姨这样的要求,对比其它,许自南已经觉得很正常了,当即把徐姨扶了起来,还拿枕头给她垫着后背,然后把电视机打开,遥控器给了徐姨。

    徐姨把电视调到财经频道,定住了。

    徐姨还关心财经?许自南倒是对她刮目相看了。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徐姨要看的不是财经,而是晏暮青。晏暮青今天上午居然在财经频道做一个对话节目。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重要的事,可是他昨天有为这个节目做准备吗?昨晚不是出去了吗?

    其实,他已经有两个通宵没睡了,然而,电视里的他却丝毫也看不出来有疲惫之色,俊逸的面容,挺拔的坐姿,极为悦目的湖蓝色衬衣、青蓝色西装,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沉稳端庄的举止,得体从容的谈吐,平静笃定的眼神,使他看上去有种掌控一切的睿智和气质。

    徐姨脸上露出笑容来,“大少爷真是人中之龙,太让人为他骄傲了。”

    这是许自南唯一和徐姨达成共识的地方,所以她没有反驳。

    的确,这样的他,怎么不让人着迷?怎么不让人爱?而她,错就错在一不小心入了他的网,再也挣扎不出来了……

    她痴痴地看着电视里的那个人,觉得他是如此的遥远,他和她之间就像现在这样,他在电视里的世界,而她,则在电视外的世界,咫尺之间,天涯之远,说的便是如此了。

    忽然想到,徐姨是知道他今天做节目的,所以守着时间等,而她,却一点儿不知道,好像自从嫁给他,他的确是什么都不跟她说的……

    恍惚间,忽然听到主持人说起绿计划,她猛然惊醒过来,绿计划不是许家的吗?而且已经筹划了几年了,虽然她这么大以来一直没有参与到公司里去,可是这个计划太出名了,她这个闲人都听得如雷贯耳的。

    果然,她从主持人那里准确无误地听到西子公司的绿计划几个字……

    西子公司正是许家的公司啊!

    “晏总,传闻您对绿计划一直很感兴趣,而这次终于能如愿以偿,是源于和西子公司许家的联姻,大家都很好奇,这个算不算天作之合呢?连老天都帮你。”主持人一改财经频道的严肃正经,居然八卦起来了。

    许自南却在这段话里读出点意味来,那就是她的婚姻和公司以及这个绿计划有关。

    晏暮青对这类问题是她预料中的严肃,“不好意思,私人问题,无可奉告。”

    主持人表示了歉意,然后两人开始详细谈及这个绿计划。

    身边的徐姨在感叹,“他终于拿到手了,绿计划,算是全了他多年的心愿。”

    绿计划是什么许自南知道个大概,就是个古镇重建计划。现在古镇文化十分火爆,许默沧还是很有眼光的,多年前就看到了这一点,又是个儒商,对这种文化复兴的东西也十分感兴趣,就拿下了这么个计划,在本城附近一个具有古镇潜力却又经济交通十分落后的镇上有规模地重建一个小镇,小镇叫绿城,许默沧理解为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意境,所以叫绿计划。可是,晏暮青并不是做这行的,为什么感兴趣?

    “关他什么事?”许自南问。

    徐姨脸上是倨傲而鄙视的笑,“也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那本来是我许家的!是我的!”许自南就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吃了徐姨家的米还是偷了她家的糠?怎么总是这么一副态度?

    徐姨冷淡地看着她,“因为,你们许家的公司和绿计划都被大少爷娶进门了,你,不过是陪嫁的嫁妆而已!”

    许自南愣住,脑袋僵了好一阵才想清楚徐姨这句话的意思是,晏暮青和许家联姻看中的是许家的公司,尤其是这个绿计划,而她,只不过是附属。

    “大少爷只是要绿计划而已!如果不是你妈妈拿绿计划要挟,逼着少爷娶你,你以为少爷会娶你吗?你妈妈太卑鄙了!怎么可以要挟呢?明明绿计划对少爷这么重要!你是嫁不出去没男人要了吗?非要死皮白赖赖着少爷!”徐姨气愤填膺,“你滚开!我不想看见你!不要脸的女人!犯贱!”

    许自南这一生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羞辱,耳边一直魔音般回响着徐姨尖锐的声音:你是嫁不出去没男人要了吗?死皮白赖赖着少爷!不要脸的女人!犯贱!不要脸的女人!犯贱!不要脸的女人……

    许自南脸色发白,全身都在颤抖。

    难怪……

    有些疑惑终于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难怪她和晏暮青素不相识的,晏暮青会娶她!

    难怪晏暮青娶了她,却那么久时间都没碰她!

    难怪那个神秘人会说,她是千金小姐,是晏暮青带出去的选择……

    “滚啊!”徐姨居然拿起床头柜盘子里的包子砸到了她身上。

    许自南再也受不了这样的侮辱,更不相信事情真的像徐姨说的那样,握着拳头力争,“不会!不可能!我妈妈不会这么做的!徐姨,我敬你是老人,是照顾过晏暮青的人,所以你再怎么刁难我,你要喝豆浆,我还是给你榨,你污蔑我睡着了叫不醒,我不跟你计较,你在我和晏暮青之间挑拨离间种种,我也当不知道,可是,你不能这样侮辱我的人格!不能侮辱我妈妈!”

    徐姨冷哼,“要人尊敬你,你自己首先要自重,要别人不侮辱你,就别干出自己侮辱自己的事来!你们许家自己不要脸,求着哭着耍手段把女儿送进晏家来,还不是贪晏家的财?自己不要脸还要别人给你脸!一个送上门来的贱人还把自己当少奶奶,这样的人不砸你烂鸡蛋算给你面子,你还想要尊重?别做梦了!你知道你赖着少爷,少爷有多为难吗?他可是立过誓的,一辈子只娶一个妻子,永远不离婚!现在被迫娶了你这个贱货,还退不了货,他多憋屈你知道吗?”

    面对徐姨刀枪般的唇舌斥责,许自南眼泪哗哗直下,二十多年来,妈妈教了她许多,可是独独没有教她怎么跟人用粗俗的语言吵架,此时气得浑身发抖,也回不出半个字来,如果,站在她对面的是个和她年龄相仿的人,或者她还能一巴掌甩过去,可是,眼前的人是个老人,还是个生病的老人,她拳头握得死紧,却怎么也挥不过去。

    “滚!多看你一眼简直脏我的眼睛!”徐姨声色俱厉地骂道。

    许自南捂住嘴,哭着拿着手机跑到门外去给冯汐打电话,无论如何,她始终不信这是事实。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许自南拼命忍住不哭,叫了声“妈。”

    可是,再怎么佯装,也还是掩饰不住这一词中的哽咽,毕竟,她这辈子像今天这么难过的时候,屈指可数。所以,冯汐并不难听出端倪来,“南儿,哭了?”

第115章 像宠着曾经的自己(1)

    “没有。”她努力控制着情绪,“妈妈,我有个问题问您。”

    “什么问题你说。”冯汐柔声道。

    “妈妈,您是不是跟晏暮青谈条件,他娶我,绿计划就给他?”许自南问到这里,屈辱感涌来,差点又哭了出来,捂住了嘴。

    “这个……”冯汐在那端有些语结,“南儿啊,你也知道,好些事妈妈都记不起了,都是你爸爸慢慢告诉我的……”

    许自南想起,妈妈初醒的时候还以为她仍在上学没有结婚,“那爸爸呢,让他来告诉我。”

    “你爸在花园浇花呢。”冯汐道,“其实啊,如果真是这样,也没有什么啊!很多家庭都是这么结亲的,晏家和我们家比,我们虽然算高配了些,不过你这么优秀,完全配得上暮青,而且,现在结婚了,照你说的,暮青对你也好,那没有什么不妥啊,两个人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不要再纠结这些小事了。”

    许自南想说,这不是小事,也不是她在纠结,而是有人借这个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要脸啊!

    可是,这些话她又能告诉妈妈吗?她怎么舍得妈妈为她难过?

    她捂住嘴,逼回那些眼泪,良久,“我知道了,妈。”

    “嗯,乖孩子,给人家当妻子可不要像在家里那样任性了,脾气啊个性啊都收敛一些,退一步海阔天空。”冯汐还在那边柔声教导。

    许自南知道,冯汐这些处世之道并没有错,可是,要看面对是何种人啊,她现在已经退到无路可退了……

    勉强陪着妈妈又聊了几句,她实在聊不下去了,挂了电话。

    心中憋着这个疑问,她不问清楚不罢休,想着晏暮青在直播,她直接去堵他。

    她没有叫小麦,自己开了车,途中,估计着节目应该完了,停车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一接电话就问,“南儿?徐姨怎么了?”

    “……”徐姨怎么了?徐姨要赶她走!她忍了气,不想跟他在电话里谈,“你节目结束了吗?我在来电视台的路上,我来接你。”

    “接我?”他似乎觉得这个词用得有点有趣,“有什么事在家等着,我回来就行了。”

    “不!我在路上了。”说完她又想起了什么,道,“别训斥我为什么不在家照顾徐姨,我看今天徐姨精气神好得很才出来的!我现在心情很糟糕,你再多说一个字,我这一脚油门就不知道踩哪里去了!”

    徐姨的确精神不错!有精力指着她大骂!还有精力拿包子砸她!还能叫她滚开!

    所以,她才真的滚了!

    如果晏暮青还要因此而责怪她的话,她真的会发疯!

    晏暮青果然没再说她不爱听的,只道,“你在哪?我也在路上了,你靠边停着,我过来找你。”

    许自南报了自己的位置,然后趴在方向盘上,脑袋里,耳朵里,全都是轰鸣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车窗,她起来一看,是晏暮青来了。

    她打开锁,晏暮青坐了进来,问她,“在这谈?”

    “嗯。”她哪儿也不想去。

    晏暮青看了下手表,“去餐厅说吧,先吃饭。”

    “不,我不想吃。”

    晏暮青看着她,“又任性了?任性可以,可是不要跟自己的肚子赌气啊!”

    任性!胡闹!乖!听话!这一类的词她已经听到反胃了!再听她要呕吐了!当下便硬着声音顶撞他,“晏先生,我的问题很简单,只耽误你几分钟时间,不会影响你用餐的。”

    “南儿!你这气要堵几天呢?我看当真是把你惯坏了,说你几句都说不得了?要跟我一直怄下去吗?”晏暮青的语气又沉了几分。

    “晏暮青,我问你,你是娶的绿计划,还是许自南?”她干脆不理他的态度,直接问。

    “你看了今天的节目?”他微怔,反问她。

    废话,都跟他说在来电视台的路上了,能没看?

    “是。我很庆幸和徐姨一起看了这个节目,不然,哪里有机会让徐姨骂我贱人,不要脸,赖着嫁给你呢?徐姨在你心里有着那么崇高的地位,应该是不会说谎的,可是,有人对我说过,不要相信别人,只信你,那我就来问你,你告诉我,徐姨说的是真的吗?我是我妈硬塞给你的绿计划的附属?”她说到后来,还是激动了,语速很快,也很激越。

    晏暮青的手伸了过来,握住她搁在方向盘上的手,“南儿,徐姨……”

    “不要跟我说徐姨!我不想再听见关于徐姨的任何事!”她一把甩开他的手,“我只想知道真相,你要娶的是绿计划!我只是绿计划的陪嫁!?”

    不管徐姨对她多恶劣,对她而言,那都是第三个人,第三个人在一段关系里也许能有推波助澜甚至兴风作浪的作用,但最重要的还是第一者和第二者本身。所以徐姨说什么,徐姨是什么,对她而言,还真没那么重要!

    晏暮青沉默。

    其实这个沉默就代表给了答案了……

    许自南只觉得眼前的景物晃晃悠悠的,耳里的鸣响声更重了,可是她不甘心,她还是想亲耳听到晏暮青承认或者否认。

    “晏暮青,告诉我,是,还是不是。”她一字一句地说。

    晏暮青终于道,“南儿,其实一开始怎么样并不重要,人总是要结婚的,我也不例外,结婚的理由是什么也不重要,只要合理合法,合乎人伦就可以了,我说过,我这个人不会离婚,在一起就是过一辈子,所以,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就行了,我们之前不是挺好的吗?”

    “是,是挺好的!”她嘲讽地笑,所有的好都建立在她乖乖听话上,只要不合他的心意,还能好吗?不过,晏暮青这番话就是真的承认了结婚的初衷就是为了绿计划,想想这才是合理的吧,不然,晏暮青凭什么和许家联姻?

    “我很好奇,这个绿计划为什么对你那么重要?甘愿付出结婚这么大的代价?”她倒想看看,她的身价到底值多少,能让晏暮青附加着把她买下。

    晏暮青目光沉淀下去,“这个,你并不需要知道。”

    “……”好,她不需要,她也没兴趣。“我知道了,你下车吧,耽误你时间了。”

    晏暮青眉头微拧,“南儿,还是没想明白?”

    许自南头微一偏,“哦,我明白了,这是你家的车,那是该我下。”

    她打开车门,打算下车。

    胳膊一紧,被人给拎住。

    “南儿!胡闹要有个限度!你说你这气怄了几天了?就为我们因为绿计划结婚?我以为你是有这个准备的。还是因为上次我责怪你不帮徐姨的事?但那次的确是你错了,我都说了知错就改就好,你这两天也表现得很棒,还有什么过不去的?”他把她拉了回来,逼问她。

    许自南觉得眼前忽然一片茫然,到底是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为绿计划吗?怨得了他?明码实价买过来的,是事实,她是搭着卖的,也是事实,难怪徐姨轻贱她,怪得了谁呢?

第116章 像宠着曾经的自己(2)

    为徐姨吗?说实话,气归气,可一个徐姨还左右不了她的生活。

    她摇摇头,怅然,“不,我大概不是跟你怄气吧,我也许是和我自己怄气,和你没有关系,我想,我需要时间想想明白。”

    “你要想什么?可以跟我说。”他握住了她另一只肩膀,让她面对着他。

    她低头想了想,含了泪,“我觉得,是我自己的错。以前妈妈说,感情只是一时义气之事,结婚嫁人不能看感情,要看性格家世,两人合不合适,我爸妈的感情曾经是惊天动地的,最后变成这样,所以,我有些相信我妈的话,我妈安排我们结婚,我就结了。但是,现在我觉得我有些贪心了,有了家世相配,性格稳重的老公,我不满足……”

    她说到这里,头抬起来,眼中雾蒙蒙的,“我想,要一个爱我的人。”

    晏暮青看着她,“像晏暮山那样吗?”

    许自南一怔,一时不明跟晏暮山有什么关系。

    “晏暮山至少对一百个女人说过爱。”他说。

    她沉默了,她跟他不在一个频道,是真的不在,还是他刻意避开,她也不想深究了。

    许自南被他抱着,脑中还是那片嗡嗡之声,全身乏力地很,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行事,理性沉着,凡事以对错论赏罚,于她也不例外,而她不同,在她看来,对错与否不那么重要,凡事以他的标准为准绳,他说的便是对的,这,大概就是不爱与爱的区别吧。一切,都只因她的贪心,因她要求太多,她自己嫁给他的时候也没有爱,或许,妈妈还果真有贪图他家能给她幸福安定生活的目的,所以,其实也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没什么可求的。

    “小东西!”他低头咬咬她鼻尖,“去吃饭了,换个位置,我来开。”

    好像,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她摇摇头,“不想吃。”

    “乖,过来,我来开车。”他拍拍她的背,先下了车,绕过去给她开车门。

    许自南犹豫了一下,默默下了,坐到了副驾。

    他还是把她带去餐厅吃饭了,带她去吃她喜欢的法国菜,好像又回到他百般宠她的时候,只是,有什么东西已经变化了,她再也不会吃饭吃得好好的,突然爬到他怀里去各种闹他。

    他两个晚上没休息,吃完饭也没再去公司,直接回了家。

    走近晏家大门,她就感到一股窒息感迎面而来,好像前方是一片浓浓的黑雾,只要进去便会窒息而亡。她的脚步在门口停留,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有勇气再度将自己投入那片黑雾里去。

    他牵住了她的手,轻轻的一声,“来。”

    她忽然就想起了结婚那天,他把她接进晏家,也是这么一个字“来”,然后将她抱入他的世界……

    那时候的她,并不曾想到,会在他的世界里迷失了方向,而迷失的结果,如此难受……

    她像一个游离的魂魄,被他牵着,走进肃穆的、充斥着压抑的晏家,被他牵着上楼。

    并没有立即回房间,而是在徐姨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那扇门,唤起了她麻木的记忆,就在今天早上,里面那个人还用她这辈子都没听过的难听的语言骂过她,因为骂的那些事情有事实可依,她已经不怪徐姨了,可是,也不想再见到她。

    她想把手抽出来,回房间去,可是晏暮青又抓紧了些,示意她别动。

    他敲了敲门,“徐姨?我进来了。”

    “大少爷,我来开门。”里面响起徐姨的声音。

    “不用,你躺着,我自己进来。”晏暮青轻轻打开门。

    徐姨已经下床了,正打算来开门,看见晏暮青和许自南同时出现。

    晏暮青牵着许自南进去,在床边站定,扶着徐姨,“徐姨,不必下来,你还是休息。”

    直至把徐姨重新安置好,他才把许自南从身后拉出来,“徐姨,南儿进晏家有些时日了,你觉得她怎样?”

    徐姨面色一怔,有些僵硬地道,“还……很可爱。”

    “是。”晏暮青温和地一笑,“我也觉得她很可爱,虽然有时候有些小孩心性,可那正是我缺失的,她越淘,我反而越开心,越想惯着她,好像宠着曾经的自己一样,她带给我很多快乐。徐姨,你不觉得她来了之后我开心了不少吗?虽然偶尔我也对她有苛责,但你知道,她是我妻子,我不会换的,所以,会一直这样下去了,徐姨,你一直都盼着我结婚,有个人照顾我,现在你替我高兴吗?”

    徐姨勉强笑了笑,“当然,替你高兴。”

    “其实南儿是个很乖的孩子,也很懂事,挺会照顾人,你也看见的,对吗?昨晚她很辛苦,也幸而有她照顾你,我才放心,不然,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家怎么办?可是,好像你对她有些误解?”晏暮青微笑道,“她一个小孩子,有时候说话没有分寸,那是因为在家里,在我面前,所以肆无忌惮了些,可那也怪我,是我惯的,在外面她绝对不会不知轻重,我已经说过她了,以后有什么事徐姨你跟我说,我再来问她就是,好不好?”

    “好……好……”徐姨脸色尴尬地笑着,“少爷,是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误会小南什么,是今天看电视,有些事情她事先不知道,问我,我就实话实说了,可能语气重了些,让小南误会了。”

    实话实说?语气重了些?

    许自南听着这些轻描淡写的词语,有些想笑,到底是怎样的语气,怎样的重,她已经挑了几个不那么好听的词说给晏暮青听了,虽然只是一部分,至于晏暮青信不信,那是他的事。

    只听晏暮青又道,“嗯,所以南儿有些受不了,哭了一阵鼻子呢,我看着,实在舍不得她难过,所以,徐姨以后有什么话还是先同我说吧,好吗?”

    “好……”徐姨顿了数秒,说不出别的话来,低声应道。

    原来,他是带她来谈判的……

    不愧是一个谈判高手,一开场就把主动权全部抓在自己手里,还兼顾双方情绪,不会让双方不舒服。

    这是他带着她和徐姨第一次正面“交锋”,从前她和徐姨也是有过几次冲突的,她从不知他如何跟徐姨说,而今天这番话,如果在从前,她或许会感动得涕泪交加,但现在,她不得不存了几分小心翼翼。

    晏暮青再度一笑,“这样就好了,南儿是个孝顺的孩子,徐姨,以后有我跟南儿一起孝顺你,这样挺好的。”

    徐姨忙道,“这可当不起,少爷,我怎么当得起你的孝顺。”

    “应该的。”晏暮青笑道,“徐姨,中午的药还没吃吧?我给你倒水。”

    “不,已经吃过了。”徐姨急忙道。

    “那午饭一定没吃,我下去看看,给你拿吃的上来。”

    “不用了,少爷,我等下自己下去。”

    晏暮青却道,“要的,你等着,我马上来。”

    他牵着许自南出了徐姨房间,一直牵着她来到自己房间门口,打开了门,轻声道,“现在满意了吗?”

第117章 像宠着曾经的自己(3)

    原来,他以为她要的只是在徐姨那里的一个公道吗?他以为她这么久以来就是一直喜欢跟徐姨较劲?

    想当初,她心里稍为转个什么念头,他马上就能一眼看透,让她的小心思在他面前完全就无处遁形,那会儿她还抱怨她有读心术,难道,只是因为那时候的她简单吗?女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心思真的像海底针一样难猜?

    又或许,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在装傻……

    不过,管他了,再也不想去琢磨和分辨了,本来这就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更何况他的心思比谁的都深,都沉。

    所以,沉默吧……

    “好了,我知道你昨晚很辛苦,去睡个午觉,我等会就来。”他说完,把她推进房间里,掩上门,自己走了。

    她知道他是去给徐姨拿午饭,而她,是真的需要睡个午觉了,看见床就有种眼皮撑不开的困倦感,现在这混乱的脑子还是等清醒的时候再理理清楚吧。

    倒在床上,等待着入眠的过程里,他回来了,进门也往床这边而来,边走边脱衣服。

    她的警惕心再次提起,而他已经躺倒在她身边。

    许自南也只是默默听着,并不回答,但也坚决不松开压着衣服的手。

    他终于把手撤了出来,“真不想?”

    “嗯。”她坚定地回答。

    “那好好睡觉吧。”他放开了她。

    两人各自躺着,许自南渐渐往一侧移,一切好像回到了结婚初的时候,不,比那时候糟糕多了,那时候的她懵懂无知,对前路还有所期待和憧憬,不像此刻,心里昏暗一片。

    身边的人入睡得很快,不一会儿呼吸便变得均匀轻缓,他的确是累了吧,连续两晚不睡,第一晚是接了南歆电话出去的,第二晚,不知是为什么。

    想到南歆,她又想起了青青,还有手机里那个奇怪的好友,自从换了手机,这些也都消停了。

    但愿是真的消停了吧,她很累,再也不想被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徐姨自那后便渐渐好了,当晚都没有再发烧,第二天早上就已经开始下床做家事,晏暮青虽然一再提出让她多休息两天,可她坚持不肯。

    许自南始终懒懒的,不想说话,不想搭理任何人,晏暮青偶尔问她句什么,她耐烦则嗯一声,不耐烦也就给他个背影。

    其实,她明白,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状态,她和晏暮青也不可能一辈子这样下去,可是,她到底要怎样,接下来该怎样,她一时还弄不清,她需要时间来思考和验证。

    “今天去画廊,还是在家休息,或者是,跟常田去做绿计划?”晏暮青去公司前问她。

    之前他说,让她去公司做文员,5000薪水,没提绿计划任何事,所以,那时候他应是暂时不打算让她知道绿计划的,可是妈妈知道!她脑中顿时亮光一闪,对,妈妈知道,她想起来,妈妈跟他说了什么,他说还没到时候,一定是说让她加入绿计划中去,他才回答没到时候,因为他还不想让她知道!

    可是为什么妈妈说忘记了?就是不愿意告诉她,她的出嫁是一次交易这么悲惨吗?其实事实如此,迟早曝光,又何必隐藏?

    “我去看画展。”她冷淡地说。

    “嗯。”他没再说什么,走了。

    小麦刻意在车里等她,她也没有什么抗拒的,上了车,告诉小麦画展的地址,小麦便载着她走了。

    “你先走吧,我可能要很久。”下车的时候,她对小麦说。

    “那夫人回去的时候提前给我打电话,我来接。”小麦道。

    “嗯。”

    她步入展厅,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副极为引人注目的画作——《日出》。

    人生在世,真正的哭一次又何妨,更何况,许多人说,艺术家都是疯子,跟大多数真正的艺术家比起来,一个仅仅站在画前痛哭的女人还不算太疯。

    “小师妹?”突然有人说话。

    她赶紧擦泪,并不以为这是在叫自己。

    然而,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许自南!真的是你?”

    她循声看去,只见朝她走来的是她念大学时的老师——明老师,而明老师身边,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明老师。”她极不好意思地擦着自己的眼泪,没想到会遇到熟人,这可就真的失态了。

    “真是你!我还没留意呢,是一寒先认出你来!”明老师道。

    一寒?是谁?

    “小师妹,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年轻男子伸出右手来,“罗一寒。”

    罗一寒是谁?她有点蒙,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不过还是很有礼貌地和他握了握手。

    男子笑了,“罗一寒,寒时雨。”

    “啊?原来……”她这才醒悟过来,原来眼前这位就是师兄……“不好意思,我……”她真是无言解释。

    罗一寒笑了笑,“没事,时隔多年,小师妹不记得我很正常。”

    许自南更窘了,可人家还记得她……

    而且,她再一看,《日出》旁边就是大版带照片的画家简介:罗一寒,寒时雨,毕业于XX皇家美术学院……云云,她只是一眼被这幅画给吸引住,其它的都没看了。

    其实,她此时眼眶通红,腮边还有残泪,完全是哭过的痕迹,不过罗一寒像没看见一样,眼神十分平常,但明老师出于关心,却没顾忌什么,直接就问,“自南啊,怎么哭了呢?”

    许自南更加尴尬,自己内心那点事是没法说的,只好道,“师兄这副画把我给感动了,画得太好,让我想起梵高的《星空》……”说到这儿又觉得不妥,慌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星空》是我最喜欢的梵高的画作,师兄这副画,传递给人的力量,给我的共鸣有点儿像它。”顿了顿,轻声道,“上帝是月蚀中的灯塔。”

    她的灯塔呢?也许,她一直走错了方向。

    她想多了,罗一寒倒没有她揣度的那个心思,只道,“谢谢小师妹喜欢这幅画,我自己也很喜欢,星空也是我最喜欢的画作,如果小师妹没有别的同伴,就一起看看画吧,请小师妹多多指导。”

    明老师也拉住了她的手笑道,“是啊,我和一寒刚刚还说起你呢。”

    “说我?”许自南真的很意外,罗一寒会记得她,一面之缘而已。

    “可不是说你嘛!我最得意的学生!我跟一寒说,跟他比还有距离,但是假以时日,不定会超过他!嗳,自南啊,一寒可还记得你的,问我是不是上次画展跟他互动的小师妹,我说是啊,刚说到这,他就看见你了,你说巧不巧?”明老师笑眯眯地说。

    许自南有些难为情地笑,“难为师兄还记得我。”

    “你很有灵性。”罗一寒再次提到灵性这个词,而后一笑,“很特别,也很美。”

    许自南没有想到他后面还有半句夸奖,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罗一寒的称赞并没有某些色字当头的男人称赞美女时的轻浮和调笑意味,给人的感觉是真诚的,是对美由衷的一种赞叹和记得,就像称赞一副画一样,言语和眼神都让人很舒服。

第118章 一言之师(1)

    而许自南之所以不好意思,是因为她早已忘了自己很美这个属性了,以前是知道自己美却不看重,结婚以后则是渐渐觉得自己好像一无是处了,晏暮青的眼里只有她做得对或者错,而无美和丑,而她,似乎大多数时候总是错的……

    所以难得有人称赞自己,她有些不适应了。

    “好了,我们别站这了,边看边聊吧。”明老师牵住了她的手。

    许自南欣然和他们同行。

    她必须承认,罗一寒的画跟几年前相比,已经有了质的飞越,不仅仅体现在画功上,在情感表达方面也和从前完全不同,这和她昨晚看的视频体会到的是一样的。

    从前的他,更多的表现的是孤独、彷徨和挣扎,以及对希望的向往,但现在他画里充斥着力量感,不管他画的是什么,浓色重彩也好,云淡风轻也好,都会给人强烈的抗争感,就像喷薄而出的红日,世间没有任何阻止它的力量,他的画里已经不是对希望的向往,而是对未知的掌控力量,要冲破,要掌握,要自我,要这世界随他的颜色而更替……

    她喜欢这种感觉,真的。所以,她在每一副画前都要驻足很久,去体会他的每一笔,每一种颜色,那已不是视觉的盛宴,而是心灵的享受和碰撞,而她在这碰撞里热血沸腾,不能自已,好几次都差点再度流泪,拼命地控制才不闹笑话。

    全程没有交流,只有她静静地体会,有时候她站得太久,看得太痴迷,明老师和罗一寒也只是相视一笑,没有打扰她,直到她自己想离开去下一副了,才跟着她走。

    所以,本来是她陪着明老师一起看画的,变成了两人陪着她看。

    至中午的时候,才看了一半,明老师提出暂时不看了,要请她吃饭。

    她忙道,“不不不,应该是学生请您吃饭的。”而且,一个上午,只顾着自己看画,也没顾上陪老师,她实在不好意思。

    “怎么?你这是挤兑一寒请客呢?”明老师笑道。

    “不是……”她哪里是这个意思了!?

    “怎么不是?学生请老师,一寒也是我学生,然后男士总不能让女士请客吧?那你不是让一寒请是让谁请?”明老师又道。

    “老师……”许自南被说得无言以对了,朝罗一寒一看,表明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

    罗一寒一直在微笑,见她目光看过来,笑容也放大了,“恩师莅临,师兄妹重逢,我不请都说不过去,但是长者为尊,我怎么好意思跟老师抢,所以还是让明老师破费了。”

    许自南不由笑了出来,哪有这样转折的人?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罗一寒和明老师的关系的确非同一般,亦师亦友吧,不然说话也不会这么随意。其实这样挺好的,好朋友之间哪里会拘泥谁请客的问题,只是她还一时没从师生这个关系里走出来。

    明老师牵着她的手,罗一寒则行走在明老师另一侧,两人一左一右伴着明老师往餐厅而去。

    坐定之后,便谈起这次画展。

    “小师妹,还请不吝赐教,师兄这次画展有何观感?”罗一寒微笑而问。

    “明老师先说吧。”这些细节,许自南一向都很注意。

    明老师笑道,“你说你的,别管我,我有时间会单独跟他说的,他这会儿不想我说呢,怕我说一大堆缺点来让他没面子。”

    许自南再度笑了,真是很喜欢现在这样轻松随意的气氛,“那我就说了,这次寒师兄的画展给我的震撼很大,我从中学到不少。”这是实话,不仅是画技,包括给予她的人生的启示。

    罗一寒则微惊讶的样子,“是吗?小师妹现在相当谦虚啊!”

    “嗯?”谦虚?她什么时候不谦虚过。

    “继续说。”罗一寒笑道。

    “嗯,我只是觉得风格上变化挺大的,和上次画展比,这次给人传递的情感明显不同了。”许自南把自己观画时的体会说了。

    罗一寒始终微笑着,而且笑容里有种难以捉摸的意味,就连明老师听了这话也笑了起来。

    许自南正懵呢,罗一寒说,“看来我的画比我人更有辨识度,小师妹记不得我人了,可是还记得几年前我的画。”

    “这个……”许自南很是窘迫,“不是……我只是……呃……在认人这方面的确不太那个……”话说她真的怀疑自己有脸盲症,不太能记得不熟悉的人的长相,尤其一面之缘那些,基本都是过目就忘,当然,除了晏暮青,所以说,她跟晏暮青也真是……哎,冤孽吧!她心中叹息。

    罗一寒只是开玩笑而已,笑了笑,示意许自南不必介怀,“说起来小师妹是我的一言之师,我的画风有这么大的改变,小师妹功不可没。”

    “啊?我?”她什么时候成了一言之师了?

    明老师笑道,“还记得你当年在师兄的画展上说了什么话吗?”

    说了什么?她慢慢回想,这么久了,谁还记得当年的一句话?

    “也是关于师兄画里情感的。”明老师提醒她。

    她终于想起来了,她好像是说,师兄的画只提出疑问,不解决问题,所有的画都在彷徨、在挣扎、在质疑、却没有突破出来,好像还说了什么这样的画家是不会成为最终大家的……

    想起来后的她顿时满脸通红,那时候她才刚进大学一年,完全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明老师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想起来了,还刻意问她一句,“想起来了?”

    “嗯。”她格外不好意思,“师兄,那时候的我不懂事,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胡言乱语的,你别放在心上,现在给你赔礼了,希望没有太迟。”

    “哪有!”罗一寒笑道,“正是因为你说得好,我才开始思考,不然就不会现在的我了。我该感谢你才是。”

    许自南愈加觉得羞愧,“师兄……”

    “好好好,咱们不说这个了,再说自南的头要埋到碗里去了。”明老师终于出来解围,“说说自南吧,毕业后在干什么?”

    “我……开了个画廊。”她说,羞愧难当,在师兄的成就面前,她觉得自己真的一无是处。

    “也不错啊!怎么样呢?打算什么时候也开画展?”明老师问。

    开画展……

    她想都没想过!

    她如今只是个画工而已,为了迎合客人,画些不着调的画,非但没有进步,只怕作品缺乏思考和情感投入,反而退步了。

    “我……我的画拿出来,真是贻笑大方。”她觉得自己恨不得钻地洞。

    “怎么会?你当年的画在整个年级我是最看好的!技法虽然不是最佳,但是剩在悟性和灵性,那是天赋,是多少勤奋都赶不上的,画画不是做工,努力就一定可以,不然,为什么现在学美术专业的学生多如牛毛,真正成为画家的凤毛麟角?”明老师道,“下回把你的画拿给我看看,我们谈谈画展的事。”

    “还是……不要了……”许自南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现在暂时还不想办画展,我想多学习,像师兄那样,画到一定境界了再办画展。”

第119章 一言之师(2)

    “也对。”罗一寒笑,“免得到时候又被人说,画里没有灵魂。”

    “啊……”许自南无语,只能羞愧羞愧再羞愧。

    明老师笑出声来,“先学习是对的,学无止境,人啊,一辈子都在学习的路上,对了,今年报研究生了吗?”

    考研啊?“也没有……”

    “没报?是不想被学院束缚你画画的灵魂吗?”明老师开玩笑道。

    “不是……”许自南低声说,“我……结婚了。”

    “结婚?”明老师被她这么早结婚给震惊了。

    “是。”许自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感觉到罗一寒的目光在她无名指上扫过。她曲起了手指,她的手指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不过,明老师却理解般转瞬即笑,“这是遇到真爱了,自南这么优秀,听说在学校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喜欢,可是传言都是说你太清高,太冷,不知道是哪个有福气的男人娶了你啊?”

    许自南心中难言的滋味无法向外人说,只轻描淡写地道,“不是画画的,是个商人。他……很好,是个很有魄力的人。”

    “没有魄力怎么能吸引我们自南啊!”明老师笑道,“不过,好些嫁给富商的女孩子都选择退居丈夫之后当贤妻良母了,自南的打算呢?”

    “我……”她不知该如何说,她现在的确跟只米虫差不多,但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也是她正在思索的,“其实,我也是真的在思索。刚结完婚没多久,还没有从新婚的状态里走出来,正想着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呢,不过,画画这件事,我是不会放弃的。”

    这是她唯一知道要坚持的。

    “其实也不是说贤妻良母不好,无论做什么选择只要自己快乐就好了。”明老师和蔼地道。

    许自南笑了笑,问题就在于她并不快乐。

    “为什么贤妻良母就一定要放弃自己啊?有的女人家里家外都十分出色的,比如明老师。”一直在听的罗一寒插言。

    对啊!许自南看着明老师,明老师简直就是成功女人的典范,美院出类拔萃的教授,业内名声赫赫的画家,也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说起明老师的家庭,美院一直都传为佳话。明老师跟丈夫都是画家,年轻时就很相爱,后来,丈夫患了重病,医院都说没辙了,是明老师不信命,贴心照顾,遍寻名医,硬是将丈夫从病魔手里夺了回来,而与此同时,明老师还能举办个人画展,可见,老师的身上有多么巨大的能量。

    “老师,说说呗,怎么能做到这么完美。”许自南不禁问,仔细想想,明老师这一生是多辛苦啊。

    明老师笑了,优雅的笑容里是中年女人的从容和淡定,“很简单,两个字,热爱。”

    “热爱?”许自南仔细琢磨着这两个字。

    “是的,热爱。我热爱画画,所以无论在怎样的环境里,我都会去画,用我可以利用的所有时间去画,那不是辛苦,是享受,不知你有过这样的体会没有,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在别人看起来也许是累,但是在我们自己却反而是放松的一种方式,画画对我而言就是一种休闲,一种享受。”明老师解释道。

    许自南点头,这一点她自己也是深有体会的,很多在她无法释怀的时候,都是画画让她重归宁静。

    “家里也一样,因为我热爱我的家,或者说热爱那个人,所以我做的一切都是快乐的。我其实并不赞同别人说我为家或者为他付出了多少,为什么是为他呢?不是为我自己吗?我的幸福建立在他能健康地和我一起呵护这个家之上,我和他,才叫做家,我们是共同体,照顾他,就是照顾我自己的幸福啊,所以别人说我多辛苦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没有人知道,当我每一个第二天醒来发现他还在的时候,那种幸福感和快乐感是多么巨大,而且,世人只看到我多么辛苦,没人说他有多辛苦,在他那种境况下,多活一天对他来说多一天折磨,离去倒是解脱,可他也愿意为这个家而努力地去活着,不管多辛苦。所以,只要是去做自己热爱的事,无论是家里的还是家外的,都是快乐的。”

    许自南听得痴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样的话……

    “可是……万一努力去做了,却没有回报呢?”她迷惑地看着明老师。

    明老师笑了,“回报?回报是什么?是先做了,它才回,这是个顺序问题,什么都不做,哪里来的报?而且,回报又是以怎样的形式送给你?比如画画这件事,你努力了十年二十年,也许最后也没有成为大画家,那是不是就算没有回报?那你把这十年二十年里从画画中得到的快乐都无视了吗?再比如我跟我丈夫一起共度难关的那些岁月,也许我们努力了,但他终于还是会离去,那是不是没有回报呢?不,每多活一天,就多一天的快乐和幸福,留给活着的我也多一天的回忆,这些都是回报啊,很多事情,在你做的时候,过程里的快乐就是回报的另一种形式了。”

    许自南陷入了沉默。

    “我说老师,师妹,你们都不吃饭了吗?”罗一寒笑着接上这沉默。

    “吃饭吃饭!吃饭最大!来,自南,先尝尝这个。”明老师拿起了许自南的碗。

    “老师,我自己来吧!”许自南从沉默中醒过来。

    三人开始用餐,明老师还开了一瓶红酒给罗一寒庆功。

    席间道起彼此近况,气氛轻松愉悦,尤其是罗一寒,这几年几乎踏遍欧洲每一寸土地,游历,画画,用他的话来说,也很辛苦,可是乐在其中。许自南听得十分有趣味。

    “小师妹如果想要考XX皇家美术学院的研究生的话,我可以跟我们导师说说。”罗一寒见她对此恨很感兴趣,道。

    许自南摇摇头,微笑,“太远了,我妈妈身体不太好,我不会离家太远。”

    “自南是独女,孝顺也是应该的,画画又不拘泥于哪个地方,也不是非要学位,一心向画就好。”明老师道。

    “是啊。”许自南也笑道,“梵高在疯人院里还画出了《星空》呢!”

    罗一寒大笑,“那是我狭隘了!得,狭隘的我还是买单去吧!”

    “哎,说好我买的呢!”明老师道。

    “我一个男士还真让女士买单吗?尤其还让我的女神买单?那我算什么啊?明老师,你永远是我崇拜的女神!”罗一寒笑着走出去了。

    明老师也没在坚持,只是看了一会儿许自南,眼神里有母亲一样的柔和,“自南,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有的话,一寒在这里我不好说,但是今天我跟你们说过的话是我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过的,希望能对你有点启发。”

    “老师?”许自南抬头,惊讶极了,难道老师看出什么来了吗?

    明老师温和地笑,“老师是过来人,每个家庭都有烦恼,富家太太的烦恼也不过分成几类,烦恼和压力有多大并不重要,那些都是外力,关键在于你自己的内心。世界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主要看你的心有多大,你会发现,心大了,世界都宽广了。烦恼也会变得轻如鸿毛。总之,做自己想做的事,前途也好,感情也好,按照你自己的心意去做,为自己而活,不管是画画,还是对待一个男人,遵从自己的心意就好,要明白一点,我是为我自己的快乐而画,为我自己的快乐而爱,只有你自己快乐了,才能收获双倍的快乐。就算最后会失去,结果和你想的不同,但你努力了,也就没有遗憾了。”

第120章 一言之师(3)

    许自南听到这里,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可是,心里却像突然开了一扇天窗,阳光照进来,蓝天白云一览无余。

    是!为自己而画!为自己而爱!为自己而活!这正是她这几天所纠结而找不到出路的!

    “谢谢你,老师,我会好好想清楚。”她由衷地道。

    “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之一,看着你苦恼我心疼。”明老师摸摸她的头发,笑,“我说的,也许你不一定赞同,但是可以给你参考,你现在不是我学生了,我们都是女人,总之,女人要给自己一片精彩的天空,哪怕就是在家里当太太。”

    明老师说到这里,罗一寒回来了,师生俩默契地闭口不言,罗一寒见这形势,开玩笑道,“哎哟,这不是在说我的坏话吧?”

    许自南噗嗤笑出声来。这一天,又哭又笑的,真是值得了!

    下午,将没有看完的画继续看完,跟明老师在一起,觉得受益匪浅,意犹未尽的,于是又一起共进了晚餐,当她笑得开怀的时候,小麦的电话来了。

    “夫人,您在哪?”小麦问。

    “我……在吃晚餐。”许自南觉得自己这一天都在另一个世界里,这个世界自由、轻松、开心,而这个电话,把她从那个世界拉了回来。

    “晏先生……在等你用餐,让我来接你。”

    “我已经在用,你让他不用等我。”她说。

    “可是……”小麦欲言又止。

    许自南知道他为难,道,“算了,我自己跟他说。”

    “好,可是夫人您还是把用餐地址告诉我,我要来接你的。”小麦说。

    “好。”许自南把地址说给他听了。

    结束和小麦的通话以后,她发了个信息给晏暮青,说明自己正在用餐,让他不必等自己,已经通知小麦来接她。

    这样,小麦就没有责任,不会挨骂了。

    “怎么?家里有事?”明老师问。

    她一笑,“没有,叫我回去吃饭而已。”

    刚说完这一句,她的手机就响了,晏暮青电话打来了……

    “不好意思。”她抱歉地对明老师和罗一寒道,起身出去接了,“喂?”

    “南儿,在哪?”他在那端问。

    “在吃饭呢!”地址不是发给小麦了吗?她就不信小麦没有告诉他!

    “和谁吃饭?”他问,那边细细碎碎的,还有其他人轻声说话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人。

    “……”语气里隐隐的霸气让她有些不舒服,不过,还是说了,“老师和同学。”

    他顿了顿,又道,“我这边有个饭局,都带了夫人,你真的不过来?”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是你喜欢吃的。”

    “不来了,我这里也不便中途离开,老师从前对我挺好的。”她不假思索地说。

    他略沉默,终道,“行,大概几点结束?”

    “不知道,小麦会来的!”

    “好吧。”说完,他那边主动挂了电话。

    许自南收起手机回去,明老师笑着问她,“是不是有事?”

    “没有!”许自南坐下来,道,“不过是问我在哪,等会来接我。”

    中途被打断的晚餐继续进行,席间,许自南又得知明老师已经开始带研究生,难怪会问她有没有报考研究生。

    “明老师。”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不是考研究生我没好好想过,而且今年报名的时间也早已经过了,但是,我想继续学画画的,我感觉我现在画的东西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期,我不断地在重复却没有突破,所以……我想……我可不可以来继续跟您学,也不是非上课不可,就是老师方便的话抽时间我把画拿给老师看看。”

    “当然可以啊!这样,我把我带学生的时间发给你,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随时来,跟我的学生一起画就行了。”明老师说完就拿出手机,把自己的时间表发给了她。

    “那,真是谢谢了。”许自南的确万分感激,这样去蹭课是多少学生求都求不到的!

    只要谈及画画,师生三人游说不完的话题,这顿晚餐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而外面已经有些黑了。

    晚餐终于被许自南抢到了买单权,当三人一起去前台买单的时候,服务员看了之后告诉她,已经有人买过了。

    “是谁买的,你知道吗?”许自南问,看向罗一寒,以为是他偷着出来买了,罗一寒则摇摇头,表示不是他。

    “是一位先生。”服务员说。

    许自南四处一看,只见餐厅等候区坐着一个人……

    毫无疑问,就是他了。

    晏暮青。

    晏暮青也看见了她,放下手中的报纸,朝她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了步。

    恰逢服务员把她的大衣送过来,晏暮青十分顺手地接了,给她披在身上,眼神温和,“天气冷了,以后出门不要穿裙子。”

    她今天的确穿的秋裙,外面罩了件大衣,可是,大庭广众的,他突然这么说话,真让人接受无能……

    不过,总不能在老师和师兄面前出洋相,只好介绍,“这是我恩师明老师,这位是学长,罗一寒。”而后,站在晏暮青身侧,轻道,“我先生,晏暮青。”

    “你好,你好。”晏暮青笑着一一和他们握手。

    晏暮青这样一个人,如果想要把一件事情做好,没有做不好的,比如,在寒暄之后,他揽着她的肩膀,退到了一侧,让明老师和罗一寒先走,他和许自南在后。

    许自南知道,仅这一个动作,就会让人对他印象很好。

    所以,当分别时,明老师的眼神就在告诉她,这个人,不错。

    晚上一刮风,当真冷意直袭。

    晏暮青给她挡住了风,扶着她上车,问她,“冷不冷?”

    “还好。”她淡淡地答,并没有表情。

    他随之上车,阿百开车。

    “画展怎么样?”缓行的车上,他问她。

    她略一思考,“很棒。”画展给她的震撼岂止很棒两个字?可是她能想到的给他的回答只有这两个,一是因为她还不能完完全全正常地和他说话,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他并不懂画,她从哪里和他说起?

    然后,就是完全的沉默了,一直这样沉默着,到家。

    沉默中,她渐渐让自己从今天的心绪里回来,回到晏夫人这个状态,她觉得,她可以做到在两个世界里转换,可以的。

    所以,到家的时候,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事实上,关于晏夫人一职,她已经罢了几天工。

    到家以后,她换了衣服就算开始复职了,那些洗过的晾干的他的衣服(不知道谁洗的,也许是徐姨),她全取了下来,一件一件熨平,再挂起来;他洗澡换下的衣服,洗了烘干,再晾起来吹一下;他要喝的茶,泡好,送到他桌上……

    一切都做得熟练而有序,只是,从头至尾并没有说一句话,而晏暮青则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纤小的身体伸展起来去收衣服,看着她熨衣服的时候,偶尔抬手理一下耷拉下来的头发,看着她把一杯热茶端到他桌上再默默离开。

第121章 用生命去爱的东西(1)

    她想到云姨生病还没好彻底,应该还有忌讳,不会给他煮参汤,所以自己又下楼,去厨房给他熬参汤。

    刚开始煮,曲北昀就进来了,是来煮夜宵的。

    好像晏家人,当然,除了晏暮青,爱上了她煮的夜宵。

    “大嫂。”曲北昀进来就叫她,向她道歉,“对不起啊,上次是我不应该,没有经过你同意就给你催眠,以后我不会了。你别生我气。”

    “我没有生气。”许自南道,如果要事事生气的话,她估计早已经气挂了,曲北昀那点小事还不值得她生气。

    “那……大嫂,下次你再让我试一次吧?”曲北昀靠过来套近乎。

    许自南脸色淡淡的,“北昀,不好意思,我不喜欢被人催眠的感觉。”

    “好吧。”曲北昀无奈的样子,“大嫂,其实我一再找你的原因是因为我觉得你跟其他人不同,你还记得我给你做的测试吗?大嫂,难道你不觉得你生活里有很多奇怪的事?也许催眠可以帮你找到答案。”

    奇怪的事?许自南盯着火,心里一动,不过,并没有因此而被打动,“谢谢,不用了,我对奇怪的事不感兴趣。”

    曲北昀笑笑,“随便你了,不过,如果大嫂以后有什么需要还是可以随时来找我的。”

    许自南没有再回答,只是专心地熬着汤。

    曲北昀煮夜宵比她熬汤快,煮好后先走了,她对着那盅汤,发了很久的呆。奇怪的事?莫名的梦?梦里那些熟悉和陌生的事?

    她摇摇头,把那些东西甩开,盛汤,上楼。

    出厨房的时候,遇到徐姨,看起来气色的确大好了。

    她那托盘递给徐姨,“要不你去送吧。”

    徐姨下巴抬得高高的,“不用!”

    许自南暗暗冷笑,果然,晏暮青带着她一番谈判,并没有解决问题,徐姨只是表面给了晏暮青一个面子而已,要改变对她的态度,不太可能!

    只听徐姨又道,“大少爷花那么高代价把你买进来,你不多做点事怎么对得起大少爷的钱和委屈!”

    许自南站住了脚步,转身正对她,“徐姨,以前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忍了,是因为从小我妈教导我要尊重老人,可是,我现在觉得我妈眼光有限,她没看到世上有值得尊重和不值得尊重这两种老人。若要人重你,必然先自重,这个叫做报。我不管你家少爷因为什么娶我,就算我妈有所图,你家少爷不也一样有所图?谁也不比谁高尚,谁也不比谁委屈,现在的事实是已经娶了我,我是你的大少奶奶,那你就奈何不了我。你敬我,我当你是大少爷恩人,也必然敬你,你不敬我,那我也犯不着供着你,你说你对吗?随便你怎么去大少爷那挑拨吧!”

    她不想再看徐姨是什么脸色。有一句话明老师今天是没说错的,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当自己把自己从束缚里解放出来,会觉得自己站高了一层,整个视野都开阔了,那种感觉,仿佛天地万物都在眼底,与天地比起来,那些人和事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她现在还不能做得这么完美,她只是刚开始去尝试,尝试着不在意一些东西,不在意了,也就不会有多难过了,只要本着自己的心,去做自己该做的就好,就算最后一无所获,她也尽了自己的能力,算是成全了自己。

    她端着参汤上楼,进了房间,同样轻手轻脚地把参汤放在他手边,然后去做自己的事了。

    晏暮青看着她出去的,只是看着,也没说话,看着她出去的时候还给他带上门,看着她纤白的手指一闪,从门框上消失。

    许自南对着镜子,想画一幅自画,借以自省。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慎重地画过自己,从前念书的时候即便是自画,也只是画画速写,可是,画架一上,对着镜子,她却发现没法画。

    结婚住进来,晏暮青并没有给她准备画室,这卧室虽然很大,但昂贵的地毯,精致的家居,她该把她的色彩如何放置?

    从前画画,也都是小打小闹,没今天这么慎重,简易的色彩盒里装点色彩,地毯上铺层纸,将就一下也就过去了,可今天想隆重地像一个真正的画家而不是美术专业练习生那样画一幅画的时候,她觉得有点憋屈。

    她把东西又全都收拾起来,跑去敲书房门。

    听到里面的人开口说“进来”以后,她探了个头进去,跟他说,“我想要一间画室。”她说我想,而且很坚定。

    他抬头,看着她,一个字,“好。”

    “明天就要,你安排下吧,不用很大,也不用豪华装修,越简单越好。”她说,然后关上门。

    她知道他会答应,这是一件中规中矩,没有犯他底线的事。

    之后,她拿了本本子,坐在床上记日志。

    她从小就有记日记的习惯的,一直坚持并且保存着,十来年的日记全部锁在娘家一个大箱子里,出嫁前的一天,她还把所有日记都翻出来整理了一遍,中学时期的基本保存得完整,只是上大学以后的,大概是因为家里学校两边住,遗失了几本,结婚后,就没有再写过了。

    从前写日记,是无论悲喜全都记下来,她重读的时候,有时候还会为自己写日记时的情绪感染,觉得难过得不行,所以,她现在决定只记美好的,令人开心的。

    她把今天看画展的心情记录了下来,最后写道:做最美好的自己,成为夜空里跟他一样明亮的星,和他一起将整个世界照亮,如果有一天没有了他,我的天空也不会黑暗,因为我还有光芒万丈的自己。许自南,加油!

    她写完,把本子合起来,抬头,却发现晏暮青就站在床边。

    她真是写得太入神了……

    赶紧把日记本放在枕头上,躺了下去。

    “在写什么?”他问,也睡了下来。

    “日记。”她说,说完又想起他那个性格,不能容忍这世上有他不知道的事,马上补充,“这是我的隐私,我希望我有点隐私权。”

    她不能确定晏暮青是否真的不动她的日记,她想,她得做个标记,有人动了她会马上知道,然后就停止手写吧。说实话,她挺喜欢手写日记的,那才是真正梳理心事的过程,一笔一划,心情付诸笔尖,甚至从写出来的字就能判断当时的心情是急是缓,是悲是喜。但愿晏暮青不要逼她连这个爱好也没有了。

    谁知晏暮青却答应得很爽快,“嗯,我不看。”

    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手,他的唇。

    许自南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不过,在他翻身上来含住她的唇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于是,他的手臂骤然间加了力,紧紧将她箍住。

    她以为她不大的兴致他们的时间不会太长,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痴缠了许久,至最后,两人精疲力尽。

    有些事还跟从前一样,什么也没有改变,比如,她还是晏夫人;有些事情,却已经变了,比如,她再也不会爬到他身上去睡一个晚上,那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姿势。

第122章 用生命去爱的东西(2)

    她闹了闹钟,因为第二天上午恰好就是明老师带学生的时间,可是因为晏暮青昨晚弄得太晚,闹钟响的时候她几乎睁不开眼,但她还是逼着自己起来了,必须给自己一个良好的开端。

    坐起来的时候,晏暮青也醒了,双手箍着她的腰,把她又按回了被子里,“这么早就起来干嘛?”

    的确,因为学校和晏家在城市完全相背的两个方向,她必须早起,上课可不比去自己家的画廊,早一个小时晚一个小时无所谓,所以,她闹钟的时间比晏暮青平时起床的时间还早。

    “吵醒你了?”她问。他昨晚也睡得晚,还是出力的那个,如果吵到了他,她会觉得自己不称职。

    “没有。”他将她抱近了些,声音里还有着初醒的沙哑,“你起这么早去哪?”

    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他说清楚的,“我去跟明老师学画,基本每周三次。”

    晏暮青沉默了,抱着她,手在她背后摩挲着,画着圈圈。

    这样的沉默,是反对的信号吗?

    许自南立即道,“晏暮青,大多数人这一生都会有用生命去爱的东西,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可是我有,画画就是其中之一,我热爱它,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想放弃它,它也是我存在的价值之一。我想继续。”

    她热爱的东西很多,她的家,她的妈妈,她的画,她的友谊,还有……他。可是,他跟画画一样,也是她用生命去爱的吗?她揣摩着,这个她不能下论断,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假如,他处于危险边缘,她是会愿意以己命换他命的,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深爱,因为人的本能里就有舍己救人这个冲动在,很多英雄人物舍身救了素不相识的人不也是一腔热血使然吗?

    想到这里,又转了念,因为她发现自己没有再叫他晏大哥了,而是直呼其名——晏暮青。晏大哥大概只属于他怀里那个只会撒娇的许自南的了……

    “每次画多久?”他终于开口了。

    许自南知道,这是答应的先兆了。

    “一个上午吧。”她说。

    “去吧。”他松开了手,“让小麦送你,别自己开车,你画的时候,就让小麦等,他自己会找到事情打发时间的。”

    “嗯。”她得以起床。

    画画这件事,其实是一件体力活,而且指不定身上就全是颜料什么的,平常画个小画她也就算了,工作服往身上一套就好,但今天去学校,想着说不定要站一上午,所以干脆穿了运动鞋,为了搭配运动鞋,衣服也就往休闲了穿,照镜子时,发现挺好,这样跟学生也就没有太大距离,她蹭课的时候也不那么明显,最大的优点是,这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衣服,念书的时候穿的,旧的,一来站着画的时候舒服,二来不怕脏……

    可是等她这样穿出来时,发现晏暮青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也对,他没见过自己穿得像学生的样子……

    她到学校的时候还很早,找到明老师的画室时,还锁着门呢,小麦陪她在门口等,直到老师来了,小麦才走开,像晏暮青说的那样,自己找事情打发时间去了。

    和明老师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学生以及罗一寒。

    这几个学生全是女生……

    所以对罗一寒可谓相当崇拜,而且其实许自南和她们差不多年纪,其中一个还是她同级不同班的同学,但她们看起来比她还天真,叽叽喳喳地围着罗一寒说笑。

    “自南,这么早,来,相互认识一下。”明老师把几个女生介绍给她认识,当然没说她是来蹭课的,只说以后大家一起画画,然后就进画室开始了。

    罗一寒今天来的作用是——当模特。

    许自南站在画室的窗下,虽然是冬日,但是今天天气极好,阳光大片大片地从窗户里倾斜地洒进来,又因为是冬日的阳光,柔和不强烈,窗幔的缓冲,更使得这光好似给模特罗一寒烘托出一种梦幻般的美。

    她看着罗一寒,好像突然回到了初见晏暮青的那天。

    那时候是春天,阳光也很好,晏暮青坐在窗边,白色拱形的欧式窗,墨绿色窗帘,他一袭青莲色衬衫,静静地坐在那里,阳光也是这般倾情洒落在窗棂、在窗幔、在他的侧颜,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而他,就像瑶池里一朵寂寞盛开的青莲。纵使浮世繁华,光影如梦,在他那里,一切都变得沉寂、安静、凝淀下来。

    她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记住过一个人的侧颜。

    此刻,站在画室里,看着光影如梦里的罗一寒,许自南再一次地眼泪盈眶了。

    她一直以为,她的婚姻是妈妈做主的结果,此刻回想,也许那一眼就注定了许多,注定那是她的眼缘,注定那一抹青莲色是她内心里的柔软,注定那个春天即是故事的开端,注定她一步一步沦陷,所有的结果必然事出有因,只因春天不经意看你的一眼……

    耳边忽然响起那首《为爱痴狂》,我从春天走来,你在秋天说要分开,说好不为你忧伤,但心情怎会无恙……如果爱情这样忧伤,为何不让我分享?日夜都问你也不回答,怎么你会变这样……想要问你想不想,陪我到地老天荒……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她钢琴十级,那年十二岁,老师说她技法娴熟,表达有限。

    青春岁月里,也听过很多歌,从不曾被哪一首歌打动,更不懂别人听歌到泪流是为何,原来,那是因为她没有爱过……

    一滴眼泪滑过脸颊,把她从春天惊醒,眼前的人不是晏暮青,是冬日阳光下的罗一寒。

    拭去那颗泪,她开始作画。

    运笔从来不像今天这么果断如神,仿似不用思考,几个小时,一副画作一挥而就。

    她这个角度,看到的原本也不是罗一寒的全正面,所以画的是大半个侧颜,背景是她自己虚构的,白色欧式拱形窗,墨绿色窗幔罗一寒脱掉外套后里面穿的是白色毛衣,她给改成了青莲色,这是她刻意强调的三种颜色,然后为了充实和缓和三种颜色的冲击,她再用别的颜色填补过渡,窗外阳光熙暖的天空、模糊隐绰的街景和人影,那些虚化的人影里,有一个她,仅有长裙摇曳。

    当她放下画笔的时候,远看这幅画时,她不知道自己画的是谁……

    下课的时候,明老师和罗一寒都来看她这幅画。

    明老师当即赞叹,画的非常好,“这不是一张画,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

    罗一寒则笑道,“我怎么觉得画的不是我呢?”

    许自南无言以对,五官的确是罗一寒的五官,神韵却是晏暮青的……

    “自南,我说的天赋你明白了吗?这幅画里,你将你的天赋表现得淋漓尽致,你画出来的不是一个模特的表象,是你的灵魂、你的理想、你的梦。”明老师忽然笑了,“我闻到了爱情的味道,明媚而忧伤。我说对了吗?自南?”

    许自南有些腼腆,又怕罗一寒误会,忙道,“不是……”

第123章 顺其自然吧(1)

    明老师笑着摇手,“别急着撇清,我说的人也不是一寒,一寒你别自作多情了,画着一个人,心里想的是另一个人这是常有的事。”

    罗一寒也笑了,“明老师,你可以不这么打击我吗?”

    不过,同作为画画之人,他又怎么会误会?笑道,“嗯,小师妹,明老师帮你把画名都想好了,爱情的味道,怎么样?让我也可以虚荣地臭嘚瑟一回!”

    许自南抿唇一笑,“我想好名字了,叫《我从春天走来》。”

    明老师会意地点头,“哦——冬天里的春天,原来是有故事的。”

    “老师,您别笑我了……”她怎会听不出明老师话里调笑的意味?

    “好了,不笑了。”明老师拉着她的手,算是放过了这幅画,“自南,这幅画先放我这,后期处理交给我吧,我留着给学生们作为示范讲解一下,讲解完了再给你送回去,怎么样?”

    “好,不过不用送,我反正要来画画的,我来取就好了。”她也收拾了东西,准备走。一大堆的画材,她是要叫小麦来帮忙拿吗?

    “这些画材你也搁这儿吧,搬来搬去麻烦!”明老师又道。

    “那……好吧,我是怕给老师添麻烦。”许自南放下东西。

    “不麻烦,这不有个挑夫吗?不好好用用!”明老师眼睛看着罗一寒。

    罗一寒已经自觉地开始收拾了,边收拾边笑,“我怎么感觉,好歹我也是一青年画家,变成模特也就认了,谁叫咱帅呢?这变成挑夫,好吧,谁叫咱画画的都力大如牛呢!”

    许自南再度笑出声,用力大如牛来形容苦逼的美术生真不为过,想当初那些背着巨大画板手里还提着沉重画材一层一层爬楼梯的日子,女生们个个有勇气挽起袖子跟男生比赛扳手腕……

    小麦准时来接她,所以,她没有再留下和明老师吃午饭,而是直接去了画廊。

    既然要回学校画画,还是得跟笑笑说一声。

    而当她赶到画廊的时候,却发现笑笑托着腮看着对面发呆,这又是在为双皮奶吗?

    “怎么了?双皮奶出新活动了?”她问。

    “没有。”笑笑不无沮丧,“时光不开了。”

    “不开了?”她倒是惊讶了,时光的生意可火爆了,怎么会不开了?

    “是啊,据说房东毁约,不肯把门面再租给时光了。”笑笑愤恨不平,“肯定是房东见人家生意火爆想拿回来自己开!太无良了!”

    “呃……”许自南理解笑笑的心情,“不过,它家双皮奶的确做得一流,这么好的手艺开在哪里生意都能好的!”

    “话虽这么说,可我以后真的要倒几次车买吗?该死的房东!一定是个变态佬!”笑笑对房东怨念颇深。

    许自南笑了笑,小女孩的心思,跟她真的好像差了一个十年了……

    她把自己的时间安排跟笑笑说了,然后准备叫饭吃,笑笑却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画册来,正是她扔进抽屉的那本。

    “南姐,这本画册哪里来的?”笑笑问。

    “哦,不知道谁放在那的,怎么了?”她隐瞒了快递这件事。

    笑笑把画册翻开,“我还以为是你画的呢!我闲着没事的时候看了,是个连载故事啊!现在漫画这么火,我还说让你把它出版了,指不定你就火了!太可惜了!”

    “是吗?”对于这本画册,许自南几乎已经忘记了。

    “真的!这是手画本啊!故事很好看的!不是你画的能是谁?别人又不会来我们画廊还扔个画册进来,还没署名,难道是你家司机画的啊!还是你家大叔啊,大叔没有这么可爱了!”笑笑把画送到她面前。

    许自南上次拿到以后就没细看,这时笑笑把画翻开,她才正儿八经瞄了几眼,这一页,画的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街边的夜宵摊上,女孩在洗碗,男孩在打扫。而这个女孩,长发,长裙……

    她心中一动,把画册拿了过来,从第一页看起。

    画册的名字叫《飞飞和小老虎》。

    第一页,画的是同样一个女孩,在草地上转着大摆裙玩耍,而旁边坐着一个男孩,拿着速写本和铅笔在画她。配字:飞飞喜欢画画,喜欢画穿长裙子长小虎牙的女孩。

    第二页,是男孩坐在地上,女孩凑近了,眯着眼,说,嗨,我每天在窗户上看见你画画。男孩说,我每天画你。

    第三页,甜品店,女孩在吃双皮奶,男孩在一边看着她笑。配字:飞飞和小老虎恋爱了。

    第四页,男孩骑着自行车载着女孩在操场上转圈。

    第五页:女孩和男孩一起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上课。

    第六页:就是刚才笑笑翻开的那页,两人在夜宵摊上。

    再往后翻,出现一辆豪车,车里下来个女人,贵妇打扮,而女孩和男孩站在贵妇两侧,女孩哭着随贵妇上车,男孩站在路边看着车离去,黯然神伤。

    再然后,男孩搭飞机走了,很努力地工作,飞机又飞了回来,男孩手里拽着一大把气球,气球上写着字:嫁给我。

    女孩却结婚了,男孩拽着气球看着女孩穿着婚纱跟另一个男人站在一起,手松了,气球全都飞走了。

    男孩继续画画,画里全是那个女孩穿裙子的样子。

    故事没有完,最后一页,男孩拽着一把气球,气球上写着:等你回头,我永远都在。

    不知道为什么,许自南每翻过一页,心里异样的感觉就增多一分,说不上这异样是什么,尤其看到两人在教室里上课那一幕,那间教室,带来的熟悉感如此强烈,她想起了时光甜品屋里那些画,其中一张也是在教室里,而且是她上文化课的教室。

    画里这个男孩就是时光老板孟潮白无疑,但女孩是谁?是她自己吗?孟潮白曾说不是。而且画里提到小虎牙,她也并没有小虎牙,可既然不是她,为什么又好像一切与她息息相关?

    心里有些隐隐的浮躁,她把画册甩到桌上,“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烂俗的故事。”

    她去了茶室,内心里那种不安和浮躁却久久不曾散去。

    下午仍是去给文筑画画,这副飞天眼看着就要完成了,她还是有些成就感的,毕竟,这对她而言是一次挑战,她还算给扛下来了。

    正因为即将完成,所以,她画得格外晚些,希望能尽快完工吧,以致她到家的时候又已经很晚了。

    她惦记着晏暮青今天答应的,给她整个画室出来。于是回房后第一件事就是问晏暮青画室的事。

    “来。”他说,亲自带着她去。

    她跟在他后面,一路都在盘算着接下来的几天自己要买些什么东西,她以为晏暮青给她的是一间空房间,因为这是她自己的要求,毕竟晏暮青是外行,要怎么布置这个画室他怎么懂?

    可是,当他们抵达画室,晏暮青高大的身体从她视线里移到一侧时,她顿时惊呆了。

    晏暮青把画室放在顶楼,头顶有四分之一的玻璃屋顶,此刻天上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可是白天光线会特别好,充足的自然光下作画是最理想的画室所在,而这画室里也并非她想的空空如也,而是实在太丰富了……

第124章 顺其自然吧(2)

    她走近粗粗看了一圈,他这是把整个画材店给搬回来了吗?光色彩就把水粉、丙烯、油画、国画等等全都买齐了,分门别类码放,连油画用的松节油、调色油、光油等都应有尽有,笔,大大小小,羊毫狼毫貂等摆放了整整一排,铅笔则是各种型号整盒整盒地码着,而纸,从速写用纸到素描用纸,再到生宣熟宣,水粉画纸,油画布等等,大约市面上能买到的也全买来了,就连画板画架,也是各种型号齐全,此外一些小东西,比如色铲、色盘、喷雾瓶、调色盒等等,连她自己有时候都会买漏的,一件也不少。此外,除了该有的椅子桌子,还在角落摆放了一张床,是让她画累了睡睡吗?

    她怀疑,晏家今天开了辆送货车来……

    “怎样?还少些什么?明天再让他们买回来。”他在她身后问。

    还少什么?她已经无言以对了……

    这个画室专业得比她自己还做得好,就连灯都装得很专业,晏暮青把灯全打开了,光线很符合要求。

    她转过身来,还是表现出了讶异,“你怎么会这么多?连灯都能装?”

    他不急不缓地走向她,“我不会,灯大约是阿百请了专业人士来,刚弄好,你早回来一步这里还乱着呢。”

    看着他坦然承认自己不会,她点了点头,的确,这个人虽然相当自负,并且一向不允许有事物脱离自己掌控,但有一点,他很诚实,至少在她看来是诚实的,不会说假话。不过,就算是阿百请了专业人士,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还行吗?还需要什么?”他又问一遍。

    她摇摇头,“不需要了。”事实上已经多了,她又不是画国画的,而且好些画材都买得很基础,已经不适合她用了。

    她想起了他说的那句话,只要你跟我提的,我没有不满足你的。这就是他满足的方式,只要他同意的事情,他的确能为她做到极致。她可以发誓,这一屋子的画材是跑了几个画材店才凑齐……

    “我看着,阿百这事儿也办得傻了些,有的东西你应该用不着了,初学者才用吧,不过也没关系,说不定以后我们的孩子也喜欢画画。”他环视着这个比画材店还储备充足的画室道。

    孩子……

    许自南的心沉了下来。他并不知道,她一直在偷偷的避孕。

    “晏暮青。”她轻声道。

    “嗯?”他走到那一片放色彩的区域,一瓶一瓶色彩拿起来端详,“这同一种颜色还分得这么细?”说完还笑了一声,“原来颜色有这么美的名字。”

    许自南看见,他拿起的是一瓶青莲色。她想起了今早画的画,此刻的他,又是侧颜对她。她移开目光,没有再看下去。

    “晏暮青。”她觉得有些事还是跟他说清楚比较好。

    “嗯?”他放下颜色,意识到她有话说。

    她目光下垂,凝视着他手指尖,“今天这个画室,辛苦你了,谢谢。”

    他至她面前,摸了摸她的头发,叹了声,没说话。

    “可是……孩子的事我还是觉得,最近发生了太多奇怪的事情,我没有这个心情来接受一个孩子的降临,我们……还是……缓缓吧……”她其实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仍然认为不管是晏暮青的家庭还是她自己的家庭,都是有缺陷的,这些缺陷均导致了她的婚姻观有问题,也导致了晏暮青不健全的人生,她真的不希望在这个风雨飘摇,而她和晏暮青的感情又不稳定的时候冒冒失失让一个生命来到人世。

    晏暮青听了她的话沉默了。

    沉默的含义在他那里从来都不是同意,她知道。

    “晏暮青,我不是不想生,只是想缓缓,怎么说呢,我觉得无论做什么事按部就班比较好,任何两个人在一起都会因为个体差异而有磨合期,我们俩如果还没磨合好,就来第三个人,会对第三个人不公平,而且,我还没做好当妈妈的准备,大概跟我年纪不大有关系。所以,能缓缓吗?”她这番话已是说得相当诚恳了。

    晏暮青站在她对面,她知道他此时的目光是落在她脸上的,她不想抬头。

    良久,听见晏暮青深长的呼吸,“顺其自然吧,不强求。”

    这话的意思,还是不同意的,只不过换了个说法,不那么咄咄逼人了。

    晏暮青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猛然快步走了出去。

    许自南没有跟他一起,把画室重新收整了一下才走。

    她先去吃了点东西,然后给晏暮青准备了点水果和一杯牛奶端上去了。

    晏暮青已经在书房了,她敲门进去,把东西放下,头也不抬地说,“你一直注重养生,生活习惯好,健身也坚持得好,我感觉没必要每天喝参汤的,会不会过犹不及啊?天冷了,喝杯热牛奶算了,这些水果虽然是温性的,也别和牛奶一起喝。”

    晏暮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睛里的温度和天气一样,有些凉。

    她想起自己从前大多是任性妄为的,是他监管着她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以为他不相信自己,又道,“其实我并不是不懂养生,只不过……平时不太在意而已,放心吧,我说的没错。”

    晏暮青还是沉默着。

    许自南便决定出去了,突然发现书桌上有一样熟悉的东西——她的药。

    避孕药!

    原来他刚才快步下楼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异常,料定她在吃药了,现在还把她藏起来的药给找了出来……

    她初时一惊,想夺回来,可转念一想,都已经发现了夺回来还有什么意义?再说,她该说的也说了,此刻更是连解释都不必了。

    她站在他身边,静等他说话,空气好似突然变得稀薄,呼吸时让人感觉有些气短。

    她盯着水果盘里某颗冬枣上的水珠,倏然一声滑下,仿佛带了声儿,有什么东西也从心尖尖上滚落下来了一般。

    终于,听见他的声音打破了这沉寂,“南儿,我希望无论什么事你都会事先跟我说,而不是自作主张,瞒着我偷偷进行。”

    “我说了,可是你没同意。”好些事情都是这样,只要是他认为不可行的事能有沟通的余地吗?关于孩子这件事她不止一次跟他说过。

    他将药扔进了垃圾桶,发出一声大响,“我不同意的事,就证明是不正确的。”

    “……”她再次感到无力,所以,这就是沟通困难,每次跟他争辩她会觉得是小时候在跟妈妈说话,不同意的就是错的,你不能做。

    这种感觉让人极度压抑。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来,“随便你吧,我想休息了。”

    他再次陷入沉默,脸色阴沉。

    许自南觉得呼吸更加艰难了,房间里好像氧气含量过低。感觉她必须出去,或者有点儿什么声响来打破这沉寂才行,否则会窒息。

    刚这么一想,轻微的震动声就响起了,是他的放在桌上的手机。

    她低头一看,又是南歆……

    他自然也是看见了的,拿起手机就往外走,一分钟的时间不知道有没有,他就已经换好了衣服,房间门“砰”的一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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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自南介绍:
【2016年北京市优秀网络文学原创作品】
后来,我才知道,日暮青山,朝颜化雪,我想要的,只是和你闲梳鬓白,凭风自南。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爱过,伤过,依然勇敢去爱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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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自南和晏暮青的婚姻没有一个人看好,原因有三:
1.晏暮青三十二,许自南二十二,两人有传说中的代沟。
2.晏暮青是个冷漠狠辣到极点的人,不会给你这个见过一面的女人爱情,你会失望。
3.一个三十二岁的男人,在她之前必定阅女无数,在她之后也必有来者,前欢后爱接踵而至,她的生活永无宁日。
这三个原因就像是诅咒,可是,许自南还是嫁了,甚至就在她见过他一面之后。
关于代沟:
“晏大哥……”
“嗯?叫我什么?”
“晏……晏叔叔?”
“……还是大哥吧……”
“晏大哥,我去画画了,今天约了男模人体写生。”
“人体?写生?等等!……你看我当模特怎么样?”
“好啊!晏大哥你坐好!”
“就这样?不用……脱衣服?”
“……晏大哥,你在想什么……”
关于爱情,她从没期待过,何来失望,只是,暴风雨的天气里,顶着台风来接她的人是他,炎热的暑天,给她买冰淇林来的人是他,生日,陪她一起吹蜡烛的人是他,在她的心也如冰淇林一般渐渐融化的时候,第三个诅咒终于来临了……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男人的温柔与疼爱那并不是爱,也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晏暮青的冷漠与狠辣。
“晏暮青,你为什么会娶我?只是因为我名字里有个南字吗?”
他沉默以对……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原来所有她看见的听见的都不是真的,事实比她想象的更可怕……

(暂时的简介,吉祥的新坑,先占着,7月正式更新啊~亲们,容吉祥以后再来修改简介~)有风自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有风自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有风自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