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徐铭一长舒一口气，将面碗放在了桌上，靠在椅背上向后撑了撑，顺势松了松裤腰带，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马老师坐在对面，手里握着自己常用的那个黑色磨砂水杯，眼神温润。徐铭一掏出纸巾抹了抹嘴，不是很想和马老师对视，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快要十一点了，避免马老师再说点什么不该说的，问点什么不该问的，徐铭一决定现在就起身收拾空碗空盆，然后尽快离开这里。
“没事，小徐，你先坐在下，不忙收拾”马老师拉过徐铭一坐回了位置上，又细细的摩挲着水杯，面带笑容的注视着徐铭一，徐铭一没想到和马老师这样“对峙”的局面竟然可以从学校挪到训练基地。
虽然类似的场面经历过不少，但徐铭一此刻还是感到有些心虚，低着头不安的搓拽着迷彩服下摆。就在彼此沉默的时候，马老师突然起身去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个热水壶，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玻璃杯，放到徐铭一身前的圆桌上，倒满一杯热水，又给自己的黑色水杯中续了一些。
“小徐”
徐铭一心中一颤，知道马老师终于还是要开始今天晚上的问话了
“小徐，你喝点热水，老师呢，有些话想和你说”，马老师的声音十分轻柔，但这反而给了徐铭一更大的压力，眼前的玻璃杯中冒起阵阵热气。
“小徐，老师仔细想了想，你们确实是为了余禾好，想让他能够参加美术艺考，但这样的方式，你们有没有觉得不可取呢，如果我们换一个方式，是不是会好一些呢”
徐铭一最不喜欢听马老师这样循循善诱，这样显得自己低龄又无知，但他已经做好了今天晚上不说一句话的准备，那句老话怎么讲，“拿人的手短，吃人的最短”，既然都已经嘴短了，那还是少说两句吧。
“老师呢，也不再追究你们之前的责任，不过老师还是想知道，都有谁参加了这次的行动呢”
徐铭一轻轻呼出一口气，吹动着玻璃杯上空的水蒸气，马老师果然还是想知道具体的人员信息，但马老师以为随便弄一盆面条，然后让徐铭一吃饱喝足就可以全都交代了吗？未免也太小看这些孩子们的革命意志了。
“小徐，今天只是龙教官惩罚你和刘星的第一天，你想想后面还有多少天，这样能熬下去吗”
软硬兼施，徐铭一在心中冷笑，马老师无非也就这些手段了吧。马老师喝了一口热水，见徐铭一一直低着头，倒也不是很着急，继续缓缓说着“虽然我们现在是在训练基地，但老师还是需要掌握班里目前的动态，徐铭一，你作为纪律委员，不管犯了什么错误，老师始终都没有很严厉的批评过你，一直给予你信任和信心，也不仅是老师，还有你的父母”
徐铭一面前的玻璃波已经不再像刚才那般有一股股热气，只剩下淡淡的一丝水气。马老师将父母拉出来，这是徐铭一最致命的弱点之一，他做不到在马老师提及父母的时候，还能冷静的坐在那里。
徐铭一放在桌下的拳头逐渐攥紧，脸颊微微颤抖，后槽牙紧紧地摩擦着，发出了咯吱声。
马老师及时的捕捉到了徐铭一情绪上的变化，立刻继续说“老师认为，咱们现在是在训练基地，不是在学校，有些事情，没必要和父母去讲，在训练最后一天，让他们过来参观一下我们的训练成果，就可以了”
马老师这句话说得不轻不重，但落在徐铭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像一把钝刀子，软软的钻了进去。
“马老师”，徐铭一开腔，马老师两眼瞬间放光，期待着徐铭一接下来要说的内容，“马老师，这件事情，没有别人参与，只有我和刘星”
桌上的玻璃杯再也冒不起热气，马老师也不再摩挲自己的水杯，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
“徐铭一，如果老师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会来这样问你，所以你再好好想一想，比如那份外出单，可以拿出来给老师看看吗”
徐铭一不自觉的摸向裤子口袋，好在那份外出单已经被他和刘星销毁，这样起码就能保证柳昉的安全。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所谓的证据呢？
马老师又等了一会，场间的气氛变得愈来愈尴尬，马老师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手中的水杯同时与桌面发生了一次猛烈的碰撞。徐铭一眼皮微跳，心中却十分冷静，甚至还有一些期待，这样的马老师，才是他最熟悉的马老师。
“徐铭一，我告诉你，如果余禾在参加美术艺考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问题，你和刘星是要承担责任的，你以为你们这是在帮他吗，你们这是在害他！”
“马老师，如果不能让阿禾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才是在害他吧”
砰的一声，黑色的磨砂水杯再次与桌面发生碰撞，“徐铭一，你从来都是一个有主见的孩子，老师说的不听，父母说的也不听，到最后，吃亏的就是你自己，你明白这个道理吗？在高考这条路上，老师和父母给你传递的都是最真实可靠有用的道理，有些话，你得听，这是为了你们好！”
徐铭一听着马老师的唠叨，在内心思考着，“是在害他”和“都为你好”，这两个词到底算不算反义词。
“马老师，这件事情确实只有我和刘星，我们两个人也甘愿接受龙教官的惩罚，如果没什么事情，我现在得回去写检讨了”徐铭一说着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了，马老师，很感谢您今晚给我的加餐，谢谢”
马老师面色阴沉，紧紧地攥着黑色水杯，徐铭一看到马老师的太阳穴处有一根血管，贴着薄薄的皮肤，一突一突的跳跃着。
徐铭一稍稍欠了欠身，转身离开了包厢，整个食堂基本都处于黑暗之中，只有月亮透过上层的玻璃，洒在地面上，反射出淡淡的银白月光，徐铭一下楼的脚步越来越快，在接近食堂门口时已经近乎于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