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永远的失去（上）
或许这……只再抱最后一晚了。
明日天一亮，她就不再属于他了。
苏锦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时辰，也或许只是很短的时间，总之，她一晚上都觉得浑浑噩噩。
脑袋更是闷闷的，等到她醒来的时候，窗外依旧是那明晃晃的月色。
原来还没有天亮。
此时不过是夏初的夜晚，竟是让她察觉着透出几分噬骨的寒意。
一时之间那凉凉地感觉完全地沁在心间。
床榻畔此时还摆放着琉璃盏，其中的红烛已几乎燃尽了……
灯盏之中只余下微弱的光影，仿佛堆簇的垂泪一般。
那凝结的灰烬更是凝成赤红，犹如干了的血迹一般。
有些倾斜到了外面，干涸在琉璃罩上之上。
等到烛火终于燃尽的时候，那火焰则是伴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过了许久这才无声地熄灭了，只余一缕淡淡的青烟。
溶溶的月光从外面透了进来。
清辉从窗外偷了进来，光影重叠，水一般流淌着……
时光变得静谧，那本该是温柔的皎洁的月光此时像是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淹没。
自以为是的盘踞着整个的空间。
一切都是昏黄一片，似乎是一场梦，又或者是一场虚无的梦。
苏锦落能感觉到此时胥玉山照例抱着她，。
他的手臂仍旧有力，怀抱仍旧温暖。
苏锦落有片刻的错愕，只当是不明白都这时候了，这男人何必在这里做这些无畏的事，是在故作深情吗？
真是可笑啊！
可是，他已经不再是她的了。
也或许，他从来就不是她的。
现在想来，还真是可笑，一切都是假的。
没有意义了……苏锦落轻轻地叹一口气，打算要挣脱他的怀抱起身。
一侧身却发觉男人蹙起眉，面孔上显出一种焦灼而痛苦的神色。
他的额头更是有豆大的冷汗不断冒了出来。
“不要……不要带她走！”他此时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双眸紧闭。
一双手更是紧紧地抱住她，几乎要将她勒得喘不过气来。
苏锦落也眉头紧皱，听着他含糊不清地喃喃道，“不要……落落……”
“落落不要离开我，不要去……”
苏锦落眯起眼来看他，只觉得陌生和恶心。
现在在这里装什么呢？
她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都已经把一切讲明说清了，何必还要演这种老套戏码？
做噩梦？
他是什么人，什么事会让他去做噩梦？
她的离开？那未免太荒唐了。
她看在眼里，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假，那么虚伪，那么令人厌恶。
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就释然了很多，她也趁着这个机会，摆脱了男人的怀抱。
随后，迅速起身穿好了自己的衣服，静静坐在一旁等着。
也不知道在等待胥玉山的醒来，还是在等待时间该到的时候。
或许，她在等着天一亮，她就可以永久地离开他了。
以后，即便是死，也不想再看见他。
也不知道她等了多久，天久久地不亮。
而床榻上的胥玉山也久久地不见醒。
其间，她甚至看到男人抽筋似的做着噩梦，这是在做戏给她看吗？
他的嘴里叨念的全是她的名字。
那么不像是做戏，却也那么像是在做戏。
可是她知道这不应该关乎她的事了。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有点心软。
可是，转头看着那桌案上的点点碎掉的丹青时，她的心又硬了起来。
画她的画像是为了刺激那位公主吗？
刺激他的心上人吗？
能让他如此费尽心思的女人，一定很幸福吧？
她又怎么比得上？
她这般想着，只觉得自己过分的尖酸，但在这种情况下，谁又能不尖酸呢？
她不过是捧着自己的心想要给他一切，最后却变成了讨好地匍匐在地上的人。
他并不懂得珍惜，也并不在意。
他，终究是……看也没有看一眼，一脚便毫不留情地踏碎了。
颈间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她有些麻木和茫然的低头，随后伸出手本能地摸了一摸。
没想到……竟摸到了他送给她的玉珏，她扯下那块白玉珏，顿时泪如雨下。
那玉珏之上还刻着她的名字——落落。
这甚至是他自己做的，从未知道他如此手巧。
曾经，她以为这是定情信物。
曾经，她那么珍爱。
如今想想，说不定说是自己亲手做的也只是一个噱头和说辞。
他这般机关算计之人，怎么会有心思做这些呢？
又怎么会沉得下心为她做这些呢？
呵！现在想来……也是时候还给他了。
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莲生的话来……
“在他眼里，她其实很重要的？”
重要？
是嘛！原来，于胥玉山而言，她或许也不过就是还能说得上话的普通的女人罢了，和他脂粉阁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这白玉珏，没有情，算什么定情信物？
充其量，也不过是他随意打赏给小女儿们的小玩意儿而已。
说不定，有的也不是只有她一人。
应该还给他了，从此，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走到床榻前，苏锦落将白玉珏塞在他的枕下。
随后她又退的远远的，她这般正襟危坐，心如死水，脸上没有半点情绪……
终于，天亮了！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苏锦落也跟着大口喘息，胥玉山也醒了。
胥玉山看着她早早地起身等着，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只是神情淡漠地唤了紫怡进来，交代了一些事宜，便不耐地挥挥手。
紫怡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苏锦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脸上分明是有为难的，但碍于胥玉山在一旁。
她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胥玉山的示意下离开了。
胥玉山的意思也十分的明显，不过是示意其领着苏锦落去太和门的侧门等待尉迟非玉。
苏锦落起身，跟着紫怡打算出去，临出门之时。
她转过身，跪下，缓缓地道了一句，“谢殿下恩典！”
是的，谢谢他曾经救过她的命，谢谢他的虚情假意，谢谢他给的情伤，谢谢他给的侮辱，也谢谢他教会了她人生最宝贵的一课……
第302章：永远的失去（下）
莫要再学前世，永远不要这般感情用事！
她都是重活一世的人了，竟还是坐这种蠢事，的确是她活该！
看着苏锦落最终头也不回地离开，胥玉山低下头。
随后，在诺大而空无一人的寝宫之中，他从衣襟里摸出一撮交缠的发丝。
深吸了一口气，胥玉山紧紧攥住手心里。
那是在青州的那一晚，这是他在她睡着时结在一起的。
却被当时不知情的她给剪掉的一撮头发。
当时看来没什么，他只是像个少年一般小心翼翼的留下了发丝，现在想来，竟然就像是一种不祥的预告一般。
他与她的情，到底是还是难以善终，就在此结束了吧。
他不似轩辕昊天那边，轻易的夺得了他母亲的真心便舍弃。
在他心中夫妻结发受长生，他与她结了发，那么，她便就是他的妻子了。
可是，或许在她心中，他却不是她的夫。
落落，落落，他的落落，他永远都是她的狸猫。
可是落落，落落。
他的落落……
哦，不……她，已经不再是他的落落。
一生至此，竟是一无所有。
这本该是属于他的幸福，终是变成了奢求的幸福。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不敢问自己这个问题，真的太可笑了……
因为他努力了那么久，本来他可以为了她，放下经年累月的所有仇恨。
但现在一切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永远记得，是她，在他毒发不死不活的时候，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是她，为了他去偷鸡摸狗，甚至一个那般弱小的女孩子，伸手不沾阳春水的女人竟那样勇敢地与野兽搏斗；
是她，昏昏欲睡之时仍旧惦记着他，怕他冷，将新买的棉袄都给他穿，将马儿给他坐，自己则是脚下生了冻疮。
是她，明明自己伤势未愈，却还忙碌着为他烧好了一桶沐浴的热水。
是她，明明什么都不会，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却为他洗手作羹汤，让他从未被温暖的心彻底融化。
……
他不是不会表达的人，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迈不过心中的砍。
或许，她本不该遇到他的！
她是那般的美好。
他永远记得，那一日大雪山的雪。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他要用一生来真心对待这个女子。
她向来不是一个会轻易做承诺的人，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旦做了承诺，便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做到。
希望这一次，他不会再出错。
他给不了的，或许其他人可以。
毕竟，他的一生，哪里足够给她幸福？
他的落落，他唯一的女人。
当他不能再给她幸福，那么，就让他为她做好一切的安排。
把能够留给她的，全都留给她。
然后，让她在别人的怀中去寻找幸福！
希望，她以后不要怪他！
现在……一切早已没有了退路。
所以，他赶尽杀绝，彻底狠心。
自是不敢再奢想她的原谅，不过没关系，他这一生，还能为自己留下点什么？
他不想就这么变成轩辕的皇室的王陵之中的一捧尘土。
也不想就这么成为史册上没有温度的文字。
这不是他想要的，如果可以，他想要得是活在她的记忆中。
活在她的爱里。
虽然他知道他这样做，他的活在她的记忆里只会让她伤心和难过。
他也知道，他的离开会让她痛不欲生。
这个他在世上唯一珍爱的女子，他本该是放在手掌心一辈子呵护的爱人。
可是他的女人是那样的执着与固执，她爱人的方式是那样的不留余地。
逼不得已，他只能速战速决，他知道他到底是狠下彻头彻尾地伤了她……
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他的落落，让她恨他。
这样，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只有这样，她才会真心地投入别人的怀抱，跟着其他人离开。
无论是谁都好，只有这样，当时间过去，某一天的时候，她知道了他的下场。
到时候才不会伤心流泪，也不会难过哭泣。
可能至多只是恨恨地冷笑一声。
又活着以她的性格还会畅快淋漓地骂一句“老天长眼”。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
他知道轩辕云定然会好好照顾她的。
他留下他一命便是要他照顾好她的……
他现在能做的，只是看着她，一步一步地离开，再没有回头。
他的落落，从今往后，再也不是他的。
应该并不缺人，他的落落是那样的美好。
肯定一直会有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温暖她的手脚，她冰凉的身子，然后温柔地唤她一声“落落”？
始终将她呵护在手心，是啊！他不用这般做无用的担心。
自从离开青州回到汴京，他便就没有再睡过一个好觉。
他处心积虑的安排好了一切，一切都按照他的安排走了下去，唯独她的出现是例外，是他唯一的软肋。
所以没有人会知道，他每一晚都在重复地坐着同一个噩梦。
在梦里，他看到了她的娘亲。
在皑皑大雪之中，他的娘亲为了给他讨一口吃的，被活活打死。
他的娘亲本该是那般温柔的女子，她会对他温柔地笑。
所以为了母亲，他愿意做一切，哪怕众叛亲离，可是梦中他的娘亲却对他说过，说是一个人觉得太寂寞，想要落落去陪她。
而他，眼睁睁地看着娘亲牵起落落的手。
他眼睁睁地看着，落落对他挥手道别，恍惚之间，她似乎对他说什么。
可是，看着她的嘴在动，却什么也听不见！
他真的太着急了，他伸出手去，慌张地终于抓住了她和娘亲。
可苏锦落去身却冷得像是全身都是冰雪铸成的一般。
他只是这般轻轻碰了一下便令他胆寒。
终于，他松开了她，抓紧了娘亲的手。
那一刻，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娘亲，不要带走落落，如果你真的寂寞，就让我来陪你吧。
当年母亲死后，他的命本就该不存在了，他不过是一直在苟且罢了。
若非是遇到她，或许他早就再办完了这些事，随后母亲的脚步离开了……
第303章：放手
可是她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他才知道原来他也是可以拥有幸福的人。
在安和宫的侧门，苏锦落上了尉迟非玉准备好的马车。
苏锦落全程都是面无表情，什么都没有说。
非玉自然也什么都不好多问。
或许，不用说什么，也不用问什么才是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她最近这段日子做的那些事也算是丢尽颜面，名扬天下了。
尉迟非玉的表情却似乎显得有点忐忑和歉然。
甚至于整个人也显得十分的紧张，但是他竟还是毕恭毕敬地称她为“夫人”。
夫人？
何必如此称呼呢？
这难道不是一种羞辱吗？
说来说去，她竟然不过就是胥玉山床笫之间的玩物罢了。
亏得她之前还心中藏有欢喜，她也觉得非玉之所以会这般称呼她定然是因为这“夫人”的称谓于她是一种特别的承认。
现在看来，不过是胥玉山深谙她的所有弱点。
自是知道她感情用事，所以，才会如此这般，这是借由感情将她利用得彻头彻尾。
她又一次犯蠢，犯了跟前世一抹一眼的蠢事。
也对，有的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断然是怎么都强求不来。
也罢！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利用，都是谎言。
他和她，也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两情相悦。
一切都不过是她自己在强求不属于她的罢了。
现在一切都毫无意义了，她只想快点离开，越快越好。
回到王府，苏锦落才知道，莲生为什么迟迟没有来接她。
原来，那一日，莲生送她进了宫殿之中。
莲生回来便遇上了轩辕云，轩辕云得知了一切，怒不可遏。
当时，更是险些一掌毙了莲生。
但莲生也到底是无辜的，还是手下留情了。
可是，莲生仍旧免不了身受伤，虚弱地躺在床榻上。
竟是一直到修养至现在，才勉强算得上是好些了。
莲生若是知情，恐怕也不会把她送去见胥玉山吧？
毕竟，这样做实在是太过愚蠢了。
就连她也识不破胥玉山的居心，莲生这小奶娃那般熟悉胥玉山又怎么会知道呢？
而轩辕云，他不是属意她做乌兰汀的王妃吗？
按照胥玉山的说法，如今，她不过是被抛弃的女人而已，是一个……残花败柳。
高傲的轩辕云真的那般爱她？
拉得下这面子娶她？
或许她自己都做不到，又怎么强求雲这般呢？
苏锦落缓缓坐在莲生的床前。
她看着莲生那满是稚气的脸上此时一片苍白。
心中微微泛酸，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不是吗？
苏锦落再也忍不住，唇不住地颤抖，紧张的似乎连牙齿都似乎打了结。
她感觉到自己发声都变得格外艰难，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连带着更咽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味地颤抖。
孱弱的身子不停地颤抖，身心仿佛都撕裂开来一般，痛得她格外的厉害。
也不知道是身上疼还是心中酸楚。
“我们去找轩辕云吧。”他定然会带着她离开的。
她的确遇到事就像是一个缩头乌龟一般想着逃避。
苏锦落扭过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一时之间只觉得全身像被掏空了一般……
她整个人失魂落魄，满脸漠然。
此时脸上却泛起一抹无神而苦涩的笑。
殊不知，此时她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空间里，听起来更是那般的虚无飘渺，仿佛不是真实的一般。
莲生瞧着只觉得心中紧张而害怕，害怕苏锦落如此这般。
那无形的血液随着心底一瞬间便迸裂了伤口，鲜血蜿蜒流淌，没有痕迹，却……只有疼痛。
如今，与其等着胥玉山万事俱备之后将她当做礼物做人情一般送去乌兰汀。
倒不如她自己去。
这样，也算是是为自己保有了最后的一点尊严。
是！就是如此。
她要忍住不哭，她要压抑痛苦，紧紧的抿住哭声。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要狠狠的切断伤痛。
将自己伪装成平静，不屑伤心流泪的样子。
甚至，她还可以在事后唾弃她此时为他的所作所为伤心流泪。
可是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或许是太过爱他，所以才会这般伤心难受。
身体毕竟诚实地反应了她此时撕心扯肺的剧烈。
那疼痛和伴随着难以言喻的情伤快要让她无法呼吸。
那一瞬，她自是未曾察觉到莲生的眼中闪过一丝矛盾之色。
那其中似有苦楚，有不忍，还有无奈……
最终，莲生只是咬咬唇，硬生生忍住了所有的言语，微微颔首，随后附和了一声，“好。”
“殿下，苏小姐回到王府之后，不仅把自己关在寝屋里，还一直哭个不停。”
当尉迟非玉那缓而轻的声音传入耳膜时。
胥玉山脸色一边，只是很快便恢复平静。
此时的他手执狼毫笔，正襟危坐，像是充耳不闻。
丝毫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继续埋头批着折子，随后这才漠然地点点头。
从始至终他都未看一眼尉迟非玉，只是近乎敷衍一般的应了一声，“还有呢？”
“而且，她整日整日地不肯用膳，什么也没有吃，这样下去恐怕……”
说到这里，非玉也有些担心，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胥玉山。
似乎在等胥玉山发话。
只是胥玉山一直没有开口，他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一边谨慎地注意观察着胥玉山的反应。
听到尉迟非玉说苏锦落不肯用膳。
胥玉山手里的笔微微地抖了一抖，就连心跳也陡然失去了节奏一般，他那褐色的瞳孔一缩，脸上仍旧带着疏离的表情。
但他那胸腔之中此时却顿时写满了无奈和心酸。
他什么都不能做……
现在想来，以前，但凡她闹脾气不肯吃东西的时候就会什么情绪都在脸上。
丝毫不会掩饰，至少在他面前是这样的。
可是，在宫中的这些时日里，他知道她明明已经被伤透了心。
却未曾见到她做这等不肯进食的举动。
甚至于，注意到她的时候，她都是在很努力很努力地逼着自己吃。
第304章：烤红薯
分明也不是很有胃口，但总是逼着自己吃的很多。
但更像是逼着自己不要在他的面前示弱。
他也明白，她真的是打定主意要拿自己去换解药，希望能够解他身上的毒。
她这般的好，世间所有的美好似乎都融在她一人身上。
他的一辈子，除了他的娘亲，再从没有谁对他这么好过。
如果她与她之间没有发生这一切，如果，他还有一步退路可走。
那么，他是否会抛下一切？
他想肯定会的，他多么的愿意亲自喂恬，将那膳食哄她嘴里。
她更愿意使出浑身解数逗她开心。
他愿意为了她放弃一切，他希望她在他的怀里，永远都是巧笑倩兮，再无眼泪。
可而今，他什么都不能做，所有人都在逼他。
他终究给她的全都是眼泪。
是他一手将她带入天堂，也是他，亲手推她下了地狱。
他欠她的太多，此生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偿得完还得清？
他还能给她些什么？
他什么都不能给。
尽管满心愧疚，他却只能任由心底激起一阵又一阵极痛苦的绞痛，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他逼着自己冷漠寡情，无动于衷。
“是嘛！随她高兴哭多久便哭多久吧。”男人手里的笔继续挥洒着，脸上神情淡淡的，像是只是在陈述事不关己的话题。
他的眸中更是荡漾起冷漠的阴霾，那双薄唇微微一抿，连带着语气也漠然得不像话，“她喜欢那些雅致的糕点和点心，命厨子换着花样多做一些吧，等她哭累了，总归会吃的。”
他嘴上说的这般的无情，只是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吃着喜欢吃的东西时那脸上恬淡的笑容，那心满意足地模样。
她分明养尊处优，与他不同，可是她的幸福从来都那么简单。
可是，现在……他却连那么简单的幸福也满足不了她。
所以，他的离开是对的。
“殿下真的不去看看吗？”非玉想了想，还是说道。
他向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此时看到胥玉山连脸色也没有一顶点的改变。
连带着脸上也是一种令人几乎无法置信的冰冷。
那双眼眸中更是不见一丝感情，非玉只觉得自己也跟着从头到脚寒了个通透。
毕竟，他是看着两人一路走来，一开始也是不服气苏锦落的，毕竟是个女人。
不过，后来看到苏锦落对胥玉山的付出。
他也变得默默信服了。
他一直以为，殿下对苏小姐是有情的。
可没想到，如今，殿下竟然翻脸不认人。
还利用苏小姐挑拨起了两国矛盾，这不是将苏小姐视为玩物。
这让他怎么能不心寒？
胥玉山让自己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他一开始并不认同胥玉山的做法，让他跟着一个女人？
可是后来跟苏锦落在青州的三个月里，他是由衷地喜欢这个女子。
更是由衷的佩服这个女子……
那样聪慧大度的女人，是谁会不喜欢呢？
他自觉殿下也不会例外的，毕竟，他也看的出来胥玉山的远谋神算自也不是谁能比得上的。
听她说到殿下时那由衷喜悦的模样，他甚至也能分享到她的幸福和甜蜜。
殿下怎么舍得……这是如此一个剔透的女子，谁忍得下心伤她？
“朕近日政务繁忙，无瑕管这些小事。”胥玉山面无表情抬头瞥了尉迟非玉一眼，深邃的眸子让人看不清他的到底在思量什么。
随后并未多说，只是垂下头继续批阅折子。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顺。
不过轻轻一句话，就将所有的意思包含其间。
却仿佛藏着滔天的风暴，“尉迟将军，你还是先回王府吧！”
顿了顿，没等非玉说话，他继续道，“以后，这些事就不要再拿来烦朕了。”
尉迟非玉自是像吃瘪了一般，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闷哼了一声离开。
看着尉迟非玉无可奈何离去的身影。
胥玉山适才顿下了手中的笔，那折子上的字迹潦草凌乱得连他自己也不认识。
他的心，早已经飞到她在的地方了吧。
怎么会是小事？
他比谁都更希望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事无巨细，一丝不漏……
可是，他如今时间不多了，要做的事太多太多，要谋划的也太多太多了。
若是分出时间想她，只会让他越来越分神。
这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她，都绝没有半分好处。
“殿下，您也好些时候未曾用膳了，不如……奴婢为您预备一些吃食如何？”紫怡到底是伺候了胥玉山多年，或许其他人看不出来。
她却能感觉到胥玉山的痛苦，也知道苏小姐对于主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见胥玉山没有说话，她心中也是悲痛，忍不住道，“殿下您想要吃些什么？”
说是这么说，可实情却是。
自从苏小姐回了王府之后，殿下就没再用过膳。
每一餐送上来，都是原封不动地又撤了下去。
搞得御膳房内所有的厨子都心惊胆战，生怕一不留触怒了龙颜，惨遇抄家这样的横祸。
“朕想吃……”就在紫怡想着要不要退下去的时候。
胥玉山却突然开口了，他愣了愣，自然而然地循着紫怡的话往下，一个恍惚，便就答出了一个连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答案，“烤红薯。”
“烤红薯？”紫怡以为自己听错了，呢喃了一声，随后忙解释，有些结巴了，“这……殿下，那烤红薯会作胃，您的身子……”
“无妨。”胥玉山疲惫地挥挥手。
似乎并不在乎。
紫怡张了张嘴，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很快御膳房的厨子便将精心炮制的烤红薯呈上来了。
自是做得十分有心思了，可谓是极致精美。
那是去了皮的红薯，切成小片小片的。
吃着更是甜而不腻，可是，却不对味，怎么也找不回记忆中的味道了……
是啊！记忆之中，她在那冰冷刺骨的山里为他小心从那火堆的草木灰里取出来的烤红薯。
剥了外面那层被烤焦的皮，里头的滋味却甜得人发慌。
却是他永远忘不了那样的味道。
第305章：遗召
他终究还是忘不了那个晚上，那红薯暖了他的胃，也暖了他的心。
那种甜是他从未了解过的陌生的味道，可是，却像是会令人上瘾。
只吃过一次，便再也忘不了。
过了很久他才知道，那，是家的味道，也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
可是现在看来，一切都迟了……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真正温暖的家。
或许……也只有她，才能给他这样的一个家。
可而今……
她说，我不恨你，我只是再也爱不起你了。
是啊！她不爱他了？
他一无所有了。
到底还是失去了，那最珍贵的东西。
如今，他终是一无所有，无家可归。
良久，烤红薯似都冷透了，胥玉山这才缓缓搁下手里的筷子。
他眼底满是冷然，无声地咽下了所有的情绪。
低头沉思了片刻之后，这才语调轻缓地下令，“紫怡，伺候笔墨。”
像是最终下了最后的决心。
他那目光冷峻得近乎有些无情，沉着脸缓缓从唇缝里挤出三个字，“立遗诏。”
尉迟非玉到底心中生出了不舍，在回王府的途中，他还是思考权衡了许久许久。
最终决定答应苏锦落的请求，让她跟着莲生一起去乌兰汀。
夜晚，圆月沉沉，月黑风高，在尉迟非玉的帮助下，苏锦落与莲生一道，往乌兰汀而去。
一路上，因着莲生伤重未愈。
两人也算是走走歇歇的，等到了乌兰汀，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了。
在乌兰汀的桃叶渡口，苏锦落才知道，轩辕云有事外出未归。
更加为难堪的是，轩辕云的管家说什么也不肯收留苏锦落。
只说轩辕云走前未曾交代过只字片语，他身为奴仆，不敢随意做主。
听了这么一番说辞，苏锦落很是黯然，只能带着莲生在简陋偏僻的小客栈里落脚后。
只是没过多久，轩辕云一回来便亲自赶来了。
推开房门，毫无预警地，他竟然看到苏锦落正在暗自垂泪。
见他来了，苏锦落急忙用手背拭去眼泪。
似是不想他担心，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用那带着鼻音地声音道，“王爷。”
那一刻，对轩辕云来说，这无疑是残忍的，苏锦落也是他心爱的女人，可是却……悲痛至此。
他努力维持着镇定，可心疼的感觉却难以抑制，仿佛犹如潮水一般奔涌而来。
一下子便将他整个人淹没。
认识了这么久了，自是知道她是个倔强硬气的女子。
从不愿意被人看轻，也不愿意对人示弱。
这一次，她是真的被伤透了吧。
“落落，你来了乌兰汀，怎么不先知会我一声？”轩辕云顿了顿，看着她那泫然欲泣却还强挤出笑脸的模样。
一时，心底的柔软也被狠狠揪痛。
更是近乎烧灼地痛楚着……
只是他终究还是勉强维持淡淡的笑意，一步一步走近，压低了声音安慰她，“乌兰汀的大门随时为你而开。”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
我的怀抱，永远都等着你。
可惜，苏锦落并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而苏锦落的心思，他自然比谁都清楚。
苏锦落看着轩辕云这般，心中更是愧疚不已，她满面木然，平铺直叙，“多谢你收留我，我愿为奴为婢侍奉您了，依照承诺。”
给胥玉山解药！
“你这个傻丫头！”轩辕云看着她，好半晌，才低低地叹息一声。
他俊秀的眉尖微微地蹙了起来，似乎是有什么情绪在胸口酝酿，一忍再忍。
终于泛起近似疼痛的紧绷感，唇角的笑意也变得苦涩，“傻丫头！乌兰汀有那么多奴婢，难道还差了你一个不成？”
许久许久之后，他缓步上前，将她揽在怀里，低头轻轻落下一个吻。
像是在心疼她曾经遭受的伤痛。
最终，轩辕云将她温柔地揽在怀中，低语道，“我是希望你能够做我的妻子。”
苏锦落有点惊惶地抬起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轩辕云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你以为我会在乎那些么？”
他并不说明，只是轻描淡写。
一切都点到为止，不给她丝毫的尴尬与难堪的机会。
“好了，放心好了，我曾说过，我做事向来只随自己的心，并不看他人的眼色。”
是啊！这的确是轩辕云的行事风格。
苏锦落看着他的脸，有点不确定的感觉，更多地是愧疚。
他似乎只是她逃避的港口，轩辕云突然扬起淡淡的笑，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
随后与她坦然对视，他的目光澄澈如水，倒是让她心中复杂而为难。
苏锦落离开的事很快便知会到了胥玉山的耳中。
是啊！
海角天涯，永不相见。
此等诀别的言语说得那般决绝，是他自己说出口的。
谁人都不知，自从她离开以后，他吃不下睡不好。
可以说是夜夜都做噩梦，梦中都是她泪流满面的模样。
可就当他想到她偎在轩辕云的怀中与他耳鬓厮磨时，那种感觉，真真是说不出道不明的心酸与苦涩。
以往，她只要一见到他，总是满脸幸福地迎上来的。
她的感情写在脸上，她会拉扯他的衣角，会依偎在他的怀里。
可如今……
真是可笑，曾经那般的亲密无间，已被他亲手给粉碎了。
他的落落，远比他更懂得如何收买人心，他真是恨不得立马下令将尉迟非玉等人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可是，怒极后，他竟然忍不住仰头大笑。
他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否则，这些人又怎么会肯对她如此死心塌地？
这些人这般，他才该是放心。
他要的不就是尉迟非玉等人以后对她的绝对忠诚嘛！
要怪也只能只怪他自己疏忽。
他的落落，从来就不是个会按照他的安排乖乖行事的人！
本以为她是与莲生一起去了墨兰坞，可是，他才知道，落落居然跟着轩辕云，一路辗转到了南唐小国的国都南山！
如今，张文辞起兵叛乱被擒，张家也大势已去。
余下的廊的孽党自然是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而大魏刚经历了一场大变故，且已与轩辕结盟。
第306章：劝走
现如今瞧着短期之内，没有精力再对轩辕构成威胁。
反倒是对轩辕称臣的南唐，时时阳奉阴违地搅浑水，又私下里八面玲珑地倒卖兵器，四下里挑拨离间。
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
轩辕经历了几分波折，自是经受不住这样再次战犯。
这也是胥玉山自知自己时间不够的缘故……
可是南唐如此居心叵测，不可不除。
所以，他会在油尽灯枯之前，扫清他为她铺设的道路上所有的障碍。
当然，这点所有人是没有人知道的。
在明知身体已经无法承受长途奔波。
胥玉山还是担心苏锦落的安慰，他急令大军停止前行，随后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只身潜入南唐。
他的身边甚至连一个暗卫也没有带，以免打草惊蛇，只跟了红婵。
他要想办法让轩辕云带着她离开南山。
这时候，他还要想办法让苏锦落收好那白玉珏，因为……等到他走了，那玉珏便是日后号令天下兵马的凭证。
思及至此，胥玉山走上前去，沉稳的步伐触地无声。
轩辕云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分明写着“我早知你来了”的神情。
而苏锦落此时却是有些紧张地藏在轩辕云的身后，仿佛并不想看到他。
又或者说……那是害怕？
她怕他？
他定睛看着只觉得那揪紧轩辕云衣角的手似乎也在轻轻地颤抖。
他的心也跟着轻颤微痛。
“你不留在汴京稳坐你的龙椅，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轩辕云的话中都是讥讽。
随着胥玉山一步一步走近，他也敏感的发现胥玉山的视线落在自己身后的苏锦落身上。
轩辕云脸上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满脸都是刺目的嘲讽。
对着胥玉山，他素来说话都是藏刺含针的。
“夫君！”躲在轩辕云身后的苏锦落低垂着头，细若蚊蝇地开口。
像是一种赌气的言语，极顺畅地便脱口而出。
轩辕云的心底泛起了一缕说不清是得意还是自嘲的涟漪，当他看见胥玉山难隐痛苦之色时，他唇边又兀自凝起隐隐冷笑，黑眸中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阴霾，“胥玉山，你听见了没？我夫人说她不想看见你。”
胥玉山半垂着头，没人看得清他此时是什么表情，只觉得他那孤绝的身形似乎是颤抖了一下。
好一会儿之后，他深吸一口气。
他强自压下了痛苦与不舍，将那悸动演化成死水。
随后，他这才抬起头，神情定定地望着轩辕云。
他并不好将那私下的约定说得明目张胆，“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办到，便与她一同滞留在此，你是有心戏耍朕吗？”
轩辕云也是冷哼，几缕不驯的发丝垂落在额际，更显得他此刻诡谲难测，“好了，答应了你的事，我自会做到的。”
想了想不甘心便继续道，“你再怎么急，也不用这般阴魂不散地监视着、尾随着吧。”
那事？
是什么？
这话入了苏锦落的耳。
一时之间，不明就里之下。
她没有多想，极自然地误解成了胥玉山急需轩辕云为他解除身上的毒。
“你几时做到了，我自然就离开。”顺着轩辕云的话接下去，胥玉山冷冷一哼。
那狭长的瞳眸便凛了起来，胥玉山也没打算这般放过轩辕云，与他针锋相对，“如若不然，我还会更加阴魂不散。”
轩辕云气结，可是在苏锦落的面前，他又不好发作。
眼底闪过一丝微愠，没半分感情，冷声，“再过半个月，我自然会带着落落回去。”
他哼了一声，给出底限，揽住身后的苏锦落，往寝房方向走。
望着轩辕云与苏锦落相携的背影，胥玉山俊秀的眉痛苦地蹙了起来。
痛苦……深入骨髓。
这就是他要的结局，可为何……
等到亲眼见到的时候，会是这般的难以忍受！
偏偏……他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带着疲惫，他像是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的心一下子便死了，唇边绽出的全是心灰意冷。
接下来几天，苏锦落听莲生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提起。
胥玉山似乎也在别院里住下了，说是非要等着轩辕云回了乌兰汀，才会离开。
他就住在南面地段幽僻的厢房里。
苏锦落没半句回应，只当是没听见，可心里仍旧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而那南面的厢房正好当西阳正晒，且如今正值盛夏，无疑是整座别院最热的地方。
他整日关着房门住在那里，受得了吗？
只是她很快想通，这些事，不是她该担心的，她有什么资格担忧？
其实，她看得出，不过一个多月时间。
他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了，那颧骨略略凸显出来，便显得他本就深邃的眼眸更深不见底。
……
第三日的傍晚，他还是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身形高大，这般有意为之，她进退两难。
“落落……”他垂着头，低低地唤了一声。
他凭什么这般叫她？
苏锦落的脸冷得阴沉，“你我孤男寡女，身份尴尬，不宜乱叫。”
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显得疏离而客气，“于情于理，工资还是称我一声‘夫人’更合适。”
苏锦落那刻意生分的模样让胥玉山那备受煎熬的心里更加痛苦。
他静静地看着她。
只觉全身裂骨般的剧痛，五脏六腑搅成了一团一般。
终究，他那麻木疼痛的手到底是没能伸出去，只是强抑着颤抖，在腰间的衣袋里摸索，他那满是伤口的手摸出了怀中的玉珏。
随后递到她的面前。
却是迅速将手掩藏在袖子里，不敢让她看见他手上斑驳的受伤的痕迹。
“给你，这是你忘了带走的。”
苏锦落神色漠然，表情更是冷淡的，“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也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她并不伸手去接，只是开口拒绝。
“是我辜负了你。”胥玉山有点着急，幽黑的眼眸似乎有些涣散，“我没有什么能留给你的……收下吧！”
苏锦落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是何意？”
第307章：羞辱
“你让我一看见这就忆起你当日是怎样的羞辱我的？”
她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到了最后，她眼神里全都是深切地恨意。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她竟然上前一步，一把夺过那块玉珏狠狠地掷在地上。
一时一股极其清脆声响想起，那玉珏碎成了好几块……
随后，她看也不看他一眼，硬是从他身侧挤了过去，大步离开。
胥玉山自是完全没有预料到苏锦落会有这样的举动，顿时整个人发麻。
他也自然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是心酸还是绝望的？
片刻之后，胥玉山这才像是灵魂出了窍一般，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举动。
他缓步上前，整个人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那碎成了几块的白玉珏。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唇中久久含着的那一口血终是一瞬间溢出唇角。
那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身上青色的衣裙之上，最终隐没。
过了很久，他终于蹲下身子。
似是想要去捡起那碎掉的玉珏，此时却有一只手抢在他的前面。
胥玉山这般抬头一看，竟然是莲生。
“她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莲生看着自己的主子，敛着眉眼，眼底也是淡淡的悲凉。
他没有再看胥玉山一眼，只是轻轻颔首，像是要他放心，“给我吧，我会让她收下的。”
入夜，天气炎热。
若是以前，苏锦落沐浴之后都会在屋外乘凉。
但自从胥玉山来了之后，她便再也不乘凉了。只是坐在窗前垂泪发呆……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莲生不知何时进屋，看了一眼苏锦落，随后从自己的衣袋里摸出了那碎掉的玉珏。
“主子，既然舍不得，又为何要意气用事地摔了呢？”
见她一把抓过那碎掉的白玉珏，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莲生更是无语，他再次叹了一口气。
“我尽力帮你粘好它吧。”莲生在苏锦落的旁边坐下，将那几块玉珏的碎片小心翼翼地粘在一起，也试图小心翼翼地修补。
这更像是在修补她与胥玉山之间已经残破的感情。
一大清早，苏锦落才刚起身。
她本就闲着无事，便打算去厨房看看莲生将早膳准备得怎么样了。
谁知，还未到厨房。
竟是远远地见到莲生双手环胸站在厨房门口。
似是正在冷眼旁观看什么，而厨房里此时则是烟雾缭绕，浓烟不止。
苏锦落一时心中也是好奇，便忍不住藏身近处，静观事态。
好一会儿之后，才见那滚滚黑烟中钻出了一个人来。
仔仔细细辨认之下，原来那人竟是红婵。
红婵是胥玉山收留的一众女眷之一，她虽也是苦命人，但却是知府的嫡女，自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
后因家父被斩首才沦落到青楼，又被胥玉山所救。
自是从没进过厨房，不仅手忙脚乱，将整个厨房弄得乱七八糟。
整个人瞧着十分的狼狈，如今，手里正端着一碗黑糊糊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莲生瞥了一眼那碗里的东西，面上凝起的是苦笑不得的表情，但也不好直接打击，只是抽搐着眼角，调侃道，“你这是打算给人吃的东西？”
红婵向来个性骄傲，但此时看了看自己手里端着的杰作，也颇有点被调侃得哑口无言和尴尬的味道。
“我的厨艺实在是拙劣……”好半晌，他才开口回应，想了想又说，“只不过，我家公子爷已经好些日子粒米未进了，能不能劳烦莲生你帮个忙……”
一提到胥玉山，红婵的脸色便愀然一变。
她的神情顿时便黯然了下来，像是带着点说不出的感伤。
红婵从未这般过……
站在一旁的苏锦落心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心中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给刺了一下，疼痛难忍。
无声的泪像是滴落在心底，一下子便溅成朵朵暗色的泪花。
可是她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只是近乎呆滞地望着一处。
莲生虽然以前是胥玉山的人，但自从跟了苏锦落，心中早已经易主。
但此时还是心软了，“他想要吃些什么？”
红婵愣了愣，垂着头，更显得无力，“这个，我也不知道。”
以前都是紫怡姐姐伺候左右的。
而且最近殿下身上的毒发作得太过频繁，即便是殿下逼着自己吃下点什么。
只要是毒发，也会全都吐个干净。
所以，她自然是又心疼又无能为力，毕竟长此以往，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是撑不住的。
“你先回房去吧。”见他一问三不知，莲生更加无奈了。
自是知道问下去也没意义，只好摆摆手，让他早点离开，随后道，“我思量一下，做点合适的，呆会儿就送来。”
莲生自然知道苏锦落正躲在不远处，却不动声色，只当不知道。
等到他入了厨房，果然，很快的，苏锦落便进来了。
她浅浅地垂着眼，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主子，今早想要吃什么？”莲生问，也对方才的事只字不提。
“天气热，煮点粥吧，清淡些。”苏锦落也是淡声开口，熟练地挽起衣袖。
这架势分明是示意莲生让她来，“帮我烧火，我来煮粥。”
苏锦落熟练切菜熬制，很快便利索地准备了一锅清香扑鼻的肉末青菜粥。
不知怎么的，突然忆起以前在从汴京逃亡西夏的时候，她日日为他洗手作羹汤。
那段回忆……算了。
苏锦落终究什么话也没多交代。
她知道，聪明的莲生一定会把这粥送到南厢房去的。
做到这一步，于她而言，也该够了。
莲生将粥送到南厢房去时，胥玉山正站在窗口。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看上去更加憔悴，面色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苍白，可是整个人却很平静很安详。
灼热的南厢房的门窗一直紧闭着，令人闷得连汗也流不出来，几乎是要就此窒息。
莲生自是明白胥玉山选择住在这里无非是能够看得见苏锦落所住的厢房的后窗。
他能体会出胥玉山心里的苦，毕竟，一直伺候了那么久。
他那般聪明，也明了那些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相。
明明是那么爱不释手，却只能逼着自己放手……
第308章：醒来，不分离（大结局）
莲生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可奈何，将漆盘里的粥放在了桌案上。
随后低声宽慰着，“殿下，您放心了，那玉珏……她已经收好了。”
“沈龄。”沉默了许久，胥玉山终于走到桌案前，淡声开口。
他自顾自伸手端过那碗粥，可是他的神色全是感激。
这是莲生原本的名字。
可是他今日心情不错，“轩辕云那边……你劝他带着落落早日离开南山吧，这里不是个安生的地方……”
“你还是叫我莲生吧。”那一刻，莲生冷声道。
只是一抬头他清楚地看到胥玉山的手指几乎没有一个完好的，应是太疼痛硬生生地抓抠硬物，导致。
“你说的这事，我会尽力的。”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应着。
“沈龄，事成之后，你会如愿见到你母后。”在莲生身后，胥玉山眉目淡然。
咽了两口粥，他停了下来，控制不住地咳嗽。
却还是继续道，“依着落落的性子，定不会待薄了你们母子的。”
莲生顿了片刻才大步离开。
入夜，轩辕云带着苏锦落坐上了龙舟，苏锦落其实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在今天坐上龙舟。
只是她无暇顾及，满脑子都是白天莲生的那些话。
突然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
惊得众人尖叫呼喊……
顿时船上的所有人便骚动混乱起来。
接着，周围也陆续传出了爆炸声，一阵接着一阵。
那些侍卫被混乱惊得目瞪口呆，轩辕云突然推了苏锦落一把……
苏锦落站得不稳，往后褪去，脚下踩空。
整个人竟然直直地往水里跌去！
耳畔是呼啸的冷风，苏锦落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萧瑟秋风中凋零的花朵一般急剧地往下坠落。
那一刹那，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连临死前的恐怖和害怕也没有，或许她早已不在意。
平静得不像话。掉进水里的那一刹那，她突然难以抑制地恐惧了起来。
只是在她快要晕厥前的一刹那，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正飞快地朝着她飞扑了过来。
她再次醒来已是一个月后，她失神的起身……
一睁眼便看到莲生坐在了一旁，此时正紧张地看着她，一看道她醒来连忙迎了上去就。
“小姐，你醒了？”
“他呢？”苏锦落急切的拉着莲生问道。
莲生眼神闪躲，“小姐，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莲生并不明白！”
“不如，我去给你熬点粥。”
“你别骗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了！”苏锦落红着眼眶，睡梦中，他们说的她都听得真切。
胥玉山并非是故意利用她，而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和轩辕云联手，廊和南唐正主早已联手，他不过是为了保她性命才这般做的。
只是没想到廊竟会提前行动，而他的毒也控制不了那么多久了，而且世上压根没有解药了，所谓的千山雪莲也早就被毁……
所以，胥玉山才会将事情做的那般的狠。
思及此，她再一次抑制不住情绪，泪水落了整张脸。
“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样了？”苏锦落拉住莲生，整个人变得格外的激动，眼眶之中更是泛起了殷红，显得格外的可怖。
无奈之下，莲生只能告诉苏锦落，胥玉山的处境。
胥玉山落下深渊，早已昏迷了半月有余……
红婵一行人寻得裴氏夫妻将胥玉山给救活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这是苏锦落怎么都没想到的，早就知道两人的身份不简单，只是没想到如此厉害。
可是，接下来几天，裴氏夫妻不断的医治却始终没有进展，胥玉山的唇角和鼻孔开始越来越多地渗出血来，呼吸微弱得近乎没有，。
苏锦落开始意识到，胥玉山的病情远不如想象中那么乐观。
接下来的几天，明知自己在场只会碍手碍脚。
可是苏锦落仍旧紧紧握着胥玉山的手不放，她很怕，一旦她松开了他的手，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握到了。
最终，是轩辕云的话语让她定下心来。
她这才在莲生的搀扶下整个人神情疲倦地离开。
轩辕云语调轻缓，波澜不惊，“放心吧，就算是赔上一条命，我也不会让他死的。”
他本是不甘心，毕竟，是他先遇到苏锦落的，为何苏锦落只是坚定的选择胥玉山。
后来，看着胥玉山为苏锦落做的一切。
他才慢慢知道苏锦落为何会深爱他……
他也才慢慢释怀，答应帮助胥玉山。
而此时苏锦落的心情却是复杂的，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轩辕云的话语中有宽慰的成分。
可是，那一瞬，轩辕云的表情是那般严肃与认真。
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言语，看不出任何敷衍的成分。
或许，胥玉山正是因为相信轩辕云是个说得出便做得到的人，所以，才会把她的后半辈子交到他的手上吧。
而她，应该要相信胥玉山的判断力和眼光。
时间一天天过去，苏锦落只知道自己等了很久很久……
她时长抓住胥玉山的手，然后便是不断地落泪，有时候轩辕云和莲生前来安慰，也只是一段时间有用。
唯有裴氏夫妻来时，她心情会好点，但总归也是很没有安全感。
她是怪自己的，怪自己这段时间误会胥玉山，将他伤的那般深。
她时长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胥玉山，只觉得似乎是有无数的话想说，可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在黑暗之中，胥玉山只觉得自己整个思绪都是飘飘忽忽的，身子也是轻飘飘的……
他听到耳边一直有熟悉的声音在叫唤他。
他知道她在等他，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失去她了，所以他在黑暗之中不停地奔跑。
隐隐的，有一个女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他听不清楚。
可是，他知道，那是他的落落。
所以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他也不知在那混沌之中漂浮了多久。
终于，他用尽全力地睁开朦胧的眼，或许，他再不努力这一把，就永远都会离她而去了吧……
他看到床榻前似乎是坐着一个人，可眼前却似是蒙了一层薄纱，过了许久，一切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落落……”
苏锦落原本早已哭累了睡着了，可是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下一秒……
那是失而复得狂喜。
“你醒了！”她含着泪花看着眼前的男人，仿佛不敢相信。
她死死的抱住胥玉山，压根不顾及男人此时刚去毒，只是她害怕一松手，又是阴阳两隔。
那个黄昏的午后，他们相拥再一次良久，良久。
仿佛，彼此，第一次相见。
原来，时光从未远离……
还好，他们一直都在。
“此生，我不会再离开你。”
“我的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