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祭奠父兄
听着国太如此说,在场所有人皆是默然。
就连曹昂心中同样思绪翻涌。
想那史书之上,有卧龙因为昭烈帝托孤而为蜀汉奋斗一生,鞠躬尽瘁。
可如今,幼麟因为与先主间的兄弟理想而之于江东,又何尝不是死而后已?
周瑜对江东,对他们孙家,当得问心无愧。
一念至此,只听国太又说道:
“周家的势力主要遍布在庐江,只是如今庐江毕竟还不属于咱们江东的势力范围,公瑾当初又是尽数变卖家产助咱们孙家起兵,如今的他,同样早已是孤身一人。”
“所以我是这么想的,既然今年我儿和贤婿也回来贺岁,那么干脆今年咱就办得热闹些,叫上公瑾、子义、兴霸、文向……他们一起,反正他们大多都早已是孤身一人了。”
“而且这些年来这些将军们都为咱们孙家拼东打西的舍命作战,我这个老婆子没什么本事,但作为孙家的最高长辈,也理当向他们问安啊。”
“你们觉得如何?”
国太嘴上虽然如此说,但更多的目光却是看在曹昂身上,征求着他的意见。
曹昂点了点头,躬身笑道:
“岳母大人慈心,我想那些江东虎将们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见曹昂如此理解自己的心思,国太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到底是贤婿明白事理,这些年来,想来以香儿这个性子,没少给你惹麻烦吧?”
听着国太此语,曹昂却是干咳一声,而后目光戏谑的看着孙尚香,笑而不语。
国太顿时就明白了曹昂的意思,当下转过身来看向搂着她手臂孙尚香。
“哎呀,母亲!”
孙尚香见状,不禁撅着嘴抗议道:
“我可是您亲闺女,有您这么说自家女儿的吗?”
国太却是瞪了她一眼:
“少来,你这死丫头什么时候肯安分过?”
“要我说,也是我这个贤婿大度,否则谁家肯要了你这么个丫头?”
此言一出,孙尚香顿时焉坏了起来。
偏偏曹昂控住不住,嘴角微翘的笑出声来,一下子就惹来孙尚香那犀利的目光:
“你还笑?”
孙尚香恶狠狠的扑向了曹昂,就要找他算账。
曹昂有些没接住,被扑的连连的向后退去,这才渐渐的稳住脚步。
看着怀中人儿那威胁的目光,曹昂却是微微一笑,小声的在她耳畔说道:
“你可想好了?当着岳母大人的面就如此放肆,回头她要是再训你我可就不管了?”
此言一出,立刻就引起了孙尚香的反对:
“不行!你必须帮我说话。”
曹昂伸手,不动声色的拍了一下她的娇臀,嗔道:
“那你还不快下来,绍儿和岳母可是都在呢。”
似是也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目光,孙尚香这才不情不愿的从曹昂身上下来,但终究还是没有回到国太身边,而是将身子躲在了曹昂之后。
曹昂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上前一步,歉意一笑。
国太眼中的满意却是更甚了,笑着点了点头:
“看到贤婿你能与香儿如此打闹和睦,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就放心了。”
“香儿这丫头虽然生性好动善武了一些,可终究也是个寻常女子,婚后能寻个如此疼爱她的夫君,真是她的福分呐。”
曹昂握着孙尚香的玉手,将她拉至自己的身边,微微一笑道:
“能和香香同心结,也是小婿的福分。”
听着曹昂当众说出此话,饶是以孙尚香的个性,也不禁再次脸红了起来,唯诺的靠近着曹昂。
国太笑而不语。
而后,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开口说道:
“对了香儿,你此次难得回来,还有一件事得先去做了。”
闻言,孙尚香微微颔首,轻声道:
“孩儿明白的。”
国太点了点头:
“去吧,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一切,你只需要去看看就行了。”
孙尚香躬身施了个万福:
“孩儿告退。”
说着,孙尚香便朝着庭院外走去。
曹昂见状,同样对着国太躬身行礼,而后转身离去。
等来到了府外,二人便见到了国太所说的准备好的一切。
只见一辆马车早已在府门前等候多时,而一名容貌娇美的侍女也在马车前安静的等待着。
侍女容貌出众不似寻常,身着一袭白衣,看起来有些娇弱的样子,让忍不住心生垂怜。
而她的怀中,则揣着一个篮子,上面摆放着一些用来祭奠的物品。
“大小姐,姑爷。”
在看到曹昂和孙尚香结伴出门的时候,那名侍女不禁微笑着上前一步,施施然的行了个万福礼。
而在看清那名侍女的样子后,孙尚香更是惊喜的说道:
“你是……练师?”
侍女微微一笑,躬身道:
“奴婢步练师,承蒙大小姐还记挂着。”
步练师?
孙权的那个步夫人?
曹昂不禁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这个承认自己步练师名字的侍女。
嗯,容貌虽然出众,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可也算不上什么倾国倾城、祸国殃民啊,怎么就偏偏就能让孙权青睐有加呢?
看着微微有些愣神的曹昂,孙尚香不禁伸出手肘轻捅曹昂,没好气的开口道:
“世子大人,回神了。”
曹昂这才猛然惊醒,揉着胸膛,有些歉意的看向步练师。
步练师也只是笑笑,没有计较什么,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小姐、姑爷,请。”
孙尚香也不客气,在曹昂的搀扶下跳上了马车,曹昂也紧随其后进入马车内。
步练师在将手中篮子放好后,这才坐上了马车,亲自驾车往城外走去。
一路之上,马车内的曹昂品略着建康城中的人情风景,不禁感慨一声:
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所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
如此国泰民安之景,说是“江东盛世”也不为过啊。
不过让曹昂有些意外的是,一路上孙尚香都很是沉默,没有了往日的活泼,这让曹昂清净之余,倒多少有些不适应了。
马车行进的很快,转眼间便已经离城远去,径直往城外青山而去。
直到晌午时分,马车才再次停了下来。
只见步练师掀开车帘,笑着说道:
“大小姐、姑爷,咱们到了。”
孙尚香轻轻的应了一声,走出车内与曹昂重新跳下了马车。
看着面前多出的两处坟冢,孙尚香平静的卸下了面纱,带着篮子跪在坟冢之前。
只见其上各自书写着两道碑文:
江东孙氏英烈孙坚之位。
江东孙氏英烈孙策之位。
第一百九十四章:深夜对议
深夜,月明星稀。
孙府。
此刻的大堂尚有灯火亮起,只见其内端坐着一位紫髯碧眼的青年,一边阅读着手中书卷,一边时不时的轻叹着,好似心不在焉。
这时,身边一名侍从趁机出声道:
“二公子,夜深了,您也累了,要不咱明天再见吧?”
孙权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那名侍从见状,便也不再开口去劝,而是小心的走到一旁,将那灯芯的烛火剪短了些,让火光更明亮一些。
一主一仆二人就一直这么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前的庭院才再次传来一阵嘈杂声。
孙权放下手中书卷,看向了那名侍从。
侍从心领神会的走出了门外,直到回来后那名侍从脸上才带着一抹喜色,说道:
“二公子,是姑爷他们回来了。”
孙权这才彻底放下手中书卷,起身向门外走去。
然而刚到门口,便只见一道黑衣身影迎面而来。
正是曹昂。
看着出门走到面前的孙权,曹昂同样愣了一下,方才躬身笑道:
“孙权将军,好久不见啊。”
孙权微微一笑,躬身回礼道:
“是啊,自那日兖州边境一别后,如今也已匆匆过去数载了。”
“那日世子将舍妹交给我们孙家,可却因为仲谋的一时疏忽而让我们孙家未能如约,如今听闻世子带着我那小妹返回江东省亲,仲谋自觉心生惭愧,这才匆忙赶来向世子赔罪啊。”
曹昂笑了笑:
“只要结局是好的,过程无关重要。”
“况且如今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就不必再说两家话了。”
孙权微微一笑,正准备开口,但看向曹昂身侧空无一人,话锋不禁突然一转,疑惑道:
“对了,小妹呢?你们不是一起出门的吗?怎么没见到她?”
曹昂望向身后一个方向,呢喃道:
“今日回来后,香香便先去祭奠她的父兄了,如今傍晚回来,难免还神伤了一些,所以我便让她先回房间休息了。”
孙权点了点头,轻叹一声:
“父亲众多子嗣中,大多都是男儿,唯有小妹一个女儿,父亲不甚欢喜,我们兄弟几个也是如此。”
“以前大哥还在的时候,我们兄弟几个就属他最偏袒小妹了,甚至从小到大就连小妹犯错也基本都是他代为受过。”
“别的女儿家都是藏在深闺之中刺绣弄花,可小妹生性尚武,不喜那些刺绣之物,反而舞刀弄枪的很是在行,父亲虽不允,但大哥却每次都是在私下偷偷授她武艺。”
“久而久之,父亲见劝不动,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甚至好些次还暗地里在一旁观看着两人练武。”
“有时候兵器反伤了小妹,父亲还会因此将大哥叫过去,劈头盖脸的责骂大哥不小心。”
孙权说着这些话时,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一抹弧度,神情一阵恍惚,似是看着面前的庭院,便又想起了小时候的那些趣事。
直到良久,孙权这才深吸一口气,重新回过神来,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只是如今时光飞逝,父兄都已……哎,倒也难为她如此伤心了。”
曹昂没有开口,只是目光望向庭院另一边不远处,看着那已经熄灭灯火的房间,神色动容。
这些事孙尚香从来没有对他讲过,只有从前在许都,她还是“枭枭”时,方才会在他面前抱怨几句,但也仅此而已。
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自己内心的苦楚,因为她知道,他的面前从来不止有自己,更是有着魏武霸业。
天下纷争,诸侯并起,乱世枭雄,岂能为儿女情长所绊?
就在曹昂思虑之间,便又听到孙权的声音:
“仲谋已在此等候世子多时,便是想问世子一句。”
曹昂回过神来,笑道:
“仲谋但问无妨。”
孙权沉声道:
“我听公瑾说,世子此次并不打算只以孙家贵婿的身份来江东?”
曹昂点了点头:
“不错。”
“既然我这个做女婿的来江东了,而且还是第一次登门,总不能空着手回来吧?”
闻言,孙权目光中闪过一抹精光:
“世子可想好了?如果你是以孙家贵婿的身份回来,我可以保证在江东无人能为难你。”
“可如果你还想以大魏世子的身份来此,恐怕我江东朝堂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对付过去的啊。”
听着孙权笃定的话语,曹昂却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以大魏世子的身份,而是以天子特使。”
孙权皱眉道:
“有什么区别吗?天子不过你们曹家的掌中物罢了。”
“当然有。”
曹昂笑了笑:
“至少名义上,现在还是汉家天下,为此,来江东前我还特地回了趟许都。”
听着曹昂云里雾里的话,孙权紧皱的眉头更甚了,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虽说如今尚还有‘孙曹联姻’在,可随着这些年来北方战况愈发明朗,所有人都知道曹家南下只是时间问题,介时我江东必然逃不过一劫。”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正是抱着这样的理念,所以如今我江东一众文武大臣们,可不乏对你们曹家抱有敌意之人啊,等明日到了朝堂之上,必会出面为难……”
话还没说完,便被曹昂抬手打断。
只见曹昂笑着说道:
“仲谋的意思,我于心中大概也已经明了,会小心应付的。”
“不过我虽然不及父亲那般文韬武略,可好歹也算是闯过了袁家坚壁和乌桓铁骑的,连他们都尚无法伤我半分,我就不信,这区区的口舌之剑便能让我退却?”
见曹昂如此坚持,孙权也只能低叹一声作罢,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
“私下咱们还是一家人,可到了明面上,我却是江东三位托孤大臣之一,而你,依旧是大魏世子。”
听着孙权变相点醒的话,曹昂笑而不语。
孙权带着侍从渐渐远去,徒留曹昂一人在原地。
曹昂踱步之间走到了庭院,抬头看着那漫天星辰,呢喃道:
“当真是举目皆敌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江东朝堂
清晨。
兴许是南方空气湿冷的缘故,寒冬里,建康的早晨远比北方的魏都要更冷一些。
曹昂打着哆嗦,哈口热气,搓着手看着天边又飘起的漫天雪花,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他却突然感觉肩上一沉。
等回过头来,却只见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御寒的狐裘。
而身后那道不知何时出现在的红衣倩影也走到了他的身前,为他细心的绑好着肩带。
看着近在身前的红衣,曹昂笑了笑,说道:
“起这么早?”
孙尚香轻声的应了一声,一边绑着绷带,一边嗔怪道:
“南方的江东可不比北方的魏都,这的冷气可是透到骨子里的,大早起的不知道穿的厚一点。”
曹昂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一抹雪花,呢喃道:
“是要更冷一些。”
孙尚香抬眸,看着身前的曹昂,贝齿轻咬红唇。
“怎么了?”
看着她这个样子,曹昂低下头来笑问着。
孙尚香犹豫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嫣然一笑道:
“没什么。”
“马上就到年关了,今天我和母亲会一同去集市上买一些东西回来,需要我帮你带点什么吗?”
曹昂轻揉着她的脑袋,调笑道:
“把你给我安全的带回来就好。”
听着曹昂突如其来的情话,孙尚香娇颜上飞起一抹红晕,轻啐一声后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曹昂慢慢的靠近红衣,在其额前轻吻,而后笑道:
“马车在府外准备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孙尚香点了点头,轻声道:
“小心一些。”
曹昂微微一笑,没有开口,只是摆了摆手,而后便大步的朝着府外走去。
等来出了门,入目可见的便是那孙家仆人早已备好的马车,曹昂自然毫不犹豫的便钻了进去。
马车悠悠的向建康城中心而去。
等再次停下时,曹昂便已然来到了一座宫殿前。
宫殿规模并不大,连魏都的王宫都比不上,更遑论许都的皇宫了。
但宫殿虽小,却胜气势恢宏,大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意思,就连曹昂都不禁为之侧目。
抬腿来到宫殿前,曹昂便闭目,双手拢袖安心的等待着。
很快,便只听一道尖锐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主公有令:传,天子特使曹昂觐见。”
曹昂这才重新重开眼睛,跟着前来接引的太监一同上殿。
看着那高坐在主位上的少年,曹昂躬身作揖,朗声道:
“天子特使曹昂,拜见江东之主孙将军。”
孙绍用稚嫩的语气回道:
“既是天子特使,便无须多礼。”
“敢问贵使此来我江东,可是带来了陛下的什么旨意?”
曹昂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份橙黄的帛书,高高举起:
“陛下圣旨在此。”
见曹昂掏出圣旨,江东朝堂之上,左右两列文武皆是面露狐疑之色,迟迟不肯动身。
直到左列为首的一名老者干咳一声,而后对着圣旨单膝跪地,这满殿文武才纷纷效仿。
但也都只是单膝跪地。
即使这样,可除了曹昂以外,依旧还有三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江东少主孙绍、大都督周瑜以及孙家的托孤大臣孙权。
对此,曹昂也没有强求的意思。
毕竟这封旨意一出,能有这么多人单膝下跪已经让曹昂很是意外了。
如今随着大魏崛起,北方逐渐趋于安定,这天子的威望本来便是每况愈下的,更何况远在江东?
能如此给面子已经不错了。
只见曹昂缓缓展开圣旨,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东孙家,历经三世而终定江东内乱,朕心甚慰,为感念孙家两代劳苦功高,今册封孙绍为吴侯,望其能继续统领江东,稳定民心,以告朕之心安。”
直到曹昂声音落罢,孙绍这才望向右手侧的周瑜。
周瑜思虑之间,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孙绍便没有要起身派人去接旨的意思,依旧静静的坐在主位上。
曹昂合起圣旨,望着周围已经缓缓起身的一众江东文武,笑道:
“怎么?吴侯难道不打算接旨吗?”
还不待孙绍开口,便只听文武之列最前方的那名老者淡淡的说道:
“特使带来的此旨,未免有失公允吧?”
曹昂耸了耸肩,脸上笑意不减:
“阁下是……”
老者淡淡回答道:
“老夫张昭,先主孙策遗命的三位托孤大臣之一。”
闻言,曹昂恍然,作揖道:
“原来是张昭老先生,当真是失礼。”
“老先生先前所说陛下这封旨意有失公允,不知具体体现在何处?”
张昭袖袍一挥,转过身来,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曹昂:
“容老夫说句僭越的话。”
“敢问特使,这封圣旨到底是天子赐封的……还是你们曹魏越俎代庖擅发的?”
曹昂笑着摇了摇头:
“老先生说笑了,既是圣旨,自然得是由许都天子所发。”
“是嘛……”
张昭捋着胡须,淡声道:
“既然如此,我倒是斗胆想问问特使和您背后的天子。”
“曹孟德那家伙不过灭了袁绍,占据了冀州,便可被封为魏国公;为何我主历经三世,还定江东,才只是区区一个吴侯?”
“莫不是陛下觉得我江东可欺不成?”
此言一出,曹昂便骤然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敌意。
不止有文臣的,更有那些久经沙场血气滔天的武将们的。
曹昂眼睛不禁眯了起来。
真是好一番犀利的言语啊,短短几句就将自己沦为了众矢之的,这张昭……果然名不虚传啊。
心中虽然如此想着,但曹昂表面上却依旧镇定自若,思虑片刻后便笑着回道:
“老先生此言差矣。”
“老先生觉得陛下待我两家不公,但在外臣看来,陛下却是公允的很。”
“哦?”
张昭眉毛一挑,淡淡的说道:
“特使此言何意?老夫愿闻其详。”
曹昂微微一笑,开始于殿内踱步,一字一句的说道:
“陛下之所以册封我父为魏公而册封贵主为吴侯,在我看来是因为我们两家一共有三点可区别的差距。”
第一百九十六章:舌辩群儒
张昭追问道:
“哪三点?”
曹昂缓缓伸出第一根手指,开口道:
“其一,累计的功劳。”
“自我父亲起兵之日开始,从剿灭黄巾贼,到纠集十八路诸侯讨董,再到迎驾天子回许都,以及这些年来陆续收复的司、豫、徐、冀四州,种种功劳都不可谓不大,但不知为何偏偏老先生只看到了我们打败袁绍?”
“而且我父亲每逢大战后,要么不封赏,要么只封赏麾下将士,从来不给自己留一些赏赐或者功劳,陛下仁心,就算我父亲不提起,他也会记在心中,这‘魏公’,想来便是我父征战二十年来总共积攒下来的功劳而已。”
“而反观吴侯,在此之前可都已经是讨逆将军、骑都尉兼乌程侯了。”
话音刚落,便只听张昭冷哼一声:
“笑话,曹孟德不贪功劳只是还没到时候而已。”
“而且既然他不贪功劳,那魏公之前的丞相又是怎么回事?”
曹昂轻叹一声:
“老先生难道也以为我父亲是甘愿当上丞相的吗?还不是被袁绍那帮乱臣贼子们给逼出来的。”
“想当初,天子势微,不仅北方的诸侯们不听调遣,就连许都朝堂之上都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为了彻底绝了那些宵小鼠辈的心思,我父亲不得已才僭越,在天子的许可下登上了那丞相之位,仅以此来更好的统率朝中百官罢了。”
“你……”
饶是以张昭的好口才,也显然被曹昂如此不要脸的话语弄得有些哑口无言了。
放眼天下,只要是一方割据势力,无论强弱,谁看不出来他们曹家乃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但偏偏他们曹家自己不这么认为。
如今曹昂身为下一任大魏的接班人,更是当众说出此等话语,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张昭不禁咬牙,出声怒喝道:
“老夫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曹昂却是笑眯眯的回道:
“老先生也不必如此动怒,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才是常态。”
“老先生常年久居江东,又岂会闻北方内幕?”
闻言,张昭心中的郁火更甚了:
“你、你、你……还当真是巧舌如簧啊。”
见张昭当众竟然如此失态,就连孙权都有些坐不住了,赶忙干咳一声来示意。
张昭这才猛然惊醒。
看着面前笑容依旧的曹昂,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袖袍一挥,冷哼一声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孙权见状,这才站出来看向曹昂,问道:
“刚才特使所言,我等虽然一时间找不出辩解之法,可到底也不敢苟同,不知道特使所言的第二点又是什么?”
曹昂微微一笑,这才伸出第二根手指,继续说道:
“第二点,便是所要征服对手的强度。”
“相比北方的混乱,群雄割据,江东虽然也有本地势力但本身却并不强。”
“像我们北方,吕布战场威风无可匹;袁氏兄弟更是四世三公,风头一时无两,可他们却都败在我父亲手上。”
“如此强大的对手,难道孙权将军觉得当初先主孙策攻下江东时,也有能与他们匹敌的对手?”
“这……”
莫说孙权哑口无言了,就连身边一众文臣武将也是你看我我看你,有些不知所措。
扪心自问,要从他们征战的过往中找到比吕布和袁绍、袁术更强的对手,那当真是没有啊。
而就在这朝堂寂静之时,便只见曹昂又缓缓的伸出第三根手指,开口说道:
“至于第三点,则是我们两地的民心。”
“就拿我父亲被封为魏公前来说,许都之内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就连当初刘皇叔进入许都时也不禁感慨许都之景才是太平盛世的体现。”
“而反观吴侯麾下的江东,不错,同样也是一番百姓安居乐业之景,可在外臣看来,这些终究也只是局限于表面而已。”
“综上所述,基于此三点,我父亲方才为魏公,而贵主……也应为吴侯。”
直到曹昂声音落罢,江东朝堂之上也是许久没传出声来。
就在群臣被辨的哑口无言之时,却只听一阵清脆的巴掌声缓缓传来。
“啪、啪、啪”
众人抬头望去,却只见周瑜不知何时走到了曹昂面前,正微笑的看着他:
“哎呀,素日里也只是听闻世子目光长远,可没想到连口舌也能如此诡辩,当真是好生了得。”
曹昂笑意不减,躬身道:
“大都督客气了。”
“不知先前在下所说的两点,大都督可认啊?”
“认,当然认。”
听着周瑜毫不犹豫的承认,身边一众文臣武将皆是大急:
“大都督……”
周瑜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话,目光依旧看着曹昂,继续笑道:
“世人常言,知耻而后勇。”
“如今特使点出了我们江东昔日的弊端,助我们在将来更进一步,我们又如何不能坦然接受呢?”
此言一出,众文武这才恍然,更有甚者反而大笑了起来。
周瑜嘴角同样扬起一抹弧度,在曹昂身边踱步道:
“不错,特使先前说的几点都很不错。”
“昔日我主势微,不像你们曹家尚还有天子和地盘在手,我们白手起家,所以不得不借助天子的名头来进行讨伐,最后也难免贪得功劳一些。”
“这一点,我们认。”
“至于在征服江东时所遇到的对手……嗯,是没有人能与吕奉先、袁本初、袁公路他们可以相匹的。”
“但我也得请特使明白,就算他们比不上这三人,但大多数也绝非什么泛泛之辈,不是特使抬抬嘴皮子就能剿灭的存在。”
“不过考虑到对手双方的差距,基于这一点,我们也可以勉强认下。”
“但唯有这最后民心的一点,本座着实不敢附声。”
“你说你许都有盛世便是盛世,而我江东的盛世却只配是飘浮在表面?这一点,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还是说……特使觉得本座也只是如昔日王允那般,不过是个无实才的蠢货罢了,只会沽名钓誉,做做假样子?”
第一百九十七章:天下终将归一
听着周瑜咄咄逼人的问句,曹昂瞬间便感觉到先前那股才降下去不久的杀意又反上来了。
曹昂目光扫视周围一圈,再将视线转到面前谈笑风生的周瑜身上,不禁伸手扶额,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算是明白了。
以如今周瑜在江东的地位和影响,如果他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就连坐在上位的那个少年也不行。
这江东一众手握兵权的虎将们凭什么听你一个小娃娃的命令?还不是因为有面前这个俊美的青年在他背后支持着。
不愧是美周郎啊。
曹昂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后,便又笑着说道:
“我想,是大都督误会我的意思了。“
周瑜耸了耸肩,笑意不减:
“是嘛……那我还真想听听你许都的盛世与我江东盛世到底有何差别?”
曹昂缓缓伸出一个手指,看着周瑜开口道:
“只一点。”
“哪一点?”
“世家。”
“世家?”
周瑜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沉声道:
“说下去。”
曹昂双手负后,转过身来面向众臣,沉声道:
“江东据有六郡之地,却有四大世家。”
“陆、顾、朱、张,此四家立足于江东本地已有百余年,皆可谓是名震天下,即使在下远在北方也时常有所耳闻。”
“张姓,他们自称是留候张良之后裔,当年张子房及时隐退独善其身,其子孙后代亦日渐繁荣,直到七世孙张睦迁居吴郡,方才有如今的江东张姓。”
“朱姓,乃是当年高祖皇帝手下都昌侯朱珍的后裔,在还定三秦之时,大出风头,降董翳、虏章邯,因而被封为侯,如今吴侯麾下的朱桓将军,想来也是出身朱姓吧?”
“顾姓,来自于越地,祖上虽然没出过什么著名人物,但顾姓的老祖宗当年也是跟高祖皇帝一起追击过楚霸王的,而且更重要的是,顾姓不像张和朱,他们世代居于此地,说是不折不扣的地头蛇都不为过。”
“至于最后的陆姓……他们与顾姓一般,都是久居此地的世家,甚至单论风头还在顾姓之上,只不过陆氏上一代的年轻才俊陆康任庐江太守时,被先主孙策所斩杀,这也导致陆姓跟孙氏结仇,至今这满堂文武中,也没有一个姓陆的。”
说到这,曹昂不禁回过身来,笑看着周瑜:
“否则以大都督手下遍插在江东的‘渔网’,怎么可能会漏了陆逊这么一个少年英才?”
听着曹昂突然提起陆逊,周瑜眼睛下意识的眯了起来,不过也仅仅只持续了片刻便又松缓了下来,随即看着曹昂笑道:
“陆逊之才,本座自然时刻掌握着动向,就不劳特使费心了。”
“还是请特使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听出了周瑜的言外之意,曹昂也不在意,继续笑着说道:
“有此四家,说句难听的话,哼,恐怕在江东士子的心中,他们的影响力还要远超当今吴侯吧?”
“那么我倒想问问大都督了,这江东一国之中,归根结底做主的到底是孙氏吴侯,还是这四大世家?”
“一国若是有两主,这样的地方又怎会有太平盛世?”
话音刚落,便只听周瑜淡淡的说道:
“江东之地既然是孙氏打下来的,那这儿的主人自然便是孙家。”
“至于四大世家……正是因为他们影响力太高,所以先主孙策才会不吝屠刀,大肆杀戮世家头目,想要以此来稳定江东民心。”
“至于结果,如今这江东之景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闻言,曹昂神色认真的看着周瑜,开口继续说道:
“不错,先主孙策确实可谓是雄主,但可惜英年早逝,他虽用武力强势镇压了四大世家一段时间,可我想问如今呢?”
“如今自然有我。”
周瑜瞥了他一眼,乖戾的说道:
“只要我周瑜还在一天,这四大世家就得乖乖的低下脑袋来,伯符不在了,那就由我来再镇压他们一世。”
曹昂回应道:
“大都督纵使能用武力一时间让这四大世家低头,可你就能保证他们的头永远都是低下去的吗?”
“一旦有机会反噬,他们必将给予你们蚀骨之痛,真到了那时候……”
曹昂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选择了话音留白。
周瑜同样没有开口,只是走上前一步来到了曹昂面前,与他直勾勾的对视着。
曹昂目光毫不避讳。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当着一众文武面前。
此刻的江东朝堂,寂静的说是落针可闻都不为过。
直到良久,周瑜嘴角才扬起一抹弧度,笑着说道:
“我们不是在说魏公和吴侯吗?怎么扯到我江东世家身上了?未免太远了些。”
曹昂心领神会,当即躬身道:
“大都督所言极是,在下一时妄言,还望吴侯见谅。”
“其实不管是魏公也好,吴侯也罢,说到底这都是陛下的恩典罢了,咱们这些奉天子而行的下臣何必如此较真?”
“这天下终将归一,若是坚持不到那时候,无论是魏公还是吴侯,恐怕都也只是跟那四世三公的袁氏一般,史书上寥寥一笔而已。”
听着曹昂毫不收敛的放肆之语,群臣皆是又惊又怒。
但既然有周瑜在,便还轮不到他们来说什么。
见群臣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自己的身上,周瑜却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转过身来看向高坐在主位上的孙绍,对着他作揖笑道:
“主公以为特使此言如何?”
孙绍想了想,如是说道:
“小姑……咳,特使此言孤倒是认为说的对。”
“孤虽然年幼,却也不想做那袁公路和袁本初;我孙家寒门出身,比不得他袁氏四世三公,可历经我祖父和我父亲两代人的打拼,却也有如今这江东一地。”
“所以如今孤即使不才,但也能明白不要好高骛远这个道理。”
话音刚落,便只听周瑜大叫一声:
“好。”
“我主今日之语更让公瑾相信,来日待我主成长起来,必能同风而起,寒鲤跃龙门。”
说完,周瑜便重新转过身来,看着曹昂笑着说道:
“特使辛苦了。”
“还请回去的路上转告陛下,这吴侯之赏,我主接下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对世家的态度
有了孙绍和周瑜的首肯,之后的会议中,江东众臣虽然对曹昂还略有微词,但终究还是没能太为难他。
直到朝会之后,曹昂安然的退了出来。
等到了殿前的台阶之上,曹昂驻足,眺望着下方一览无遗的阔气之景,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身后一道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
“怎么?刚才还在殿前舌辩群儒的世子殿下,怎么突然这般松懈了?好似死里逃生一样,难道说我江东朝堂的舌剑当真要比袁氏坚壁和乌桓铁骑要更强?”
曹昂回过头来,却只见周瑜正信步而来,笑看着自己。
曹昂无奈的摇了摇头,感慨道:
“宁肯与武将沙场拼刀,绝不跟文臣朝堂争辩。”
“本来来的时候我还在想,吴侯之位应该足够表明我这个孙家女婿的心意了,可到了朝堂之上才知道……哎。”
周瑜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与他并肩前行着:
“你也别在意,自从你们曹家另立于魏后,北方的局势便已经明朗,我江东地小势微,自当未雨绸缪。”
“不过你于朝堂之上说的那三点,如今本座细细想来,倒也说的都有道理。”
“此三点除了最开始我们不得不沽名借势之外,其余两点都点明了我江东过去的弊端。”
“长时间没有遇到强大的对手,难免会让这些将士们心生懈怠与骄慢;四大世家一直以来更是我与伯符心头的大患。”
说到这,周瑜停顿了一下,轻叹一声:
“你知道吗?其实对于四大世家,刚开始我和伯符是持有不同意见的。”
“他主张杀,而我主张和。”
听着周瑜的话,曹昂不禁再次停下脚步,询问道:
“那你后来又是如何转变的呢?”
周瑜笑了笑:
“关于这一点,还是你的父亲曹操点醒了我们。”
“孙氏不像你们曹家,你们曹家就算再怎么被人不忿,可你父亲曹操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京城出身的贵族子弟,自幼遍览天下英杰。”
“但孙氏,却是真真正正连寒族都算不上的出身,就算如今据有江东,可在那些豪族世家看来,仍不过是蝼蚁一般的人物。”
“他们傲慢自大,屡次冒犯于我三军将士,可为了江东民心的安稳,我还是屡次劝伯符以招揽安抚为主,除了必要的杀戮外,尽量不要引起民心的哗变。”
“伯符也渐渐的听取了我的意见,除了最开始的陆康以及陆家几十口人外,便再无太多的杀戮,就算后来也有冒犯之人,也大多都是幽禁、镇压,等事后伯符胸中的怒火散去后便又给他们放了出来。”
“可没想到,我们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换来的却是世家愈发肆无忌惮的报复。”
说到这里,周瑜不禁低垂下了眼帘,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强压着自己的怒气:
“而伯符……也最终在这报复中走到了尽头,将他的幼子托孤给我。”
“以至于后来我时常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都已经退步到如此地步了,那些世家还不肯安分?”
“所以我决定从别的诸侯势力中吸取教训。”
“只可惜益州太远,荆州本身便是世家把权,此两地都没有能让我学习的地方。”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也正是这时候,我想起了北方,想起了你父亲。”
“那时候曹袁大战已经一触即发,可比起势力庞大的袁氏,我却更惊讶于为何你们曹家能铁板一块?各州的世家们在大战期间皆是安分守己?”
“直到调查清楚曹家历代过往的经历和战况之后,看到那显眼的‘屠城’二字时,从那一刻起,我才算是明白了。”
“原来伯符一直都是对的,这些世家,从来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只有你足够强势,杀戮到让他们害怕,他们才会对你俯首帖耳,安心臣服。”
说到这,周瑜重新抬起头来,那双明亮的瞳孔中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所以我选择了接过伯符身上的担子,方才有今日这江东的铁血都督。”
听着周瑜如此强硬的态度,曹昂忍不住轻叹一声,说道:
“那你可知今日的你,已经成为那些世家们的眼中钉了,来日未必不会成为下一个孙伯符啊。”
周瑜抿嘴轻笑一声:
“既然这世界注定要有黑与白,那在这江东,我便是黑,孙氏便是白。”
“有我的威胁,方能显示孙氏之恩。”
说到这,周瑜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曹昂,笑道:
“所以啊,如果你想将那陆逊拐去你们大魏,那我劝你还是尽快断了这个想法吧。”
“虽说如今陆家尚还有心结,但眼看着人才跑去你们江东这种事……有庞士元一个就够了。”
曹昂愣了一下,随即讪笑道:
“你怎么知道是我拐跑了庞士元?”
周瑜展臂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道:
“其实庞统跟你们一样,早在踏上江东土地的那一刻便已经落在了渔网的监视之中,我也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只是没想到被你这家伙抢先了一步。”
说到这,周瑜不禁瞥了他一眼:
“若不是因为此行你乃是陪大小姐省亲探母,再加上凤雏虽谋,可终究与我当初规划的国策有很大的出入,让我有了犹豫,否则你还真以为能在我眼皮底下带走他不成?”
听着周瑜的话,曹昂不禁耸了耸肩,嘿嘿一笑道:
“你们江东因为地势原因,国策不能变才是基本嘛,很正常,不像我们曹家在北方。”
“如今的大魏,无论怎么变,国策始终都只能、也只有一个,自然可以尽览天下英才。”
闻言,周瑜自然而然的接口,呢喃道:
“平定北方之后,便顺江南下,对吗?”
曹昂耸了耸肩,没有开口。
二人并肩立于夕阳之下,任由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肩上的霜雪之上。
曹昂回过头来,看着周瑜那俊美的侧颜,忍不住说道:
“你为孙家所做的一切……真的值得吗?”
周瑜没有看他,目光依旧直视前方,只是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
“值。”
“开创一代王朝霸业,打造出一个百姓安定的盛世……这是我和伯符至死不变的共同理想。”
第一百九十九章:千门万户曈曈日(两章合一的大章)
兴许是临近一年尾声的缘故,这几天的时间过的总是格外的快。
瑞雪兆丰,建康城内更是家家户户都透露出了喜庆的味道,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寒门子弟,皆是开始忙碌起了年夜之事,好不热闹。
“哎哎哎,往这边点、往这边点……”
“哎呀,过了过了,快回来。”
“对对对,就是这、就是这了,好了,快贴吧。”
“……”
一大早,孙府门前便传来这样的声音,可谓是此起彼伏。
曹昂伸着懒腰走到门前,看着从大清早就开始忙碌起贴春联之事的孙尚香,不禁会心一笑,抬脚走了过去。
此刻的孙尚香正全身心的忙着辨认春联所贴的位置,自然无暇顾及曹昂。
只见她神情专注的看着那春联,开口道:
“这个位置有点偏了,再往过挪点、挪点……哎呦。”
孙尚香只突然觉得脚下一滑,随后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向一旁倒去。
但那记忆中的吃痛并没有到来,孙尚香疑惑之余不禁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倒在了曹昂怀中。
伸手感受着怀中人儿的曼妙娇躯,曹昂轻笑一声,柔声道:
“地面都结冰了,也不知道小心些。”
孙尚香眨了眨眼睛,嘻笑一声,而后便从曹昂怀中重新站了起来,摆了摆手道:
“宽心啦,这不是还有你嘛。”
听着枭姬如此大大咧咧的话语,曹昂也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站在孙尚香的身侧,看着那孙府门前已然贴好的一对映红的春联,曹昂发自内心的笑了笑。
这时,众人头顶上方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尖鸣声。
曹昂抬起头来,看着那高悬在头顶上方的白羽之鹰,低下头来对着孙尚香微笑道:
“我先出门一趟,晚点回来。”
孙尚香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回道:
“去吧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哦。”
曹昂会心一笑,不再开口,转身向大街上走去。
看着周围愈发热闹的集市,曹昂却并没有过多留恋,而是径直的朝着城门外走去。
由于今夜便是守岁之时,所以就连城门口的守卫一时间也松懈了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并不再探查,而是大手一挥,任由他们过往。
曹昂走出城门后很快便来到了后山前,看着依旧在头顶盘旋的白羽之鹰,轻哨一声,而后伸出了手臂。
那只白羽之鹰也很是有灵性,听到哨声后第一时间便朝着曹昂手臂上落去。
轻轻顺了顺它的洁白羽毛,曹昂这才卸下了它腿上的信纸,而后手臂一扬,重新放飞了它。
那只白羽之鹰在长鸣一声后,便朝着北方振臂而去。
目送着它的重新离开,曹昂这才打开手中信纸,飞快的扫视着其上的内容。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道充满磁性的声音:
“我说呢,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能让世子不惜出城一趟,原来是北方的情报送到了。”
曹昂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缓缓的收起了手中信纸,头也不回的笑道:
“大都督赶来的速度也远比我想象的要快啊,看来你们渔网的效率比起我们校事府来说,似乎还真差不了多少。”
说完,曹昂这才重新回过头来,微笑着看向这位不知何时到达他身后的俊美青年。
周瑜莞尔一笑:
“要说我手下渔网的效率高,那确实是,毕竟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我有信心。”
“但可惜的是,我所说的效率似乎与世子口中所说的效率并不是指同一件事。”
曹昂耸了耸肩,微微一笑。
周瑜缓步走上前来,笑了笑:
“并不是因为渔网报告我说你出城了,而是因为我去孙府找你,却刚好看见你离孙府而去,这才下意识的跟了过来。”
“到孙府找我?”
曹昂有些诧异。
但周瑜却点了点头,而后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张叠纸,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
“渔网刚送来的北方情报,本来想跟你商量来着,但现在看来,世子似乎也收到了。”
说着,周瑜有意无意的看了曹昂手中信纸一眼。
曹昂愣了一下,迟迟没有开口。
周瑜见状,似是知道他的顾虑,笑道:
“怎么?想起我曾经跟你说过渔网的笼罩范围只有江东,疑惑我为何会收到北方的战报,甚至比你校事府还要更快一些?”
曹昂微微皱眉,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看着周瑜。
如果真的是他所想的那样,那这渔网……甚至比他麾下的校事府要更恐怖。
看着曹昂这般模样,周瑜却突然一笑,摆了摆手,开口道:
“哎呀,我是真没想到,堂堂大魏世子竟然还会有这般严肃认真的时候?”
“行了,我是告诉过你渔网的笼罩范围只有江东,但我也得纠正一点,我所说的‘笼罩’,是完全的控制,而并不是简单的覆盖。”
控制?覆盖?
曹昂下意识的接口道:
“所以,其实渔网也有眼线势力在北方,只是不像江东这般严密?“
周瑜点了点头,淡笑道:
“至少有你们大魏的校事府在,我江东的渔网便还做不到完全插手到你们的地方上。”
听着周瑜的话,曹昂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真的让渔网不知不觉的插到校事府视线之下,那后果可就真不堪设想了。
看来回去是得让小白好好整顿一下北方的谍报了。
看曹昂松了一口气,周瑜这才继续说道:
“放心了?”
“既然这样,那要不要试试看交换我们各自手中的情报?看看究竟是你们校事府更准,还是我们渔网更快?”
曹昂迟疑了片刻,方才一笑,递出了手中的信纸,说道:
“情报这种东西,当然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了,掌握更多的情报,才能更加先发制人,不是吗?“
周瑜同样递出了信纸,笑着回道:
“不错,作为新晋的谍报系统渔网,自然要跟已经成名许久的校事府多多学习了。“
两份信纸,分别在两人手中交换。
然而当两人同时打开后,却都看出了各自眼中的惊愕。
周瑜手中的信纸上书写着:
“江东厉兵秣马已许久,意在西进。”
曹昂手中的信纸上书写着:
“并州已服,青州已危。”
当二人各自看完手中的情报后,重新抬起头时,却皆是神色复杂。
周瑜轻叹一声,率先开口道:
“本来我还以为有渔网在,江东之内已无校事府的眼线,但今日看来,我还是草率了。”
曹昂同样合起了手中的信纸,缓缓说道:
“可即使如此,北方所属的消息,都督竟然还能比我更快知道,这所谓的渔网,看来不止能‘捕鱼’啊。”
言罢,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沉默不语。
直到良久,周瑜嘴角才扬起一抹弧度,摇了摇头道:
“行了,这互相吹捧之事还是省省吧。”
“世子心里应该清楚,消息从青、并二州直接到江东所用的时间,总比汇聚到魏都,再到江东所用时间要短。”
“而且我也知道,你们校事府成立许久,如果真能让我在那么短的时间就肃清掉你们在江东的势力,那就该我着急了。”
听着周瑜如此坦言,曹昂方才咧嘴一笑,也不再打算掩饰:
“总要给大都督一点面子嘛。”
“既然小白告诉我,说你们江东正厉兵秣马,打算西进用兵了,那就应该错不了。”
“但我此行江东一路上却没有见到一丁点大战前该有的硝烟的气息,看来大都督的下令的速度远比我想象的要快啊。”
闻言,周瑜似笑非笑着说道:
“你们曹家眼看着就要同时收复青、并二州,彻底统一北方了,难道本座还能再坐以待毙不成?”
曹昂笑了笑:
“大都督既然有此雄心,那我也得提醒您一点。”
“荆州号称拥有水兵三十万,虽然不像袁绍袁术两兄弟那般家大业大,可也并不是寻常势力,不会那么容易对付的?”
听着曹昂的话,周瑜却是淡笑一声:
“这一点本座自然知晓。”
“荆州虽然拥有水兵三十万,可若统帅之人是草包,又如何能成事?”
曹昂笑问道:
“都督可说的是那荆州蔡瑁?据我所知,此人似乎训练水兵也是有一手啊。”
周瑜神色不变,依旧淡声道:
“练兵和统兵从来都是两个概念。”
曹昂点了点头:
“这倒也是。”
“那不知都督可有几成胜算?”
周瑜思虑片刻,方才答道:
“荆州刘表如今早已年迈,长子刘琦懦弱不堪,所以这把握嘛……尚在六成往上。”
“六成以上?”
曹昂有些诧异。
倒不是因为这概率太低,而是因为太高了。
要知道由于王朝重心历来都在北方,所以这南方人口一向稀少了些。
荆州、益州还好,虽然也在南方,但都不是什么偏安一隅之地,人口就算少,也比北方少不了太多。
但唯有江东却是个例外。
江东虽然据有长江天险,但这天险往往能隔绝的不止是军队,更是百姓。
就拿今时今日之江东来说,举国上下怕也不过百万人口。
如此一来,能拿出的军队便要更少一些。
曹昂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哪怕是在周瑜治理下的江东,今时今日能有个十万军队便已经是极限了。
可即使如此,对上坐拥三十万水军的荆襄九郡,尚还能有六成把握。
这种自信……
不愧是幼麟!
一念至此,曹昂又笑着问道:
“既然已经厉兵秣马许久,那不知大都督打算何时西进?”
闻言,周瑜却笑看着曹昂,并没有开口回答的意思。
曹昂这才意识到自己问的有些过了。
自己如今虽然是陪着江东大小姐回来省亲的,但毕竟也还是大魏曹家的人,这么问难免有些心怀不轨的意思。
更何况,随着并州高干的势力在魏国大军的压迫下被架空,青州更是危在旦夕,谁都知道北方大定已成事实。
介时一旦大魏军队顺江南下,那么双方可就是正儿八经的针锋相对了。
周瑜知道自己的手暂时还插不到他们曹家的视线之下。
曹昂也知道身在江东要从魏都传来北方各地的消息,总是要慢他人一步。
所以双方才各怀心思的交易了起来,想要知道对方手中的消息。
就像现在。
曹昂知道了周瑜准备着西进。
而周瑜也知道自己西进的日子该提前一些了。
双方都各有各的心思,共享的消息已经完了,那么剩下的,便是各自私下里的谋划了。
想到这,两人皆是默契一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周瑜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开口道:
“走吧,时间不早了,一起回孙府,否则老夫人他们该等的着急了。”
曹昂抿嘴一笑,点了点头,与周瑜一同并肩回了城。。
当两人再次穿过大街上的集市时,此刻的集市显然已经比他们出城时要冷清的多。
原本一个个喊得还热火朝天的小贩们转眼间便已经是收摊的收摊,关门的关门,都想着早一点回去守岁过年了。
两人也没有要停留的意思,径直的朝着孙府而去。
等再回到孙府时,门口那显眼的春联已然贴好,红红火火的很是惹眼和喜庆。
曹昂与周瑜相视一笑,而后共同踏步朝着大堂内走去。
此时的大堂早已人满为患,除了坐在主位上的吴国太和孙绍之外,麾下座椅上还有着让曹昂一众眼熟的孙家虎将。
太史慈、徐盛、甘宁、程普、黄盖……
所有人的穿着都很是喜庆,满脸的笑意哪里还有半点征战沙场时的血腥威风。
眼看着曹昂和周瑜走来,一众虎将皆是抱拳一笑,先后出声道:
“大都督。”
周瑜笑了笑,回道:
“没想到诸位将军竟然来的如此之早。”
话音刚落,便只听坐在一旁的太史慈笑道:
“大都督这是说的哪里话?承蒙老夫人相邀我们这些孤身之人今年一起来孙府过年,我们这些做下臣的,岂能不早早来拜岁?”
周瑜笑而不语,径直走到吴国太面前,跪地拜道:
“晚辈周瑜,敬贺老夫人新的一年里洪福齐天。”
“末将等敬贺老夫人洪福齐天——”
一时间,几乎在场所有虎将皆是跟在周瑜之后,对着吴国太跪地恭贺。
吴国太笑的嘴都合不拢,连忙说道:
“诸位爱卿快快请起,你们一生为我孙家,何须如此多礼?”
“谢老夫人。”
一众虎将这才先后起身。
而曹昂也在此刻走上前来,同样跪倒在地,笑道:
“刚才是孙家自己人拜岁,那么现在就轮到小婿这个外人了。”
“小婿曹昂,恭贺岳母大人寿比南山,新年更添新福。”
第二百章:总把新桃换旧符(两章合一的大章)
闻言,吴国太更是赶忙起身,搀扶起曹昂。
看着自己面前气宇轩昂的女婿,吴国太一边拍着他的手掌,一边笑呵呵的说道:
“谁说我女婿是外人了?”
“在这,在江东,子修你就只是我家香儿的夫君,是老身我的好女婿。”
“就是就是。”
话音刚落,便只见孙绍跳下了主位,来到曹昂面前,抬头笑眯眯的看着他:
“小姑父你就放心吧,在这,咱们就是一家人,我罩着你。”
说着,孙绍还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我已经跟子义叔叔、德谋爷爷、公覆爷爷他们说好了,今天不许谈论朝堂上的事情,只论亲情。”
曹昂有些诧异,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太史慈、程普、黄盖几人。
却只见太史慈微微一笑,起身道:
“世子放心,咱们庙堂上的矛盾也仅限于庙堂。”
黄盖也接口道:
“没错,就像我家少主说的,至少在孙府,咱们就是一家人,你不是什么名震天下的大魏世子,只是我们大小姐的夫君,是我孙家的姑爷。”
闻言,曹昂抿嘴一笑,躬身抱拳道:
“既如此,那子修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程普哈哈大笑:
“不过你这个孙家贵婿这些年来可没少出现在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耳边出现过,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今晚你小子在酒场上是否也如同在战场上一样厉害。”
“就是就是,世子可莫要怂了啊。”
“没能跟你们曹家的武将在战场上拼个胜负,那咱们就在酒桌上拼个胜负如何?”
“……”
身旁,徐盛、甘宁等一众武将也纷纷附和揶揄着。
曹昂扭头看向身边的周瑜,却只见周瑜慢悠悠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悠哉模样。
曹昂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口道:
“诸位将军有兴,子修自当奉陪。”
“好,有种,不愧是世子啊。”
见曹昂答应,一众武将皆是哈哈大笑。
看着众人相处的如此和谐,吴国太这才放下心来,笑眯眯的看着在座的诸位,开口道:
“以前啊,老身在年关的时候总是闲不下来,一边要忙着我们全家的年夜饭,一边还要忙着守岁之事,所以每次年关将近,都十分的头疼。”
“可今年呢?老身不仅不头疼,反而十分高兴。”
“为什么?因为我闲下来了啊。”
“年夜饭之事有我家小女和诸位的将军的夫人在忙碌,肯定能做出一顿丰盛的宴席来。”
“而守岁之事,今年我的权儿、匡儿也可以代替他们的父亲和兄长来执行了,所以老婆子我这个心里头欣慰啊。”
听着吴国太扯着闲话,周瑜却是不厌其烦,始终微笑的聆听着,而后更是接口道:
“所以才说老夫人才是最有福气之人啊。”
周瑜的话语素日便是最得老太太的欢心的,今日这一句话让吴国太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众将似乎也渐渐的放下了心中的规矩,开始畅所欲言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孙府大堂显的异常的热闹。
如此亲切的氛围,曹昂却没有选择多留,而是找个借口偷溜了出来。
抬头看着天色的落日已经彻底消失,曹昂却是大步的朝着后厨走去。
还没等他走进,便能听到后厨内传来一阵言笑晏晏的声音。
等到曹昂越过厨门时,却只见一群姿色各不相一的妇人们欢笑间在忙着处理手中的食材。
想来他们便是大堂内那些将军们各自的夫人了吧。
而看着厨房内突然多出来一名陌生的男子,妇人们也都先后安静了下来,疑惑的看着他。
曹昂赶忙躬身,作揖道:
“在下曹昂,本想来此寻找我家夫人,未曾想竟然唐突了各位夫人,还望恕罪。”
话音刚落,便只听一道讶异的声音响起:
“子修兄长。”
曹昂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却只见一名少女跑到了自己的身前,惊喜的说道:
“真的是你?”
看着面前这名记忆中颇为熟悉的少女,曹昂惊愕之余,脱口而出:
“表妹。”
是了,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
想当初孙曹联姻,不止是自己与孙家郡主的,更是孙家三子孙匡与自己的表妹曹氏的。
一想到自己竟然完全忘了,曹昂倒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
听着曹昂自报家门以及曹氏的称呼,一众妇人们方才恍然。
为首一名美妇更是笑吟吟的说道:
“原来你就是那个什么大魏世子啊?”
曹昂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曹氏惊喜的说道:
“兄长你是何时来的?为何不告知小妹?”
曹昂干咳一声,赶忙说道:
“我也是近些日子才到,刚才安顿好。”
曹氏笑了笑,倒也没太在意,开口道:
“兄长是来找嫂嫂的吧?她不在这。”
曹昂有些诧异,问道:
“嗯?那表妹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曹氏指着一旁的庭院,开口道:
“因为饭做到一半才想起来守岁用的爆竹还没有准备,所以嫂嫂便去那庭院准备爆竹了。”
“爆竹?”
曹昂心生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去看看她。”
说完,曹昂便不再停留,朝着庭院走去。
而在曹昂离开后不久,那厨房内便又重新响起了最初的欢笑声。
等来到庭院,看着静坐在那里背对着自己的红衣,曹昂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尚未临近,曹昂便能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而孙尚香此刻也正专心的忙着手中的活计,也没注意到身后曹昂的靠近。
直到身后传来一道恍然的声音:
“原来这就是爆竹啊。”
孙尚香显然被吓了一跳,直到回过头来看见是曹昂时,这才松了一口气,嗔道:
“子修,你要吓死我啊。”
曹昂却是笑了笑,俯身捡起面前火盆里一阵被燃烧的竹子,饶有兴趣的说道:
“爆竹爆竹,将竹子闷于火盆中引爆,谓之爆竹?”
孙尚香理所当然的说道:
“否则呢?你以为什么是爆竹?过年不都得是这个样子嘛。”
说着,孙尚香便又重新坐了回去,开始忙起手中那些尚未劈完的竹子。
看着少女那娇俏的模样,曹昂却是莞尔一笑,搬起石凳坐在了她的身边,陪着她一起处理着那些竹子。
孙尚香瞥了他一眼,虽然未曾开口,但嘴角那抹微翘的弧度却始终不曾下去。
曹昂也是怎么都没想到,这小小的爆竹处理起来竟然是如此的麻烦。
直到劈完最后一根竹子,他已经是累的满头大汗了。
而这时,一阵清凉却也随之而来。
曹昂抬起头来,却只见孙尚香正用自己的贴身手帕为他擦着额头的汗水,扑哧笑道:
“你在战场上也是这么笨手笨脚的吗?真是傻得可爱。”
曹昂愣了一下,片刻后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柄精致的匕首,递到了她的面前:
“喏,给你。”
孙尚香下意识的接过匕首,疑惑的看着他:
“这是……”
曹昂也不去看她,只是一边低头处理着手中最后一根爆竹,一边轻笑着说道:
“记得当初从徐州回来时说过要给你带一件礼物,结果却忘了,虽然你说了不在意,但我却还一直记着。”
“直到我在北征乌桓时收缴到这枚匕首,看样子十分精致,想起你一向善武,便自己留了下来,打算送给你。”
“但后来又计划着陪你回江东,所以路上改了主意,打算到徐州时送给你,结果我们却在徐州遇到了白马将军。”
说到这,曹昂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也是一段孽缘。”
“我怕再不给你,我又能将此物再带回魏都去,索性今天是年夜,便当你的新年礼物送给你吧。”
听着曹昂接连的一段话,孙尚香眼眶却是红了起来。
曹昂笑了笑:
“别哭啊,这么容易感动?”
听着曹昂的戏谑声,孙尚香干脆别过头去,撅起嘴小声的嘟囔道:
“谁感动了?我只是想说你这家伙真狡猾,明明是两份礼物,你却合起成一份送给我。”
曹昂本想继续解释什么。
但下一刻,却只见孙尚香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在他耳畔呢喃道:
“不过……我喜欢。”
“子修,新年快乐。”
曹昂抿嘴,轻笑一声,伸臂同样将她揽入怀中,呢喃道:
“新年快乐。”
……
同一时间,魏都王宫。
听着宫外时不时传来劈里啪啦的爆竹声,曹操手持酒杯,立于已经完善的铜雀台上,身披貂裘,眺望着整个魏都,目光深处却尽是欣慰。
这时,他的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阵抱怨的声音:
“儿子儿媳如今都不在身边,一天到晚真不知道你这个老东西在高兴些什么。”
曹操却是呵呵一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毕竟如今在整个大魏,敢当着他这个魏公面骂他的,除了他的正妻丁氏之外,还能有谁?
所以曹操呵呵一笑,开口道:
“服定并州、城破青州,北方如今已尽入我曹家手中,你说我曹孟德高兴什么?”
丁氏却是翻了翻白眼:
“敢废我儿子?将来后继无人,我看你能高兴多久。”
听着丁氏的抱怨,曹操似乎很是头疼,无奈的说道:
“夫人,你怎么又提起这一茬了?孤都说了废了子修那是迫不得已,是做个天下人看的。”
“只要在孤心里他还是世子,那他就是世子,还是我曹家的接班人。”
丁氏约莫也是清楚自家男人的脾气,虽然心里早已经原谅了他的行为,但嘴上还是忍不住抱怨道:
“反正你个老东西永远有理,我不管了,看你怎么瞎折腾。“
“你就继续吹冷风吧,年夜若是着凉了,迟早冻死你个老家伙。”
说完,丁氏便扭头往宫殿内走去。
曹操却也只是无奈一笑,也没有追上去的意思,而是举杯对月色,呢喃道:
“剿黄巾、平董卓、擒袁术、灭吕布、囚刘备、破袁绍……天下十三州尽收其八,孤这一生何其壮哉?可谓英雄?”
“只可惜啊……这英雄,也终究会有迟暮的一天啊。”
说完,曹操闭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而后久久未动。
似是在释怀。
似是不能释怀。
……
与王宫主殿的冷清相比,王宫侧殿虽然同样不是合家团圆,但对联、爆竹等年夜之物布置的却是应有尽有,看上去显然更热闹一些。
一向喜爱蓝白二色衣物的洛神美人儿甄宓今日也难得换上了一身喜庆的红衣,趴在窗户前,眺望着窗边的明月。
一双美眸,秋水剪瞳,却是将心思尽数埋藏在深处。
“喵~”
这时,一道清脆的猫叫声突然响起。
甄宓低下头来,却只见一只蓝眼睛的白猫正亲昵的拱着自己的腿。
甄宓抿嘴轻笑一声,弯腰将白猫抱在怀中,玉手轻揉着它的毛发。
而白猫似乎也很是享受,亲昵的拱着那无数男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沉甸甸的胸脯。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戏谑的女声:
“哎呀,那个家伙若是知道咱们的冰山美人儿竟然因为一只小母猫而发笑,估计能斥重金买下整个大魏的猫送过来。”
闻言,甄宓头也不抬,依旧顺着白猫的毛发,只是轻声的回了一句:
“他不会的。”
坐在桌前玉手托香腮的张春华属实有些百无聊赖的意思,见甄宓回答自己,不禁笑眯眯的继续问道:
“怎么?听你的意思……好像已经很了解他了?咱们的冰山美人儿啊,这才过了多久?”
甄宓没有再理会她的调侃,只是平静的重复着手中的动作。
见甄宓又不答话了,张春华似乎又感到了无聊,轻叹一声道:
“若不是因为那家伙带着香香回江东了,玲绮又远在幽州没回来,我是真的不想跟你这个冰山一起守岁啊。”
说着,张春华纤指轻敲着桌面,整齐的律动着,似是无聊至极。
但这时,甄宓手中的动作却突然停顿了一下,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个容貌妩媚的女子,开口道:
“对了,你的身子……这些日子来还好吧?”
张春华显然没想到这万年不动容的冰山会关心自己,所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还能适应。”
甄宓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柔声说道:
“那便好,这段日子记得照顾好自己。”
闻言,张春华下意识的低下头,玉手轻揉着自己的小腹,美眸中却尽是甜蜜与满足,呢喃道:
“我会的。”
“毕竟……这是我跟他的第一个孩子。”
第二百零一章:同时不同日
青州,济南郡。
虽说新年新气象,可今年除了江东盛景之外,却还有青州惨象。
或者说,今年的青州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在守岁之上了。
因为此时的济南郡早已没有了昔日的荣光,说是废墟一片也不为过,到处弥漫的都是硝烟的气息。
但奇怪的是,这济南城池虽已残破,但却依然能苟延残喘。
袁谭立于城头之上眺望而下,看着驻扎在城外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的漆黑军队,数量之多,一眼尚且望不尽,不由得让他头皮发麻。
袁谭嘴角不禁涌现出一抹苦涩,声音嘶哑的像是几天没有进食一般,扭过头来看着身边的郭图说道:
“军师,魏军已经围城几天了?”
郭图苦笑一声,答道:
“回主公,已有十数天了。”
“自从咱们在前线战败后大军匆忙逃回济南郡,那曹仁便率领大军一路追赶至此,但这些日子来除非我们主动突围,否则魏军不攻城不叫阵,只是如今日般在城下固守着,看样子像是想耗死咱们,再轻松拿下济南啊。”
袁谭痛苦地闭上眼睛:
“咱们的粮草还能坚持多少天?”
郭图摇了摇头,颤颤巍巍的回道:
“主公,这济南郡虽是咱们青州首府,但素日来青州的粮草却大多并不屯聚于此,咱们……恐怕坚持不了几天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城中的水源被曹仁派人给截断了,将士们已经断水几天了,这段时间将士们也已经不满至极了。“
听着郭图说出如此致命的情况,袁谭不禁握紧了手中的主公剑,攥紧拳头奋力的锤了一下面前的城墙,咬牙怒喝道:
“我好悔啊,竟没想到这曹家匹夫,皆是一群无信之人。”
“曹子修,竖子安敢欺我?曹孟德,来日本公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说着,袁谭不禁双手拔剑,奋力的斩向面前的城墙,像是愤怒到了极致。
看着袁谭如此癫狂的模样,郭图不禁赶忙跪倒在地,颤抖着身子恐惧的说道:
“主公,不可如此焦躁啊。咱们尚还没到最后的关头,不可轻言放弃啊。”
袁谭大口的喘着气,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郭图:
“说。”
郭图赶忙说道:
“主公,您还记得当初曹贼征讨我们的理由是什么吗?”
袁谭目光望向城外军队,冷笑道:
“本公如何不记得?那贼厮说本公以一身之力乱一州之地,还骂我袁氏尽出逆贼。”
“可笑,这天下谁人不知他曹操才是最大的国贼?他却反指本公不服汉廷。”
“这宦官之后,果然无耻至极。”
袁谭似乎越说越来气,就要忍不住再拔剑相向之时,却只见郭图匆忙说道:
“是了主公。”
“既然那曹操意指咱们叛乱,那咱们就回归汉廷,如此一来,岂不是就让他没了接口?”
闻言,袁谭却是猛然回过头来,手中剑刃抵在郭图喉间,冷冷的说道:
“你……是想让本公降了那曹贼?”
郭图叩首在地,大声道:
“主公,若想再活下去,便只剩下这一条路了。”
“且不说这城中军心已经涣散,就说今时今日,那曹家已然势大,二公子袁熙被曹昂所杀,三公子袁尚被高干用计驱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袁家至此,便只剩您这一脉了呀,如果连您都打算跟随他们的后路,那么将来九泉之下,将如何面对袁公啊?您打算亲手葬送掉您袁氏昔日的荣耀吗?”
听着郭图质问般的声音,袁谭颤抖之间下意识的后退了数步,就连手中剑也跌在了地上。
郭图趁机更进一步,继续说道:
“如果投降曹操,那么就算曹操那厮想杀了您,可念在您与曹昂昔日‘邺城一诺’的面子上,也定然会放我们一条生路的啊。”
说着,郭图不禁将脑袋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袁谭看着他,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良久,袁谭这才自嘲的笑了笑:
“就算我今日降了那曹操,恐怕也是在劫难逃啊。”
闻言,郭图顿时抬头,大急道:
“主公……”
袁谭摆了摆手,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疲倦的说道:
“罢了罢了,派人去魏营,告诉曹仁,我袁谭……愿意献出这济南郡,献出这整个青州。”
见袁谭终于肯答应,郭图顿时大喜:
“主公放心,在下这就去办。”
说完,郭图便飞快的起身往城下走去。
袁谭重新转过身来,眺望着那城下黑压压的军队,嘴角愈发苦涩。
很快,便有一骑去而往返。
带回来的,便是济南城门大开的消息。
只见袁谭和郭图各自高坐在马背上,负荆前行,只两骑来到魏军阵前。
曹仁作为一军主将,自然高坐在阵营前方,看着面前两骑而来,不禁咧嘴一笑。
等靠的近些,袁谭和郭图同时翻滚下马,跪倒在地,苦涩的说道:
“罪臣袁谭,拜见曹仁将军。”
“罪臣知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今日愿献出济南奉于魏公,只求济南宽恕。”
听着袁谭乞讨的话语,曹仁不禁转过头来,与身旁的夏侯渊相视一笑,而是笑眯眯的说道:
“嗯,说的好。”
“那就……两个一起拉下去砍了吧。”
听着曹仁的话,袁谭、郭图二人皆是脸色一变。
郭图更是猛然抬起头来,赶忙说道:
“曹仁将军,你可是在说笑?”
曹仁脸上笑意不减:
“哎,郭图军师这是说的哪里话?自古军中无戏言,更何况这还是在阵前的沙场上。”
郭图还是不甘心的说道:
“可我们先前明明谈好,只要我们归降,您便代魏公宽恕我们的性命啊。”
曹仁故作讶异道:
“我有说过吗?妙才,咱们大哥出发前的旨意是什么来着?”
夏侯渊同样咧嘴一笑,狰狞的说道:
“魏公旨意,此行一定要尽除袁氏余孽,麾下郭图实乃谄媚小人,亦杀之。”
“带走。”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身边士卒说的。
很快,便只见十数骑魏兵脱阵而出,将袁谭与郭图架了出去。
袁谭挣扎之余,更是忍不住怒喝道:
“曹操,你们屡次欺我,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曹贼,我在下面等着你。”
听着袁谭叫嚣的声音,曹仁却是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
“凭你?在阳间都斗不过我们,到了阴间还想妄图翻身?”
“三军听令,济南城门已开,直取青州。”
“杀——”
……
据后世记载:
建安九年初,大将军曹仁率兵攻破济南,自此,青州彻底沦为魏境。
而汉家天下十三州,大魏一家便独占其八。
第二百零二章:上元灯会
江东。
俗话说“过了初一,便是十五”。
年关虽然是家家户户最热闹的时候,但热闹的日子总是不久远,时间飞逝,转瞬间便已然临近了年关的尾声。
曹昂睡在庭院躺椅上,眯着眼在心中盘算着日子。
今天便是所谓的“十五”了,是上元节,也是他们留在江东的最后一天。
过了今天,他和孙尚香便得启程返回魏都了。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已经闲暇和安逸的太久了,若是再这么耽搁下去,恐怕自己父亲那边也要催促了。
就在曹昂思虑之间,却只见面前突然多了一道阴影。
曹昂睁开眼睛,却只见面前多了一道娇俏的容颜,此刻大眼睛扑闪之间,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曹昂嘴角微翘,坐起身来,很自然的伸出手臂,轻拉着孙尚香坐在自己腿上,问道: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孙尚香轻轻的点了点头:
“差不多了,是母亲帮我一起收拾的。”
闻言,曹昂不禁轻叹一声:
“岳母她老人家一定很舍不得吧?”
孙尚香点了点头,将脑袋埋进曹昂怀中,呢喃着说道:
“这些年来我远嫁北方,与母亲久不相见,如今短暂相聚之后便又要别离,她自然舍不得。”
曹昂心中默然,搂着她的纤腰,轻声道:
“我答应你,等将来天下平定之时,一定带你久居江东。”
孙尚香重重的点了点头。
似是感受到怀中人儿还久久不能释怀,曹昂便又说道:
“今天是上元节,听闻江东的晚会一向热闹,今晚上我陪你好好再玩一次,如何?”
闻言,孙尚香的美眸中顿时亮起一抹精光,抬头看着曹昂,惊喜的说道:
“当真?”
曹昂有些好笑,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娇臀,说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感受着臀部火辣辣的触感,孙尚香娇颜泛红,轻啐一声:
“坏家伙。”
曹昂笑了笑,倒是不甚在意,继续说道:
“若想去灯会,那便早些走吧,省的去晚了没什么好玩的了。”
听着曹昂又提起灯会,孙尚香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在心中估摸着时间,方才展颜一笑,点了点头。
说走就走。
二人很快便携手走出了孙府,赶往这建康城中最热闹的夜市而去。
尚未到集市,便已然能看到门口的人山人海。
只见集市内灯火通明,明明已经是黑夜,却依旧亮如白昼,到处都是小贩们的喧嚣声。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都是失传的有趣手艺,您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您捧个人场。”
“正宗的糖人手艺,惟妙惟肖,好吃又好看。”
“大伙都快来猜灯谜呀,猜对有奖,猜错也有乐,错过又要再等一年啊。”
“……”
听着一声又一声的吆喝,曹昂只觉得有些吵闹,但身边的孙尚香却偏偏是兴趣十足,左顾右盼的恨不能多生两双眼睛,瞧着这些东西都很是有趣。
“子修子修,我要猜灯谜。”
“好。”
“子修子修,我要吃糖人!”
“买。”
“子修快来,这儿的表演要开始了。”
“跑慢点。”
“……”
看着跑来跑去四处都要凑热闹的孙尚香,曹昂却也只是宠溺一笑,安心的跟在身后。
但很快,曹昂便又看见孙尚香耷拉着脑袋走了回来。
曹昂疑惑之余,微笑着说道:
“你不是说要看表演吗?怎么这么快?”
孙尚香有些幽怨的答道:
“突然发现每次过节来来回回好像都是那样,看多了也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曹昂伸手,轻揉着她的脑袋说道:
“那咱们回去?”
孙尚香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走吧。”
回去的路程总是很近,二人辗转之间,便又回到了孙府。
送着孙尚香回到房间前,曹昂驻足,笑道:
“还是老规矩,你睡大房,我睡侧房。”
“今晚记得早点休息,咱们明天一早就要启程了。”
嘱咐完后,曹昂转身便要离去,但却被孙尚香从身后给叫住了:
“子修。”
“嗯?”
曹昂回过头来,疑惑的看着她。
只见孙尚香偏过头去不敢看他,面纱下的娇颜也在房内灯火的余晖下映照的异样绯红。
“怎么了?”
曹昂重新走上前来,疑惑的看着她。
见曹昂走近,孙尚香的脑袋不禁更低了,玉手负后有些无处安放,小声的说道:
“那个……今日母亲问我……”
“什么?”
曹昂有些没听清。
但孙尚香却好似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来红着脸直视着曹昂说道:
“今日母亲问我……问我为什么跟你成亲这么久了……肚子还没有什么动静?”
“她老人家还以为是你那方面不行,所以才……”
“啥!?”
曹昂眼睛瞪得圆大圆大的,当即就坐不住了,着急道:
“不是,你怎么跟岳母大人解释的?该不会真的就这么说了吧?”
孙尚香红着脸吐了吐舌头,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曹昂当即就差没气晕过去了。
孙尚香见状,赶忙小声的解释道:
“那我总不能跟我母亲说咱们成亲这么些年来还没同房过一次吧……那样她非得跟我置气不可。”
曹昂悲愤道:
“所以你就牺牲了我的清誉?枉我一世英明啊。”
孙尚香赶忙顺着他的手臂,安抚赔笑道:
“别着急嘛,子修,这不是还有挽回的余地嘛……”
曹昂瞥了她一眼,绝望的说道:
“还能怎么挽回?”
闻言,孙尚香的娇颜更红了,低下头支支吾吾的说道:
“既然我母亲要消息,那给她一个消息不就好了嘛……”
听着孙尚香的解释,曹昂愣了一下,没有开口。
见曹昂久久没有开口,孙尚香以为曹昂真的生气了,赶忙抬头说道:
“子修你别生气,大不了我现在去找母亲解释清楚就是……啊。”
话还没说完,孙尚香便突然娇呼一声。
下一刻,孙尚香已然躺在了曹昂怀中,被曹昂凌空抱起。
看着怀中总是给自己使坏的娇俏人儿,曹昂瞥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道:
“敢说我不行?今夜就让你知道你的夫君到底行不行。”
听着曹昂霸道至极的语气,孙尚香并未出声反驳,只是红着脸低下脑袋,藕臂搂紧他的脖颈,。
曹昂理所当然的抱着她大步的踏入房门之中。
随着一声清脆的“啪”声响起,房门便已然被关紧。
而屋内,随着夜色愈发深沉,时不时传来一阵动人娇喘声与粗犷的呼吸声。
即使寒冬岁末,亦能感受到盎然的春意。
第二百零三章:离开江东
清晨。
随着第一缕阳光透进窗户映照起来,孙尚香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本想翻身的她却骤然感受到下半身传来的酥麻,强制性的停下了动作。
回想起昨夜的遭遇和疯狂,孙尚香的娇颜不禁又泛起一抹醉人的舵红,呢喃道:
“这坏家伙……真是好生厉害,难怪每次能让春华那么惦记。”
说话间,只见大门突然被推开了。
早已洗漱完毕的曹昂看着床上刚醒过来的孙尚香,走上前来戏谑的笑道:
“哟,咱们大小姐醒了。”
孙尚香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曹昂却不在意的笑了笑,伸手捋起她耳畔的青丝,柔声道:
“醒了就起床吧,太阳都要晒屁股咯。”
说着,曹昂就要起身为孙尚香收拾。
但看着孙尚香迟迟不动,曹昂不禁投来疑惑的目光。
孙尚香红着脸偏过头去,小声的说道:
“我、我动不了。”
曹昂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了过来,下意识的朝下望了望,随后神色错愕的看着她,显然觉得不可思议。
但曹昂这幅表情显然让这位枭姬很是羞恼,涨红了脸说道:
“谁让你昨夜那么用力,人家分明还是第一次……”
“而且到最后明明都向你求饶那么多次了,你这个坏家伙却还是不肯放过人家。”
听着孙尚香的羞恼的回答,曹昂嘴角的笑意却是愈发明显,耍着无赖说道:
“那我不管,谁让你在岳母面前乱说话来着,这就是下场。”
“你……”
孙尚香还想狡辩什么,但看着曹昂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又想起这家伙昨夜的威风,最终还是红着脸怂了下来,偏过头去小声的嘀咕道:
“本小姐不与你计较。”
曹昂却是莞尔一笑,哄着说道:
“好,那作为赔罪,小的就亲自伺候咱们大小姐洗漱,如何?”
见孙尚香久久不肯答话,曹昂也不在意,走到水盆前用毛巾反复湿润后,才重新坐到床边,仔细的擦着孙尚香的俏脸。
尤其是嘴角处,曹昂更是格外的认真,生怕露出什么破绽。
直到洗漱完毕,孙尚香娇躯的酥麻也渐渐的褪去了,这才在曹昂的伺候下重新坐了起来,穿衣穿袜。
不过,尽管她能下地了,但站起身来那一刻,这位红衣枭姬还是忍不住双腿发软,险些又倒了下去。
好在曹昂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这才不至于出洋相。
但对于曹昂的好心,孙尚香却也只是投来目光,恶狠狠的剐了他一眼。
反倒是曹昂一脸无辜的看着她,让后者终究是狠不下心来嗔骂他。
不过即使孙尚香能起床下地了,但这夫妻这人也并没有立刻离开房间,而是等着孙尚香能重新感受到双腿的知觉后,这才在曹昂的搀扶下打开了房门。
来到大堂,发现孙家人早已齐聚于此,似是等候多时了。
曹昂这才松开搂着孙尚香纤腰的手臂,走上前去躬身抱拳道:
“小婿曹昂,拜见岳母大人。”
吴国太笑着摆了摆手,问道:
“平常看贤婿你和我家香儿也不像是赖床贪睡之人啊,怎么你们今日起的这么晚啊?”
闻言,曹昂干咳一声,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回过头来笑意盈盈的看着身后的孙尚香。
孙尚香娇颜上好不容易才下去的红晕又一次再度泛起,恶狠狠的回瞪了他一眼。
看样子似乎在威胁着曹昂,只要他敢说出去,自己就掐死他。
曹昂清了清嗓子,这才强掩笑意着说道:
“回岳母大人,兴许是因为我们今天要离开的缘故,香香有些不舍,所以起的晚了些。”
吴国太这才恍然,但也没有嗔怪的意思,只是目光欣慰的点了点头。
这时,只听一旁站着的孙权疑惑的说道:
“小妹,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从刚才开始就表现的有气无力的?”
听着孙权的询问,孙尚香脸上的红晕愈发明显了。
此刻这位枭姬大人,恐怕早已经在心中把某个坏家伙来来回回骂了八百遍了。
但好在曹昂还算厚道,转身走到孙尚香面前,一边将她挡在身后,一边算是为她提供了个可依靠的地方,随后笑着说道:
“仲谋有所不知,适才香香起床后照例活动筋骨时,不小心扭到了自己的小腿,所以看上去才会虚弱了些。”
闻言,孙权这才恍然,皱眉道:
“小妹,你也是,要走要走了,怎么就不知道小心些。”
孙尚香红着脸低下头,将整个人都藏在曹昂身后。
吴国太笑着打着圆场,说道:
“好了好了,香儿今日就要离开了,就不要再责怪她了。”
“来,让母亲看看,要不要紧啊?”
说着,吴国太冲着孙尚香招了招手。
但孙尚香却并没有靠近,只是红着脸唯唯诺诺的说道:
“不、不碍事的母亲,想来在马车上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孙尚香的话让吴国太也没有多想,后者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好,眼看着你们就要走了,可不要在路上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孙尚香蚊子般的轻应了一声。
但约莫是这时,孙尚香眼角余光看到了身前一个劲在憋笑的曹昂,娇颜不禁更红了。
当下羞恼之余,不禁玉手微抬,在曹昂腰间某个柔软的地方小小的捏起一块,使劲一拧。
“嘶。”
曹昂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引起了身边几人的注意。
吴国太疑惑的说道:
“贤婿,你这是……“
还不待曹昂开口,便听孙尚香抢先一步说道:
“没事的母亲,想来也是我夫君不舍得您的缘故,对吧?”
说到最后,孙尚香扭过头来看着曹昂,美眸中杀气十足。
曹昂苦笑一声,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吴国太欣慰一笑道:
“舍不得的话,就经常回来看看。”
“如今这乱世,咱们一家人难得能无忧。”
曹昂躬身,抱拳道:
“小婿明白。”
吴国太起身,笑眯眯的说道: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就早点上路吧,马车我早就命人备好了。”
“听公瑾说你们并不打算大张旗鼓的,所以也就不派兵马护送你们了,你们路上小心,争取在天黑的时候赶到吴郡。”
闻言,孙尚香顿时一阵不舍,走上前来拉着吴国太的手臂,说道:
“母亲。”
吴国太拍了拍她的手掌,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跟她并肩往府外走去。
目送着这夫妻二人坐上了马车,吴国太又再三叮嘱了一番,这才不舍的摆了摆手。
马车悠悠的朝着城外赶去。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远方,这位老人脸上才涌现出一抹不舍的泪痕。
第二百零四章:荆州的古怪
江东。
年岁刚过,兴许是为了讨个新年好彩头,所以今日的江面格外的风平浪静。
曹昂站在甲板上,感受着微风拂面,嘴角不自觉的翘起一抹弧度。
扭过头来,看着还一脸闷闷不乐的孙尚香,不由得笑道:
“怎么?还没缓过神来呢?”
孙尚香瞥了他一眼,情绪有些低落的点了点头。
曹昂会心一笑,双臂搭在船壳板上,开口道:
“我有个提议,你要不要听听?”
孙尚香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说道:
“什么?”
曹昂回过头来,看着孙尚香笑道:
“当初从魏都离开时,我就说过此行不仅为了陪你回乡探母,更是为了陪你好好游历一番天下。”
“现在咱们的进程算起来勉强才过了一半,所以我建议你,与其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因为闷闷不乐而错过了各州地趣事,倒不如从此刻打起精神来,好好应对着咱们接下来的半数旅程。”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咱们又不是不回来了。”
听着曹昂的话,孙尚香不禁转过头来,抬眸看着他。
但看着曹昂那真挚且带着笑意的目光,孙尚香沉默许久,嘴角方才扬起一抹弧度,点了点头道:
“不错的提议,本小姐答应了。”
看着孙尚香似乎又恢复起了往日那个活泼的性格,曹昂莞尔一笑,指着西北两个方向,说道:
“那么决定一下?是去西边的荆州,一路从荆州北上汉中再到西凉和并州,最后从并州回去,还是再走一趟徐州?”
孙尚香毫不犹豫的回道:
“那还用说?肯定是荆州啊。”
“只有绕这天下一圈,本小姐这趟旅程才算得上圆满。”
看着面前红衣女子志得意满的样子,曹昂眼底的笑意愈发满足,宠溺的点了点头。
江风习习,吹动的人心神荡漾。
当船只从江东驶向荆州的港口时,便意味着这对年轻的壁人,已经抵达到了荆州这片陌生的土地。
虽说荆襄尚且有九郡,但作为荆襄九郡的首府夏口,自然有着荆州其他地区不曾有的繁华。
而那里,方才是曹昂与孙尚香此行的目标。
所以一上岸,二人便不做耽搁,入了城就买马车,一路朝着夏口而去。
而马车也终于在接连几天的奔波中,抵达到了夏口的城门外。
但就在即将入城时,曹昂却勒停了马车。
“怎么了子修?”
孙尚香掀起马车帘,疑惑的看着曹昂:
“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曹昂眉头微皱,思索着说道:
“夫人,这些天来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
孙尚香愣了一下,问道:
“什么意思?哪里不太对?”
“我是说荆州。”
曹昂目光直视着面前的夏口城,开口道:
“好像自从咱们入了这荆州的范围后,这些天来经历的每一个州郡,城门口大多都是入城的,鲜有人出城。”
“而且只要是出城,便会受到层层的盘问。”
“如今你看前面,这夏口城更是好像只有人进,没有人出啊。”
听着曹昂的话,孙尚香朝着面前的城门口投去目光,发现果然如他所说。
城门口人口马车无数,但却只有进的,没有出的。
孙尚香当即也疑惑了起来,说道:
“还真是哎,该不会是因为这荆州内部出了什么变故吧?刘表那老头不行了?”
曹昂思索片刻后便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不太可能。”
“如果是荆州刘表薨了,校事府那边肯定多少会有消息传过来,可我最近却没有收到任何关于荆州的奏报。”
孙尚香迟疑道:
“可他们不是已经封城了嘛,封城连带封锁消息,就算是校事府也不可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手眼通天吧……”
曹昂也觉得孙尚香说的有道理。
但话虽如此,却还是不能让他紧皱的眉头松懈下来。
曹昂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孙尚香犹豫片刻后,便又说道:
“要不……咱们就不入这夏口了?荆州现在既然是非多,那咱们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曹昂点了点头,轻叹一声:
“也只好如此了。”
说着,曹昂就欲调转马头,赶马车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但这时,大地却突然震动了起来。
对这种震动最为熟悉的曹昂几乎第一时间就眯起了眼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扭过头来对着马车后的孙尚香说道:
“有人来了,你先别出声,交给我来应付。”
看着曹昂如此严肃的样子,孙尚香也知道玩笑不得,当下点了点头,顺势重新放下了车帘。
曹昂背靠马车,脑海飞快的转动着。
果然,不到片刻的功夫,便只见身后涌来数十骑,轻而易举的将他们的马车围了起来。
看着坐在马车前打扮还算富贵的曹昂,数十骑中缓缓走出一骑,居高临下的质问道:
“从刚才开始就看你小子驾着车进也不进,退也不退的,到底想干什么?你究竟是何人?”
曹昂目光扫过周围一圈,随即便换上了笑脸,跳下马车来到那骑身前说道:
“回大人,小的是从北方来的商旅。”
为首一骑又问道:
“既是商旅,那来我荆州做甚?”
曹昂显然不是第一次应付这种场面了,熟能生巧的说道:
“回大人,是因为小的做惯了北方的生意,所以想着看能不能做点咱们南方的生意,从中图点小利。”
“来荆州只是因为小的曾无数次听闻,说荆州在咱们刺史刘表大人的统帅下,那是兵强将猛啊,百姓布衣们更是富庶,所以此行就是先探探路,寻摸着有没有机会在荆州和我老家那边倒腾点什么有趣的玩意儿,好用来养家糊口。”
“但不曾想,第一次来此就好像碰见了前面在封城?小的怕因此耽误了我在北方的生意,所以一时才犹豫不决,还望大人谅解啊。“
说着,曹昂便又对着为首那骑作揖拜去。
看着曹昂如此卑躬屈膝的模样,那荆州骑兵便也放下了戒心,开口说道:
“蔡将军有令,这段时间凡是进了咱们荆州地界的,都只许进不许出。”
“也算你小子命不好,既然被我们看见了,那就请吧。”
说着,身后的骑兵便让出一条路,直抵面前的城池。
第二百零五章:进城
闻言,曹昂假装为难,着急的说道:
“怎么会?大人、大人,小的就是做点小生意,而且北方的生意真的耽搁不得啊,要不您行个方便,就当今日没看见小的?”
说着,曹昂不禁靠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串闪闪发亮的的珍珠项链,就要往马背上那名骑兵首领怀中塞去。
骑兵首领干咳一声,厉声道:
“你这是干什么?快收回去。”
曹昂显然被“吓”了一跳,慌乱之间,连项链都掉在了地上。
见他害怕成这个样子,那名骑兵首领翻身下马,弯腰捡起项链后走到曹昂身前,好言劝道:
“倒也不是咱故意针对你,主要是因为这是蔡将军下的命令。”
“他作为荆州唯一的大将军,咱们这些做手下的,为了保住脑袋也只能听命行事不是?要是就这么公然放了你,等回头蔡将军怪罪起来,我们可如何是好?”
曹昂连连点头,目光呆滞,显然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那名骑兵首领见状,便又说道:
“你且宽心,要我说,其实你只要老老实实的跟我们进城,我保证你也在城里待不了几天。”
闻言,曹昂愣了一下,片刻后大喜道:
“当真?”
骑兵首领似乎知道很多内幕,笃定的点了点头:
“肯定的呀,既然你不是别家的探子,本大人也没有瞒你的必要啊。”
曹昂这才“松”了一口气,激动的点了点头。
那名骑兵首领欣然一笑,重新将手中项链递了回去,说道:
“喏,你的东西。”
曹昂赶忙又推了回去,作揖道:
“不敢不敢,小小礼物就当孝敬大人了,等回头进了城,小的还要有劳大人照拂一二啊。”
见曹昂如此“懂事”,那名骑兵首领也不再推辞,大大方方的将项链揣在怀中,拍着胸脯说道:
“你放心,等回头到了城内,本大人自然会吩咐下去,将一切都为你安排妥当的。”
曹昂赶忙说道:
“如此,那就有劳大人了。”
骑兵首领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重新走回去,翻身上马后说道:
“行了,我们也就不强行押着你了,你老实点跟上来吧。”
曹昂连连点头。
那名骑兵首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策马再度朝着面前的夏口城而去。
直到那些人彻底远去,曹昂才重新坐回了马车,目光深邃的看着面前的夏口城。
身后,孙尚香重新挑起车帘,看着曹昂犹豫着说道:
“我们真的要进城吗?”
曹昂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孙尚香银牙轻咬:
“可若是荆州真的有变……”
曹昂回过头来,微笑着说道:
“真到了那时候,我们也只能亮身份摊牌了。”
“放心吧,如今我大魏日益强盛,不会有事的。”
听着曹昂如此说,孙尚香也只能点了点头。
曹昂不再犹豫,驱驰着马车朝着夏口城内而去。
正如那名骑兵首领先前所说,他们进城之时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只是这进城之后,城内显然四处都弥漫着人心惶惶的味道。
眼看着天色已晚,曹昂最终将马车停在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客栈前,扶着孙尚香下车后,与她一同走入其中。
但就在即将踏入客栈内时,曹昂步伐却突然停了下来,扭头下意识的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只见那里急促间似乎有几道身影闪过。
曹昂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这时,只听耳畔传来孙尚香轻柔的声音:
“怎么了子修?”
曹昂方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笑道:
“没什么,走吧。”
很快,二人便来到了柜台前,看着忙碌着算账的掌柜,曹昂出声问道:
“请问,还有空房吗?”
“有有有,当然有。”
掌柜的很快就抬起头来,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咱们这刚好还剩下最后一间房,两位客官来的还真是巧啊。”
“一间?”
孙尚香愣了一下,抬头看着身侧的曹昂,不知为何面纱下的娇颜突然一阵发烫。
那名掌柜的见状,不禁疑惑道:
“看二位的样子,似乎是夫妻吧?怎么?难不成还要两间吗?”
话音刚落,便只见曹昂笑着说道:
“自然是夫妻,要一间。”
听着曹昂当即拍板就决定了,孙尚香面纱下的娇颜更红了,但到底也没出声反对什么,只是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那名掌柜的见状,当即喜笑颜开,搓着手说道:
“哎,上房一间,两位客官,楼上请。”
说着,掌柜的更是亲自带路。
曹昂身后,拉着羞涩的孙尚香一起上了楼。
等来到最里间的客房时,推开门,看着那还算干净和宽敞的房间时,曹昂方才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贯大钱,随手扔给了掌柜的,并说道:
“我们夫妇二人也赶了一天的路了,你们家若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尽管端上来吧。”
揣摩着那厚重的大钱,掌柜的脸上笑意更明显了,当即回道:
“哎得嘞,客官您稍等,好酒好菜马上来。”
说着,那名掌柜的便识趣的退出了房间,顺手的带上了门。
直到房间又只剩下二人,曹昂这才松了一口气,张开双臂倒在了床上,整个人都松泛了下来。
这时,曹昂眼角余光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孙尚香,不禁疑惑的说道:
“嗯?接连赶了这么多天路了,你不累吗?”
孙尚香红着脸,唯唯诺诺的说道:
“我、我……”
看着她那害羞至极的样子,曹昂当即就恍然了,重新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的走上前来,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
“夫人是在害怕吗?堂堂的江东枭姬,也有畏惧的时候?”
孙尚香涨红了脸,生涩的说道:
“谁、谁怕了?”
曹昂却是嘴角微翘,继续说道:
“既然不怕……那正好。”
“说起来自从离开江东后,这些天来咱们每天都疲于赶路,好久都没有好好亲热了,不如就今夜吧?”
说着,曹昂伸手,轻挑着孙尚香的下巴,无意识的渐渐靠近着。
孙尚香贝齿轻咬红唇,俏脸愈发滚烫,想起那夜的经历,自己的身体好像无意间又酥麻了起来,连双腿都渐渐没有知觉了。
就在孙尚香准备闭上眼睛安静等待的时候,却只听曹昂突然一笑:
“好了,不吓唬你了,看你那颤抖的样子。”
说着,曹昂便又重新起身,走到了一旁的窗户前,打开窗户吹着冷风。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孙尚香这才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
但不知为何,她的心底却偏偏又有些不舍,很不是滋味,所以只能暗自里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曹昂的目光不知是眺望着夜色,还是隐藏在夜色下的那几道身影,呢喃道:
“今夜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注定有人要睡不着啊。”
第二百零六章:蔡氏的谋算
荆州,夏口,州牧府。
一名妙龄美妇坐在床边,仔细的侍奉着躺在床上那已在迟暮年间的老人,一口一口的喂着汤药。
只听那名老人用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说道:
“琦儿、琦儿……”
听着那老人的呼唤声,坐在床边的美妇显然十分厌恶,但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幅关心的模样,说道:
“老爷,琦儿如今已经失踪了,还没找到呢。”
老人绝望的闭上眼,点了点头。
美妇见状,便又趁机说道:
“老爷,您好歹贵为皇亲国戚,是坐拥咱们荆州三十万水兵的一方诸侯,这久不立嫡子怕是不像话啊。”
闻言,老人重新睁开眼,看着床边的美妇说道:
“夫人,我刘表虽然老了,但还没糊涂,这嫡子不是早就立了吗?”
美妇蔡氏愣了一下,有些心虚的回道:
“是,您此前是立了嫡子,可如今琦儿不是失踪了嘛……”
刘表不再去看她,重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喃喃道:
“咱们的琮儿还年幼,以后再说吧,如今还是先找到琦儿要紧。”
见刘表死活不肯松口,蔡氏似乎也恼了,起身说道:
“琦儿、琦儿,您就知道琦儿,难道琮儿就不是您亲生的吗?”
刘表没有答话,只是缓缓的闭上眼摇了摇头。
蔡氏见状,也只能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然而蔡氏刚出门,便只见一名甲士飞快跑来,跪倒在地说道:
“报——”
“启禀夫人,蔡将军于堂前求见,说是有要事与您相商。”
蔡氏深吸一口气:
“知道了,告诉他,我这就去。”
“诺。”
那名甲士起身,飞快的跑回去传话。
蔡氏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后空荡的大殿,咒骂道:
“老东西,你还当真是无情。”
说完,蔡氏便不再停留,大步朝着堂前而去。
而此刻大堂中,坐在客位上才刚端起茶杯的蔡瑁正准备品茶时,就看见自己的姐姐正一脸怒气的从门外走来,不禁笑着问道:
“这又是谁惹姐姐生气了?竟然动这么大的肝火。”
蔡氏恼怒的说道:
“除了你那个老不死的姐夫以外,还能是谁?”
“老东西真不识抬举,每次想让他立琮儿的时候,他总是推辞,我的琮儿不好,难道那该死的刘琦就好吗?”
见蔡氏生气至此,蔡瑁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姐姐啊姐姐,真不知道你在较个什么劲。”
“如今那老头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刘琦又失踪不见,等咱们找到他的时候,这老家伙还不知道能不能撑住那最后一口气呢。”
“介时他一旦没了,刘琦、刘琮二子又都在,肯定会引起荆州朝堂上一阵波澜的。”
“到了那时候,我蔡氏乃是荆州名门,你弟弟我手上更是握着这荆州三十万水兵的兵权,琮儿有咱们的支持,想立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听着蔡瑁如此笃定自信的话语,蔡氏那颦蹙的眉头却并没有松缓多少,而是语重心长的说道:
“咱们家虽然是荆州名门,一家独大,可到底也不是唯一啊。”
“像那黄家、庞家、杨家……几乎也都是咱们荆州实打实的世家,虽说势力小比不上咱们,可若是联合起来,也不容小觑啊,若是有他们支持刘琦,我担心……”
“所以啊,凡事还是得有个名正言顺的好。”
见蔡氏如此忧心忡忡,蔡瑁似乎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不由得点了点头。
蔡氏轻叹一声,也不在这个话题多做纠缠,看着蔡瑁说道:
“对了,下人来报,说你此行有急事找我?到底什么事?”
蔡瑁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赶忙说道:
“姐姐,是我手下负责监视江东那边的探子。”
“江东?”
蔡氏黛眉蹙起,心生疑惑:
“江东与咱们荆州一向是有世仇的,你派人防着点也是应该的,只是江东那边能有什么动静?”
蔡瑁摇了摇头,同样皱眉道:
“具体情况探子回报的也很模糊,军情方面什么内容我就不跟你详尽解释了,只是大意上说是今年年关好像在江东看见了他们昔日大小姐的身影。”
“江东的大小姐?”
蔡氏呆在了原地,喃喃道:
“你是说孙坚那老儿的幼女?她不是用作联姻被嫁给了北方的曹家吗?”
蔡瑁点了点头:
“话是这么说,可关键是今年有人不仅看到她回江东了,在她身边更是多了一名陌生的男子。”
“陌生的男子?你是说那曹操的长子曹昂?”
“咱也不知道是不是,咱也没见过那曹家世子啊。”
“一定是他,孙曹联姻之后还能出现在那小丫头身边的……也只能是他。”
想到这,蔡氏不禁站起身来,于堂内不断踱步,低头思索着:
“可问题是,北方那边也没传出来什么消息说曹昂离开了魏都啊?就算他被废了,也应该很被曹操看重才是啊,曹操那家伙怎么会允许自己的继承人这么悄无声息的跑出自家的地盘?”
听着蔡氏的分析,蔡瑁也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侧回道:
“所以啊,小弟我这些天一直着重留意着江东那边的动向,直到近来收到消息,说那两人疑似入了我荆州的范围之内,如今就在咱这夏口城中。”
闻言,蔡氏转过头来,看着蔡瑁呆呆的说道:
“在咱们这?”
蔡瑁点了点头:
“因此我就想着来跑来告诉姐姐一声。”
“您跟在那老家伙身边也许久了,多少对如今这局势也能参透一二,弟弟愚钝,想与您商量一下我们到底要如何应对这二人。”
“是视而不见?还是主动跟已在北方称雄的曹家示好?又或者……”
蔡瑁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凶色,做出了个抹脖的手势。
但他的话音刚落,便遭到了蔡氏的立刻反对:
“不可。”
“纵使如今曹昂被废,但他依旧却是诸曹夏侯二代中唯一被曹操那老家伙看重的。”
“如果贸然杀了他,恐怕会立刻得罪已经统一北方的曹操的。”
“如今咱们荆州已然跟江东立下了世仇,若是此刻惹上北方的曹家,恐怕我荆州祸事当真是不远了。”
蔡瑁应允道:
“那咱们是装作看不见?”
蔡氏沉默思虑良久,没有答话。
直到良久,她的美眸中突然亮起一抹精光,抬头看着蔡瑁,语气难掩兴奋的说道:
“为什么要装作看不见呢?”
“咱们不是一直想让那老家伙立琮儿为荆州之主吗?或许这曹家世子可以助咱们一臂之力。”
“弟弟,你这些天先好好观察一番,如果真的是曹昂,那便按我的意思,由你带人亲自去拜见一趟这被废了的曹家世子。”
“诺。”
第二百零七章:不去
夏口,客栈。
孙尚香百无聊赖的趴在床上,玉手托香腮,歪着脑袋看着端坐在案桌前书写着什么东西的曹昂,开口道:
“子修,你说咱们到底要被困在这荆州多久啊?”
曹昂专注于手中的笔墨,头也不抬的笑了笑:
“怎么?这就忍不住想离开了?当初不是你说要来这荆州玩的吗?”
见曹昂提起此事,孙尚香顿时便耷拉下了脑袋,幽怨的说道:
“那人家不是也没想到这荆州竟然会被莫名封城嘛……哪儿也不让去,若是再这么被堵下去,我怕我会忍不住跑去州牧府,掀了刘表那老家伙的摊子的。”
听着孙尚香抱怨的话语,曹昂会心一笑,收起笔墨,抬头看着她,柔声叱道:
“女儿家家的,哪来这么多粗鄙之语?”
孙尚香没有答话,就这么幽怨的看着他。
曹昂一边起身走到窗边,一边笑着说道:
“放心,照如今这局势来看,不会被困太久的。”
“至少……咱们不会被困。”
孙尚香有些没明白曹昂的意思,正打算追问的时候,却只见窗边的曹昂轻哨一声。
很快,天空骤起一声尖锐的鸣叫。
眨眼间便有一只白羽之鹰缓缓落下,跳动在曹昂的肩头。
曹昂轻抚着它的白羽,将手中的刚刚写好的白纸捆扎在它的腿上,而后臂膀一震,重新放飞了它。
只见那白羽之鹰很有灵性,在盘旋于曹昂头顶上方数圈后,便径直向北而去。
直到目送着那白羽之鹰消失于视线中,曹昂这才重新关上了窗户,疲劳的活动着筋骨,走到了床边。
床上的孙尚香很有眼色的迅速起身,给他让出了位置。
看着曹昂坐在床边,孙尚香便主动坐在他的身后,一边给他捏着肩膀,一边柔声问道:
“子修,你刚才送出的信是给小白的吗?”
曹昂点了点头,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校事府每日陈情而已。”
孙尚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道:
“对了,那你刚才说咱们被困不了这荆州太久是什么意思啊?”
曹昂没有立即答话,而是闭眼向后倒去,躺在孙尚香怀中。
孙尚香见状,倒也像是习惯了,主动向后坐去,玉腿伸直,让曹昂的脑袋能舒服一些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感受着后脑勺的柔软,轻嗅着那淡淡的诱人体香,曹昂抿嘴笑道:
“夫人啊,难道你还没注意到吗?”
“自打咱们进了这夏口城,便一直有人在暗处盯着咱们,阴魂不散的,我敢打赌,八成是那蔡瑁的手下。”
“虽然不知道咱们的行踪究竟是什么时候暴露的,但那荆州的蔡瑁,绝对已经注意到了我这个曹家世子以及你这个江东枭姬了。”
孙尚香这才恍然,一边伸手轻抚着曹昂的脸庞,一边说道:
“难怪自从你进了这荆州,一路上也不联系麾下校事府的人,只是每日一信像远在魏都的小白汇报着自己的位置和状况。”
曹昂笑了笑:
“保险起见,也是为了咱们的安全嘛。”
说着,曹昂便伸出三根手指,语气笃定的说道:
“三天。”
“我敢保证,不出三天,那蔡瑁必定会带着麾下的兵马前来见我。”
看着曹昂如此信心满满的样子,孙尚香却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就是喜欢曹昂这般运筹帷幄于心中的自信样子。
见孙尚香笑了,曹昂也笑了笑,不再开口,而是安静的享受着这乱世中,身处异地时难得的宁静时光。
时间飞逝,三天时间眨眼便过。
正如曹昂所预料的那般,两人被困的前两天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每日于房内不是奕棋便是嬉戏打闹,好不快乐。
而当时间进行到第三天时,午后的宁静时光却在楼下一阵急促的呼喝声中被打破。
身处房内的二人虽然不知道楼下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根据门外传来的呼喊声,也能推断出一二。
“哎哎,各位官爷,您要找的那对男女便是此处了。”
“小人不便进去,便先行告退了。”
“……”
随着那掌柜的声音落罢,曹昂便能听见自己的房门已然被敲响。
看了一眼端坐在床边对着自己点头的孙尚香,坐在窗台上的曹昂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请进。”
很快,大门被推开,走进来一队带刀披甲的士卒。
曹昂二人似乎并不意外,依旧坐在原地,也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
士卒中为首一人看起来也很是老练,目光飞快的扫过了整个房间一眼。
虽然很是惊讶于床边那脸上戴着面纱的红衣女子的成熟气质,红鸾锦绣,英姿飒爽之余亦有几分知性之美,但也仅限于心中,目光一扫而过便又来到了坐在窗边的那名黑衣青年身上。
当下,只见他上前一步,低头抱拳道:
“敢问阁下可是当今的魏国公的世子,曹家的曹昂?”
曹昂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
一时间,倒是让那士卒首领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曹昂见状,方才笑道:
“是曹昂,但不是魏公世子。”
“魏公当着天下人的面已经将我这个世子给废了,诸位难道不知吗?”
“这……”
士卒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那士卒首领知道如何应对,又说道:
“阁下既然是曹昂公子,那便请吧。”
曹昂眉毛一挑,神色不变道:
“去哪?”
士卒首领抱拳道:
“荆州大将军蔡瑁有请公子前往州牧府一叙。”
“不去。”
曹昂干脆利落的回了一句。
士卒首领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曹昂竟然拒绝的这么果断,当下似是觉得曹昂误会了什么,便又继续抱拳说道:
“公子不要误会,大将军请你过府一叙是有要事找您相商,并不是要对您怎么样。”
曹昂也不再去看他,而是目光望向窗外,淡淡的说道:
“我跟你们大将军素未谋面,有什么好商量的?”
那名士卒首领汗颜道:
“想来、想来应该是因为如今这天下格局吧?”
“格局?我大魏势力在北方,你们荆州在南方,更不可能了。”
曹昂拒绝的一次比一次干脆。
见他就是死活不肯答应跟自己走,那名士卒首领似乎也急了。
若不是临行前蔡瑁下了死命令,务必要好言相劝请曹昂过去,否则他还真可能命令手下人干脆利落的将他捆过去了。
一想到这,士卒首领不禁咬牙,似乎也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单膝跪地说道:
“公子,这是大将军的命令,还请不要为难在下。”
闻言,曹昂笑了笑:
“既然蔡瑁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请我过去,那想来应该是有求于我了?”
“那就烦请大人回去告诉他,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是该他蔡瑁来见我,而不是我曹昂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