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脸上堆笑，如同菊花一般的李成栋，李岩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对。虽然，与无耻之人打交道，李岩不是第一次，比如丁魁楚；与汉奸打交道，也不是第一次，比如洪承畴。但与一个无耻到极点的汉奸打交道，却是第一次。虽然李岩不想要这个第一次，但这个最无耻的汉奸却自己跑到了李岩的面前。
李岩却在沉思，面沉如水。
其实李岩对于李成栋的观感很是复杂。李成栋是毫无疑问的汉奸，但是李成栋是个极为复杂的人物，一生反复，比吴三桂有过之而无不及。历史上，李成栋同样出身于李闯的起义军，绰号“李诃子”，长期跟随李自成的部将高杰。后来随高杰投降南明，清兵南下时，李成栋奉高杰的妻子邢氏投降了清朝。
清军占领南京后，清军基本上已经控制了江南。多尔衮激动之下下达剃发令，激起天下汉民尤其是江南的激烈反对，嘉定起义就是其中一个代表事件。却由此引来了刽子手，满清吴淞总兵李成栋引发的“嘉定三屠”。李成栋也因此“赫赫”功劳，被提拔为江南巡抚。不久，李成栋的灭明之功臻至高峰，射杀隆武帝与生擒隆武帝的弟弟绍武帝。
但随后也自认满清对自己不公，奋而叛清归明，以广东全省反正，最后也死于与满清对阵之中。或许，只有自私与贪婪才能说明他的所有作为吧。这也是李岩起初不想早早参战而是寄希望于李成栋反正的原因所在。李岩一直在思考着李成栋的作为，以及自己对他采取的对策，脸上自然不会闪现什么笑意。
不过李成栋面对脸色阴沉的李岩，却是心头猛跳，“难道，李岩不打算接受我的投降？太糟糕了，听说李岩在大明爱民如子，我却在嘉定……哎，真不应该如此草率的投降啊。”不过表现的却是更加恭敬，点头哈腰的谄笑着说道，“败军之将李成栋见过大明最富盛名的骠骑大将军，琼国公。”一揖到地。最后，见李岩依然是定定的看着自己，觉得似乎自己的姿态依旧不够低，甚至将满清那里学到的叩拜礼也用上了，直接跪倒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
李岩长叹一口气，“李成栋，你曾是高杰的部下？”
一听李岩提到高杰，李成栋心神有些放松下来，“是的，小人也曾经是兴平伯的属下，对兴平伯十分尊敬。”
李岩依然不假辞色的模样，“可是，兴平伯死于与满清对阵之中，你呢？”
李成栋再次跪倒，“成栋汗颜，愿以余生洗清从前之罪。”
李岩冷笑，“人有罪，都说是以死谢罪，你为何不如此一说？”
李成栋抬起鲜血淋漓的额头说道，“成栋无能，亦有五千余部下，平素桀骜不驯，若成栋身死，恐他们会引起纷争。”
“你在威胁本国公？”对于这样的狡诈之徒，李岩也不惜亮出自己的身份。
“成栋不敢威胁国公，成栋知道，若国公不愿意接受成栋的投降，成栋唯有一死，然成栋死不足惜，却担心国公此举，会让原本还可能再次意图盼归大明的满清汉兵心存疑虑。”李成栋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生存的机会，将自己最大的依仗也说了出来。
确实，李岩虽然不喜欢李成栋这样的汉奸，但却不好在他们投降的时候随意杀害，因为，他们此时是大明与满清同时拉拢的墙头草，任何一方失去他们，都有此消彼长的危险。
见李岩似乎有所触动，李成栋心中送了一口气，说道，“成栋也明白自身，愧对汉家百姓，愧对大明朝廷，若深论，可谓数典忘祖之人，午夜梦回，也总有恍惚不知如何自处之感。”李成栋露出彷徨与自责杂糅的表情。
李岩说道，“我若接受你的投降，你该如何表明自己的心迹呢？”
李成栋说道，“国公但有差遣，成栋愿赴汤蹈火。”
“仙霞岭，你可愿往？”李岩面带戏谑。
李成栋脸色一变，“此时的仙霞岭，虽然驻扎的清兵不多，但也是三千满清的最精锐部队，满汉八旗兵，又是驻扎在易守难攻的仙霞岭上，自己如何对敌？”但见到李岩的表情，李成栋知道，自己若是不这么做，当场就是一死。
想到这里，李成栋突然解掉了上衣，露出浑身疤痕的上身，“李成栋曾经是一名悍不畏死的土匪，也曾是卑躬屈膝的奴才，但今日，要做一个站着的、堂堂正正的人。成栋，愿和自己的五千弟兄一道，喋血仙霞岭，让大家知道，我李珂子，死时，也是个汉人。”
不过，明军进攻仙霞岭的时间被推后了半个月时间，时间已经推移到了1649年7月中旬，李成栋的五千兵马在前，李岩的部队居中，随后就是郑成功的军队，一路浩浩荡荡的开赴西北方向。
沿途民众如见亲人，沿途接近全身所有劳军的不在少数。李岩就接受了一对花甲老人送上的红糖水鸡蛋，这是这对老夫妻仅有的财产，一只芦花鸡珍贵的产出，这对老夫妻自己都舍不得吃，平时偶尔给自己唯一的小孙女吃，大部分都积攒起来用来换盐等必需品。但为了见一见大明所谓的战神，守护神，大明的郭令公，却将这宝贵的鸡蛋，更宝贵的红糖，煮了红糖鸡蛋，给李岩等高级将领送上，只为了李岩等人能够给自己的儿子媳妇报仇，因为，自己的儿子媳妇就是牺牲在清军的屠刀之下。
看着面前衣衫褴褛的爷孙三，李岩自诩坚强，前世遍历世界万事，今世也是南征北战的将军，却也忍不住眼眶通红，哽咽着吃了这个鸡蛋。同样的，身边的郑成功与李成栋也吃了他们平时不屑一顾的糖水鸡蛋。
爷孙三外面，再远处，则是更多衣衫褴褛但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向明军的普通汉人百姓。
李岩显然还是希望坚定李成栋的决定，转向李成栋，“李成栋，面对如此百姓，你有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