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特级教师【06】井宿同学,民间传说
自墨倾夺得市第一和特等奖后,学校里非议她的声音就少了许多。
高考临近,同学们都将心思放到学习上。
课间休息时,教室里都显得寂静,一个个埋头做题。
上午最后两节是语文课,宋一源提前五分钟来到教室,目光扫视一圈后,就径自来到靠窗的后座——也就是墨倾这一块。
他是来找江齐屹的。
“宋老师。”
虽然在江齐屹心里,宋一源非常偏心墨倾,但大丈夫宽宏大量,他不会因此不敬宋一源。
宋一源锁着眉,问:“井宿今天又没来上课,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江齐屹略有惊讶:“他不是请的病假吗?”
“他在球场上强壮得跟头牛似的,请病假都请了快一周了。”宋一源问,“你不是跟他关系好么,有没有什么内情?”
江齐屹茫然摇头:“没听他说。”
宋一源打量他:“真没有?”
江齐屹肯定道:“真没有。”
“行。”宋一源颔首,没有再逼问。
“你是担心他那个赌鬼爹吧?”江齐屹琢磨出什么,恍然道,“他确实被他的酒鬼爹揍过,但那是三年前了,现在他爹要动手,只有被他揍的份。”
宋一源仍是不放心,但眉眼压了情绪,说:“行。”
“说谁呢?”
大冬天的,沈祈咬着一根雪糕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两个,分给了前座的墨倾和闵昶。
江齐屹看着她,眼神控诉。
沈祈摊了下手,表示没你的份。
“大冷天的少吃这些。”宋一源操心地说了一句,然后回答沈祈,“我们在说井宿。”
沈祈踢开凳子,走进去,做下来,疑惑:“他不是比我们高一年级吗?”
宋一源解释:“他去年没考试,复读了。”
沈祈问:“为什么?”
宋一源说:“被人揍进医院,错过了高考。他现在复读,就进了我们班。”
沈祈:“哦。”
她来上课也有一两个月了,但没观察过其余同学,更没有发现井宿的存在。
“你以前认识井宿啊?”宋一源狐疑地问。
“他经常在离子巷那边晃,见过几次。”沈祈没有遮掩,实话回答。说完,她咬了一口雪糕,看得宋一源牙齿打颤。
年轻就是好。
宋一源又瞥了眼一边吃雪糕一边看书的墨倾和闵昶,摇了摇头,叹息着走上了讲台。
*
天黑得越来越早。
放学后,校园倏然被寂静笼罩。墨倾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手里捏着一张书单,她借着路边灯光浏览着。
一辆车从她身边路过,响了两下,随后停了下来。
墨倾驻足。
下一刻,便见车窗滑落下来,宋一源探出头:“你怎么还没走?”
“找章老师请教一点问题。”
章老师,教历史的。自竞赛结束后,墨倾又捡起历史书,时不时去找章老师。
“澎忠来接你吗?”
“没让他来。”
宋一源看了眼腕表,招呼道:“上车,我送你去地铁站。”
墨倾没有拒绝,将那一张书单折叠好,走到副驾驶旁,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宋一源发动了车,好奇地问:“你还在查故人吗?”
“嗯。”
“谁啊?”
“你不知道。”
宋一源没有沮丧,自我调侃道:“行吧,专业不对口。”
墨倾扣好安全带,随口问:“你怎么才走?”
“加班啊,学习委员的成绩下滑了,家长给我打电话分析了一个小时。够累的。”宋一源说,“我待会儿还得去家访,不到半夜都回不了家。”
“家访谁?”
“井宿啊。”宋一源啧了一声,“这小子请了病假,几天没来学校了,我去看一看。你知道他吧?”
“嗯。”
上午宋一源跟江齐屹、沈祈聊天,墨倾虽然没有搭腔,但都听到了。
宋一源抱怨:“没一个省心的。”
沉吟两秒,墨倾眯眼瞧着窗外飞舞的雪花,不疾不徐地说:“我跟你一起。”
“哈?”宋一源匪夷所思道,“你去做什么?”
“关爱同学。”墨倾随口找了一个理由糊弄。
舔了舔唇角,宋一源跟瞅鬼怪似的瞅着墨倾:“你认识他吗,就关爱同学?”
“我对所有在离子巷鬼混的学生都有兴趣。”墨倾翻开一本书,不紧不慢地找到先前夹页的地方,“开你的车。”
宋一源心情莫名且复杂。
不一会儿,他将车停了下来。
墨倾抬起眼帘,侧首看他。
宋一源瞧了眼街上的各种小吃摊,问:“你饿了吗?”
墨倾:“……去买吧。”
宋一源去买了些吃的,二人在车上解决了温饱问题,然后由宋一源开着车,前往井宿家的住所。
半个小时后,道路两旁的景色突变,高楼大厦变成了矮小的房屋,宽阔平坦的道路也成了狭窄颠簸的小道,刚够两辆车同行。
“这是哪儿?”墨倾被外面的景色吸引了注意。
“城中村,这里是以前的农村。”宋一源说,“井宿父亲嗜赌,五年前,他把家中房车都输光了,老婆跑了。他没钱,就带着井宿住进了这里,房租很低。”
墨倾单手支颐:“哦。”
“江齐屹说,井宿是自己打工赚钱读书的,他父亲一分钱都给不了他。”
墨倾说:“比闵昶好点嘛。”
宋一源怔了下,摇了摇头:“不一样,不是谁都有闵昶的能耐。”
光是闵昶的学习能力,就是一般人望尘莫及的。像墨倾、沈祈、闵昶这样脑袋灵光、一点就通的人,都是受到老天馈赠的。
墨倾不置可否。
不一会儿,宋一源将车停到一栋三楼自建房外。
他看了眼二楼,发现某间房亮着灯,便道:“应该在家。你要一起上去吗?”
“嗯。”
墨倾将书本合上了。
推开车门,风裹着雪粒子飘过来,墨倾眯了眯眼。雪下得大了一些,气温也更低了。
宋一源穿着一件大衣,下车时还是被冻得一个哆嗦。他关上门,瞧见衣着单薄的墨倾眼皮都没眨一下,皱眉问:“你不冷吗?”
“不冷。”
不冷就不冷吧。
反正在宋一源的概念里,墨倾不是以常人数据来衡量的。
“在二楼。”宋一源看着敞开的楼梯,“直接上去吧。”
找到一扇门,宋一源仔细核对了地址,然后屈指敲门。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原本还亮着灯的房间,蓦地一暗,里面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敲门的动作一顿,宋一源摸不着头脑,莫名地问:“灯怎么熄了。”
“很明显,”墨倾活动了下脖子,往后退了一步,“债欠得太多了,想跑。”
宋一源一怔,预感不对劲,张口:“你想做什——”
话未说完,就见墨倾一脚踹在了大门,只听得“嘭”地一声,门倏地弹开,狠狠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下一刻,墨倾进了门。
宋一源震惊了半秒,整个人都麻了,无语地跟在墨倾身后。
墨倾径直步入一间卧室。
宋一源跟到卧室门口时,只见有道身影已经爬上了窗户,而墨倾如一阵闪电般来到窗前,拽住已经准备往下跳的人的后衣领,直接把人拽回来,一把按在地面。
然后,就是一阵惨叫声。
“……”
宋一源的内心是绝望的。
——他的饭碗在走失的边缘。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等我有钱了我肯定会还的……”一个中年人趴在地上求饶,看都不敢看墨倾一眼。
屋内一片漆黑。
墨倾就站在中年人旁边,窗口灌进来的风荡起她的校服衣摆。她冷冷看着匍匐在地中年人。
“听说你儿子有钱,”墨倾像个不近人情的杀手,语气狠厉,“他在哪儿?”
中年人听到这声音时一愣:“你是女的……”
未等他说完,墨倾就弯下腰,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将他的脸砸在地面,挤成了饼。
墨倾冷声问:“说不说?”
“我说我说。”中年人瑟瑟发抖,连忙道,“他这几天早出晚归的,但我知道,他在离子巷的九层台。那是一家书店。”
“你最好没说谎。”
话音落,墨倾松开他。
然而,正当中年人欲要继续求饶时,墨倾一个手刀砍在他后颈,人卡了一下,就此昏倒在地。
嫌恶地瞥了眼这个满身酒味的中年人,墨倾站直了身子,往门口瞥了一眼,随后大步走过去,说:“走吧,九层台。”
“你这样,不太合适吧……”宋一源已经头疼该如何写观察日记了。
“你奢望一个嗜博的人热情洋溢地招待你吗?”墨倾扭动着手腕,理直气壮地说,“你要好好跟他沟通,容易被他捏住把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要惹他不高兴,他能让你丢饭碗。”
“你说的也没错。”宋一源被她说服了。
虽然墨倾的手段过于粗暴,可是墨倾扮演的是“催债”的角色,没有露脸和公开身份,不会给他们惹来麻烦。
另外,墨倾问井宿下落时,是冲着“要钱”去的。
省得井宿父亲挨了一顿打后,等井宿回来,又把责任归咎给井宿,给井宿找不痛快。
——没想到墨倾在短时间内能把事情考虑得如此周全。
思考了一番后,宋一源决定在观察日记里好好夸一夸墨倾。
*
再次回到车上时,已经快八点了。
宋一源扣好安全带,问:“你还要跟着去离子巷吗?”
“去。”
“江刻不会说你什么吗?”
“不会。”
“他对你可真宽容。”
宋一源一直没想明白,江刻不是第八基地的人,为何会对墨倾这么好。
难不成真如霍斯说的那样——江刻中邪了?
将问题抛在脑后,宋一源将车开往离子巷。
这里离离子巷很近,不到二十分钟,宋一源就循着导航来到离子巷,绕了大半圈后,终于见到了“九层台”的招牌。
九层台是个两层楼的书店,外面挂了一个木牌牌,是用毛笔字写的,天一黑,只能借着霓虹灯光勉强辨认。
宋一源在附近兜了好几圈才找到这牌子。
“到了。”宋一源松了口气。
“下车。”
墨倾像是个吩咐人做事的,淡淡地扔下两个字,就推开车门走了下车。
宋一源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跟在墨倾。
进来书店大门,里面一派寂静,听不到一丝人声。扫视一圈,墨倾发现一楼没有一个客人,唯有一个活人,正坐在前台看书。
那是一个老人,已过花甲之年,头发花白,留着长长的胡须,倒有几分儒雅之风。
“是来买书的吗?”见到墨倾和宋一源,老人将书放下,跟他们说,“一楼教科书、辅导书、畅销书,二楼国内外名著和古籍。”
宋一源这次抢在墨倾前面,主动说明来意:“你好,我们找人。”
“找井宿吗?”老人的目光在墨倾的校服上停顿须臾,继而疑惑地问,“你们是?”
宋一源介绍道:“我是他的班主任,叫宋一源,她是我们班同学。”
“这样啊,为了他翘课的事吧?”老人松了口气,和颜悦色道,“他就在二楼呢,为了一个民间传说,在店里待了好几天了。”
说着,老人摆摆手:“赶紧把他带走吧,人都魔障了。”
“行。”
宋一源点头,随后想上二楼。
但是,墨倾却仍旧站在原地,问老人:“什么民间传说?”
第077章 特级教师【07】神奇药方,人人抢夺
“什么民间传说?”
老人没想到墨倾会追问,怔了一下。不过,他打量了下墨倾,觉得小孩好奇心强是正常的,便如实说了。
“是说,百年前有一个神医,没有名字,却留下无数传说。据说,他在消失之前,曾写下十张药方,每个药方各有奇效,可治疑难杂症,得知价值千金,如今流落人间,被一些信此传说之人觊觎。”
宋一源中肯地评价:“听起来不靠谱。”
他没有接触过中医,不知道这些传说。不过,他对“百年前”和“神医”皆很敏感,下意识就想到墨倾,于是朝墨倾投去目光。
墨倾用后脑勺对着他,看都没看一眼。
“还有更不靠谱的。”老人捋了捋胡须,叹息一声,“传闻,这十张药方写在特殊的材质上,字不留痕,难以销毁。得此药方,需过经过二十一道工序,才能令药方浮现。”
宋一源追问:“什么工序?”
“不太清楚。”老人摇了摇头,“我好像在书里看到过,但时代久远,记不清了。”
墨倾朝头顶天花板瞥了眼,神情若有所思,问:“井宿是在找什么,神医传说、神秘药方,还是完整工序?”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是听我提到这传说后魔障的。”老人说。
“谢了。”
墨倾扔下两个字,随后前往楼梯。
宋一源跟在她身后,气场被压得死死的,就像是一个随从。
走到拐角时,宋一源蓦地大步跨了俩台阶,来到墨倾身边,压低声音:“老实说,我一开始就觉得你跟来不对劲,你到底想做什么?”
墨倾淡淡道:“不知道。”
宋一源拧眉:“不知道?”
墨倾说:“还在探索阶段。”
宋一源一脸的莫名其妙。
事实上,墨倾并没有糊弄他。
她做这一切,所有的动机,都来源于灵异部门的新任务。偏生新人物没讲明内容,只说了个线索,她只能先搜集信息再说。
她没别的事可做,也不怕浪费时间。
何况,她的直觉素来敏锐。
“那个民间传说呢,神医是在说你吗,药方是真的吗?”宋一源抬手摸着下巴,仔仔细细地瞧着墨倾。
“我说了不算。”墨倾懒声问,“问题是,你信吗?”
——你信吗?
一句话把宋一源问倒了。
墨倾没再同他闲聊,继续沿着楼梯往上走。
走出狭窄逼仄的楼梯,映入眼帘的,是简单的几排书架,书不多,分了两个区域,左右各一个,且有休闲区和阅读区。
一目了然。
二楼有两个人,一个坐在阅读区的沙发上,可见半个侧影,正在看书。一个坐在休闲区的吧台前,穿着店员的制服,也在看书。
宋一源扫视了一圈,径直朝吧台走去。
墨倾则是没有动,目光定在沙发上须臾,掏出手机,给江刻发了一条消息。
【墨倾】:江——
没几秒,就见沙发上的男人动了一下,拿出手机瞥了眼,继而朝这边看过来。二人目光对视的一瞬,墨倾看清了他眼里的无语。
今日的江刻,还是那一身休闲衬衫的装扮,但没那么一丝不苟,没领带,解开衣领扣子,衣袖挽到手肘处。
他翘着腿,手里拿着一本书。
片刻后,江刻将视线一收,微垂着眼,手指轻点着手机屏幕。
不一会儿,墨倾收到一条新消息。
【江刻】:老板。
扫了眼消息,墨倾把手机一收,转身走向吧台。
此时,宋一源已经来到吧台前。他的阴影落下的那刻,井宿就察觉到他的存在,刚欲抬头说话,他就见到宋一源的长相,顿时失了声。
“带病打工还要看书?”宋一源三指一捏,将井宿手中的书拎过来,身形斜倚着吧台,一边快速翻书一边调侃,“不错不错,好榜样啊。”
陡然见到宋一源,井宿只是愣了一瞬,旋即,好看的眉眼就覆上一层冷意。
他冷邦邦地开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宋一源将书合上,吊儿郎当地说:“怕你把学校忘了,喊你回去上课。”
井宿看着他手中的书,不说话。
被井宿瞧了一会儿,宋一源觉得挺没意思的,将书还给了井宿。
宋一源手肘横在吧台上,打听道:“听说你以前是宋江河那个班的?”
听到“宋江河”三个字,井宿的表情倏然一变。
井宿神情更冷了。
“敌意别那么大。”宋一源撩起眼帘,“既然是他的学生,就以学习为重,好好毕业。故事已经传了一百年,不必现在就得知道结果。”
井宿冷冷地说:“少拿他来说话。”
微顿,他继续说:“你跟他相比,除了同样姓宋,没一样比得上他的。”
宋一源表情微变,然而,只是一瞬,就恢复了平静。
只是,再看向井宿时,眼里多了些复杂情绪。
须臾后,宋一源颔首说:“这点我承认,但你——”
“你懂个屁。”
井宿直接截断了他的话。
完全抗拒跟宋一源的交流,井宿扔下这句话后,就侧过身,弯腰捡起地上的背包,拿过放凳子上的外套,然后走出了吧台。
他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
墨倾旁观着这一幕,待井宿身影消失,侧首看向宋一源,挑眉:“宋江河?”
“我……”宋一源顿了下,掩去所有情绪,轻描淡写的说,“我们学校的老师,以前教过他高一。”
“没听过。”
“正常。”宋一源极其随意地笑了下,“我来之前,他就走了。”
“哦。”
墨倾没有再问,但目光却在宋一源脸上顿了一秒。
宋一源拍了拍手,说:“走吧。”
“他呢?”墨倾指的是井宿。
“他人没事就行,不想上课的学生,待教室也没用。先看他明天去不去学校,不然再来游说。”宋一源心态好得很。
他缓步往楼梯走,视线无意间瞥向阅读区的沙发,发现已经没人影了。
他侧首问:“那个客人呢,走了?”
墨倾懒洋洋地答:“走了。”
*
他们俩走出书店。
雪还在下。
墨倾跨出门槛后,余光瞥见了什么,站住没动。
宋一源被冻得直打摆子,他掏出钥匙往车那边走,走出两步发现墨倾没动,疑惑地回过头:“杵那儿做什么?”
墨倾说:“你先走,我还有点事。”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宋一源狐疑地凑过来,“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墨倾偏了下头,挑眉,眼里溢出一丝威胁:“走不走?”
“走。”宋一源背脊一颤,没有死缠烂打,“你路上小心,回去后跟我打声招呼。”
“嗯。”
墨倾很给面儿地回应一声。
宋一源搓了搓手,最终还是压下好奇心,离开了。
墨倾在门口站了会儿,确定宋一源将车开走了,才缓缓转过身。这时,隔壁的店里走出一人,身材挺拔,身穿风衣,俊雅如斯。
是江刻。
江刻偏着头,看她,不说话,神情轻松。
墨倾气定神闲地问:“去哪儿?”
“回家。”
江刻转身就走。
墨倾抬步跟上。
她问:“在查什么?”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多看点书,提升自我。”江刻说着冠冕堂皇的鬼话,转而问,“你呢?”
墨倾眼皮都没掀一下,张口就来:“助人为乐,人人有责。劝叛逆学生走向正途。”
“不错,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你也不错,四有五好青年代表。”
二人你来我往,一直辩到车旁。待到坐进了车里,江刻气息一变,又成了往日那般沉着冷静、一丝不苟的形象。
墨倾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
她忍住一脚踹过去的冲动,语调微硬,问:“盲猜一下,为了神医药方?”
江刻高深莫测:“不可说。”
墨倾嗤笑一声。
不就是上次吃火锅时,让他自己去查吗?还较上劲了。
不过,如果新任务的重点是药方的话……
真是自作孽。
第078章 特级教师【08】神医村,国医大师
第二天,井宿依旧没来上学。
课间休息时,宋一源又一次找到江齐屹,二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最后在宋一源的苦口婆心之下,江齐屹答应陪宋一源去找井宿聊一聊。
宋一源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站起身,发现墨倾往后倚着课桌,双手抱臂,正偏着头瞧他。
宋一源一个激灵:“今天没你的事。”
昨天井宿和墨倾没说上话,没看到墨倾如何发挥,但墨倾恐吓井宿父亲的场面,宋一源历历在目,可不敢在这时把墨倾带上。
墨倾挑了下眉。
“宋老师。”教室后门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语气硬邦邦的,是教导主任。
宋一源回头看去。
教导主任大步走进来。
“这周六下午两点,国医大师梁绪之将在我校礼堂进行中医演讲,面向全市学生,每个班都有限定名额。”教导主任说,“你待会儿上课,说一下这事。”
宋一源听完,舌尖抵了抵后槽牙,须臾后问:“谁?”
“梁绪之。他跟你一样,都是帝城大学毕业的,还是同一届,你不认识?”教导主任硬声硬气地问,话里话外都有讽刺的意思。
——身为同一届的校友,人家已经是国家认可的国学大师了,你在做什么?
“不说。”宋一源简单干脆地拒绝,“中医讲座有什么好听的,还是一半吊子。”
教导主任愠怒道:“宋老师,注意你的说话方式。”
宋一源早跟他闹掰了,也不惯着他,直言道:“要说你说,我不说。”
“你——”
教导主任气得直咬牙,他指了指宋一源,可又忍住了。
直播那件事,宋一源之所以能压下来,是因为宋一源有他们的电话录音。宋一源以此要挟他们,息事宁人。
教导主任和吕战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到现在,宋一源录音未删,教导主任的把柄依旧在他手里。
“我说就我说。”教导主任咬牙切齿地说,把一肚子气都咽了下去。
上课铃声响起。
教导主任走向讲台,教室里顿时一片寂静,学生们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有个好消息,跟你们讲一下。”教导主任道,“这周六,帝城大学著名的国医大师梁绪之,将于我校礼堂进行中医演讲。弘扬中医文化,促进医学发展,感兴趣的同学都可以报名去听一听。”
“是那个从神医村出来的梁绪之吗?”班长举了下手,好奇地问。
教导主任面上一喜,颔首道:“没错,是他。”
听到这消息,教室顿时炸开了锅。
“神医村?我好像听过。”
“很有名啊。我国被认证的国医大师,有好几个来自于这个村。”
“梁绪之是不是在国家电视台专门有一档中医节目?我爷爷爱听,学了不少养生之道。”
“西医组织看EMO,中医的话,神医村占半壁江山吧。”
……
对于这个讲座,同学们积极响应。
无需教导主任多费口舌。
教导主任没料到效果这么好,顿时心情畅快不少。他眉眼带笑,挑衅且得意地朝宋一源看去。
然而,宋一源视而不见,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
“神医村是什么?”墨倾微微抬头,问宋一源。
“一个隐世村庄,建立于一百年前。”坐在墨倾身后的沈祈抬眼,主动回答,“据说,这村子的人,自懂事起就跟药材打交道,每个人都精通医术。到现在,能叫得上名号的中医大师,一半以上都是从那村里出来的。”
墨倾又问:“谁建立的?”
“据说姓江,没留下名字。”沈祈看着墨倾的侧脸,细细观察她的神情变化,“他们现在的村长,姓墨。”
宋一源静静听着沈祈说完,饶有兴致道:“你懂挺多啊。”
沈祈淡声反问:“不是常识?”
墨倾等人:“……”
好家伙,一句话得罪所有人。
“对于中医行业来说,这确实是常识。”宋一源帮他们挽尊。
闵昶悠悠提醒:“我家开医馆的。”
墨倾随后补充:“我是回春阁坐诊大夫。”
宋一源惊了惊,心想竟然忘了这一茬,可下一刻,就见闵昶和墨倾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你到现在一个人没治过吧?”闵昶对墨倾以回春阁大夫身份自居这一事倍感压力。
“你家医馆现在有过病人吗?”墨倾反问。
“……”
闵昶无言以对。
*
“梁绪之来第一附中演讲”的消息,立马就传开了,不仅是各大中学,就连小学和中医爱好者之中,都广为人知。
梁绪之,年仅25岁,就是国家一级国医大师,于帝城大学医学院任职,是最年轻的副教授。
他年轻有为长得英俊,背后又有神医村撑腰,加上有固定的节目,在各大社交平台都进行科普,知名度非常广。
学生和家长反响热烈。
中午,墨倾在哥布林小卖部偶遇宋一源时,找宋一源要了个讲座名额。
“你要听讲座?”宋一源震惊。
“嗯。”
宋一源啧了声,不屑道:“听那个干嘛,中医哪有西医好……”
墨倾视线下移,落到宋一源的右手上。
宋一源心一颤,下意识将手往后移了移,警惕地问:“霍斯还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墨倾莫名其妙。
“我手被废的事,不是霍斯跟你说的吗?”宋一源狐疑地盯着墨倾,舔了下唇角,继续问,“他还说了什么?”
墨倾一顿,回:“他没说。”
“……”
宋一源一脸的“我不信”。
“你这手,一看就是拿手术刀的,但手抖,拿粉笔还成,用手术刀没可能了。不是被废还是什么?”墨倾慢条斯理地问。
宋一源琢磨出什么,瞪大了眼:“你看出来的?”
“嗯。”
“怎么会……”宋一源喃喃道。
不过,他一想到墨倾离奇的经历,以及“改造人”的特殊身份,寻思着没什么是不可能的,遂又平静了。
墨倾把话题拐回来:“讲座。”
“行行行。”宋一源摆摆手,“不就一个名额么。”
深吸一口气,宋一源上下打量了墨倾一会儿,最终,不放心地叮嘱:“有一点。你得答应我,不要惹乱子。”
“行。”
墨倾爽快地应了。
随后,她抬手一摆,转身走了,长发在身后飘扬。
望着她的背影,宋一源抬手捂住胸口,总觉得有些不安。
第079章 特级教师【09】墨倾大放厥词:你不配
在宋一源拽着江齐屹找了井宿三天后,井宿终于出现在了教室。
纯粹是被宋一源烦的。
不过,哪怕是来了教室,井宿也没好好听课,而是拿出在书店借的书,一本一本地翻,颇有一种当初墨倾的意思。
体育课上,老师让他们在大冷天跑了两圈,身体跑热了一些,就让他们解散了。
墨倾要走时,被井宿叫住:“喂。”
闻声,墨倾偏了下头,看他。
冷风呼啸,井宿穿得略显单薄。他个高,有着少年人的清瘦感,整体干净清爽,不像是住在城中村的人。
许是七班有个性的学生太多,又许是井宿是复读生,一直安分守己学习,他在班里的存在感并不强。
但仔细一瞧,模样也是生得好的。
墨倾手指把玩着一根枯枝,眉毛微动:“叫我?”
“你那天为什么跟宋一源来找我?”井宿目光锁定在她身上,有些迟疑。
那日去书店时,墨倾虽然未同他说过一字,但他早就注意到了墨倾。
墨倾懒洋洋答:“闲。”
井宿单手抄兜,打量她半刻后,抬步走到墨倾跟前。
“井城说,有一男一女来要债,把他揍了一顿。”寒风吹起井宿额前碎发,凤眼一眯,他声音低了几分,“是你们吧?”
“嗯。”
“谢了。”
眉目一松,井宿睇了她一眼,倒是有几分真诚。
墨倾摆了下手,踱步离开了。
井宿看着墨倾的背影。
这时,江齐屹跑过来,拍了拍井宿的肩膀:“兄弟。”
井宿瞧着他。
“我为了你好。”江齐屹作为过来人,友善地提醒了井宿一句,“你别招惹她。”
“怎么?”
“背景强大,学习厉害,还会武功。哦,宋老师还偏心……”江齐屹扒拉着手指,一一罗列着,最后摇摇头,“比不得。”
井宿撩起眼皮,轻描淡写地说:“那你还往她那边坐?”
“……”
江齐屹一下就哑巴了。
井宿转身往教室走。
“哎,”江齐屹跟上井宿,颇为不解,“你还要找什么二十一道步骤?”
“嗯。”
“像宋老师说的,高考完再找,不一样吗?”
“不一样。”井宿顿了下,眼睑微微垂下来,低声,“来不及了。”
江齐屹不明所以:“什么来不及了?”
井宿淡声敷衍:“不知道。”
“你这人……”江齐屹指了指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江齐屹没有抛下井宿:“我帮你。反正最近忙学习,想放松一下。”
井宿很怀疑:“你忙学习?”
“……”
江齐屹挠了挠头,有些无奈。
最新的月考成绩又出来了,墨倾、闵昶、沈祈照旧包揽前三,证明他们在期中考试时的成绩并不是运气。
江齐屹坐在他们身边,一天到晚见他们仨吃喝玩乐,但学习成绩又名列前茅,简直备受刺激。
在校期间,江齐屹只是正常学习,没有拼命,可回到家后,每晚都加班到一两点,只想缩短跟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努力还不行吗?
*
周六那天,墨倾吃了午饭后,就回房加了一件外套,准备出门。
路过书房时,被江刻叫住了:“去哪儿?”
墨倾一顿,将被压在衣领下的发丝撩开,侧首道:“看讲座。”
“什么讲座?”
“宣扬中医的。”
“我有空。”江刻将书一合,视线一抬,笔直地打向墨倾,“送你。”
墨倾怔了一秒,说了句“行”,就默许江刻一起了。
她上车时,在微信上找宋一源要了个名额,给江刻的。
【宋一源】:江先生也要来?
【墨倾】:嗯。
【宋一源】:……他背叛了EMO。
墨倾没搭理他。
江刻这人,除了在EMO的本职工作外,估计什么都干。不过是去看一场中医讲座而已,已经无法动摇他的人设了。
开着车,江刻觑了眼低头玩手机的墨倾,问:“谁演讲?”
“梁绪之。”
“哦。”
“你认识?”
“听过。”
他没说,属于对方登门拜访,他听陈嫂提一句的那种“听过”。
哪怕是国医大师,EMO的高层,都是被巴结的存在。
*
车开到第一附中时,江刻有一种“开家长会”的错觉。
除了学生和家长,还有校外人员。车不准开进学校,在外面找个车位都难。江刻和墨倾算运气的,捡漏了一个车位。
二人随着人群来到学校礼堂。
进门后,墨倾和江刻皆是一惊。
偌大的礼堂,此刻人满为患,除了前几排还有空座,其余座位都坐满了人,更甚者,还有拿着笔和纸坐在过道的。
场面极其壮观。
宋一源眼睛尖,忙得上气不接下气时,瞥见了墨倾和江刻,抬手跟他们摆了摆:“这边。”
墨倾和江刻走过去。
“你们俩坐这俩位置。”宋一源指了指两个空位置,然后将两个号码牌递给墨倾,“这是座位号,收好了。”
“哦。”墨倾颔首,继而梭巡一圈,问,“怎么这么多人?”
宋一源不爽道:“没事干的都来凑热闹呗。”
他可真是不想跟梁绪之扯上关系。
但是,他作为班主任,又被教导主任蓄意报复,被拎出来做苦力,非工作日时间,他还得跑来当苦力、维持秩序。
问就是社畜的命。
“小心被群殴。”江齐屹打着哈欠路过,非常贴心地提醒。
宋一源手一伸,掐住江齐屹的后颈,把人往跟前一拎,狐疑地问:“你怎么来了?”
“不止我,我们全家都来了。主要吧,是冲着温迎雪……”江齐屹解释着,忽的抬眸瞧见江刻,“咦。小叔,你怎么也来了?”
江刻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只是一个眼神,就让江齐屹缩了缩脖子,不敢造次。
宋一源看出江齐屹怕江刻,拍了拍江齐屹的肩膀,说:“走吧。”
“好。”江齐屹秒变乖学生,一一跟他们仨告别,“宋老师再见,小叔再见,墨同学再见。”
说完,如风一般溜走了。
跟逃难似的。
生怕江刻多给他一个眼神。
墨倾看了眼手中的号码牌,给了江刻一个,刚想去座位上,就瞥见前排有一个单独的位置,有个女生坐在那儿,面前摆着一台电脑。
“那是温迎雪?”墨倾问宋一源。
“对。”宋一源看了一眼,颔首道,“听说温迎雪在帝城时跟梁绪之关系交好,所以梁绪之这次来,点名让温迎雪做助理。”
“哦。”
“江齐屹一大家子过来,应该是墨家想用迂回政策接近温迎雪。”宋一源分析道,“毕竟,家里出了温迎雪这么个厉害的晚辈,他们是不可能放弃的。”
宋一源说完,忽而意识到——江刻也在。
猛地一个哆嗦,宋一源一边腹诽自己最快,一边忙着想把话圆回来:“江先生,不好意思……”
然而,江刻却打断了他:“你说的没错。”
“……”
宋一源一时语塞。
不愧是EMO的分部负责人,做事就是大气。当着他的面吐槽江家,也不见他有一丝愠怒。
不过——
是否可以证明,江刻确实跟东石市江家干系不大呢?
压下这个疑惑,宋一源朝江刻友善地笑了笑,然后找了个借口遁了。
……
距离演讲开始,还有十来分钟,梁绪之迟迟没出现。
墨倾落座后,闲得无聊,玩了会儿手机。
班群里现在热火朝天,全在讨论温迎雪。
【温迎雪跟梁绪之认识,真的假的,她这么厉害的吗?】
【听说她是梁绪之点名做助理的,哪能有假。】
【好厉害。】
【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年纪轻轻认识梁绪之这样的国医大师,听说她的养父母家又是中医世家,只要她考上帝城医学院,今后前途无量啊。】
【以她的成绩,考个帝城医学院,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吗?】
【所以说,她为什么要来第一附中……】
【降维打击啊。】
【忽然觉得墨倾和沈祈不香了。单纯的成绩好,哪有背景和人脉来得重要?】
【赞同+1。】
……
他们说的倒也没错。
墨倾兴致寡淡地扫了一眼,就退出了微信,没有对他们的讨论发表评价。
她往后靠着,轻眯着眼,余光注视着温迎雪的侧影。
——温家。
——梁绪之。
——转学原因。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秘密挺多。
江刻在一旁等得无聊,仗着周围没人认识他,放下了高冷霸总的架子,找墨倾说话:“你擅长中医还是西医?”
墨倾沉吟了下,回答:“以前都擅长,现在不好说。”
“怎么说?”
“西医发展太快,一时半会儿跟不上。”墨倾实话实说。
江刻是做医学技术工作的,知道这一百年来西医的发展,面对墨倾这样的理由,倒也挺正常的。
江刻问:“想学习吗?”
墨倾摇头:“不急。”
在西医领域,她只擅长外科。而且,那是逼不得已自学的——战场上,没办法。
现在国泰民安,医学界人才济济,她没有学习的迫切性。
摆在她面前的很多事,都比这个要重要。
距离二点还差两分钟时,梁绪之终于入了场。他一登台,礼堂内登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观众热情似火。
梁绪之长得很英俊,头发微长,他扎在脑后,并不显得不伦不类,反而有几分儒雅。他带着金丝边的眼镜,穿着休闲西装,一举一动都优雅得体。
墨倾倏地用手肘碰了下江刻的胳膊。
江刻撩起眼皮看她。
墨倾饶有兴致地问:“你下次试试这个形象?”
“做作,不要。”江刻果断地拒绝了。
作为一个时常要注意形象的人,江刻反感一切需要端着的形象——或许是天生就不喜欢。
“我觉得你这样会……”墨倾手指摩挲着下颌,目光落到台上,用观赏的眼神瞧着梁绪之的装扮,慢悠悠说,“更性感。”
江刻忽而觉得喉咙发痒,喉结滑动了一下。
他偏头看向墨倾。
然而,墨倾说完就跟没事人一般,翘着腿,懒洋洋地看着梁绪之,等待着梁绪之讲座的开始。
梁绪之简单自我介绍两句,然后看向台下的温迎雪,指了指她,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助理,温迎雪。”
被单独介绍,温迎雪荣辱不惊,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跟他点了点头,又跟再做观众微微颔首。
在场爆发出喧哗声。
“那不是第一附中的学生吗?”
“听说很厉害的哩,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竞赛拿了个国家一等奖。”
“难怪梁老师把地点定在第一附中。”
“第一附中沾了温迎雪的光哦。”
……
此外,墨倾的手机一直在震动,班群里全在刷“温迎雪排面”几个字。
墨倾将群设置了免打扰。
又过了会儿,礼堂恢复了平静,梁绪之正式开始演讲。
梁绪之确实有点能耐,讲得深入浅出,主要讲中医养生和人体穴位,其中有些是他自己的研究。
墨倾本就是随意听一听,没怎么当回事,但听久了,时不时皱一下眉,对梁绪之一些斩钉截铁的说法保留质疑。
经不起推敲。
——他太年轻了。
听到后面,墨倾直打哈欠,在周围一干认真听课的人里,显得极其突兀。
江刻从一开始就心不在焉的,对这讲座不感兴趣,在她将手肘抵在栏杆上,手掌拖着下颌假寐时,问:“走吗?”
“嗯?”
墨倾脑袋一偏,眼睛半睁开,露出漆黑的眼眸。
那一眼,裹着朦胧和恍惚,不大清醒,却看得人心口一烫。
江刻失了声。
没等到回应,墨倾狐疑起来,追问一遍:“什么?”
“没什么。”江刻淡淡说着,将视线移开了。
墨倾莫名其妙。
讲台之上,梁绪之说完要选一个人上台尝试针灸后,将视线扫过来,在二人身上短暂移动,最终,他将视线定在墨倾身上。
“这位同学。”梁绪之抬手推了下眼镜,主动询问,“你要上来试一试针灸吗?”
礼堂内,观众羡慕不已。
然而,墨倾一秒都没犹豫,果断又直觉地拒绝:“没兴趣。”
周围的议论声忽而大了。
梁绪之抬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看似不恼不怒的,继续问:“我看你听得挺认真的,对针灸有什么顾虑吗?”
“我对针灸没顾虑,对你有顾虑。”墨倾年纪轻轻,却像个点评晚辈的长者,“就你那半桶水的理论基础,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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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师:QAQ,我的饭碗。
宋医生:OVO,说的好棒!
第080章 特级教师【10】墨倾心血,江刻砸毁
“就你那半桶水的理论基础,不配。”
字字落音,全场寂静。
在场之人,由原本对墨倾的羡慕和不解,转为了愤怒和不满。
——你个黄毛丫头,竟然羞辱梁绪之?
台下的温迎雪终于抬头看向墨倾。
梁绪之望向墨倾的眼神,渐渐转为深沉,漆黑的眸里蕴藏着危险气息。下一刻,他察觉到两道视线扫过来,是坐在墨倾身侧的江刻。
江刻平静的目光下,隐藏着威压。
梁绪之眸光一闪。
“看来第一附中卧虎藏龙。”梁绪之徐徐开口,语气温和,没有一丝怒意,“我本该向你讨教的,但现在时间紧张,等讲座结束后再探讨。”
短短几句话,不仅将墨倾的拆台行为巧妙化解,还维护了自己风雅大度的形象。
墨倾睇了眼江刻:“没意思。”
她当然知道,梁绪之是忌惮江刻,才如此打圆场的。
“他们不懂行,只信权威。对你不利。”江刻不懂中医,但懂人性。
墨倾“啧”了一声。
平息了一场风波后,梁绪之目光在全场巡睃一圈,末了,唇角轻翘,定在了宋一源身上:“宋老师,你来吧。”
宋一源心一哽,喉间一个“艹”字涌上来,在出口的一瞬,又硬生生被他咽下。
他冷冷地剜了梁绪之一眼。
梁绪之与他对视,唇角笑意微冷:“不乐意吗?”
半晌后,宋一源缓缓起身,硬邦邦地回:“我不介意。”
他的脸上,自是瞧不出丝毫“乐意”的意思。然而,仅是如此,已经是他最大的退步了。
梁绪之存心点他,就是想羞辱他。
他不懂中医,现在不过是个老师,还得留着这份工作,没法像墨倾一样,跟梁绪之强行杠上。
走上台,宋一源在梁绪之的授意下,来到事先一帘子后面。帘子内是有摄像的,拍下的一切会同步展露在屏幕上。
里面是一台精密的机器设备,以及一张床。人躺在上面针灸,会被机器检测到数据和画面,以便观察针灸效果。
梁绪之之所以年纪轻轻就当上教授,就是因为他搞的是“中医数据可视化”。
有了这一套设备,无论是病人作假还是医生作假,都没可能。
数据才是切实的证据。
宋一源板着脸看着机器和床铺。
随后,帘子被撩开,梁绪之走进来,在靠近宋一源时一顿,于他耳侧讥讽道:“堂堂天之骄子,沦落到当实验品,什么感受?”
“呵。”
宋一源冷冷一笑。
梁绪之哂笑:“人一失势果然不一样,这都能忍。”
眸子一凉,宋一源拳头紧握,青筋一跳一跳的。他语气里蕴藏怒意:“你有完没完?”
梁绪之手一抬,指了指简易的床:“请吧。”
宋一源缓缓吸了口气,平息了怒火,然后走向那张床。
……
台下。
墨倾手指轻轻摩挲着耳垂,眼蓦地一抬,看向台上的白帘,旋即眯了眯眼。
她放下手,指尖轻拈着一根针,针落入光里,却没折射出光,反而像是无底黑洞一般,把光线全都吸纳了。
须臾后,墨倾跟江刻说:“我去趟洗手间。”
“嗯。”
江刻给了她一个眼神,看似不动声色,实则将墨倾的意图全然看穿。
墨倾走后,没再回来。
江刻坐着没动,坦然看戏。
中间,衣服都脱了的宋一源,在收到一条短信后,忽而说要去一趟洗手间,几分钟后回来,梁绪之特地用机器检查了他的身体,确定没有异常后才让他躺床上。
在屏幕上,一半呈现门帘内的画面,一半呈现机器的数据浮动。
原本数据呈上涨状态,在达到一个顶峰后,异变突生,数据猛地上下跳动,原本安静躺着的宋一源猛地抽搐,表情痛苦。
见证这一幕的观众,顿时按捺不住喧哗起来。
“怎么回事!”
“不是说这套技术很成熟,已经临床实验了吗,怎么还会这样?”
“堂堂一个知名教授,现场针灸出现这种问题,还可信吗?”
“我就说中医不靠谱!什么数据可视化,就是糊弄人的!这一针扎下去,谁知道会扎出什么问题?”
……
场面瞬间沸腾,观众议论纷纷。
意外突发时,梁绪之还算镇定,但是听到台下的议论,顿时脸都绿了。
“把针给我拔了。”宋一源说着就坐起身。
梁绪之冷眼盯着宋一源:“躺回去。”
傻子才回去呢!
宋一源直接要下床。
可是,梁绪之朝两个打下手的看了一眼,对方会意,立即走过来按住宋一源肩膀,然后强行将宋一源按回去。
宋一源哪能乖乖听话,手肘一横,欲要将人甩开。
偏生梁绪之眼疾手快,一针扎在送医院将手臂上,宋一源手一麻,力道瞬间被卸掉,再一分神,便被人按回了床上。
梁绪之冷静应对,又是几针扎下去,先让宋一源规矩一点,然后观察着数据,对症下阵,一番操作后,数据竟然稳住了。
然而——
只有宋一源和梁绪之知道,哪怕梁绪之什么都不做,数据也会在短时间内趋于平稳。
观众的态度也没先前那般抗拒了。
“个人体质不同,同样的模板之下,身体反应也不同。把宋老师的数据好好记录下来,回去后研究。”梁绪之顺利化解危机,跟帮手嘱咐一声着。
随后,他轻蔑地瞥了眼宋一源,“请宋医……”话一顿,他才继续说,“宋老师下去。”
宋一源已经下床,穿上了外套。
他没再看梁绪之,直接撩开门帘下台。
一个小小的意外,虽然引发了一点质疑,但是对梁绪之而言,影响并不大,名声和地位不会受到多少影响。
顶多是给想黑他之人可乘之机罢了。
跟“往日医学界捧着的未来之星,如今在他手里做实验,供人旁观取笑”一事相比,在他看来,完全不算什么。
讲座接近尾声。
宋一源先一步离开礼堂。
在路过一个拐角时,他忽的听到一道凉飕飕的声音:“笨。”
是墨倾。
她就靠在拐角的墙上,双手抱臂,微侧着头,颇有不爽地瞧着宋一源。
宋一源本是一肚子气,见墨倾这么说他,表情微变,弱弱地辩解:“他那一针扎的太快了。”
墨倾睨着他:“你闹啊。”
“拉不下脸。”宋一源叹了口气,有些感慨。
生来就是个体面人,干不来撒泼打滚那一套。
“你跟他以前有恩怨?”墨倾问。
“有点吧。”宋一源琢磨了一下,解释,“我以前呢,比较骄傲,很多人看我不顺眼。并且,当着梁绪之的面,贬低过中医。”
墨倾:“……”难怪。
“你刚刚扎我的那根针,挺特别的,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宋一源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在哪儿买的?”
“闵昶家。”
“他啊……”宋一源颔首说,“他做的东西,确实挺别致。”
“嗯。”
墨倾含糊地答。
长廊里传来脚步声,墨倾站直了,往宋一源身后瞟了眼,随后跟宋一源告别:“我走了。”
“好。”宋一源点头,见到江刻走过来,打招呼,“江先生。”
江刻同他点了下头。
然后,江刻和墨倾就一起离开了。
宋一源在洗手间抽了一根烟。他不爱抽烟,以前闻着烟味就避而远之,但来到第一附中后,偶尔会抽一两根。
抽完烟,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回到礼堂,看着观众退场,跟同学们告别。
有人认出他是当实验的人,前来问意外情况,有的是单纯的看客,有的是别有用心的记者,他三言两语打发了。
人群散尽时,他看到江二夫人去找温迎雪,她笑脸相迎,温迎雪冷面以待。
江齐屹不想掺和,晃悠过来。
“温迎雪不想回墨家,那就不回嘛,搞不懂他们干嘛非得死乞白赖去求她。”江齐屹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
“那你们家为什么对一个疑似私生子的江刻这么客气?”宋一源觑了他一眼,“你还那么怕他。”
江齐屹哽了一下:“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感觉不一样。”江齐屹说不清楚,“我是挺怕他的。不过,他这人看着不近人情,其实挺好的,对谁都挺好。”
不像温迎雪,就因为洗个手,直接让他破相了。
宋一源饶有兴致:“怎么个好法?”
“这么说吧。两年前,他刚来江家时,没找到住所,跟我们住过一段时间。”
挠了下头,江齐屹继续说:“我妈比较粗心,不会留心我是否吃饭之类的,但他住的那段时间,只要我饿了,阿姨就会送夜宵,天气不好,家里就会派司机来接。”
“我本来以为是我妈吩咐的,结果江刻一走,我什么待遇都没了。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江刻。”江齐屹叹息。
宋一源惊奇道:“不像他能干的啊。”
江齐屹忙不迭点头:“是啊。我一直就没怀疑过是他。”
随后,他又说:“其实他对江家的态度吧,就是不主动掺和,但江家要有什么事,他还是会帮衬一下的。”
“嗯。”
愿意收留墨倾的,果然是个大善人。
“宋老师,你跟这个梁教授,是不是不大对付?”江齐屹眼珠一转,把话题转移了。
宋一源笑笑,推了下他的肩:“少管闲事。”
他转身要走。
“不再待会儿?”江齐屹无聊极了,挽留他。
“不了,回去养伤。”
宋一源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外面冷风呼啸,宋一源从门里走出来,被风一吹,打了个冷颤,同时裹紧了自己的外套。
什么针灸能强身健体,瞧他现在冻成这样,就知道不可信。
宋一源心里嘀咕着,向前走了几步。就在这时,脑海里蓦地闪现出什么,他怔了一下,露出诧异又恍然的神情。
——闵昶个屁。
——那不就是拍卖会上那一套针灸针吗?!
宋一源思索半天,终于想明白了。
合着针灸针的传说是真的,而百年前那个传说中的神医……大概率,也是真的。
墨倾。
——他是不是在墨倾面前使劲贬低中医来着?
*
车上。
墨倾坐在后座,懒洋洋地犯瞌睡,结果脚一动,踢到地上一个塑料袋。她低头看了眼,把塑料袋提起来。
她问:“是什么?”
江刻往后觑了眼,淡淡道:“资料。”
墨倾打开了袋子,江刻没有组织。
那是一叠最新的资料,关于“传说中的药方”的民间传说。其上记载着不少人们为争夺一张药方而头破血流的故事。
百年来,有关药方的故事,极其精彩。
“隐藏药方,散落民间,用特殊的材质和二十一道工序制造神秘感,让觊觎之人争夺,就是你想到的传播办法?”江刻不疾不徐地问。
“嗯。”墨倾坦然承认,“人类对神秘的事物,有着天然的好奇。”
江刻不置可否。
墨倾看了会儿资料,好奇地问:“这药方,现在还有人抢夺吗?”
视线一抬,江刻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道:“多得是。”
“哦?”
“梁绪之就是那一群之一。”江刻说。
这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信息,让墨倾眉毛挑了一下。
——有这么巧吗?
“可有药方面世?”
“有一张,珍藏于神医村,由村长保管。”江刻回答。
“哪一张?”
“不知道。”
神医村虽然名气很大,但能找到的情报,少之又少。
听闻神医村在偏远农村,光是进入就要翻过几座大山,跟外界天然隔绝。而,真的找到村子,也很难进去,因为是要经过严格审核的。
甚至,在网上都找不到神医村的真正地址。
墨倾捏着那一叠资料,微微眯眼,神情若有所思。
——这个神医村,或许可以一去。
*
梁绪之讲座上的意外,没有在网上溅起多大浪花。
讨论的有,质疑的有,但一发出来,很快就被删除,或是被限流,很难被大众所知。
……
周一,又下了一场雪。
墨倾起了个大早堆了两个雪人,被江刻发现了。于是江刻让陈嫂早点做了早餐,等墨倾吃完后,就让澎忠把墨倾送走了。
前院里,江刻站在门前,望着一大一小两个雪人。
大的神似他。
墨倾不知何时偷走了他的外套、帽子以及围巾,给雪人江刻穿上了,同时还戴了一个墨镜。
小的是小江江,活灵活现的,旋转着在跳舞。
江刻看着那个酷似他的雪人。
那不是他。
那一套衣服,他从未穿过,款式有些复古。搭配着围巾、帽子,像极了百年前的穿着。雪人的神态和气质,都有些玩世不恭,跟他没一处相像。
这个雪人绝不是他。
他想起小江江嘴里常念着的“江长官”,又想起墨倾曾提过跟他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江延。
是那个人吗?
澎韧手里捧着陈嫂给的窝窝头,围着那俩雪人啧啧称赞:“江爷,我们墨小姐可真有艺术天分,简直鬼斧神工啊。长得好、学习好、才华好,她怎么就这么完美呢!”
江刻忍无可忍:“少夸两句不会少你一口吃的。”
“哦哦。”澎韧咬了一口窝窝头,美滋滋的,过了会儿,他疑惑地问江刻,“江爷,我不夸,能拍两张照片吗?我想留着做纪念。”
江刻眉目微冷:“砸了。”
“砸了?”澎韧差点把窝窝头弄掉了,“这可是墨小姐清早起来做的雪人,就这么砸了,她会不会生气啊?”
澎韧觉得自己问“会不会”就有些多余。
会不会?
当然会啊!
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江刻声音一冷,语气不容置否:“砸了。”
澎韧瑟缩了下,惋惜地看向那俩雪人。
——留不住了。
*
因为被澎忠提前二十分钟送去学校,墨倾难得地享受了一把清静的校园清晨。
天都没亮呢,没几个学生来。
墨倾在校园里散步,速度不快,观赏着雪后的校园景观。
忽的,听觉敏锐的她听到了说话声,她脚步顿住,听清了一道声音——
“你开个价,把宋江河留下来的那张皮纸给我。”
第081章 特级教师【11】江刻和墨倾争吵,闹崩
“你开个价,把宋江河留下来的那张皮纸给我。”
是温迎雪。
风起,荡着一根树枝,雪花簌簌落下,在地面溅了一片。零星的雪块落到墨倾的鞋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回话的声音很耳熟,是井宿。
“除了钱,别的都可以。名声,权利。好的学校,逃离家庭……”
温迎雪的声音很稳,不急不缓地抛出条件,一个比一个有诱惑。她把功课做得很足,了解井宿的所有困境。
“慢着。”井宿打断她。
温迎雪话语一停。
“你这人,长得挺好看,心肠真不行。”井宿嗓音里略有不屑,“我不知道什么纸,你找错人了。”
温迎雪语气冷静:“你可以再想想。”
井宿桀骜道:“不必。”
不一会儿,就听得附近的石子路上传来脚步声。
井宿将背包搭在肩上,微弯下腰,从一根斜飞的树枝下穿过,缓缓走向大道。
他头一偏,见到了墨倾,眉头一皱。
尔后,井宿往后扫了眼,见温迎雪从另一条道离开,背影早已消失不见。
他重新看向墨倾,迟疑:“你没听到吧?”
墨倾说:“不巧,听力好。”
“……”
井宿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脏话。
须臾,井宿耷拉着眉眼,警告道:“跟你们没关系,少让宋一源掺和。”
墨倾又说:“不巧,有关系。”
井宿不解:“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正好知道二十一道工序。”墨倾分析,“我猜你手上有一张皮纸,宋江河留下的,但你不知道是什么。听到药方传说后,就开始找工序测验,是吗?”
“……”
井宿的眼神一点点变冷。
“我也给你一个选择,想好了来找我。”墨倾慢条斯理地说完,拎着包,从井宿身侧经过,踱步走向教学楼。
她的发丝轻扬,在井宿余光里乱舞。
井宿猛地一转身,看着墨倾的背影,不由得紧了紧腮帮子。
——江齐屹说得果真没错,这两个转学生,来路都不正常。
*
放学后,墨倾照常上了澎忠的车。
她感觉有点不对劲。
澎忠素来话少,有时一路都可以不说一句话,像个司机工具人。今天也一样,澎忠没什么话,可时而望向墨倾的眼神,稍有不对劲。
墨倾察觉了,但没放心上。
她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是戈卜林打来了电话。
她接听:“什么事?”
“那个新任务,又多了一行字。”戈卜林知道墨倾不爱听废话,说得简明扼要。
“什么?”
“是两个名字。井宿,宋江河。”戈卜林说,“我查了一下,宋江河是第一附中曾经的语文老师,不过两年前忽然辞职了。宋一源就是顶替他的空位的。井宿是你们七班的学生,一个复读生,以前是宋江河的学生。”
墨倾不太意外。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宋江河、井宿、药方展开的。
沉吟了下,墨倾问:“宋江河和井宿之间有什么故事?”
“这个我还不了解。”戈卜林见她来了兴致,忙道,“你想知道的话,我去调查一下。”
“嗯。”
墨倾淡淡应了。
那姿态,如同戈卜林的领导。
而戈卜林甘之如饴。
挂断电话,墨倾又瞥了眼后视镜,见到澎忠异样的眼神。她轻皱眉,顿了半刻,终究是没说什么。
回到江刻家,墨倾刚一走到前院,就明白澎忠多次“欲言又止”究竟为何。
她大清早堆的两个雪人,没了。
庭院的积雪还在,两个雪人凭空消失,明显不是自然融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墨倾眉目一沉,往屋里走。
澎韧跟闪电似的冒出来,跟墨倾打招呼:“墨小姐。”
“雪人呢?”墨倾语调清凉。
“咦——”澎韧故作惊讶地出声,探头往庭院一看,似是才发现雪人不在了,他比墨倾还震惊,“雪人怎么不见了?可能是融化了吧。”
演得极其做作。
“没关系的,墨小姐,等过两天下雪,咱们再堆嘛。”澎韧端上友善的笑容,讪讪地说,“到时候我帮你,堆个更好的。”
墨倾没有听他继续演习的兴趣,直接问:“江刻呢?”
“啊?”
澎韧僵住,视线自然而然往楼上瞥。
墨倾没再耽搁,一身煞气,直接上了楼。
澎韧打了个哆嗦,不由得搓了搓手臂。
“人呢?”澎忠慢一步进门,问澎韧。
“去找江爷了。”澎韧说着,又叹息道,“你说江爷也是的,干嘛非要铲了那俩雪人,明明堆的是他啊……”
澎忠眼神一冷,目光刺过来,直戳澎韧的眉心。
澎韧感知到一股杀气,顿住,赶紧把嘴巴闭上。
澎忠面无表情:“祖训。”
“江爷永远是对的。”澎韧乖得像个小媳妇,“哥,我错了。”
澎忠说:“回去把祖训抄一百遍。”
“是。”
澎韧乖乖的,不敢造次。
*
上了二楼,墨倾直奔书房,可往日总有身影的位置上,此刻空荡荡的。小江江倒是在,一动不动,是死机的状态。
目光扫视一圈后,墨倾离开书房门口,来到江刻卧室。
她一脚踹开了门。
卧室里亮着灯,江刻从洗卫间走出来,穿着一件灰色羊绒衫和休闲裤,头发是湿的,黑眸闪亮,眼尾微红,像是刚洗完澡。
对于墨倾的陡然出现,江刻愣了一瞬,但很快敛了情绪。
他知道墨倾为何而来。
墨倾扫了他一眼,大步走过来,冷声问:“雪人是你让澎韧搬走的?”
江刻迎上她危险的目光:“是我。”
距离不远,不过几步路,墨倾就走至江刻跟前。
她微仰起头,跟江刻对视,压低的嗓音透着愠怒:“为什么。”
她一直是云淡风轻、游刃有余的模样。
面临再大的事,眼皮也不眨一下,从未见她有什么情绪波动。
这是头一次。
为了一个雪人。
想到那个神似自己的雪人,江刻眼一眯,没有一分退让之意,凉声道:“碍眼。”
墨倾眸中萦绕着复杂情绪:“哪里碍眼了?”
江刻眼皮微垂着,将她的模样映在瞳孔里:“哪里都碍眼。”
卧室窗户没关,空气是冰凉的,灯光冷白,布景单调,周围一切事物都透着寒意,一如他们之间的氛围。
“那是江延?”江刻凝视着她。
墨倾回答:“是。”
江刻又问:“这就是我和他的联系?”
墨倾又答:“是。”
她说得直白而果断,没有一丝停顿和迟疑。
于是,每一次她望向他的眼神,那样的复杂又有深意,仿佛蕴藏了什么古老的故事,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看着他的时候,想的是另一个人。
“那你得失望了。”江刻伸出手,拈起她的一缕发丝,手指轻轻拈着,继而眼皮轻抬,笃定道,“我不是他。”
“确实不是。”
眉目冷如霜,墨倾手一抬,将他的手拂开。
那缕发丝在指间滑落,江刻的手在空中停顿一瞬,随后落了下来。
墨倾望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就走。
转眼间,她的背影就消失在江刻视野里。
……
窗户依旧开着,冷风呼呼灌入,夜里风大,吹得窗帘飘动乱舞。
江刻站在窗前吹风,指间衔着一根烟,烟灰被风卷起。他微低着头,看着空荡荡的前院,脑海里闪现出那一大一小两个雪人。
呵。
江延。
一个自称来自百年前的少女,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佐证她的经历,而她不是一步步踏过这些年岁的,像是穿越而来。
来到百年后,她在想什么呢?
她熟悉的事物早已消失,或是成了历史,甚至都没记载。她面对这个崭新的世界,或许不适应,见到他,所以自然而然靠过来。
因为他像极了她百年前惦念的人。
而一直以来,他在她眼里,不过是他人的影子。
一个影子。
眸色沉了沉,江刻捻灭了烟,将窗户关上。转身时,又将窗帘拉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
这一晚,墨倾没有下楼吃饭。
没人叫她。
墨倾在卧室里看书。可是,读了两个小时,书翻了两页。
自苏醒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看不进书。
她总是会想起江刻那个眼神。
得知真相时的恍然,然后,一切情绪都被吞没,只余下平静,感觉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平心而论,从一开始靠近江刻,墨倾就居心不良,将江刻当成了江延的影子。
这两张脸过于相像,而一次又一次的巧合,江刻身上的种种变化,时而会让墨倾觉得——这个人,就是江延。
时间一长,她便没刻意区分了。
但现在,有区分的必要。
她是不信转世一说的,而江延只是个普通人,想要活到现在,必定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不可能熬过百年光阴还一如以往。
何况,江刻没有江延的记忆。
墨倾拉开抽屉,找到手机,拨通霍斯的电话。
“出什么事了?”一接到墨倾电话,霍斯就如临大敌。
“打听一下江刻的身世。”墨倾直入主题。
“哦。”
霍斯松了口气。
他以为墨倾又惹乱子了。
“他的身世,我就稍微查了一下,能说的,在你住进他家之前,都跟你说了。”霍斯如实说。
“你没继续深入?”
“他是EMO的高层,我们确定他没危险就行,不适合随便调查。”霍斯解释了一句,旋即狐疑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墨倾说:“他爸妈是谁,在哪儿长大,又有怎样的经历。”
霍斯自己脑补了一通,恍然道:“你是听说他是东石市江老爷子私生子的传闻吧?”
墨倾愣怔了下,确实有听说这个,便顺着说:“嗯。”
“不是私生子。”关于这一点,霍斯很笃定,“他是帝城江家的人。确实有传言,他是那边江家的私生子。他一直在国外长大,自他长姐接手江家后,就让他回了国——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查不清他的经历。国外不好查。”
墨倾疑惑:“那怎么来的东石市?”
“工作调动。”霍斯说,“他在国外,就是EMO的高层,回国后,掌管东石这一片区域。”
“哦。”
“东石市的江家,算是帝城江家的旁支一脉,多少沾一点血缘关系。他被调过来时,住进了江家,江老爷子待他跟亲儿子似的,时间一长,就有他是私生子的传言。”
墨倾皱了皱眉。
说了等于没说。
无论是东石市江家的“私生子”,还是帝城江家的“私生子”,都是一个父母没有被证实的存在。又何谈江刻身世?
顿了顿,墨倾换了个思路:“帝城江家,往上数几代,百年前的祖宗,是谁?”
霍斯说:“不知道。没有记载。”
接下来的问题,霍斯一问三不知。
墨倾觉得没意思,干脆将电话挂了。
她凝眉沉思,目光落到书本上,心不在焉的,手里把玩着那一个手机。
或许,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
墨倾照常上学、放学,依旧是澎忠接送。
但她不怎么在家里吃饭了。
又下了两天雪,积雪厚厚的,一天比一天堆得高,无人清扫,可墨倾也没再大早起来,在庭院里堆雪人。
澎韧忧心忡忡的。
他不敢抱怨江刻,但又担心墨倾生气——毕竟,将墨倾雪人搬走销毁的,是他啊。
每次见到墨倾,澎韧都是满满的负罪感。
又一日。
澎韧接到一通电话,听完大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有将功补过的机会了!
第082章 特级教师【12】宋江河和井宿,师生救赎
期末考试临近,天气越来越冷。
这里是南方,学校冬天没暖气,只靠空调热风取暖,暖风一吹,空气干燥,学生昏昏欲睡,一出教室就冷得直哆嗦。
闵昶是个病秧子,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一到冬天就容易生病。
昨晚吹了会儿冷风,闵昶今儿个头疼欲裂,课间休息时问墨倾:“你的暖手宝呢?”
“没带。”
“你先前不是每天都带吗?”
“不冷。”
墨倾答得极其敷衍,真实答案不得而知。
闵昶识趣地没有再问,捧起刚接的热水喝着。
“喏。”江齐屹走过来,将两盒药扔到闵昶桌上。
闵昶斜乜着他。
江齐屹颇有些尴尬,挠挠头,口吻僵硬地说:“别误会,我是看你怏怏的,影响我学习。”
挺傲娇的。
闵昶垂眼那盒药,发现已经打开过了,用手拨弄了下:“谁用过?”
“没用。”江齐屹解释说,“刚给你和井宿买的。他不知道有你的份,随手扯开了。”
闵昶问:“他也病了?”
江齐屹朝靠前门的一道身影看去,说:“都躺两节课了。”
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班里闹流感呢。
听到他们俩的话,原本在看书的墨倾,忽而抬眸,朝井宿方向瞥了一眼。她单手支颐,手指抵着书页,眼里闪过抹暗光。
午休时,墨倾给闵昶扎了两针,缓解了闵昶的感冒症状。
半个小时后,闵昶一身轻松,神清气爽。
闵昶没忍住,偷偷跟墨倾打听:“你的那套针灸针,有什么特殊的?”
“不知道。”
“不是你的吗?”
“是我的。”
“……”
闵昶怀疑墨倾是存心不告诉他。
只是,这个借口找的太烂了。
墨倾翻了一页书,随口回他:“上古文明的残留,说不清道不明。”
原本都放弃了的闵昶,闻声又动了心思,好奇地问:“打哪儿来的?”
墨倾淡声道:“不能说。”
“……”
这个拒绝的理由就让人舒服多了。
他没有再追问。
那天放学后,墨倾掏出手机一看,发现澎韧打来十几通电话。她没太在意,将手机放回兜里,然后去了趟哥布林小卖部。
她提前跟澎忠说了,今天不用来接她。
“哟。”戈卜林站在小卖部门口,跟墨倾招手。
显然等候多时。
午休时,戈卜林给墨倾发了条信息,让墨倾放学后来一趟。说是有井宿的情报要说。
“戈老板……”
“戈老板!”
有几个女学生走过来,嬉笑着跟戈卜林打招呼。
戈卜林指了指门口挂着的“今日停业”木牌牌,笑眯眯地跟她们说:“哎,今儿个小店不开张。”
“你人不是在吗?我们拿点东西就走。”
“不会耽搁你太久的。”
“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你隔三差五就关门,可真不像个做生意的。”
女学生们抱怨着。
虽然戈卜林有一心做生意的雄心壮志,可他选错了学校,碰上了墨倾、宋一源一窝人,时不时就要清空小卖部给他们提供据点。
学生们颇有怨言,但戈卜林人长得帅、嘴巴又甜,加上店里价格实惠,仍是有不少学生喜欢往他这里跑。
戈卜林笑笑说:“下次,下次。”
他这样说着,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几个学生只得走了。
待人一走,戈卜林就重新打开门,请墨倾进去。
掀开门帘,墨倾走进门内,一阵暖风袭来。
店里开着空调,前台后有一电暖炉,暖和得紧。当然,墨倾对温度的适应力很强,哪怕没这些,也难以觉得冷。
墨倾单刀直入:“查到了什么?”
“急什么,”戈卜林走到通往库房的门前,撩开一门帘,跟墨倾说,“先进来坐。”
墨倾嫌他墨迹,但还是跟了上去:“那不是库房吗?”
“我改装了一下!”戈卜林保持着撩门帘的动作,眉一挑,有点嘚瑟,“天冷了,不合适在外谈事,我把库房隔出了一个休息区。”
说着,他打开了灯。
墨倾进门时,眯了下眼,旋即扫视一圈。不算宽敞,地面是榻榻米,铺了一张地毯,往上是一个电暖桌,盖了一层毛毯。
电暖桌一开,往毛毯里一钻,暖和得紧。
坐上去时,墨倾想起了北方的炕,问:“现在的人,都用得起这个吗?”
戈卜林端来一盘橘子,听到墨倾这么问,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说:“大部分人都用得起。”
“小部分呢?”墨倾问。
“总有一部分贫困的,国家会施与援助。”戈卜林语气重了几分,“你放心,在冬天里冻死这种事,真有的话,能上新闻啦。”
墨倾没吭声。
戈卜林琢磨不透墨倾在想什么,手指蹭了蹭鼻尖,笑说:“等你一年的考察期过去,你来我们部门,我们可以借着任务之便,公费去祖国的大好河山逛一逛。”
墨倾斜了他一眼,挖苦:“你们有任务?”
“……”戈卜林尴尬三秒,随后挺直了腰杆,“你们班那个任务,就不是任务了?”
“……”
墨倾懒得跟他掰扯这个。
不多时,戈卜林就跳上了榻榻米,坐在墨倾对面:“宋江河和井宿以前的事,先放一放。有个现在的事,咱们先说。”
墨倾剥着橘子皮,眼皮都没抬一下:“说。”
“两天前,他跟他爸大吵一架,被他爸赶出来了。现在住在学校的废弃教学楼。”戈卜林视线落到墨倾剥好的橘子上。
墨倾将橘子掰开,扔过去一半,问:“为什么?”
接住那一半橘子,戈卜林冲她一笑,往嘴里塞了一瓣,说:“不知道。”
墨倾眸一冷,盯着戈卜林手里的橘子,眼里透着杀气。
“具体的事,还得问他们俩父子。”戈卜林一个哆嗦,坐姿都直了一些,“主要是,废弃的教学楼环境很差,大冷天的,没有暖气和空调。我偷摸着去看过,就一个帐篷和一个睡袋。”
戈卜林说完,点评道:“这家伙,挺能抗。”
墨倾不予评价。
能抗个屁,抗趴下了。
“我寻思着,你要不要借此机会,从他口中套套话……”戈卜林提议。
墨倾打断他:“说一说宋江河。”
“宋江河这人,挺奇怪的,我查到的不多。”戈卜林挑着重点说,“他是四年前来的第一附中。履历很优秀,二十岁,TOP2本硕连读的优秀毕业生。按理说,这样的人,去哪儿都会是一番作为,但他却来当老师了。”
墨倾提醒:“先看一下你自己。”
“……哦。”
戈卜林忽然想起自己是TOP1的本科生,现在却在一高中当小卖部老板,可算是连宋江河这老师都不如。
顿时就打消疑虑了。
墨倾说:“继续。”
“他在第一附中教了两年的书,之后就辞职离开了,原因不明。”戈卜林说,“他教的语文,第一年是代课,第二年是班主任。就是井宿那个班的。”
“嗯。”
“宋江河人很好,温柔体贴,照顾学生,深受喜爱。井宿受过他不少帮助。”
戈卜林顿了下,往嘴里塞了一块橘子,才继续说:“井宿的母亲,因受不了家暴,跑了。他的父亲酗酒嗜赌,喝醉了就家暴,经常向井宿动手。宋江河发现了井宿身上的伤痕,就去找井宿的父亲……”
说到这里,戈卜林搓了把脸,叹息一声。
墨倾搭腔:“怎么?”
戈卜林问:“你知道宋江河做了什么吗?”
“什么?”
“他设计把井宿的父亲关局子里了。”
“设计?”墨倾来了兴致。
“这只是我的推理。”戈卜林停顿了下,解释说,“他找井宿父亲时,向井宿父亲承诺,愿意承担井宿上学的一切费用。”
墨倾慢条斯理地吃着橘子,看着他。
“但你知道,人的欲望是无穷大的。一开始答应得很好的井宿父亲,见这钱那么好拿,于是越来越过分,找宋江河要的越来越多。最终,宋江河保留了井宿父亲要钱的所有证据,以敲诈勒索为由,将井宿父亲告上法庭,判了三年。不过因为井宿父亲表现良好,被提前保释了。”
“怎么看出的设计?”
“给你看我总结出的事件原委就知道了。”戈卜林找出一个文件夹,推到墨倾面前,“乍看是宋江河受不了井宿父亲的得寸进尺,用法律手段保全自己。但联系所有细节,可以推理出,宋江河是一点点引诱井宿父亲入坑。”
他敲了敲文件夹:“正好判三年。如果井宿正常毕业,井宿父亲又没减刑的话,井宿父亲出狱时,井宿已经上大学了。”
尔后,戈卜林又说:“宋江河就是井宿的救星。”
“这样一个有责任感的老师,怎么做两年就走了?”墨倾翻阅完他的总结,心里有一团谜团扩散,“有契机吗?”
“没有。”戈卜林摇了摇头,“就是那个暑假,他忽然没了消息。直到快开学时,他家里才来消息,说他要辞职。之后了无音信。”
墨倾问:“联系不上?”
戈卜林“嗯”了一声:“完全联系不上。”
墨倾又翻了翻那一份总结,末了,她将文件夹合上,抬眸,跟戈卜林说:“你找一下霍斯。”
戈卜林给她倒了一杯茶水,闻声倏地一惊,讶然问:“找他做什么?”
“他是刑警,找一个人,应该没问题。”
“是倒是……”戈卜林颔首,“你是想联系宋江河?”
“嗯。”
“为什么,就因为他在新任务那一行字上?”戈卜林难以理解。
墨倾眉目一凛,沉声说:“我怀疑他不在人世了。”
“哈?”
“你问一问,宋江河和宋一源,是什么关系。”
“……”
戈卜林想到了什么,震惊地眨了眨眼,心道:不会吧。
宋江河和宋一源有联系?
兄弟吗?
弟弟走了之后,哥哥继承他的事业?
这可真是……太狗血了。
墨倾端起热腾腾的茶水,吹了吹冒出的热气,尔后抿了一口:“还有别的吗?”
“暂时没了。”戈卜林摇头说,“自井宿父亲入狱后,宋江河就给了井宿一笔钱,供井宿学杂费和生活费。当然,不太够,总有些其他的花销,但井宿会自己打工赚钱。”
想了一会儿,戈卜林又说:“另外,井宿父亲出狱后,井宿长高了,也变强了,想家暴他有困难,所以没怎么吃亏。”
墨倾淡淡地“嗯”了一声。
“听说,井宿父亲也不太敢惹他了。这一次把他赶出家门,应该发生了什么大事。”戈卜林眯了眯眼,神秘兮兮地说,“我觉得,这个时机出现的,任何奇怪的事,都值得注意一下。究竟是什么事,我们必须搞清楚。”
墨倾不动声色:“嗯。”
戈卜林试探道:“所以,要不要……”
墨倾又喝了一口茶水,将茶杯放了下来。
戈卜林满是希冀地望着她。
然后,他听到墨倾问出他最迫切听到的问题:“他今天还住那儿吗?”
戈卜林面上一喜。
*
学校没有组织晚自习。
一到晚上,整个学校都被寂静笼罩,白日的喧嚣恍若幻觉。夜晚又下起了雪,越来越大,雪花大朵大朵的,如棉絮。
井宿从学校后门走到废弃宿舍楼,手中打包的炒粉已经冻得僵硬了。
他被风雪迷了眼。
脑袋还是昏沉的,但吃了一天的药,又出了一身热汗,比清早起来的状态要好多了。
井宿呼出一口冷气,看到气息化作白雾,在昏黄的光线里扯散。
他微微低下头,将兜帽戴上,然后望了眼前方的废弃教学楼,匆匆走了进去。
这栋楼废弃好几年了,一直说要拆了建新楼,但资金没到位,搁了几年都没有拆除。里面的东西都被搬空了,空荡荡的,只剩下几张缺胳膊少腿的课桌。
没有电,没有光。
进门后就是一片漆黑,井宿拿出手机,调到手电筒模式,然后借着微弱的灯光,来到二楼的一间教室。
然而——
在刚到教室门口时,井宿猛地僵住,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
里面有人。
教室被井宿清理成两部分,一部分放置废弃的课桌,顺便挡住漏风的窗户。一部分是空的,摆着井宿的帐篷和背包。
现在,帐篷被搭好了。
帐篷前摆着一个炭火炉,一道身影坐在旁边。
第083章 特级教师【13】墨倾熬夜,江刻陪伴
窗户漏风,室内温度零下。一帐篷,一火炉,一人影,在光影变幻中浮动,在冰冷画面里如同梦幻泡影。
喉咙一紧,井宿的声线有些战栗:“你怎么在这儿?”
“找你。”墨倾直言道。
井宿表情微变,语气里掺着嘲讽:“为那劳什子药方来的?”
他语气一冷,“让你失望了,我没有——”
“不是。”墨倾打断他。
井宿一哽。
墨倾指了下火炉对面的马扎:“坐。”
井宿这才发现,墨倾带来了两个马扎,一个是墨倾自己坐的,一个是为他准备的。
犹豫半晌,井宿走向马扎,坐了下来。火炉的木炭燃得很旺,一靠近,热气就传递过来,驱逐着他一身的寒气。
井宿的敌意消除几分:“找我做什么?”
“听说你被赶出来了,住在这里,过来看一看。”墨倾拿起放在脚边的背包,将拉链一扯,从中拿出两盒自热米饭。
是戈卜林塞给她的。
她将其中一盒扔给井宿。
伸手捞住自热米饭,井宿犹豫了下,不想吃人嘴短:“我有吃的。”
“冰渣拌面吗?”墨倾张口就损。
“……”
井宿想硬气地将自热米饭扔回去,可见到墨倾已经撕开包装了,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将冷掉的炒面搁一旁,打开自热米饭。
井宿往自热米饭里加了水,合上盖子,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他在这里的事,一个人都没说过。
“小卖部老板说的。”墨倾将自热米饭处理好后,放到一边,让它自行加热去了。
“哥布林小卖部?”
“嗯。”
井宿没有怀疑。
就在昨晚,他透过窗户,看到戈卜林在附近晃悠的身影。连续几天都在下雪,他进楼时留下了脚印,被戈卜林发现不奇怪。
“你们,”井宿顿了下,沉声问,“是什么人?”
自开学以来,井宿一心都在学习上,但都是一个班的,墨倾等人闹出来的事,井宿都有所耳闻。
墨倾绝不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戈卜林、闵昶、沈祈,都没有明面上看着那般简单。
就像看似温柔无害的温迎雪一样。
只有江齐屹傻乎乎的,相信他们是普通的天才,一直默默地在学习上跟他们较劲儿。
“闲人。”墨倾懒洋洋地答了一声,拾起一根铁丝拨弄火炉里的炭火,“你知道宋一源和宋江河什么关系吗?”
井宿惊愕:“他们俩……”有关系?
墨倾慢声说:“亲兄弟。”
井宿彻底怔住。
在来找井宿之前,墨倾让戈卜林给霍斯打了通电话,询问了下宋一源和宋江河的关系。
得到了准确答案:宋江河是宋一源的弟弟。
霍斯说,宋一源是因为宋江河,才来第一附中当老师的。而宋江河一心想拿特级教师,所以这也成了宋一源的职业目标。
多余的,霍斯没有说。
“怎么会,从来没听说过。”井宿过于惊讶,下意识怀疑。
“你可以亲口问他。”墨倾淡淡地说着,单手支颐,望着通红的火炭,转移了话题,“就算你被赶出家门,也不至于没地儿住吧?”
提及这个,井宿皱起眉:“被温迎雪逼的。”
温迎雪?
墨倾眼神里多了些探究。
井宿沉默了会儿,跟她对视着,最终坦白:“酒店不给开房,租房总会碰壁,哪怕是借住,也会出事。我前一晚住九层台书店,第二天书店就被迫关门了。”
仅仅是跟家里闹掰,井宿不至于沦落至此。
主要还是温迎雪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想把自己逼向绝境,之后不得不向她妥协。
墨倾眯眼:“你爸呢?”
井宿回答:“他被温迎雪收买,想用药方还钱,逼我交出药方。没谈妥,就把我赶出来了。”
跟温迎雪谈完两日后,温迎雪又找了他一次,确定从他这里得不到药方线索,所以就将矛头对准了他破绽百出的父亲。
对付他父亲,用不着别的什么,花点钱就行。
那天井宿回家,发现他的房间乱七八糟,什么都被翻过了。他父亲疯癫地冲过来,问他药方的下落,卑微又强硬。
他们俩打了一架。
之后,他自己离开了家。
只是,他没有料到,温迎雪竟暗中作梗,连一个落脚之处都没给他。
墨倾顿了半刻,问:“药方是从宋江河那里得到的?”
井宿冷着脸,嘴硬:“我没有药方。”
“我不需要药方。”墨倾手指玩转着那一根铁丝,不疾不徐道,“我只是好奇,宋江河一个老师,为何会有药方。”
井宿像是听到了笑话:“听说拥有一张药方,将会名利双收。你会不需要?”
墨倾反问:“那你需要吗?”
“我当然不——”井宿话头一止。
墨倾摊手:“你看,世界上不止有一种人。”
过了会儿,井宿皱眉说:“那也不能证明什么。”
“随你。”
墨倾耸了下肩,没有再追问下去。
自热米饭好了,墨倾将其端起来,一次性筷子递到唇边,她轻咬住一根,将另一根掰开,然后拿起筷子吃饭。
她是第一次吃这样便捷的米饭。
相较于刚做好的饭菜,味道上稍逊一些,但简单方便,易于携带,简直是户外利器。
墨倾吃着米饭,看着火炉,有一瞬的恍惚,想到曾经在冬日里啃树皮的岁月,忽而一顿。她吸了口气,将涌现在脑海里的回忆拂开。
在这样一个年代,回忆于她,是最没用的存在。
空有怀念,却回不去。
“听说你住在江齐屹的小叔家?”井宿也拿起米饭,狐疑地望着墨倾。
“嗯。”
“寄人篱下,你这么晚不回去,不会被说吗?”
“不会。”
最近江刻懒得跟她多说一句话,哪里会因为她晚归而说她。
井宿又问:“你家人呢?”
墨倾随口答:“没有。”
“……”
井宿打量了她一眼。
她低头吃着饭,气定神闲,看似不像是说谎。
井宿抿了下唇。
一时不知道,是他的情况惨一点,还是墨倾情况惨一点。
将视线收回,井宿低下头,埋头吃着饭菜。但是,心不在焉的他,偶尔会看上墨倾一眼。
墨倾和井宿吃完了自热米饭。
很快,墨倾又在背包里找出一个塑料袋,扔给井宿,说:“收拾一下。”
井宿抓起塑料袋,不明所以:“干嘛?”
墨倾站起身,拍了拍校服上的灰尘。尔后,她从裤兜里摸出个什么,朝井宿扔了过去。
“小卖部钥匙。”墨倾声音挺漫不经心的,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有温度的,“戈老板请你住宿。”
井宿接住那枚钥匙,怔住。
钥匙残有余温,是暖的。
他眼睛眨了一下,火光闪了闪,映得他眸光很亮。
*
井宿收拾好垃圾、火炉以及帐篷,然后跟墨倾一起离开了废弃教学楼。
一段路,二人踩着雪走过来,头发、肩上都沾了雪。
哥布林小卖部亮着灯,是橘黄色的暖光,门开着,风卷着门帘,外面落了一地的光。
“你们回来了。”
戈卜林听到动静,从里面走出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眉眼烂漫,耳钉在灯里闪烁着亮光。
墨倾颔首:“嗯。”
“这么冷,快进来吧。”戈卜林见二人身上落了雪,赶紧把人拽进了门,随后将门一关,把事先准备好的热茶给他们俩倒了一杯。
“先喝着,暖一暖。”戈卜林搓了搓手,“我买了点地瓜,你们吃吗?”
“不吃了,你给他吧。”墨倾说,“我得走了。”
“你一个人吗?”戈卜林迟疑道,“要不再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用。”
墨倾果断地拒绝了。
她喝完那一杯热茶,将杯子一放,就准备走。
井宿一直沉默着,直到她转身的那刻,忽地抬起头,喊:“墨倾。”
墨倾回头:“嗯?”
“我想跟宋一源聊一聊。”井宿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
墨倾手一挥:“你自己跟他说。”
她没有停留,将门一拉,走出去。门关上了,门帘在晃动,她单手拎着背包,在暗夜的风雪里渐行渐远。
天色晚了,又下着大雪,没有网约车。
墨倾赶上了最后一趟地铁,然后在风雪里步行半个小时,来到了江家。
她按了门铃。
陈嫂披着一件外套,抖抖索索来给墨倾开门:“墨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才回来!”她伸手去拉墨倾,被墨倾的手冻得一个哆嗦。
冷得就像是冰块。
“太不像话了,这都冻成什么样子了。”陈嫂欲要将外套取下来,给墨倾披上。
“没事。”
墨倾将手按在她的肩头,制止了她的动作。
陈嫂迟疑了一下,便说:“行,先进去吧,家里暖和。你要吃点什么,先喝点姜汤吧,我给你备了点鸡汤。”
进门后,陈嫂就直奔厨房,忙来忙去的。
墨倾站在客厅中央,久久未动,直至身上冰雪消融,湿了校服外套,濡湿了头发,她僵硬的身体才好转。
她对温度的灵敏度很低。
不过,身体仍是血肉做的,能适应,并非无伤害。
“墨小姐,先喝姜汤。”没几分钟,陈嫂就端来一碗姜汤,满脸担忧地递给墨倾。
“谢谢。”
墨倾接过那一碗姜汤,将汤一饮而尽。
“墨小姐,你不觉得……”陈嫂吓得脸色煞白,迟疑又震惊地问,“烫吗?”
墨倾顿了下,将碗还给她,说:“还好。”
陈嫂倒也没起疑,感慨道:“冻坏了吧。”
墨倾敷衍过去:“鸡汤我就不喝了,你先去歇着吧。”
“真不喝?”
“嗯。”
“那行。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别冻着了。”陈嫂满怀担忧地说。
“知道。”
墨倾回完,拎着包上了楼。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她上楼后,刚路过书房,就见门被打开。她一顿,视线朝那边一扫,跟江刻视线对上。
江刻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
没有一句话,江刻直接关上书房的门,走向卧室。
来到门口后,江刻手覆在门把上,顿了一下,随后头一偏,看向墨倾离开的背影。
走廊灯光明亮,墨倾身形高挑,在地面落下长长的影子。她的衣服单薄,校服近乎湿透,长发落到身后,湿成一缕一缕的。
可她就像感觉不到冷似的。
她头也没回地进了屋。
于是,江刻也拧开门锁,回了自己房间。
*
夜里,墨倾洗了一个热水澡,身体回暖。
她没有歇息。
坐在书桌前,她打开一台笔记本电脑,登录邮箱查看邮件。
第一次去找教历史的章老师时,章老师给了她一个教授的邮箱,让她去问一问那位教授,是否了解平城战役。
她后来真写了一封信。
之后,隔三差五查看,也没等到回信。
今天登录,她也没抱希望,但一刷新,就见到一封“新邮件”,登时有些惊讶。
她点开。
信件是教授回的,很惊喜的是——教授表示听过平城战役,但不了解,因为几乎没资料记载。但他见到墨倾信件,对平城战役有了兴趣,想深入调查一下,有新进展会给墨倾回复。
教授还发了一些研究资料过来。
墨倾接收了这些资料,一一阅读完,然后又给教授写了一封回信。
等她关了电脑准备睡觉时,已经很晚了。
……
另一边。
主卧的窗户一直开着,灯没开,室内一片漆黑。有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在窗前,偶尔见得一点猩红的火光。
又一阵风袭来。
烟灰被吹落,那一点猩红似乎更红了。
江刻微眯着眼,看着落到院子里的那抹亮光,雪花在飘飞,地面是一层白。他将烟递到唇边,吸了一口。
就在这时,院里的那抹光熄灭了,一切陷入黑暗。
积雪不见了,雪花不见了。
这夜宁静得能听到雪落下的声响。
须臾后,江刻掐了烟,将窗户合上。
与此同时——
刚躺下的墨倾,恍惚间似乎听到关窗的声音,她一怔,仔细聆听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不自觉拧起了眉。
这么晚了还没睡?
……
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又到了该上学的时候。
墨倾有点困,但下楼时,见到澎韧那张灿烂的笑脸,顿时睡意全无。
“墨小姐,今天我送你去上学!”澎韧神采奕奕,搓着双手,非常期待的样子。
墨倾:“……”她想失聪。
第084章 特级教师【14】江刻:如何加入第八基地
墨倾嘴里叼着个肉包,面无表情地坐上车。
澎韧殷勤地给她关上门。
墨倾本不想搭理澎韧,但是,澎韧坐上车后的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墨小姐,我查到了温迎雪来第一附中的目的了。”
咬了口肉包,墨倾扬了扬眼尾:“说说。”
澎韧开着车,清了清嗓子,装腔作势地开了口:“她是为了一张百年药方来的。”
“嗯。”
“你知道?”
“知道一点。”
“那你知道药方的传说咯?”
“嗯。”
“好吧。”澎韧有点失望,感觉自己的信息登时大打折扣,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梁绪之正在找药方,温迎雪想拜他为师,所以主动帮忙找药方的下落。她要找的药方,就是投名状。”
“拜师?”
“对。”澎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这么跟你说吧——”
墨倾目视前方,提醒:“看路。”
“哦。”澎韧赶紧将头扭正,一本正经道,“现在的中医领域,有两股势力分庭抗礼,一股是帝城温家,一股是神医村。”
墨倾头一偏,问:“温迎雪想投靠神医村?”
“对。她作为养女,虽然是少见的天才,却被嫡系一脉压得死死的。她只是个辅佐嫡系的工具。以她的才能,投靠神医村,反而前途无量。”
“她不是EMO的C级医生吗,选择西医岂不更好?”
“可能,”澎韧神情凝重些许,语气里满是对温迎雪的钦佩,“西医是她在神医村的退路。”
墨倾扬了下眉。
后路不怕多。
在温家被压一头,温迎雪单纯从事西医,发展有限,于是想以神医村为靠山。再给她几年在EMO发展,倘若事后跟神医村有纠葛,那么EMO就是她的退路。
每一步都是她算计过的。
“她在EMO也算是很有潜力的了。就在上个月,江爷还把她划入了重点培养名单。”澎韧嘴上没毛,什么事都往外说。
墨倾没吭声。
澎韧继续说:“温迎雪想进神医村,可真不容易。据我调查,神医村至今没有收外人为徒的先例,温迎雪若是破例了,那就是开创了先河,不知是否还有后继者。”
“你了解神医村?”
“啊?”澎韧迷茫地眨了眨眼,“网上查到的,算吗?”
“……”墨倾又问,“药方的线索呢?”
澎韧又被问到知识盲区:“这我也不知道……”
他是先前听墨倾对温迎雪来第一附中感兴趣,所以才调查温迎雪转学目的的。至于其他的,他一概是顺带了解。
墨倾把快冷掉的肉包吃完了。
“墨小姐。”澎韧怯怯地喊。
墨倾睨着他。
“雪人那个事,真的很抱歉。江爷可能不喜欢别人拿他开玩笑,所以才……”澎韧顿了一下,“要不,等你今儿个放学,我们在小区门口堆一个他?”
澎韧提出这建议,足够让澎忠将他就地正法了。
墨倾很轻地笑了一下,说:“不用。”
她堆的雪人又不是江刻。
澎韧紧张地问:“那你还生气吗?”
墨倾:“不生。”
澎韧松了口气。
*
这一日,天气好转。
天黑了,墨倾站在教学楼前的树下。她将蓝牙耳机塞到左耳,听着里面某教授的近代史讲课,神情淡淡的。
宋一源让她放学后在楼下等他。
不多时,两道身影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她抬眼望去,见到宋一源和井宿。
“你们俩,有我什么事?”墨倾扫视一圈,不明所以。
“请你们去我家吃顿饭。”宋一源晃悠着手中的钥匙圈,“我的厨艺还不错。”
墨倾看向井宿。
井宿耸了下肩,表示不知情。
今天上午,井宿找到宋一源,说只要宋一源证实跟宋江河的关系,他可以告诉宋一源,他所知道的一切。
宋一源当时没迫切地证实,犹豫了好一会儿,跟他说,晚上请他回家吃顿饭。
后来又说,要捎上墨倾。
“去不去?”宋一源手指勾着钥匙圈,笑眯眯地问墨倾。
墨倾抬起眼皮,应了:“去。”
她倒想看一看,宋一源想做什么。
*
宋一源让墨倾、井宿坐上车,然后开车离开校园。
为了方便上下班,他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区。
开车就十分钟。
没一会儿,宋一源将车开进小区。而,坐在后座的井宿,表情稍有异样,望着窗外的一排排树木,眼神莫名。
宋一源将车停在停车场,然后领着墨倾、井宿进电梯。
井宿神情越来越不对劲。
最终,当宋一源走出电梯,径直来到某扇门前时,井宿终于脱口而出:“这是——”
“宋江河以前住的地方。”宋一源用指纹开了锁,将门推开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眼井宿,“他带你来过?”
“嗯。”
井宿迟疑了下,仍是点头。
宋一源给他们俩找了两双干净拖鞋,然后让他们随便坐。
井宿环顾着这熟悉的布置,眼神微沉。
大体上都没有变,还是宋江河住时的格局,只是多了几张宋一源和宋江河的照片,从年少到青年,感情很好。
宋一源脱掉外套,将其挂好后,将衣袖挽起来,问二人:“想吃什么?”
他挽衣袖时,有种难言的矜贵,不像是个要下厨的,而像是个动手术的。
墨倾回:“不挑。”
井宿说:“都行。”
“给你们露一手。”宋一源一笑,打了个响指。
他准备的功夫,墨倾已经走到他冰箱前,抬手就去拉冰箱门。
宋一源伸出手,欲要制止:“哎——”
晚了。
一排酸奶从上方掉落下来,径直朝墨倾脑袋砸去。墨倾眉一挑,伸手捞住那一排酸奶。
这不是她喜欢的那一款。
略有嫌弃地扫了眼,墨倾再看向冰箱时,被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食物惊住。
嘴角微抽,墨倾回过头:“你是属仓鼠的?”
“我也不容易好么。”宋一源叹了口气,“全是霍斯送的。在他心里,我就是一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形象,所以他每一次过来,就怕我饿死似的,会买上一堆的东西。”
“……”
是“霍爸爸”能干出来的事。
墨倾扫视了一圈,拿了两瓶饮料和一盒草莓,看了看手中那排酸奶,寻思着将就着一下,便拿去跟井宿分了。
“你们俩很熟?”井宿接过酸奶,打量着二人。
墨倾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熟。”
“我们俩还不熟吗?”宋一源不同意墨倾的说法,摇头道,“这个学期,让我花的心思最多的学生,就是你了。”
墨倾瞥了他一眼,有不同的意见,但还是没反驳他。
作为一个观察者,宋一源说出这种话,可算是有失公正了。
不过,以宋一源过往的表现来看,“有失公正”可以算得上是宋一源的标签,是否挑明这一点都没有意义。
宋一源在冰箱里找了半天,找到一堆新鲜食材,然后就去厨房忙活了。
墨倾和井宿坐在沙发上吃零食、喝饮料。
不一会儿,宋一源敲了敲厨房的玻璃门,将脑袋探出来,跟墨倾说:“墨倾,去买瓶酱油呗。”
墨倾抬眼斜过去。
意思是:你在跟我说话?
宋一源一个哆嗦,想换一个人。
但是,墨倾下一刻就站起身,问:“去哪儿买?”
“下楼左拐,隔壁楼有个小超市。”宋一源忽然受宠若惊,“您受累了。”
墨倾朝他翻了个白眼。
按照宋一源说的,墨倾找到一家小超市,她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挑花了眼,在闭着眼随手拿了一瓶后,忽的手机响了。
是澎韧打来的。
“墨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澎韧跟往常一样,热情洋溢的,阳光得能融化冰雪。
墨倾眉目微动,顿了一秒,回:“不知道。”
澎韧又问:“那要给你留晚餐吗?”
“不用。”
口吻有些冷淡。
“好吧……”澎韧的语气听着有些失望。
墨倾却没跟澎韧多说,把电话掐了。
无论是江刻,还是陈嫂、澎韧、澎忠,都是好人。不过,以她的身份,没必要跟他们牵扯过多。
以前是想方设法接近江刻,从他身上找到江延的影子。
但江刻是个独立的人。
“结账。”
将酱油放到柜台上时,墨倾伸手去掏兜。手指去拿现金时,被一张卡刮了一下,她一并拿了出来,见到被现金夹着的黑卡。
墨倾眸光闪了一下。
超市老板看了眼酱油瓶上贴的价格,说:“七块。”
墨倾捏着一张十块的,放到柜台上。很快,超市老板找了三块钱。墨倾将零钱和黑卡都放回了衣兜。
*
与此同时,江家。
江刻坐在餐椅上,扫视着满桌墨倾喜欢的菜,眉头轻轻拧着。
澎韧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脚步声极轻,生怕惊扰了江刻一样。
江刻一眼扫过去。
澎韧立即站得笔直。
“江爷,”澎韧讪讪道,“墨小姐接电话了,但她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给她留晚餐了。”
江刻眉眼一凉,道:“我有问你?”
“……”
澎韧立即失声。
他心想:你倒是没有明着问,但明显很想知道啊。
这一天天的,墨小姐早餐顺手带到车上吃,再在外面吃了晚餐再回来,虽然跟江刻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接触的机会却少之又少。
难得打个照面……
也就打个照面。
连澎韧这种心大的人,都感觉到江刻和墨倾之间的氛围,已经降到冰点了。
“江爷。”澎韧迟疑了半晌,喊。
江刻递给他一个眼神。
澎韧犹豫再三,终是把疑惑问出了口:“墨小姐要在这儿住多久啊?我看她不像有家人的样子,她身边那个霍斯、宋一源,看着对她好,但关系不明不白的。她以后会怎么样呢?”
不知是否是错觉,澎韧发现自他问完后,江刻周身的温度,忽而降了一些。
明明室内有地暖,澎韧仍是觉得骨头缝里冒着寒意。
“用不着你操心。”江刻冷漠地回了一句,拿起了筷子。
澎韧自知失言,低下头,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这一顿饭,江刻没吃两口。分明都是和他胃口的饭菜,却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
澎韧坐在客厅里,给墨倾的微信发冷笑话。
澎忠进来后,扫了他一眼:“江爷呢?”
澎韧回:“吃了饭,上楼了。”
“你在做什么?”
“给墨小姐发消息呢。”澎韧一边打着字,一边跟澎忠回话。
澎忠没有追问什么。
澎忠在书房找到江刻,毕恭毕敬道:“江爷,关于第八基地,我搜集到一些消息,但是不多。”
江刻眉微沉:“说。”
“这是类似于‘相关机构’的组织,隶属于国家有关部门,成立于一百年前。不出意外,霍斯、宋一源,甚至戈卜林,都属于第八基地的人。”
“墨倾呢?”
“她是几个月前忽然出现的,所有身份信息和过往经历都是捏造的。”澎忠神情僵硬,“查不出她到底是何来历,又有何企图。”
澎忠对墨倾是怀有警惕的。
忽然冒出的一个少女,冒充墨家小姐接近江刻,如今又要住进江刻家……
是在打江刻的主意吗?
若是这样,是不是证明,第八基地也在打江刻主意?
澎忠不以恶意待人,但墨倾若是想对江刻不利,澎忠会第一时间向墨倾出手。
澎忠说:“江爷,墨倾这人……最好不要留在身边为好。”
江刻不语。
一切身份都是假的……
愈发证明墨倾所说的是真的。
第八基地是什么立场?
作为一个国家相关部门,第八基地极有可能是“储存”墨倾的地方。所以,墨倾的醒来,是第八基地安排的吗?
或者说是意外?
第八基地是完全信任墨倾的存在,还是看中了墨倾的本事,想让墨倾成为可利用的工具?
于是,在沉吟片刻后,江刻一字一顿地问:“去查查,怎样加入第八基地。”
澎忠愕然抬眼。
*
墨倾买完酱油回去后,宋一源又忙活了大半个小时,最终端出来四菜一汤。
“来吃。”宋一源招呼着他们,“来尝尝我的手艺。”
看起来很得意的样子。
墨倾和井宿洗了个手,坐到了餐桌旁。
在宋一源期待的目光下,井宿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炒蛋,刚尝了一口,他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怎么样?”宋一源还挺期待反馈的。
井宿咽下,冷淡地回:“可以。”
倒是墨倾,品尝后,评价:“不错。”
“那就行。”宋一源松了口气,“这两年我也是特地锻炼过的……”
话到一半,井宿忽然放下筷子,目光直勾勾扫向宋一源,有些咄咄逼人,他字字顿顿地问:“宋江河还活着吗?”
第085章 特级教师【15】物归原主,井宿出事
“宋江河还活着吗?”
井宿一句话,让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蓦地一僵。
宋一源表情僵了僵。
墨倾看了眼井宿,又看了眼宋一源,把一块鸡翅塞进嘴里。
井宿冷静地分析:“你说是他哥哥,我信。但他一辞职,你就顶替他;住在他以前的住所;以前不会做饭,现在做出来的饭菜,跟他的非常像。宋老师,你这些行为隐藏的动机,都像是在缅怀,让我觉得他不在了。”
宋一源说:“你想多了。”
“那你给我个解释。”井宿执拗道。
“他……”宋一源停顿一瞬,神情微凝,“他在国外养病。”
“养什么病?他还好吗?为什么联系不上?”井宿的问题如连珠炮。
眼睫微垂,遮了眼眸的情绪,宋一源用平缓的口吻说:“他生了一场大病,这两年一直在国外做手术和静养。为了让他好好休息,家里基本不让他跟外界往来了。”
井宿抿着唇,将信将疑。
“没想到给你带来这么大的误会。”宋一源抬起眼,忽而一笑,神情轻松道,“我两年前遇到一点事,想转行,是他推荐我来当老师的。住在这里是图方便,续个房租就行。至于饭菜,是他教我的,味道当然差不多。”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
井宿渐渐地信了。
“你要不放心的话,等过段时间他身体好些了,让他联系一下你。”宋一源又宽慰道。
这一句话,彻底打消了井宿的疑虑。
墨倾已经吃完两个鸡翅了。
她又夹了一个。
宋一源瞪向她:“能留一个吗?”
墨倾悠悠地答:“谁手快,就谁的。”说完又夹了一个。
宋一源赶紧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后,犹豫了下,放进了井宿的碗里:“赶紧吃。”
“……哦。”
眼看着墨倾和宋一源要展开一场抢食物大战的井宿,迟疑地点了点头。
一直跟江刻那种在家时刻端着的人吃饭,再好的食物端到墨倾面前都少了些滋味,现在放下架子,哪怕宋一源手艺没陈嫂的好,但墨倾还是吃得很尽兴。
井宿也难得吃得这么愉快。
吃完饭,墨倾就当甩手掌柜,去客厅吃水果了。宋一源厨房有洗碗机,但井宿挺自觉,把碗筷一收拾,帮着放进洗碗机里。
“你上辈子是大小姐吧?”宋一源将一盘切好的蜜瓜端到茶几上,斜乜着墨倾。
墨倾否认:“不是。”
宋一源不信。
这一副老祖宗做派,肯定是被伺候着长大的。
井宿在一旁坐下来,看着宋一源和墨倾二人,稍作沉吟后,找了一个切入点:“宋江河跟你说过药方的事吗?”
“什么药方?”宋一源先是愣了下,继而反应过来,“哦,百年前流传的那个神奇药方?”
“嗯。”
宋一源摇头:“没有。”
该说的情报,墨倾都跟宋一源说了。
宋一源对梁绪之、温迎雪觊觎药方、药方极有可能在井宿手上、药方来源是宋江河的事,都有所了解。
“你不知道?”井宿惊讶。
“不知道。”宋一源说,“据我所知,他没接触过中医。”
井宿立即冷下脸:“你们俩感情不太好吧?”
“……”
宋一源哑住了。
啥玩意儿?
宋一源道:“没听说过这事。”
“那你知不知道百年前那个神医的传闻?”井宿肃然问。
宋一源瞥了眼正在吃蜜瓜的墨倾,心情非常复杂地点头:“略有耳闻。”
井宿皱眉:“宋江河一直在查他,你不知道?”
宋一源怔住。
“反正,自我认识他开始,他就在搜集那位神医的故事。他精通中医,并且坚信神医是真实存在的,而神医若有药方留下来,将是造福人类的伟大事业。这也是他想收集药方的初衷。”井宿缓缓说着,观察着宋一源的神情变化。
宋一源从怔然到惊愕,再到锁眉沉思,末了,添了些淡淡的哀伤。
井宿顿了一会儿,继续说:“我手里有一张药方。准确来说,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药方。但我想,温迎雪想要的,就是那东西。”
“你怎么得到的?”
井宿说:“宋江河的办公物品里。他辞职后,有清洁工收拾了他的工位,把所有东西都扔了。后来被我捡了回去。那一张皮质就夹在里面。”
“等等。”宋一源吸了口气,“在我搬过来之前,他的租房被盗窃过一次,但应该没丢失什么重要物品……”
井宿舔了下唇角:“你不知道他研究中医、调查神医。但这些资料,应该都在他租房里。如果你没看到,应该是被……”
“偷走了。”宋一源接过话。
“也就是说,”墨倾晃了下手中的牙签,虚空一指,“在宋江河离开后,有人盯上了他查的资料,亦或是他手里的药方。只是,那伙人什么都没找到。但这一伙人,绝对不是温迎雪……”
分析到嘴里,墨倾舌尖抵了抵下颌,饶有兴致地说:“有意思啊。”
还有第三伙人。
看来正如江刻调查到的那样,觊觎药方的人,有很多。
宋一源理了理头绪,说:“不对劲。如果温迎雪能找上你,那另一伙人——”
“他们找过我了。”井宿表情愈发凝重了,“就在上半年。高考前,有一伙人找上我,追问药方的事,我一问三不知,跟他们打了一架。”
最终结果是,井宿住院,错过了高考。
而他得知皮纸就是药方的事,是前段时间听到的“二十一步骤”,当时确实不知道,所以反应真切,应该是糊弄过去了。
他最近调查“二十一步骤”,就是怕那一伙人卷土重来,所以那么急迫地想要个答案。
“我先前怀疑宋江河是否活着……”井宿抬了抬眼睑,坦白道,“就是怕这一伙人向他下死手。”
宋一源说:“他的……病,跟这伙人无关。”
井宿点了点头。
“我拿着这药方也没用。”井宿整理好思绪,说,“现在想物归原主。既然给不了宋江河,就给你吧。它被我藏起来了,等明天我拿到后,再跟你们约个时间见面。”
对于宋一源,井宿现在不是百分百信任。
不过,那伙人以及温迎雪都盯着药方,他继续拿着很难保证药方的安全,交给宋一源总归会稳妥一点。
再怎么说,宋一源也是宋江河的哥哥,总比那两伙人要“亲”一些。
“等一下。”宋一源扭头看向墨倾,“药方能销毁吗?”
墨倾一门心思吃水果,懒懒答:“能。”
“二十一道步骤?”
“我记得。”
“那行。”宋一源思索了下,跟井宿说,“我们明天约个时间和地点。”
“药方怎么能销毁?”井宿眼神扫向墨倾,反驳道,“我亲自测试过,那是一张皮质,无论是火烧还是破坏,都没办法损坏分毫。还有,你怎么知道步骤的?”
墨倾将手中牙签扔到垃圾桶,拍了拍手:“正好,你们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
井宿满脸的质疑。
“不瞒你说,”宋一源轻咳一声,搓了搓手,出来解围,“我和墨倾都是国家相关部门的,她在我们那儿,是个小神童。对于一百年前的那些事,她再清楚不过了。”
井宿:“……”越来越扯了。
不过,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宋一源起身去了趟卧室,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证件。
“喏。”宋一源将证件递给井宿。
井宿狐疑地接到手里,打开。
证件有些像警官证,有一个特殊的徽章,里面是宋一源的头像、姓名,下面是一串数字——“950801-0578”。
墨倾也瞥了一眼,望向宋一源的眼神里,略有些好奇和打量。
井宿看不懂,将证件还给宋一源:“这是什么部门?”
“相关部门。”
“……”行吧,传说中的相关部门。
都坦白到这一地步了,井宿算是彻底打消了疑虑,对于宋一源和墨倾的说辞,虽然仍有质疑,但找不出破绽。
毕竟单拿墨倾的成绩来说……
担得起“小神童”的称号。
跟宋一源、墨倾谈妥后,井宿没有再待下去,打了声招呼后便离开了。
宋一源将他送到电梯。
折回时,他见到墨倾坐在沙发上,正研究着他那一张证件。
墨倾把玩着证件,挑眉问他:“真的假的?”
“真的。”宋一源走过去,将证件拿过来。
“你们都有?”
“都有。”宋一源介绍道,“我这是外编人员的证件,后面的‘0578’,代表的就是我的编号。正式人员的稍有不同,但大同小异。”
墨倾问:“平时有什么用?”
“主要在这个徽章。”宋一源指了指徽章,“一般的机构高层,都认识这个徽章。有些事情,我们不得不走捷径,亮出证件上的徽章,就容易办事了。”
墨倾颔首:“还挺方便。”
“基地里九成以上都是天才,十成都是能人,不养一个吃闲饭的。加上办的事情特殊,怎么说都得有点特权才行。”宋一源挑挑眉。
他回了趟卧室,将证件收好,出来时说:“你那边离得远一些,我待会儿送你回去……”
话音戛然而止。
他见到墨倾站在橱柜面前,看着摆了一排的相册。他的视线扫过那排相册,眸光黯了黯。
一张张看完,墨倾忽而站直了身子,回过头,语调淡然地询问宋一源:“井宿一开始的猜测,没有错吧?”
宋一源眉眼渐渐笼了层凝重。
“我自己回去就行。”
墨倾撤开两步,跟他洒脱地摆了下手,随后转身直接走向玄关。
宋一源沉默地看着墨倾离开,没有动,良久,他才像是从某种沉重的情绪里脱身出来,陷入难以言明的悲怆之中。
他近乎虚脱地坐在沙发上。
小他半岁的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
时光太久远了,直至井宿提及时,他才忽然想起,在他少时展露出西医天分时,宋江河曾天真烂漫地跟他说——以后要当个中医,跟他中西合璧。
可他的光芒遮住了宋江河。
他把宋江河的理想当做戏言,从未真正放在心里。而宋江河在得到“你超越不了你哥的,放弃吧”的嘲笑后,不再在任何场合谈中医。
未料……
他从未放弃过。
*
离开宋一源家后,墨倾没有急着回江家,而是在外面晃悠了一圈,直到夜很深后,才坐上最后一趟地铁回去。
这次进去,她没惊扰任何人,翻墙上了二楼。
她的一切动作都悄无声息。
然而,却被一直伫立在窗前的一抹身影,看在了眼里。
……
第二天是周末,墨倾又是清早就出了门,连早起做早餐的陈嫂,都只来得及跟她打了个照面。
陈嫂追上她:“墨小姐,出门晨跑吗?早餐……”
墨倾说:“出门有点事,不用准备我的早餐了。”
“这么早?”陈嫂看了眼还未亮的天,又看了眼无法劝说的墨倾,叹了一口气,“那你要注意安全。大清早的,女孩子在外面要小心一些。”
“知道。”
墨倾敷衍地应了一声,走了。
半个小时后,墨倾走在清晨清冷的街道上,冷风嗖嗖的吹,路灯还是亮着的,她瞧着路边扫地的清洁工,久久未动弹。
有一辆电动车从前方行驶而来,轮胎滑过结冰的地面时打滑,一时间失去了方向,险险擦着墨倾的肩膀而过。
墨倾刚皱起眉,就见开电动车的男人停下来,扭过头呵斥:“小心着点,走路不看道儿啊?”
墨倾“啧”了一声。
男人发泄完,又重新开着电动车往前走。
墨倾抬手一挥,一粒小石子从手中飞出,径直飞入电动车后方的轮胎。轮胎忽的一炸,男人再次失控,但这次没控制好,仓促中摔倒在地。
墨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下午两点,墨倾在路边一家面馆解决了午餐,刚一出来,就接到了宋一源的电话。
“你到了吗?”宋一源问。
墨倾抬眼看天,见微弱的光芒洒落下来,她眯了眯眼:“距离跟井宿约的地点不到一公里。”
“行。那你先过来。”宋一源说,“井宿这小子,好像迟到了。”
“哦。”
墨倾挂了电话,辨别好方向,走向约好的车站。
十分钟后,墨倾在车站附近的一棵树下发现了宋一源。宋一源一会儿看表,一会儿打电话,神情有些焦虑。
“怎么了?”墨倾走过去。
宋一源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井宿一直联系不上。”
“上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一个小时前。他说自己拿到了药方,往这边赶。”
墨倾眉头一锁。
第086章 特级教师【16】井宿受伤,墨倾出手
“一个小时前。他说自己拿到了药方,往这边赶。”
墨倾眉头一锁。
宋一源很快联想到什么:“有没有可能……”
墨倾语调一沉:“有可能。”
她问:“你知道他从哪里过来吗?”
“离子巷。”宋一源张口说出这个名字。
墨倾跟宋一源对视一眼。
下一刻,宋一源走到路边,抬手拦了一辆车,拉开车门时跟司机说:“离子巷。”
……
离子巷是一片区域,主街属于离子巷,周围地区也泛称离子巷,不讲究。要命的是,周围是老城区,很多街道都没安装摄像头。
墨倾以九层台为线索,问到井宿几个常去的地点,然后同宋一源一一排查。
天快黑时,墨倾在一条巷子里找到奄奄一息的井宿。
墨倾先是联系宋一源,让宋一源报警、叫救护车,然后收好手机,半蹲下身,镇定地检查着井宿的伤势。
以外伤居多,都是拳打脚踢造成的。
但是,井宿腹部被捅了一刀,他用手死死捂着,鲜血流出来,湿了他腹部的衣服,在地面散开,如绽开的花朵。
墨倾面不改色地将他板过来。
“你……”
恍惚中,井宿感觉有人在移动着自己,可他一张口,喉间就涌出一股血腥味儿,又把他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他虚弱地睁开眼。
小巷光线昏暗,事物都很朦胧,他半睁着眼,见到一个女生半蹲在他身前,一枚刀片在她手指乍现,她划伤了自己的手。
鲜血滴落到三根银针上,银针沾了血,血渐渐渗入,消失无踪,须臾后,银针透出奇异的光泽。
这一幕过于奇幻,看得井宿愕然,一时分辨不清虚假和现实。
他仿佛看清了墨倾的脸。
这时,一道凉凉的嗓音落下来:“还醒着?”
井宿再一次张了张口。
然而,这一次未等他发声,一个手刀就落了下来,井宿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在心里怒骂了一个字——操。
……
在宋一源赶过来时,墨倾已经收了针,正抱臂站在一旁,背后倚着墙。整个人笼在阴影里。
“他怎么……”宋一源跑的气喘吁吁,瞧了眼气定神闲的墨倾,又瞧了眼满身鲜血的井宿,只觉得场面极其诡异。
顿了一秒,他才轻飘飘地补了个字:“样。”
墨倾眉梢一扬:“死不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形容。
宋一源赶紧在井宿身侧蹲下来,在看到井宿腹部伤势时,他心就一沉,随后试探了井宿的鼻息,这才放下心来。
手上没有任何工具,宋一源除了一点紧急措施外,别无他法。好在救护车来得比较快,没一会儿就找到他们,把井宿放上担架,抬去了医院。
宋一源和墨倾自然陪同。
第三医院。
井宿腹部伤口不深,但失血过多,随车医生早已通知了医院,让他们安排好手术室。一到医院门口,他们就风风火火推着井宿前往手术室。
宋一源是医生,知道井宿伤势的严重性,从上车起就忧心忡忡的。
墨倾仍旧是淡定从容:“他不会有事。”
“他……”宋一源忽然想到什么,话头一止。
他刚想问墨倾,是否在他来之前,对井宿做过什么。但是,他忽的瞥见站在手术室外的身影,猛地一僵。
是温迎雪。
一见到她,宋一源就如临大敌,眼里透着冷意,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温迎雪看了他一眼,没有一点意外,口罩上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温柔含笑,没一点杀伤力:“这台手术由我负责。”
“你不能给他动手术。”宋一源皱眉道。
井宿的伤势,极有可能是温迎雪这一伙造成的,现在由温迎雪给井宿动手术……谁知道温迎雪会做什么。
“你要来的话,我不介意。”温迎雪不疾不徐地说着。
话一顿,温迎雪又低下头,故意看向宋一源的右手,随后缓缓说:“忘了,你的手拿不动手术刀了。”
宋一源惊了惊:“你——”
“家属不要干扰手术医生。”
有一个比较强壮的男护士走过来,故意将宋一源撞了一下。
随后,他跟宋一源说:“她叫温迎雪,是EMO评选的C级医生,论外科手术水平,在我们医院是排在第一的。她只有周六下午才过来一趟,进行一两场手术,你们撞大运了。”
他挡在了宋一源和温迎雪中间,如同一堵墙。
宋一源跟男护士怒目而视。
他在一拳朝男护士挥过去之际,手腕忽的被捏住,令他难以动弹分毫。他头一偏,见到站在一侧的墨倾,怔了怔。
手术室里有人叫着“温医生”,温迎雪看了宋一源和墨倾一眼,礼貌地颔首,然后不紧不慢地走进手术室。
门被缓缓合上。
长长吁出一口气,宋一源将拳头缓缓松开,问:“为什么?”
“多大点事。”墨倾松开了他的手腕,眼皮一抬,看着手术室的大门,轻描淡写地说,“大不了让他们赔命。”
她说这话时,语气如常,连一丝细微的变化都没有。
宋一源只觉得背脊发寒。
那个身材魁梧的男护士听了,顿生满腔怒火,他愤怒地瞪向墨倾,意思就是——人家医生辛苦救治病人,你们还敢威胁医生?
墨倾一记冷眼扫过去:“看什么看,等下把你眼睛戳瞎了。”
“……”
男护士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妈的,这女生好凶。
男护士不参与这一台手术,但没别的事忙活,见到宋一源和墨倾都不是善茬后,担心温迎雪的生命安全,所以决定在手术室门口当门神,防备地盯着二人。
墨倾拽着宋一源来到一旁,等着手术结束。
缓了好一会儿,宋一源镇定下来,试探地问墨倾:“你刚刚,开玩笑的吧?”
墨倾回:“没有。”
“不可以。”宋一源这时还不忘了墨倾的一年观察期,“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不能随心所欲。何况,你还在观察阶段,一举一动都——”
墨倾问:“如果井宿真死了,温迎雪和梁绪之逃之夭夭,法律就惩戒几个小喽啰,你甘心吗?”
“……”
宋一源失了声。
甘心吗?
当然不。
眸光冷了冷,墨倾语调清凉:“既然遇上我,就得守我的规矩。”
宋一源听得一震。
走廊灯光是冷白的,冰冷的色调,没有一丝温度,落到墨倾身上时,笼了一层冷意。宋一源从她身上看到一股杀伐果断的魄力。
这是他先前未在她身上见过的。
她一直敛着这股气息。
咽了口唾沫,宋一源怔了好一会儿,因无法不赞同墨倾,所以选择了转移话题:“药方……不,皮纸呢?”
“不在井宿身上。”墨倾搜过井宿的身,什么都没看到。
宋一源心一沉。
果然是冲着井宿的皮纸去的。
愈发佐证了背后办事的人。
“第三伙人确定井宿不知道药方下落,应该放弃了。最近没有出现的迹象,应该不是他们。”墨倾分析道,“温迎雪倒是有可能。直接找井宿商量,不行,就从井宿他爸下手。再不行,就暗中跟踪,等井宿自己拿出药方。”
“她都拿到药方了,为何还要向井宿下死手?”宋一源不解。
“应该没想下死手。”墨倾说,“井宿的刀伤没有刺中要害。如果有心让他死,肯定不止一刀,也等不到我们救他。”
“但温迎雪在这儿等着。”
“没听说吗,每周六下午,她都会在这里。”
“所以她不一定会要井宿的命?”
“看她心情。”墨倾淡淡道,“反正她的目的是药方,没有杀了井宿的必要。何况,他们目的和行动,早被猜到了,他们也知道这一点。”
她说的不无道理。
宋一源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冷静,脑子也不大清醒了。他背后靠着墙,垂着眼眸,忽然意识到,他的失常不过是被激怒了。
他被温迎雪激怒了。
——“你的手拿不动手术刀了。”
他曾是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属于医学界顶端的那一小拨人,可他在看到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学生时,却在战栗。
接近井宿时,他全程都在发抖。
因为他没办法拿起手术刀,没办法再救任何一人。
半刻后,墨倾觑着宋一源,见到他盯着手愣神,于是一思索后,便开口:“你的手可以……”治。
话没说完。
忽的,有几个人走过来,是医生和护士,都很年轻,像是实习生。
他们围在了手术室门口。
“这一台手术是温医生操刀吧?”
“听说病人情况很危险,一刀捅在腹部,失血量很多,抬进来的时候,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那岂不是……”
“本来是让刘主任来的,但刘主任听到病人的伤势后,就拜托温医生出马了。”
“温医生才十八岁吧?”
“是啊,少年天才,前途无量。”
“听说她出身中医世家,中医方面也非常厉害。中医药学的教授,还特地来请教她问题呢。”
……
几个年轻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到温迎雪,都是羡慕和钦佩,无一不是对温迎雪的称赞、崇拜。
“你们声音小点儿。”男护士呵斥。
实习医生连忙答:“知道啦。”
男护士冷着脸:“你们不忙吗?”
“刚歇会儿。特地来看温医生的。”
“对啊,一周才来一个下午,想看到她太困难了。”
“我们就看一眼。”
……
几个人放轻了声音,但是都没有走,聚集在一起讨论着这一台手术,以及温迎雪。
没一会儿,又有一个穿着手术服的男人走过来。
众人都认出了他,纷纷喊:“刘主任。”
刘主任跟他们点点头,然后同男护士说:“我进去学习一下。”说完,他就让人开了手术室的门,走了进去。
殊不知,他这一句“学习”,无形中抬高了温迎雪,又让温迎雪的小粉丝们激动了。
墨倾对这些言论充耳不闻,宋一源则是忙活起来,办手续、走流程、缴费,走了一圈回来后,发现那群小粉丝还在。
结果,小粉丝这会儿听说墨倾、宋一源威胁温迎雪的事,一个个都防着他们。
满眼皆是戒备和警告。
宋一源惦记着井宿的伤势,也没留意他们在做什么。
“对了,”宋一源捏着几张单子,走到墨倾身边,“我找过去之前,你对井宿做了什么没有?”
他记得墨倾这个传说中的神医,可是中医和西医都会的。
医生见到病人,肯定得做点什么。
墨倾“嗯”了一声:“给他扎了两针。”
宋一源惊讶:“外伤也能扎针?”
“嗯。”墨倾懒声道,“寻常的针,扎了没用。但我那一套,能护他一命。”
听到“护他一命”,宋一源整个人都畅快了,肩上的重担忽然消失了一半。他眼珠一转,问:“你偷的那套?”
墨倾斜着他:“那叫物归原主。”
“行,物归原主。”宋一源点点头,“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好说。”
“怎么说?”
这些个人,就喜欢追根问底的,墨倾有些不耐地蹙眉。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忽然开了,刘主任和温迎雪一同走了出来。
墨倾和宋一源还没过去呢,围观群众先过去了。
“刘主任,手术怎么样了?”
“非常成功。病人没有大碍了,修养一阵就能好。”刘主任回答完,看向温迎雪,满是钦佩之色,“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面对这般称赞,温迎雪没有表态。
小粉丝们却积极捧场。
“真的吗,这也能抢救回来?”
“温医生太厉害了吧。”
“温医生还读什么书啊,直接去帝都医院工作都成啊。”
……
温迎雪朝他们点点头,又跟刘主任说了两句话,然后就独自一人离开了。小粉丝们崇拜她,但她高高在上如高岭之花,他们也不敢靠得太近。
宋一源对这些人的称赞嗤之以鼻,但没空管,跑去看井宿了。
墨倾紧随其后。
井宿被送往普通病房,不到两个小时,就醒了。
并且,本该是虚弱的身体,却莫名的有精气神儿。
“宋老师……”井宿第一眼看到宋一源,随后视线一扫,见到站后面一点的墨倾,喊,“墨……”
墨倾没等他说完,道:“张嘴。”
井宿下意识张了张嘴。
下一秒,只见墨倾手指一弹,有一颗黑色药丸弹出来,直接落入井宿嘴里。井宿讶然,可那药丸入口即化,他连味儿都尝不出来。
第087章 特级教师【17】药方被毁,墨倾被罚
墨倾走出第三医院。
一声清亮的口哨声传来,她抬眼看去,见到坐在摩托车上的沈祈。她手臂夹着一个头盔,偏着头,朝墨倾挑挑眉。
沈祈说:“这边。”
墨倾朝她走过去。走近时,沈祈将头盔戴上,又取下一个头盔,抛给墨倾。
墨倾伸手捞住,戴上。
她长腿一跨,掀起一阵凉风,坐在了沈祈身后。
“坐稳了。”
沈祈说话干净利落。
话音一落,就发动摩托,车子扬长而去。
冷风在呼啸,场景在倒退,冬日的夜晚寂静又萧条,连行人和车辆都少见。
在巷子里等宋一源时,墨倾就联系上沈祈,让沈祈查一下梁绪之的踪迹。作为电脑高手,沈祈查这个比闵昶快多了,跟踪到梁绪之的车。
闵昶出事后一个小时,梁绪之就开车离开了酒店,之后在城市里转了一圈,吃了顿饭,现在打算上高速离开。
夜空漆黑如墨,见不到一颗星子。
道路两旁是一排排的树木,少有枯黄景观,树木郁郁葱葱的,尚有积雪未消融。
摩托在狭窄的道路上疾驰,一路按着喇叭,吵醒了这寂静的夜,惊起了歇息在丛林没有冬眠的生物。终于,摩托一个冲刺,划过小道的尽头,飞上宽敞的道路。
沈祈猛地一个刹车,摩托停了。
“以他的车速,应该还有两三分钟。”沈祈将护目镜抬上去,掏出手机看了眼定位。
墨倾下了车,淡声说:“站一边去。”
沈祈问:“不用帮忙吗?”
“碍事。”
“……”
沈祈活了十八年,还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愣了一会儿,然后毫无脾气地将摩托车停在路旁,自己站一旁看戏。
墨倾扭动着手腕,站在马路中央,看着前方。
前方拐角处射出两道灯光,须臾后,一辆车拐过来,踩着六十码的限速而来。许是忽的见到站路中央的人影,车子猛地一个急刹。
坐在驾驶座的身影晃了下,旋即打开车窗,探头就骂:“你他妈不想活了——”
骂声戛然而止。
梁绪之认出了墨倾。
车前灯光打在正中央的女生身上,在地面拉出漆黑又细长的影子,人如鬼魅。她漆黑的眸子扫过来,如利剑,神情冷若冰霜。
不知为何,梁绪之打了个冷颤。
同时想起温迎雪说的——
“防着墨倾那一伙。拿到药方后,早点离开,不要停留。”
鬼使神差的,梁绪之惊了一秒后,恶向胆边生,一股寒意窜向脚底板,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踩下了刹车。
车辆再一次向前。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颠覆了梁绪之二十余年建立的世界观。他的车子行驶出一米,靠近了墨倾,可墨倾伸出一只手,按住了车头,车就这么停住了。
无法再前进分毫。
梁绪之狠踩油门,但这车跟出故障一般,僵着没有动弹,须臾后,墨倾眼一眯,手往下一压,车头跟海面做的一般往下陷,旋即冒出了一股浓烟。
梁绪之:“……”
这是人吗!
一股难以言明的恐惧在心里扩散。
车前灯闪烁了两下,熄灭了。站在车前的人影,抬手覆在颈侧,扭动了下脖子,夜里咔擦的声音无比清晰。
多年来在正常人类范畴里打转的梁绪之,此刻如同身处于梦中,噤若寒蝉。
站一旁用电脑入侵道路监控的沈祈,原本在吃棒棒糖,但现在,棒棒糖掉落在地,滚了两圈,沾满了灰尘。
墨倾绕过车头,径直来到车门旁。
梁绪之想手动升起车窗,然而,车窗刚升到一半,一个拳头砸过来,车窗瞬间碎裂成片。
最后一抹屏障消失,梁绪之心口狂跳。
墨倾拉开车门,垂眼,扫视着梁绪之:“药方。”
梁绪之心里在打鼓,但总归是见过世面的,表情依旧沉稳平静,眉头一拧,沉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么?”
墨倾唇一勾,语调微扬。
梁绪之被那近乎玩味的两个字惊得浑身一颤。
她……怎么听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脑子没有转过弯,梁绪之就感觉有阴影压下来,他陡然一慌,只觉得整个人一轻,等他回过神时,已经被拎出来扔在了地上。
梁绪之重重甩在地面。
他猛地抬头,什么都未来得及看清,就见墨倾一脚踢过来,由下往上踢中了他的下颌,他一口鲜血喷出来。
“我最喜欢你这种嘴硬的。”墨倾上前一步,猜中了梁绪之的胸口,语调轻悠悠的,“揍起来没负罪感。”
“……”
疼痛与愤怒交织,梁绪之此刻双眼通红,血丝遍布。
这会儿,梁绪之从最初的震惊中脱身出来,他的理智被拉回了一些,瞪着墨倾道:“你知道得罪我的后果——”
话没说完,墨倾又一脚踢中他的胸口。
梁绪之疼得浑身蜷缩起来。
墨倾站在他跟前,不疾不徐地说:“你可知道得罪我的后果?”
“……”
梁绪之在心里狂喷脏话。
又是一脚踹过来,梁绪之连在心里骂人的劲儿都没有了,浑身疼得他直冒冷汗。
墨倾在梁绪之身侧蹲下来,手在梁绪之身上摸到那一张药方。梁绪之下意识想捂住,可来不及了,他手上传来一阵刺痛,一晃神,药方已经被夺走。
梁绪之彻底慌了,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处境。
“我知道二十一道显现步骤,”梁绪之仰着头,艰难地说,“你只需让我看一眼,药方我不要,恩怨我不计较。”
墨倾拎着那一张柔软的皮纸,缓缓起身,凉声道:“我对药方没兴趣。”
梁绪之望着她,眼神是困惑且迷茫的。
墨倾一字一顿地说:“我是来毁了它的。”
“哈哈哈……”梁绪之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忽然笑起来,唇齿间沾了血,他却大笑不止,“你难道不知道吗,这药方是不能被销毁的……”
销毁药方?
这是他听说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一百年来,无数人因这一套药方而疯狂,当然,有一批人想要将其销毁。可是,他们办法用尽,依旧无法破坏分毫。
这药方,根本就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
然而,他的笑声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墨倾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拧开瓶盖,往皮纸上滴下了几滴液体。
液体是红色的,刚沾上皮纸,号称“无法销毁”的皮纸顿时燃烧起来,火焰窜起,皮纸在墨倾掌心燃烧。
只烧皮纸,不烧墨倾。
就像墨倾掌心燃起了一团火。
火焰照应着墨倾的脸,光影在拉扯变换,她脸上情绪不明。
“不可能,这不可能……”
梁绪之脸上的笑容转化成震惊,在火焰消失的那一刻,彻底变成了疯狂。
“呵。”
墨倾嗤笑一声。
皮纸彻底化作灰烬,墨倾的手掌翻过来,灰烬于她手里掉落,风一吹,飘散着。
“怎么可能?!你怎么能毁了它?!”梁绪之跟发疯似的扑上来,去护着那些灰烬,他愤怒地骂,“你个疯子,你知道它的存在价值吗?!”
“我爱毁便毁。”墨倾懒洋洋地说着。
她微微俯下身,手指一勾,捏住了梁绪之的下巴:“就像你……”
她嗓音轻轻的,语调缓缓的,裹挟着令人胆寒的凉意。
梁绪之浑身僵住。
下一刻,他听到墨倾字字顿顿地说:“我爱揍就揍。”
……
五分钟后,墨倾走向路边瞠目结舌的沈祈。
在她身后,是一辆报废的车,以及……遍体鳞伤的梁绪之。
墨倾走到沈祈跟前,问:“处理好了?”
“哦……嗯。”沈祈终于回过神,将超薄笔记本合上,随手放到斜挎包里,“监控都被替换了。”
墨倾说:“那走吧。”
“……行。”沈祈仍在震惊中。
她坐上了摩托,墨倾坐在她身后,规矩地戴上头盔。她往后看了眼,看着自觉的墨倾,又回想起方才的画面,满满的违和感。
回去的路上,沈祈把摩托开成了小电驴。
沈祈慢悠悠地开着车,问墨倾:“逼停车那个,你怎么办到的?”
墨倾随口答:“你可以当成你无法理解的高科技。”
“……”
沈祈小半辈子还没经历过什么“无法理解”的事,她觉得这事有点困难。
不过,沈祈很快转移话题:“烧皮纸呢,是变戏法吗?”
“不是。”墨倾答。
“真毁了?”沈祈没料到是这结果。
“嗯。”
“为什么不留下来,看一眼药方再烧也行。”
作为一个手握《中草药奇效配方·上》的人,沈祈当然知道那位神医的传说,也知道神医留下来的药方有多宝贵。
她本想看一眼药方的。
结果,墨倾这个败家子,刚到手就给毁了。
毁了。
绝无仅有的无价之宝,一张足以引发江湖混乱的药方,就这么被墨倾轻易给毁了。
墨倾:“没必要。”
沈祈暗自肉疼,转而问:“你那瓶药是什么?”
“秘方。”
沈祈:“……”行吧,不问了。
沈祈只是发出疑问,墨倾回答了,她听着,墨倾不说的,她不追问。至于墨倾做这一切的动机,以及评价墨倾的行为,她都没有询问。
跟墨倾相处,点到即止很重要。
在将摩托开到市中心时,沈祈瞥了眼前方的红灯,将摩托车一停。
“对了。”沈祈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沈祈问:“你做这事,需要跟我哥报备吗?”
“……”
墨倾做这些事的时候,压根没想起霍斯这人。
*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井宿是以怎样的方式进医院的,梁绪之就以同样的伤势进了医院。
负责手术的还是温迎雪。
那一晚,宋一源正在犹豫是否要陪井宿待两天,没多久就接到霍斯的电话——墨倾要了梁绪之半条命,以防他们报复,你最好守着井宿。
宋一源愣了半天。
——这话跟墨倾离开前说的差不多。
——原来墨倾是去报复梁绪之了?
“墨倾呢?”宋一源冷汗直流。
他瞥了眼已经睡着了的井宿,走到窗户旁,将声音放得很轻。
“她在来第八基地的路上。”霍斯语气沉了沉,“范部长也在过来的路上。”
宋一源一惊:“这事都惊动范部长了?”
霍斯:“废话。”
“那墨倾会被怎么处理?”宋一源着急起来,“这事可不能怪她啊,她又不是没事找事,是他们先动的手……”
“事情我已经听沈祈说了。”霍斯说,“我会如实跟范部长说。至于范部长如何处理,会怎么想,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说几句好听的不行,那老家伙——”宋一源差点骂人,硬生生憋住了。
霍斯说:“我不能有立场。”
“你现在知道了,先前是怎么对她的?”宋一源气得磨牙。
“这件事的性质,跟以往的小打小闹不一样。”霍斯沉声道,“我在范部长面前不能有立场。不然,总观察员的身份就得撤了。”
“……”
宋一源顿时失声。
是的,以观察员的身份,他们是不能有任何立场的。只是跟墨倾相处久了,他们自然而然地将墨倾当做自己人。
在墨倾面前,他们偏心本就违规了。
在基地面前……他们都得收着。
墨倾闹的事情越大,他们越是不能有立场。
“总之,你先照顾井宿。墨倾的处置有结果了,我再跟你说。”霍斯说完就挂了电话。
宋一源站在窗前,手里握着手机,心情惴惴不安。
早知道……
他肯定不会让墨倾走的。
*
第八基地。
沈祈将摩托车停在路边,跟墨倾相继下车。
霍斯在门口等她们。
霍斯看了眼沈祈,说:“你先回去。”
“为什么?”沈祈不解,“我也是参与者之一。”
“你的事,你们部长自然会找你算账。”霍斯没有偏袒她的意思,直截了当地说,“墨倾是行动部门的事。”
沈祈微怔,一时间还真不好说什么。
“再见。”墨倾坦然跟沈祈告别。
沈祈站在原地,没有动了。
霍斯领着墨倾走进大门。
“态度端正,老实认错,撇清责任。”站在电梯前,霍斯顿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出卖队友,“把锅推给宋一源。”
墨倾讶然:“嗯?”
霍斯低声道:“按我说的做。”
电梯停了,门缓缓拉开。霍斯和墨倾视野里,出现了范部长的脸。
从地下一层上来的范部长,抬眸扫了一眼二人,眼神锐利:“按你说的做什么?”
霍斯:“……”
墨倾:“……”
完蛋。
第088章 特级教师【18】墨倾翻墙,抓个正着
“按你说的做什么?”
“……”
素来刚正不阿的霍斯队长,被上级领导抓住偏心现场,一时间心虚起来,虽然表情愈发冷峻严厉,但喉结却紧张地滑动了下。
墨倾倒是从容得很:“好久不见。”
这一次,轮到范部长不自在了,神情有微妙的变化,微顿后,说:“你们俩先进来。”
他旁边靠了靠,几乎挨着电梯墙了,腾出了大块空间。
霍斯即木讷又敏锐,跟墨倾进电梯后,就站在了中间,用他高大的身体遮了遮墨倾,然后看了眼范部长。
他的眼神里满是安抚:不用怕,不伤人。
范部长读懂了,脸色立即垮了:谁怕了。他不怕。
他只是……一看到墨倾,就想到了点不光彩的记忆。
墨倾苏醒那日,他正好在仓库。
在他们的概念里,仓库里收藏的都是“死物”,发现墨倾“诈尸”后,立即采取强制镇压手段,什么武器都用上了。
墨倾为求自保,反抗了,没下狠手。
范部长现在待办公室了,但以前也是在一线待过的,没有躲在别人身后,混乱中跟墨倾过了两招,但结局是被墨倾一脚踹飞。
他为此住了一个半月的院。
虽然他时刻盯着墨倾的动态,但是,他上次跟墨倾见面,还是在仓库的时候。
那可不是什么美妙的初遇。
电梯停了。
三个各怀心思的人离开电梯,然后来到范部长的办公室。
面对一个百年前的生物,范部长也懒得摆架子、撑场面,让墨倾坐在沙发上,然后让霍斯倒了三杯热茶。
“说一下吧,具体什么情况。”范部长看着霍斯。
墨倾叠着腿,一边品着茶,一边听霍斯复述。
霍斯花了点时间,将温迎雪和梁绪之盯上井宿的经过,以及那张药方的获得和销毁,都原原本本地说了。
范部长差点被一口茶水呛到,他朝墨倾瞪着眼:“药方被你毁了?”
“嗯。”
墨倾不咸不淡地应声。
“不是说无法销毁吗?”范部长显然也知道一点传言。
事实上,“百年前的药方”,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就被列入他们的收藏名单之中,只是暂时一个都没挖出来。
墨倾懒声接话:“这世上就没有不能被销毁的东西。”
倒也是。
范部长对此不置可否。思绪一转,他问墨倾:“为什么向梁绪之动手。一、他没威胁到你的人身安全;二、井宿应该被抢救回来了。你的理由是什么?”
“我问你。”墨倾倚着沙发,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淡然抬眸,一字一顿地问,“你们会给井宿讨回公道吗?”
范部长默了几秒。
他说:“按理来说,我应该回答你,会。但事实上,这件事不在我们的职责范畴,所以我们会视而不见。”
墨倾又问:“那法律呢?”
范部长说:“法律会惩治真正伤害井宿的人。”
“梁绪之和温迎雪呢?”
“只要他们够聪明,大概率不会受波及。”
墨倾继续问:“那我的选择有问题吗?”
范部长沉默了。
霍斯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眉毛差点抽筋了。
好家伙。
把他的话全当耳旁风了。
不仅不乖巧老实,反而反客为主,朝范部长抛出一大堆的问题。
她嫌身体里的定时炸弹不够危险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范部长说,继而眸光一挑,友善散去了些,目光有几分锋利,“你的想法很危险。”
霍斯心一凉。
他忙道:“她整个行动过程,先是跟宋一源在一起,然后是沈祈,没有落单的时候……”
“我知道了。”
范部长打断了他。
霍斯的脸庞刚毅且凝重,唇线紧绷成一条直线。
范部长跟墨倾说:“我敬你有情有义,但你的所作所为,触碰到了法律的底线。”
墨倾勾着茶杯手柄,轻抿了一口茶,眉头微扬。
依旧看不出丝毫紧张、惧色。
霍斯的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
“不过,”范部长的话锋蓦地一转,“我们对你的要求,本就跟常人不一样。”
霍斯闻声,紧绷的神经松了松,下意识道:“所以——”
范部长一记冷眼扫过去。
霍斯闭上了嘴。
但是,方才的紧张情绪消失不少。
既然范部长松了口,哪怕对墨倾有惩罚,也不该是“被销毁”这般残酷了。
“砰砰砰。”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声音急促,如密集交错的雨点,催命似的。
霍斯转身去开门。
然而,外面的人连这点时间都不想等,只听得猛地一声撞门声,一道人影从外面闯了进来。这人一头金发,一枚耳钉,极其扎眼。
戈卜林一闯入,就嚣张地宣布:“谁也别想动墨倾!”
墨倾三人:“……”
范部长脑袋一阵钻心疼痛,他叹了口气,看着这个莽撞的冒失鬼:“戈部长,有何贵干啊?”
“墨倾是我们部门的外编成员,所做一切都是我授意的。”戈卜林直接走过来,气势汹汹道,“就算她做错了,也是我们部门的事。”
霍斯扒拉了一下他的胳膊。
戈卜林瞪了霍斯一眼,没有理会。
范部长对戈卜林的说辞有些惊讶,扭头问墨倾:“有这事?”
墨倾将茶杯放下,额角青筋蹦了蹦:“没有。”
“怎么没有!”戈卜林反驳。
他直接掏出手机,打开“第八基地”某任务界面,将手机往茶几上一扔。
他傲气道:“你们自己看!灵异部门新任务,就是跟这一事件相关的。我发展了墨倾这个外编,是我让她去查的这事。”
墨倾:“……”
“你们部门有任务啊?”范部长拾起手机,仔细瞧了会儿,似乎挺稀罕的样子。
戈卜林仰起头,像是一个得了糖的孩子:“那当然。”
范部长评价:“不错。”
“让一让。”戈卜林跟墨倾说了一声,没等墨倾有任何动作,他就大喇喇地在墨倾身侧坐下来,“我们俩都是部长,我跟你谈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没问题吧?”
范部长说:“没问题。”
戈卜林继续:“墨倾作为一个新人,不熟悉规矩。要我说,她在夺回药方的过程中,揍一顿那混蛋,又没要命,算个功过相抵,是吧?”
范部长想了想:“可以这么说。”
戈卜林想趁热打铁。但是,范部长接下来就泼了他一盆凉水:“不过,药方被她销毁了。”
“什么?”戈卜林部长的风范绷不住了,看向墨倾,瞪直了眼,“你把药方销毁了?”
墨倾淡定颔首:“嗯。”
“……”
戈卜林恨不得当场去世。
范部长:“霍队长。”
霍斯:“在。”
“把戈部长请出去,好好谈一谈墨倾的问题。”范部长暗示霍斯把墨倾情况跟戈卜林将清楚,随后跟墨倾说,“我跟墨倾聊一聊。”
“是。”
霍斯担忧地看了眼墨倾,但是没有强行停留,一把揪住戈卜林的后衣领,直接把人拖出办公室。
……
几分钟后。
霍斯讲完墨倾的来历,看着面前一头晃眼金发的戈卜林。
戈卜林发丝凌乱,颈部还残留着红印,脸很白净,整个人吊儿郎当的。他整理着皱巴巴的衣领,眉头轻拧着。
过了半天,戈卜林放弃了衣领,控诉道:“我最近开小卖部,负债累累。这衣服你得赔。”
霍斯面无表情:“赔。”
“至于你说的事……”戈卜林抓了把头发,淡定地说,“我早就知道了。”
霍斯眉宇一皱,右手捏住戈卜林的左肩:“谁告诉你的?”
“别动手动脚啊,”戈卜林挥开他的手,“我打不赢你,但我是部长,身份高你一级。”
“回答我的问题。”霍斯冷声道。
知道墨倾来历的,就几个人,包括观察者。
观察者需要对墨倾的信息严格保密。
此外,就是那个叫闵昶的少年,以及墨倾本人。哦,可能还有一个江刻……
但这三个人,都不会跟戈卜林说这事才对。
“没有谁,”戈卜林揉着肩膀,眼神从杂乱的碎发里斜飞出来,裹了些桀骜,“真要说的话,是你们的范部长。”
“说正经的。”霍斯语气严厉。
“凶巴巴。”戈卜林抱怨了一声,继而道,“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灵异部门就是为了墨倾创建的。至于其他的……”
戈卜林看了眼略有惊讶的霍斯,挑了挑眉:“你要是进了灵异部门,我可以破例告诉你。”
“墨倾跟灵异部门有什么关系?”霍斯问。
他忽然想到,墨倾说过,基地的藏品手册就是她写的。
倘若是真的……
那墨倾沉睡,是自愿的吗?
这个想法刚跳到脑海里,就被霍斯压了回去。
很难想象,谁会自愿选择沉睡,去一个陌生的未来——何况,墨倾醒来肯定是一场意外,因为连她本人都不知道。
戈卜林斩钉截铁:“无可奉告。”
霍斯顿了顿,说:“不管什么关系。总之,现在墨倾由行动部门管。她有一年的观察期,时刻在基地监管之下。一年后,通过审核她才能获得自由。”
戈卜林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愣了一下后,不满起来:“凭什么?”
“凭她很危险。”
“你搞笑吧,她危险……”吸了口气,戈卜林颔首,“是,很危险。但比她危险的人海了去了。恐怖分子还危险呢,怎么不见你们管一管啊?”
“我最大的退步,就是批准你成为她的观察员。”霍斯不跟他争,冷厉道,“其余的,你跟上面反应去吧。”
戈卜林气死了,威胁:“你们要是伤害到她,灵异部门不会放过你们的!”
霍斯瞥了眼他这个光杆司令:“随便。”
霍斯转身就走。
戈卜林气得朝空气挥舞着拳头。挥了几下后,他冲霍斯喊:“我怎么成为观察员啊!”
“我会通知你走程序。”
霍斯头也不回地回答。
*
霍斯走到范部长办公室门口,看了眼摇摇欲坠的大门,然后犹豫着伸出手,敲了敲。
刚敲了两下,就见门脱离了门框,缓缓往下倒去。
落地的那一刻,发出一声巨响。
霍斯心情一言难尽。
门板落地,眼前出现了一抹人影,是墨倾。
墨倾看都没看那扇门一眼,淡声说:“你们聊。”
霍斯微怔:“你要走?”
他下意识扫了眼办公室,发现范部长没有被墨倾抹杀,而是坐在沙发上喝茶,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嗯。”
墨倾抬步踩上门板,从他身边经过,转身进走廊,离开了。
霍斯望了眼她的背影,随后匆匆进办公室:“范部长,墨倾的事……”
范部长将茶杯搁茶几上:“写一份三千字检讨。”
“哦……”霍斯有些恍惚,“就三千字?”
范部长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
罚得也太轻了。
“为什么?”霍斯不解。
“凭她从那个年代来,法律还不够完善;凭她有一招杀人的能力,却留了梁绪之一命。”范部长顿了下,继续说,“凭她动手的初衷不是因为她自己,而是别人。”
霍斯想起范部长那句“重情重义”,深有感触。
范部长重重叹了口气,忽而又想到什么,眼皮一抬:“问你个事。”
霍斯低头,垂眸:“您问。”
范部长问:“证据都清理了吗?”
“你放心。”霍斯的心彻底归了位,跟跟前护犊子的范部长说,“保证,不留痕迹。”
范部长又说:“梁绪之那边,找个人提点一下,让他识趣一点。”
“是。”
霍斯正有此意。
“您刚刚……”霍斯迟疑地问,“跟墨倾聊了什么?”
“没什么,就聊了聊她的学校生活和寄宿生活。”范部长说,“对了,她说这学期后,会离开江刻家。你再给她找个落脚点。”
霍斯立即道:“我觉得你——”
“少打我主意!”范部长不假思索地截断他。
霍斯沉默了,内心是惋惜的。
*
离开了第八基地大楼后,墨倾没有回江刻家。
她翻了翻手机,发现江刻那边没一条消息,索性懒得报备,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报了江刻家的地址。
夜深了。
墨倾回江家时,已经凌晨一点了。
她悄没声地翻身进去,来到二楼。然而,刚踏上走廊,头顶的灯光倏地亮起,刺眼的光线洒下来,令她眼睛微眯。
视野里,出现一抹身影。
江刻侧首,只手揣兜里,凉声问:“去哪儿了?”
第089章 特级教师【19】午夜接触,别说出去
“去哪儿了?”
走廊灯光稍暗,江刻脸庞棱角被镀了层柔光。看起来,不如他语气那般冰冷。
径直走向他,墨倾扬眉问:“在等我?”
江刻目光锁定她:“抓贼。”
墨倾唇轻勾,在距离两步远时站定,略带笑意地回视着他。
“江先生,”她喊,目光寸寸滑落,拂过他的眉目和鼻梁,坦荡又赤裸地停在他的薄唇上,“你的嘴,一直这么硬吗?”
江刻眼眸的黑蓦地浓郁了。
他的喉结轻轻滑动,须臾后,眼里波动归于平稳,他又问:“去哪儿了?”
“揍了梁绪之一顿。”
墨倾将视线一收,转身走到她的卧室门前。
推开门的一瞬,她又顿住了,回头,视线缠绕上他的目光,叮嘱:“别说出去。”
江刻叫住她:“等等。”
“嗯?”
墨倾等他继续往下讲。
江刻问:“你是第八基地的正式员工,还是外编成员?”
“都不是。”
墨倾淡声回答,进了门。
灯光一亮,门就被关上了。
走廊的感光灯熄灭,视野顿时陷入黑暗。江刻站着没有动,墨倾方才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残留每一处她轻扫而过的肌肤。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香味,似是从她身上飘来的,久久未散。
江刻抿了下唇。
*
当天晚上,梁绪之被抢救到半夜,没死。
第二天,他刚睁眼醒来,见到守在床边的温迎雪。
梁绪之口干舌燥,发出嘶哑而难听的声音:“墨倾呢?”
“真是墨倾干的?”温迎雪略有惊讶,拧眉。
“是她。”梁绪之紧紧抓住被单,泛着青紫伤痕的手背有青筋在跳,他双目赤红,满怀恨意道,“还有药方……”
温迎雪忙问:“我没找到。在她手上?”
梁绪之回想起了那一幕。
墨倾手里燃起一团火,皮纸在燃烧,一点点在他面前化为灰烬。
杀人诛心。
墨倾做到了。
对于一直渴求药方的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在他面前销毁药方,更让他痛苦了。
他浑身颤抖着,字字咬着血:“被她毁了。”
“毁了?”温迎雪陡然一惊。
传闻中的药方,是绝不会被烧毁的。这一天,她唯一想的,是如何将药方“夺回来”,从未想过药方被销毁的可能。
“被她烧了。我亲眼看到的。”梁绪之眼里血丝遍布,分明虚弱如老者,却疯狂如魔鬼,“去查,她是什么人。给我做掉她。我要让她挫骨扬灰,跟药方一起陪葬!”
温迎雪停顿须臾,敛了所有情绪,平静道:“我知道了。”
她劝梁绪之躺下,给梁绪之倒了杯茶,以“身体要紧”为由,三言两语安抚住梁绪之。
梁绪之的手机响了,有电话打了进来。
温迎雪帮他拿起手机,拉了接听,把手机递到他耳边。
梁绪之说了几句话,随后脸色大变,僵硬地回应过后,电话被掐断了。梁绪之怒火攻心,顾不得他的伤痛,抓起手机狠狠砸向墙面。
手机顷刻瓦解,四分五裂。
“梁老师。”温迎雪不解,喊。
“药协有领导,”梁绪之喘着气,怒目圆睁,每说一个字都咬牙切齿,“希望我息事宁人。”
药协发话了?
温迎雪眉头一紧:“谁?”
“不知道。”
“护的是墨倾?”
“不知道,没明说。”梁绪之深吸口气,紧紧咬着后槽牙,差点没把牙齿咬碎了。
“梁老师。”温迎雪声音是柔缓的,没添一丝多余情绪,“或许没法让墨倾伤筋动骨,但稍微能治一治她。”
梁绪之一顿,用质疑又烦躁的目光看她,皱眉道:“你能做什么?”
温迎雪没有详细解释,只说:“您等着就是。”
*
住院部,三楼的单人间。
天黑的时候,墨倾来了一趟医院探望井宿。她没有看病人的自觉,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带。
她敲了敲门,得到宋一源一句“谁呀,进来”之后,把门锁拧开。
单人间并不宽敞,井宿躺在床上,醒着,抬眼望着天花板,颇有一种生无可恋的味道。宋一源搬着凳子坐在一旁,翘着腿,正在玩手游。
哦,他是戴着耳机的。
门被推开后,井宿和宋一源都看了过来。
“来了……”宋一源跟她打招呼,又觑了眼她的手,难免咂舌,“你还真是什么都没带啊。”
“没那习惯。”墨倾说得坦坦荡荡。
宋一源:“……”行吧,反正不指望她。
墨倾问:“有什么动静吗?”
她指的是温迎雪那边。
“没有。”宋一源摇了摇头,“没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的。今天上午,她还特地过来看了看井宿的情况,只谈伤势,没有别的。”
温迎雪这人城府有多少,墨倾窥知一二,能这样也不算意外。
她又问:“多久可以出院?”
“期末考试前吧,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好。”宋一源瞥了眼墨倾,又瞥了眼井宿,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反正一个都别想逃过考试。”
墨倾不知道宋一源有什么好嘚瑟的。
毕竟,宋一源虽然不用考试,但天天被朋友出卖呀。
在认识霍斯和宋一源之前,墨倾还没见过几个卖朋友可以卖得如此理所当然的。
“宋老师。”井宿忽然出声,偏了偏头,抬眼看着坐一旁、寸步不离的宋一源。
宋一源问:“怎么了?”
井宿说:“你可以出去透透气了。”
“算你懂事。”宋一源活动了下肩膀,站起身,把手机往兜里一扔,“你们俩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们买?”
因为墨倾的叮嘱,以及她昨晚做的事,宋一源几乎一天一夜没合眼,对井宿可谓是“永远在视野范围内”的呵护。
就连井宿上个厕所,他都要把门打开。
得亏他们都是男的,不然很容易演绎成一个变态。
井宿不自在得紧。
宋一源也觉得窒息。
墨倾想了想,说:“煎饼果子。”
“行。”宋一源忙点头,一扭头看向井宿,刚想问,又抢在井宿前头说话了,“你就喝粥吧,需要忌口。”
井宿:“……”
你一开始别问啊!
浪费心情。
虽然宋一源和宋江河是亲兄弟,但井宿打心底觉得,宋一源和宋江河差远了。
宋一源终于有机会出去放风,心情好得很,走出去的时候,若不是在乎形象,肯定会哼个小曲什么的。
没一会儿,病房里只剩墨倾和井宿二人。
没有宋一源这个活跃氛围的,室内顿时陷入安静,连走廊的脚步声、窗外的说话声,都显得那般响亮清晰。
半晌后,墨倾走到床边,用脚将挨得床太近的椅子往外勾了勾,施施然落了座。
井宿看着她,等她先开口。
——直觉告诉他,墨倾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三秒后,他宁愿自己失聪。
墨倾倒也直接,没一点犹豫,淡定开口:“我把药方毁了。”
“什么?”
井宿大惊失色,震惊之下忘了自己受着伤,腹部还被捅了一刀,猛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就跟诈尸似的,吓人得紧。
然而下一刻,腹部伤口被扯了扯,疼痛感袭来,他又被痛得躺倒回去。
他蜷缩在床上,倒吸了几口凉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墨倾就这么看着他折腾,一点都没有医者的慈悲心肠,连一句假惺惺的“你没事吧”都不稀罕说。
井宿眼睛睁得很大,眸子亮亮的,盛满了不解:“为什么?”
“废纸一张,为祸人间。”墨倾轻描淡写地说,目光在他情绪复杂的脸上顿了半刻,又补充,“你要想知道药方的话,我可以写给你,就当赔偿。”
井宿怔住:“你记得药方?”
墨倾颔首:“嗯。”
井宿望着她,眼里有迟疑、困惑,但没一会儿,都化作了释然。
“不用写给我了。”井宿好好地躺着,抿了一下唇角,继续说,“你直接给宋一源,让他交给宋江河吧。”
冷静下来,这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忽然就能接受了。
这原本就是宋江河的东西。
他也是想物归原主的。
后来被抢走了,若不是墨倾、宋一源,不仅药方夺不回来,连他的小命或许都保不住。
怎么处理药方,本就不是他能掌控的。
“哦。”
墨倾算是答应了。
药方她是不会给宋一源的,宋一源也不会找她要。毕竟,宋江河已经不在了。
“对了,你的手……”
井宿忽而想到昨天那一幕,视线一瞥,不自觉滑向墨倾的左手手指。
“嗯?”
墨倾将左手抬起来。
她的手指纤细如葱,白嫩光滑,手型非常漂亮。可是,那并非井宿想看到的。
井宿想到神志不清时看到的那一幕……
墨倾半蹲在他面前,划破了手指,鲜血滴落到三枚银针上,然后奇幻的一幕发生了,银针汲取了血液,散发出别样的光泽。
那一幕,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梦里反复出现,如同梦魇。
然而,墨倾的手上,没一点伤口。
——哪有愈合得这么快的。
良久,井宿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或许,是他的幻觉吧。
不。
就是幻觉。
或许这世上存在一些奇异的事,但这都不是他应该知道的。
……
宋一源放风了半个小时才回来。
墨倾给井宿留了一瓶药丸,正好准备走。
她接过宋一源买的煎饼果子,说了声“走了”,就离开了病房。从头到尾,一句客套话都没有。
“等一等。”宋一源从病房里跟出来。
“什么事?”
墨倾回头看他,将装着煎饼果子的塑料袋打开,露出三分之一的食物,张嘴咬了一口,一点都不在乎形象。
“我要守多久?”宋一源问。
“观察几天吧。”墨倾也不确定,转而说,“你可以让霍斯找人替你。”
“好主意。”
宋一源一拍头,朝她竖起大拇指。
“对了,药方……”宋一源稍作停顿,确定走廊没有旁人后,才压低声音开口,“你的东西,你怎么处置,我没意见。”
“嗯。”
墨倾泰然应声。
宋一源哽了一下:“好歹客气两句。”
墨倾懒得理他。尔后,她目光瞟了眼病房,问:“他爸呢?”
“我中午给他爸打了通电话,他爸在赌呢,说不管,别找他要医药费。”宋一源语气颇有不快。
说到这儿,宋一源又想到一桩好事:“哦,霍斯说了,他的医药费,基地全包。”
墨倾对这个基地的大方程度颇感兴趣:“你们基地很有钱?”
宋一源提及这个,语气就酸溜溜的:“基地没钱,但人有钱。”
“怎么说?”
“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宋一源感慨地摇头。
墨倾耸了下肩,没再多问。
*
一周过去,温迎雪和梁绪之都没有动作。
梁绪之转院回了帝城。
温迎雪照常回校上课。
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高三时间紧张,寒假推迟十天,也就是说,等全市联考结束后,他们还要再补课十天,才能迎接宝贵的假期。
但是,有怨言的学生没几个。
多数学生都想着在高考前再拼一把的。
少几天的假期,换一个更光明的未来,谁不乐意呢?
期末考试两天结束,学生们因远超以往的难度怨声载道,墨倾轻轻松松答题交卷,晚上去哥布林小卖部逛了逛。
进休息室时,墨倾瞥见一个眼熟的背包、几本书,问端茶送水的戈卜林:“井宿还住你这儿?”
“对。”
戈卜林将茶水点心水果放被炉上。
墨倾蹙眉。
“他爸好像得了一笔钱,心情不错,想叫他回去来着。”戈卜林解释说,“但他嫌离家太远,跟他爸吵架耽误时间,影响他学习,所以出院后又住我这儿了。”
“哦。”
戈卜林感慨:“这小子还挺上进。”
墨倾不置可否。
据说,井宿以前都是年纪前十的水准,就是错过了高考,耽误了一年。今年复读,他遇到的同学都有些强,成绩排名不够漂亮,但也是年级前二十的水平。
这样的人,在极少的天赋加成之下,学习定然是发狠的。
“他爸哪来的钱?”墨倾又问。
“谁知道。”戈卜林啧了一声,“我打算把仓库再腾空一些,给井宿住好了。等下学期,时间更紧张。你知道吧,高考前那几个月,时间跟按了加速器似的,嗖地一下……哎,没啦。”
墨倾又没参加过高考,没这种体会,无法跟戈卜林共鸣。
不过——
回想这几个月,发生了不少事,时间过得确实挺快的。
井宿在考试结束后,就在教室里自习,墨倾在戈卜林这里待了一阵,约莫九点左右,她想走,但刚走出门,就见江齐屹跑过来。
江齐屹跑得直喘气,一个缓冲后停下,没等他歇一歇,就大喊:“出事了!井宿他爸,那个疯子,说是要跟井宿同归于尽!”
第090章 特级教师【完】一把大火,烧了旧楼
“出事了!井宿他爸,那个疯子,说是要跟井宿同归于尽!”
书包搭在肩上,墨倾停顿了一瞬,捏着肩带的手指收紧:“什么情况?”
江齐屹吸了口气,语速飞快:“说是钱没了,被井宿害的。我们当时刚走出教学楼,井宿他爸就冲出来,井宿后脑勺被砸了一下。他爸有刀,挟持了井宿,把他带到旧教学楼那边去了,井宿让我来小卖部找人。”
学校不组织晚自习,但给高三学生破例,得到批准后可以待在学校学习,不过九点前必须离开。
今天考试结束,接下来又得补课,留下来的没几个,九点时,老师学生都走光了。江齐屹和井宿稍微晚了一点。
没想到,偏在这时出了意外。
“我去看看。”墨倾将书包扔给戈卜林。
江齐屹被她这淡定的态度唬到了,问戈卜林:“我们呢?”
戈卜林不假思索地说:“当然跟上。”
墨倾走路姿态不急不缓,看似很慢,实则很快。
戈卜林和井宿在后面狂追,直到喘气了,也没追上,距离越来越远。
“人类的走路速度有这么快吗?”江齐屹被整糊涂了。
戈卜林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想什么呢,是我们走太慢了。”
是这样吗?
江齐屹产生了自我怀疑。
……
墨倾抵达旧教学楼前时,江齐屹和戈卜林落后了一大截。
她仰头看了眼教学楼,在二楼的某个窗口瞥见光亮。扭动了一下脖子,她懒得跑楼梯了,纵身一跃,如鬼魅一般掠过墙面,通过几个落脚点往上,如风一般。
后面。
江齐屹站定了,揉了揉眼睛。他眨了眨眼,随后又揉了揉眼睛。
江齐屹扭头,有些震惊:“我怎么看到她跳上了二楼?”
戈卜林莫名:“谁啊?”
“墨倾!”
“你是不是太担心井宿,产生幻觉了?”戈卜林神情认真地打量着江齐屹。
江齐屹:“……”
是吗?
*
旧教学楼,二楼。
井宿他爸跟疯了似的,殴打着地上的井宿,一拳一拳地砸落下去,裹着狠劲,没一丝手下留情。
井宿早已神志不清。
他甚至连疼痛都难以感知了。
“说,药方在哪儿!”井宿他爸双手揪起他的衣领,朝他咆哮。
井宿保留着仅有的一丝意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音落,迎接他的,又是杂乱而密集的拳头。
“都怪你,都怪你!”
“不是你搞鬼,我的钱怎么会被收走!”
“药方呢,我的药方!”
“你去死吧!”
……
井宿他爸疯狂咆哮。
忽的,破败的窗户出现一道影子,同一刻,只听得“砰”的一声,窗户框架和玻璃被踹飞,砸落到教室。
井宿他爸见状,浑身的危机感直接爆炸,他一秒都没有停留,下意识抓起井宿,同时去抓地上的一把刀。
墨倾眸光一寒,手中一颗石子飞出,精准无误地落到井宿他爸手上。
井宿他爸疼得撒了手,拾起的刀掉落在地,发出清亮的声响。
但他反应机警,一边用手肘锁住井宿的喉咙,一边举起了打火机,一窜火苗跳了出来。
他朝墨倾大喊:“别过来!”
定睛一看,他发现站窗户上的是个女生,难免有些诧异。但是,一点防备心都没降下来。
他不是傻子。
这里是二楼,忽然出现在窗口的,不论性别、年龄,都是有些功夫的。何况她的校服和身手,皆让他想起上次揍他那人。
墨倾半蹲在窗口,抬眸,手里捏着一枚刀片,语调清冷:“你要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汽油的味道。
墨倾眸光微动,环视了一圈教室,发现堆积在角落的废弃桌椅处洒满了汽油,而井宿他爸则是仅仅挨着那些杂物。
只要他手一抖,或是稍微靠近汽油,就有可能引起火灾。
“药方!给我药方!”井宿他爸疯狂地喊。
从窗口跳下来,墨倾挺直了身形,拍了拍手。
今夜天气好,月悬高空,光如水铺满地面,一缕缕透过窗洒落进来。墨倾在光与影中行走,一步一步逼近墙角。
尘粒在空中飞旋,她的长发在风里拂过柔光,轻盈得宛若精灵。
“别过来!”井宿他爸愤怒又紧张,朝墨倾咆哮。
墨倾站住了,淡声问:“我给你药方,你就放他走?”
井宿他爸迟疑了一瞬。
这不是事先安排好的,没有目的,而是冲动之下、气血上头的行为,初衷是欲要跟井宿同归于尽的想法。
墨倾鼻音轻扬:“嗯?”
“你走开,”井宿他爸晃了一下打火机,充血的双眸死死盯着墨倾,“再靠近一步,我就跟他同归于尽!到时候你也会死!”
“是吗?”
墨倾偏了下头。
她挑起手指,银针消失,取代出现的是一个打火机。
“哒”的一声,打火机窜出了火苗,在夜风里摇曳。
“你、”井宿他爸喉结滚动,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话声儿都在打颤,“你想做什么?”
墨倾唇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冷笑:“我怕你下不了手解决自己,帮你一把。”
井宿他爸眼睛猛地睁大,如铜铃:“你疯了!你疯了!你想一起死吗?!”
“试试呗。”
“他的命呢?!”井宿他爸慌了,指着井宿,“你不救他了吗?!”
“他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
墨倾懒懒出声,将手中的打火机往前一抛。
打火机在空中旋转两圈,砸落到杂乱堆积的桌椅上。霎时间,火苗舔过汽油,燃起一条长龙,转眼又演变成火海。
井宿他爸手脚够快,扔下井宿就想跑。
可是,挡不住火势蔓延的速度。
前门是锁死的,后门靠近桌椅,火苗一燃,就挡住了去路。井宿他爸被火势逼退,脱下衣服去扑火,可外套也燃了。
与此同时,墨倾一手提起早已陷入昏迷的井宿。
在前往窗口时,墨倾听到一阵惨叫声,回首一看,瞧见井宿他爸跌倒在地,裤子已经燃烧了,他在地上打滚。
墨倾迟疑了一瞬,最终不耐地皱眉,两步过去,一脚踹中他的后颈。
井宿他爸昏倒过去。
墨倾弯腰,揪住他的后衣领,走向窗户。
在跳上窗口的那一刻,墨倾若有所感一般,敏锐地抬起头,看向远处实验楼的天台。
月光皎洁,一抹身影站在上面,黑如墨,发丝飘扬,似与建筑融为一体。
墨倾的目光顿了顿。
下一刻,一跃而下。
在她身后,疯狂燃烧的火焰越过了天花板,窜出了窗户,一道道的火舌,吞噬着周遭的一切,滚滚浓烟在蔓延。
……
江齐屹和戈卜林刚抵达楼下,就见到二楼火光大亮。
他们仰起头,恐慌感还未袭上心头,就见窗台上一道黑影划过,然后落了下来。
二楼的高度,墨倾轻松跳下。
手里拎着的两个人,如同两个麻布袋。
两个人傻了眼,见到这一幕,一时间跟大脑宕机似的,愣在原地。
墨倾将井宿他爸扔到一边,说:“报警。救火。顺便,叫救护车。”
“你、你……”
江齐屹“你”了半天,没“你”个所以然来。
戈卜林倒是有心理准备,一口气打了三通电话,叫来了警察、消防员,以及救护车。等他歇了口气,又赶紧给霍斯拨了一通电话。
“什么?”霍斯惊了惊。
这才多久,墨倾又闹事了。
“你看一看,怎么收拾这烂摊子吧。”戈卜林仰起头,瞥了一眼火势蔓延得极快的旧教学楼,心里在打鼓。
好家伙。
不用爆破拆除了。
这一把火一烧,这栋楼能直接没了。
……
实验楼,天台。
温迎雪放下望远镜,隐去心里一抹异样的感觉。
奇怪。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墨倾在窗口时瞧见了她。
——明明隔着那么远。
——根本没可能。
想了两秒,温迎雪就将这事撇开,掏出手机,分别给梁绪之和吕战打了一通电话。
*
警察、消防员、救护车都来得很快。
但是,井宿他爸的汽油堪称一大助力,等消防员来时,火势已经蔓延到难以灭掉的程度。因为是废弃的教学楼,里面没有财产和人员需要抢救,消防员和消防沟通后,改变了灭火的方案。
井宿被送去了医院。
井宿他爸本来也要上救护车的,被墨倾一脚就给踹醒了,于是井宿他爸、戈卜林、江齐屹,以及墨倾四人,一起去了警局。
折腾了一个晚上。
井宿他爸极力将黑锅扔给墨倾,表示他只是放汽油和揍人而已,放火的是墨倾。
墨倾也没太直爽,虽然承认了放火的是她,但她一口咬定是“为了救人”。
警察眼明心亮,知道这事由谁而起,没有怎么苛责墨倾,反倒是在做完笔录后,一再叮嘱墨倾以后做事别冲动。
“告诫”的时间为半个小时。
墨倾听得都困了。
他们可真能说。
都能跟澎韧比了。
“好了,你们学校的老师和你的监护人来接你了。”有个警察走过来,跟墨倾说,“你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说完又叮嘱:“以后做事别冲动。”
墨倾:“……哦。”
提到“监护人”,墨倾最初以为是江刻,但在见到霍斯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哦,她只是借住江刻家罢了。
江刻知道了吗?
思绪一闪,墨倾便没放心上了。
墨倾注意到他们俩表情有些凝重,蹙眉:“怎么了?”
警察都说没事了,没有她的责任,这两人,怎么有种“天塌了”的既视感?
“学校那边有点问题。”宋一源眉头拧得紧紧的,“校方的意思是,虽然你是见义勇为,但最终烧毁大楼的,还是你。”
墨倾毫不在意:“哦。”
“快四点了,你先去休息会儿吧,明天再去学校。”霍斯看了一眼表,“你今天就别回去了,住宋一源那儿,比较方便。”
“行。”墨倾倒是无所谓。
她翻出手机看了看消息,有闵昶、沈祈以及姚佳佳的询问,但是没有江刻的。
手机在手里转了一圈,墨倾熄灭了屏幕,将手机重新踹回了兜里。
*
戈卜林和江齐屹属于旁观者,全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录笔供比较快,江齐屹家里很快来了人,把江齐屹带走了。
戈卜林倒是在等墨倾。
不过,等墨倾跟着宋一源走后,他也和霍斯一起离开了。
“井宿他爸肯定要坐牢。”宋一源开着车,跟墨倾说,“井宿情况还好,没有致命伤,谈不上生命危险。”
“哦。”
“他也够倒霉的,刚出院,考个试,又进医院了。”宋一源皱着眉头。
马上就高考了,这不耽误事儿么。
改天倒是可以去庙里给井宿求个平安福。
哦,顺便也给墨倾求一个……
这几个月来,墨倾就没有安分的时候,事情一桩接一桩的。祈求她明年能安分守己地高考,考个好大学,通过观察期吧。
……
墨倾睡了两个小时,被在接电话的宋一源吵醒了。
她睡在客卧,门窗隔音还行,宋一源接电话的声音也很轻,但是,耐不住她听力好,宋一源的声音挡不住。
她走出客卧时,宋一源刚到餐厅,接好了一杯水。
“跟霍斯打电话?”墨倾问。
“对。”宋一源喝了一口水,“吵到你了?”
“聊的什么?”
“霍斯他爸发疯的始末。”宋一源说,“这事应该是梁绪之他们背后策划的。在药方被毁第二天,井宿他爸就收到一笔巨额转账,说是药方的谢礼。井宿他爸心情大好,所以这一阵才几次提出让井宿回家,但是……”
说到这,宋一源表情沉了沉:“就在昨天,那笔钱又被拿走了,说是井宿这边反悔,把药方毁了。井宿他爸花的钱,都得还,不然就上法庭。”
墨倾眼睛一眯。
宋一源继续说:“一笔巨款,到手了又飘了,井宿他爸受了刺激,所以不管不顾地冲到学校埋伏井宿,想跟井宿同归于尽。”
墨倾开始确信,昨晚在窗口看到的那人,不是幻影。
就是温迎雪。
不过,她没有跟宋一源说这个。
“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玩这一出?”宋一源神情凝重,无法理解,“就算要报复,也是冲着你来的吧?”
“没准,”墨倾唇一勾,“就是冲着我来的呢?”
宋一源身形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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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掌][鼓掌]让我们恭喜墨倾结束学生生涯,可以跟江刻玩贴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