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倒霉
“老夫活这么大岁数,还未曾见过哪里来的县衙,能这般猖狂!”
“老夫活了这么多年,竟然在一个县衙的衙役们跟前,被这么侮辱!”
“不成,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说啥也得好好让这些不长眼的腌臜东西们瞧一瞧,老夫就是实打实的天师,是他们有眼无珠!”
说着这话,荀元柏气呼呼地抬脚就往外走。
“荀夫子做什么去?”江米夏忙追上。
“没事,不用管我,我出去一趟,消消火。”荀元柏头都没回便出了门,末了又折返回来补了一句,“算了,干脆出趟远门吧。”
“荀夫子去哪里,要不要送一送你?”江有成顺手拿起了旁边的鞭子。
家里头有现成的牛车。
“也成,就送我去镇上吧。”荀元柏也没客气。
江有成闻言,便赶了牛车,载着荀元柏往镇上去。
快到晌午吃饭时,江有成才赶着牛车回了家。
“这荀夫子去镇上做什么?”刘氏随口问了一句。
“不知道,到了镇上,只让我把他放下来,便催我赶紧回家去。”江有成挠了挠耳朵根儿,“我寻思着这荀夫子大约也是有旁的事儿要做,不想让我知道,便也就赶紧回来了。”
“那倒是。”刘氏跟着点了点头。
毕竟人家是天师嘛,要忙活的事儿应该挺多了,今儿个又在这里受了极大的委屈,这会儿想着出去半些别的事儿,散散心什么的,也是有的。
一家人便不再想荀元柏的事儿,等吃了晌午饭后,只去寻江正信问明日去县衙的事儿。
这事儿别管江正信和整个江家村的人怎么想,是出于怎样的目的要做这件事,但都是为他们还有瓷窑出的头,这去县衙送人的事儿,江米夏和江有成都觉得,他们家该去人。
跟江正信这儿商议了半晌,最终决定江有成,江米夏,宋景韫和朱永武四个人,领着村子里头几个年轻力壮的人一并赶着牛车,载上柴发等人往县城去。
按着计划,在天还没有完全亮透时,江米夏一行人便出了村子开始赶路。
柴发等人依旧是被捆成了粽子一般,固定在平板车上头,嘴里塞着破布条,手脚不能动弹,唯有眼睛可以眨巴眨巴。
脑袋直直地抵在车板上头,若是道路平稳到是还好,只觉得脑袋被晃得有些晕,可若是碰到道路坎坷的一段或者车轱辘碾到石子和浅坑时,车子咯噔一下跳的老高,这脑袋哐得一下撞到车板上,直磕的他们是眼冒金星,恨不得要晕死过去。
从昨儿个被抓着起,他们就处于一直被捆着的状态,水米未进,晚上睡觉时也是被扔在阴暗潮湿的隔间里头,根本没法正常睡觉。
可以说,这会儿他们这些人是又渴又饿又困,还要被哐当哐当撞大头……
想他们嚣张跋扈这么多年,但凡看上的那些地方,哪个不是顺顺利利就攥到手里头了,偏生这回在江家村栽上这么大一个跟头,受这么大的罪。
这会儿又拉着他们敲锣打鼓的,要把他们送到县衙里头去,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甚至被人扔菜叶子,当真是丢死人了!
好你们个江家村,等到时候,一定要你们好看!
到时候落在他们手里头的时候,一定要把你们这些刁民都绑在车子上头,感受感受这撞脑袋撞得生不如死的感觉!
柴发恨得是牙根痒痒。
一路颠簸着走,越走离县城也就越近。
而离县城越近,大家伙心里头也越发没底儿。
到底是要去衙门那耍心眼,他们是民,对方是官,这事儿还真有点不好说。
就连宋景韫也在车头那盘腿坐着,低着头,一动不动,看模样呆愣愣地在走神儿。
“不用太害怕。”江米夏伸手拍了拍小赘婿的肩膀。
昨儿个她跟江正信聊到了半夜,基本上也算是把所有的状况给分析了一下,整体来说,胜算还是挺大的。
至少,面上不敢拿江家村怎么样。
“我没有害怕。”宋景韫摇了摇头。
“那你这是……”
“我在想。”宋景韫一脸认真,“他们被捆成这个样子,手脚都不能动弹,连蹭一蹭背怕是都不成,这要是有虫子爬到他们身上咬一口的话,岂不是连抓虫子都不能抓?”
柴发,“……”
怎么突然感觉这个人说的有那么点道理?
这要是有乱七八糟的东西爬到身上来,那可咋办?
不过柴发很快笑了笑。
咋可能嘛,这又不是夏天,哪儿来那么多虫子……
哎,不对,咋感觉这脚踝这儿刺痒痒的,好像什么东西在动?
而且这刺痒痒的感觉,很快从脚踝那慢慢移动到了小腿,膝盖,大腿……
不可描述的部位处顿时传来一阵刺痛,痛的柴发瞪大了眼睛,蹬直了腿!
他娘的,这也忒倒霉了吧……
柴发几乎翻了白眼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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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路赶到了县城,要进城门的时候被守卫拦了下来。
“这牛车上都拉的什么,要做什么去?”守卫看这么多牛车要排着队同时进县城,拦下来例行盘问检查。
“差爷。”江正信拱手笑答,“我们是江家村的人,抓到了几个冒充衙差到村中抢东西的混账东西,正准备送到县衙去呢。”
“江家村的人?”几个守卫一听这几个字忙围了上来,皆是将江正信和江米夏等人看了又看。
接着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似在商量什么。
“里正叔,会不会这里头有事?”一个后生有些担忧。
“没事儿,先看看再说。”江正信低声宽慰。
而那些守卫,在商量了一小会儿后,冲江正信拱了拱手,“既是江家村的人,那就跟我先去县衙吧。”
末了又补了一句,“现在县衙估摸着乱糟糟的,不见得能找得到管事儿的人,不过上头既然交代过我们了,想来你们江家村的事儿,还是会有人管的。”
乱糟糟的?
江正信和江米夏等人皆是一愣。
“敢问差爷,这县衙为何乱糟糟的?”江正信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第121章 有功
“知府大人来了,晨起天没亮就到了,说是有人举告邹县令贪赃枉法,放纵家中亲人在外横行霸道,抢占百姓钱物产业,这会儿知府大人正在县衙问话邹县令呢!”
“知府大人到了县衙后,着人吩咐我们城门守卫,说若是碰到自称是江家村,且带着那些冒充衙差的人,便带到县衙去。”
“诸位,请跟我走吧。”
守卫在前头带了路。
江米夏和江正信等人先跟了上去。
比着刚刚来的路上时的忐忑不安,这会儿江家村的人听闻知府大人前来问话县令,调查县令纵容家人仗势欺人之事,皆是兴奋了起来。
“这老天爷还是开了眼的,这个节骨眼上,知府大人来了,知府大人一定能为咱们村做主的。”
“邪不压正嘛,坏事做多了肯定会遭到报应的,报应这不就来了?”
“哎,你们说,这知府大人来的会不会太凑巧了一些,咱们江家村昨儿个刚出事儿,知府大人大半夜就到县城了?”
“你要这么说的话,刚刚那差爷不是还说了嘛,还交代了他们在城门口等咱们江家村的人,这知府大人已经知道咱江家村的事儿了?”
“看着情形好像是的……”
江家村的村民在这里议论,江米夏和江正信的心里头也是诧异的很。
知府为何会来,为何又这么快知晓江家村的事儿?
而这两个疑问,在江米夏和江正信一行人到达县衙门口,瞧见了面带笑容的荀元柏时,大致猜到了其中的原委。
而荀元柏不等江米夏一行人说话,便先捋了胡须,“你们也别向我道谢,这事儿也不是要专门帮你们的,只是心里头实在是气不过!”
活这么大岁数了,他几时受过此等委屈?
不给这些混账东西点颜色瞧一瞧,他们还只当他不过就是个照样撞骗的江湖术士呢!
他这么多年损耗了这么多年的精神,要是连这点小事儿都摆不平,那他这个天师的名头也实在太无用了些!
所以他二话不说,到了镇上后便雇了马车去府城,寻到了赵知府。
赵知府是京城赵家旁支,仔细论起来,要称呼现如今的赵阁老一句舅老爷,而赵家又素来讲究嫡系旁支之间要相互提携,好确保赵氏一族的荣耀延续。
所以这赵知府虽然是地方官,但和京城赵家联系也颇为密切,知晓京城中的形势,甚至在去京中参与吏部考核时,也是见过荀元柏,更知道荀元柏在皇帝跟前的分量。
赵知府本人也是个长袖善舞之人,在听到荀元柏的大致描述后,几乎是没有丝毫耽搁,连夜赶到了这里,问话邹县令。
满朝文武官员,任命、调任、免职等所有的事情,皆是需要皇帝点头才可以,知府按道理来说并无直接处置、罢黜一个县令的权利。
但知府可上谏朝廷,且对县令进行约束、调查、问责等。
官大一级压死人,赵知府这次如此重视此事,要仔细调查,且赵知府上面有靠山为其说话,这邹县令可以说是彻底玩完了。
江米夏和江正信等人了解了这赵知府来县衙的原委始末,而赵知府得知他们一行人已经来到县衙,便在公堂上向他们问了话。
不必添油加醋,江米夏和江正信等人,只如实描述当时的情景,最后在证词上摁了手印。
赵知府是个身形中等,脸型略方,面向看着颇为正派的中年男子,在问完了话后,直接从桉后走了下来,“有关邹县令和柴家之事,本官已经差不多问了个清楚。”
“邹县令早先年因为仰仗岳丈一家才能读书科举,顺利出仕为官,对岳丈一家颇为畏惧忌惮,甚至颇为纵容,妻弟柴开福在几年前便开始强占良田,抢夺许多村中的产业,强行索要钱财,让多地的村民苦不堪言。”
“柴开福这次盯上了江家村的瓷窑,幸得你们不畏强权恶霸,也不被这些恶衙差蒙蔽,这才让柴开福不曾得逞,也让本官有机会肃清这些朝廷的蛀虫,为朝廷铲除此等宵小。”
“你们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呢!”
赵知府说话官腔十足,话说的也有些过于在面上,但听来听去的,这理儿却是一个不错,且有一句话说的十分明白,江家村这次揍那些衙差没有半分错处,反而是立了功。
原本在从县城城门到县衙的路上,许多人想着,既是赵知府来了,这事儿也就好说了,他们江家村功过相抵,大约也不会被罚。
但现在的性质,是从无错,变成了有功。
有这个荣誉在头上,那可是了不得的!
江家村的人闻言,各个都是喜气洋洋的。
晌午的饭,江家村的人是在县衙吃的。
缘由是赵知府为犒劳抓获柴发和那些狼狈为奸衙差的江家村人,特地从外面酒楼里打包了酒菜,在县衙里摆上了一桌。
八凉八热,足足十六道菜,连喝的酒都是汾酒。
江家村的人只觉得这面上实在有光的很,自打吃饱喝足从县衙出来后,便始终都是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的,甚至回到了江家村后,足足说上了好几日。
“能在县衙吃上一顿饭,还是人知府大人请的,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可不嘛,那席面,也是够气派呢!”
“咱们江家村的日子过得也算富足,可那么好的席面,咱也是头一回吃呢。”
“祖坟冒青烟了啊……”
在这般炫耀了足足十几日后,县衙那又来了消息。
说是邹县令因为贪赃枉法,纵容家人巧取豪夺,已是被罢黜官职,与其妻子柴氏及妻弟柴开福下了大狱,不日后要流放西北。
起抢夺来的钱财及产业,能归还的一律物归原主,寻不到原主的,充入国库,用于修缮县城水渠、河堤使用。
新任县令李忠安,不日后即将走马上任。
而说起这新县令李忠安,整个县城可以说也有所耳闻。
耕读世家出身,先前科举时第十八名进士,在翰林时便被人称赞,先前在旁的县城任职县令时,也是被百姓称赞,此次调任到这里,原来县城的百姓,也是争相送行。
第122章 读书
对于李忠安的到来,满县的百姓可以说都是津津乐道,充满憧憬。
就连江家村这种偏远的小村庄,现如今茶余饭后的闲谈也是有关新县令之事。
日子眼瞧着入了冬。
初冬的天儿,还不算太冷,但每日晨起时,路边已经泛黄的草丛以及落叶上已是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花。
荀元柏要离开江家。
缘由是因为不放心德音寺那边的慧智大师照顾他的那几盆药草,要回去看一看。
再来,冬至之时,皇上要举行祭祀,他这个天师,必须要一同随行,所以也要及时赶往京城。
荀元柏走时,拉着宋景韫依依不舍,更是唉声叹气的。
真是可惜了,气运这么好的小郎君,要是能跟他一块去京城就好了。
不过这种事,大约是不可能发生的。
毕竟江娘子在这里,小郎君肯定是哪里都不肯去的。
长吁短叹了半晌,荀元柏也没忘记问一问宋景韫,“小郎君,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啊。”
毕竟是气运超强小郎君,他若是有话说上几句,那他一定受益许久呢。
“嗯……”宋景韫想了一会儿,“荀夫子一路顺风。”
荀元柏,“……”
这话说的当真十分客套。
不过既然小郎君都说了,那他这一路肯定也会十分顺遂的,也算是对他的一种祝福吧。
“还有别的吗?”荀元柏有些不死心的追问。
宋景韫想了一会儿,“往后得了空,常来家里坐坐?”
“还有别的……吗?”
宋景韫再次认真想了一会儿,“若是下次荀夫子是直接从京城过来的,可否带些京城的小吃或者零嘴回来?”
“还……有别的吗?”
宋景韫看着荀元柏这一双眼睛中透出的晶亮的光,恨不得要从他这里挖到什么宝藏一般,后嵴梁竟是有些发凉,只缩了缩脖子,“不带也行……”
荀元柏,“!
大约是他不配得到小郎君的祝福和指点!
收拾了一下稀碎一地的心,荀元柏坐上了车,带着一堆刘氏让他带着路上吃的油酥饼。
油酥饼加了肉沫进去,外焦里嫩,热气腾腾的时候最好吃,但若是冷了,外面的焦皮也越来越酥,吃起来时也是越嚼越香。
荀元柏路上往嘴里塞了一块。
也成吧,好歹做这酥饼时,也是小郎君帮着烧的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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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荀元柏,江家恢复了往常。
作坊和瓷窑也如往常一般忙碌。
竹编作坊和瓷窑的生意好,江米夏收益见涨,眼瞧着那个小木匣里头的银子越来越多,江米夏已是盘算着明年再买些田地的事儿。
江米夏甚至盘算着,要不要趁着现在手中有些本钱,再扩张点别的生意。
“你说咱们是攒着买田庄,还是说再看看做些旁的?”江米夏想听一听宋景韫的意思。
但她问完后,停了半晌,也没听到宋景韫的回应。
江米夏埋完装木匣的银子,回头一瞧,看见宋景韫正坐在床边,低着头,凝神沉思。
小赘婿有心事!
江米夏心中顿时有些担忧。
自到了这里后,小赘婿素来是心中有什么疑问便说出来的,像这样一般失神的,从来没有。
说起来,自上次瓷窑那被人盯上,险些出了事儿后,小赘婿便脸上的笑似乎都比从前少了一些。
是因为他所处的星际社会祥和安乐,从未有过什么争斗,而到了这里见识到了社会的黑暗,一时难以接受?
江米夏想了想,坐在宋景韫的旁边,伸手拍了拍他,“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娘子。”
宋景韫回过神来,“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去学堂读个书?”
小赘婿要去读书?
江米夏有些惊讶,“怎么突然这么觉得?”
这里用的字体是普通的繁体字,除了个别生僻难认的,其他江米夏基本都认得群,偶尔去镇上时,也会跟书铺里头代写书信的老先生讨教一二,所以江米夏日常所见的字基本都会认、会写。
江米夏会的,也基本上都教给了宋景韫。
宋景韫不能说多有学问吧,至少日常生活,偶尔看个书,写个书信什么的,是完全没有问题。
可小赘婿这会儿要去学堂……
江米夏觉得有些意外,想问清楚其中的缘由。
“是有什么想法吗?”江米夏补了一句。
“我这几日问过荀夫子。”宋景韫回答,“上学堂读书可以考取功名,若是能在大比中考中,便能出仕为官。”
“你想做官?”
“嗯。”宋景韫点头,“做官,做大官。”
“这样的话,下次再遇到像柴家的这样的事儿,就不怕了。”
身为相公,是要保护娘子,保护家人的。
可他没什么力气,打架打不过别人,也胆小的很,遇到什么事儿的话,也忍不住向娘子求救。
宋景韫身为一个相公,起到的作用实在是太小了。
虽说自己的运气似乎比旁人好一些,时常会遇到一些意外之财,但起初家中日子过得紧巴的时候,他的作用还稍微大一些,现如今作坊和瓷窑不说日进斗金,却也是财源滚滚,再加上江米夏还给邱记绘制图样赚钱,越发显得他的那些仨瓜俩枣的,没什么意思。
这让宋景韫懊恼的很。
这也是他为何平日里总是勤勤恳恳地去作坊那帮忙,便是想帮一帮江米夏,显示一下自己的作用。
但这次瓷窑的事儿,让宋景韫心中大为震撼。
那种遇到旁人想着欺负瓷窑,衙差要来捉他家娘子时,那种慌乱,无助,乃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想着拼命护着江米夏,却也知道自己起到作用极小的无力感,实在太难受了。
所以他去询问荀元柏,有什么什么办法,是可以帮到江米夏,能让她更加轻松,且能足够保护她,保护家人的。
荀元柏给的答桉是科举。
而要参加科举,他必须要去读书。
去学堂读书。
听了宋景韫解释,江米夏一阵沉默。
原以为小赘婿不谙世事,天真烂漫,每天都无忧无虑的生活,甚至觉得他可能往后都会如此。
没想到,小赘婿考虑的东西还挺多。
第123章 夫子
且以此时这个时代来说,读书考功名,的确也是助益多多。
且小赘婿学什么都很快的样子,大约读书应该也不会辛苦吧……
江米夏想了好一会儿,“这平常读书人少,主要是因为读书花钱多,许多人家供不起,只认几个字便不去了,咱们家日子不说多富,但供你读个书还是可以的。”
“你若是想去学堂,那便去读吧。”
“谢谢娘子。”得了江米夏的同意,宋景韫顿时高兴起来。
“不过……”江米夏也有些犹豫,“你有些字虽然认识,也会写,不过我教的也都不规范,你若真的要读书的话,怕是得从启蒙开始学。”
既然要读书,那就得从一开始扎扎实实打个底子才行。
若真的是学的快,再寻更好的书院和先生也是可以的。
不过,启蒙的话,大都是五六岁的孩童,到时候宋景韫这个五六岁零一百多个月的孩童往那一坐……
啧,想想都觉得很耀眼啊。
既是决定了让宋景韫去学堂读书,江米夏便没有过多磨蹭,寻了江有成和刘氏来商量宋景韫去读书的事儿,看看往哪个学堂送。
对于宋景韫要去读书之事,江有成和刘氏先是惊讶,片刻后便表示十分赞同。
上次柴发等人的事儿,让江有成和刘氏也是心有余季。
幸亏他们识得荀元柏,也幸亏那天荀元柏在,更幸亏的是荀元柏能快速的寻到了赵知府,问责了邹县令,如若不然的话,后果还真的不好说。
且这次的事儿过去了,还有下次,下下次……
只要家中的生意还在,日子过得富裕,难保不会有人盯上。
如果宋景韫能够去读书科举,考个功名的话,也能护得住家中产业,护得住江米夏,他们老两口也就放心了。
就是这去哪儿学堂的事儿……
寻常农户,大都读不起书,即便能读得起的,这资质也不见得好,且教书先生也是十分稀缺的,可以说除了镇上有个正儿八经的书院以外,方圆十里,也就只有大杨树村有一个小私塾了。
教书先生名叫杨顺德,是个老童生,读了许多年的人,在附近村中威望很高。
附近几个村子,但凡家中有孩子读书的,都会送到杨顺德这里,开蒙学字,现如今杨顺德就带了十来个孩子,每日辛勤教学。
像宋景韫这样跟孩童一般,需要重新从启蒙阶段开始学的,去杨顺德这里也算颇为合适。
总之,在全家人都商议了一番后,当天下午,江有成和江米夏便带着一块肉和一些点心,领着宋景韫去大杨树村寻杨顺德。
杨顺德家的私塾,就开在家中,其中一大间屋子里头,密集地摆着桌椅板凳,十来个五六岁至十来岁的孩童,在那摇头晃脑的背《三字经》。
听了江有成和江米夏的来意,杨顺德捋了一把山羊胡子,看着宋景韫清了清嗓子,“是你想要来这里读书?”
“是的,夫子。”宋景韫点头。
“虽说这读书识字,什么时候也都不晚,只是像这般年岁大的,老夫当真是头一回见。”
杨顺德面露难色,“倒也不是说年岁大一些不能读书识字,只是这年岁越大,记忆越差,脾气也越大,教的时候怕是实在不好教……”
“所以要有劳夫子多费心。”江有成将装着猪肉和糕点的竹篮子递了过去,“一应的束脩,我们也都跟旁人一般来交,这些是额外孝敬夫子的。”
“好说,好说。”
杨顺德见那猪肉都是礼条肉,分量也不轻,足足有五六斤重,且那些糕点看着也颇为精致,不像是镇上,而像是县城里头卖的,脸上堆满了笑意,跟江有成等人仔细说了说这上学读书之事。
束脩是一年一两五钱银子,所用的笔墨纸砚等一应东西,需自己准备,且需额外准备一本《三字经》和《千字文》,供平日背读识字所用。
平时上课时,练字所用的沙盘,也需自己准备好。
至于座位的事儿,既然宋景韫是最后来的,又是最高的一个人,那便坐在最后面就好。
因为私塾中还有其他学生等着上课,江米夏等人也不好过多打扰,了解了大概情况下,便交了束脩,准备上学所用的物品,预计着后日来上学。
临出了院子时,屋子里头传来了杨顺德呵斥声。
“满共就这两句,来来回回背了两天了,竟是还背不下来,定时平时里偷懒耍滑,不用功!今日需得重重罚了你,你才知道长了记性,伸手出来,打戒尺十下!”
话音落地,响起了清脆的“啪、啪”声。
声音响亮无比,听得江米夏和江有成都心惊肉跳的。
“这杨夫子,看起来还挺严厉的。”江有成有些担忧。
自家这女婿,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平日里又乖巧安静,十分招人喜欢,家中从未苛待过他分毫,若是因为读书被打手掌心,把原本修长的手打成猪蹄子的话……
不敢想!
江有成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是挺严厉的。”江米夏微微点头,看宋景韫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样,拍了拍他,“怎么,害怕了?”
“那到没有。”宋景韫回答,“我只是在想,到底是怎么样的两句书,要背两天都背不下来……”
江米夏,“……”
母鸡啊。
不过此时的文章都是文言文,文言文大都拗口,若是不理解其中的意思,死记硬背的话,的确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想来,那个孩童应该是没有能理解透其中的意思吧。
江米夏等人回家后,便开始着手准备杨顺德说的那些东西。
江有成去联系木匠,又自己去河边挖沙,冲洗干净,彻底晾晒干,做成沙盘,江米夏则是带着宋景韫到镇上买一应的书本和笔墨纸砚。
宋景韫自己给自己编了一个小竹箱子。
跟囊箧差不多,是方方正正可以背在身后的,但比寻常囊箧的尺寸要小许多,且宋景韫为了方便规整东西,拿竹篾子在竹箱子里做了隔断,这样的话,每样东西都可以整整齐齐的放置,一点也不会乱。
第124章 叫家长
江米夏看着宋景韫编的这个东西爱不释手。
不错哎,大有古代版·竹编·大型文具盒既视感,且十分适合刚刚启蒙,还不太知道如何收拾归纳自己学习用品的孩童。
江米夏开始盘算,要不要在郑记那上一个新的产品。
到了宋景韫正式上学那天,全家人都早早起了床。
江米夏给宋景韫换上了一身新的衣裳,刘氏做的早饭也比寻常时候更丰盛。
宋景韫大快朵颐后,帮着家里收拾了碗盘,这才背上了自己的小竹箱子,“娘子,我去学堂了。”
“要不要我送你?”江米夏追了两步。
“不用了,我可以的。”宋景韫婉拒。
他也知晓他这个年岁再去上学堂已是在旁人眼中显得十分与众不同,若是再让娘子送他去上学堂,只怕更加引人注目。
他往后需要做的是当个真正的男子汉,要保护娘子和整个家,要尝试着做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情。
譬如独立上学堂。
“行吧。”江米夏见宋景韫坚持,便点了头,“昨晚教你的那些,都记住了?”
因为是第一次脱离家庭成员的陪伴,独立去上学,江米夏用了半宿的时间,给宋景韫讲上学时要遵守的几样规则。
第一条,尊重夫子,大部分时间都要听夫子的话,照夫子所说的去做,但如果夫子说的话十分离谱,可以不必听从。
第二条,和同窗团结友爱,甚至可以主动做一些能够拉近关系的小事,但注意,不必特意讨好,如果别人有敌意,可以不必笑脸相迎。
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如果出现被人欺负的情况,不必忍着,尤其是旁人如果出手打人,打的过便打,打不过的一定要记得跑……
因为时间有限,加上怕教的多的话,小赘婿会无法理解,江米夏便只教了这三条最重要的。
而仅仅是这三条,江米夏已是无中生友许多次,举了许多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例子,好让小赘婿能够顺利理解。
看小赘婿的样子,似乎是理解了,但实际的理解程度,还得看实际再说。
“嗯。”宋景韫点头,“娘子放心,我记下了。”
“那我走了啊。”
“好,路上小心,下学了便早些回来……”
江米夏站在门口略送了送,待宋景韫走远了之后,才折返回家,帮刘氏喂后院的鸡。
因为是小赘婿第一次独立出去面对世界,即便觉得小赘婿已经具备这样的能力,但江米夏仍旧是心中忐忑,担忧满满。
甚至有想去学堂偷偷看一看小赘婿上课时情况的冲动。
江米夏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幼儿园第一天开学时,总有那么多的家长偷偷摸摸侦查情况了。
她现在也想这样!
为了转移注意力,江米夏忙活完家中的杂事后,便去了瓷窑。
现在要烧茶园那边冬茶的茶叶罐子,赵记还有其他店铺的订单也陆续变多,瓷窑那变得越发忙碌。
江米夏便去帮着描图样,上色彩,做些基础性的活儿。
正忙活着,江小杏来了瓷窑。
“小杏姐来了。”江米夏看见江小杏,洗了洗手。
“嗯。”江小杏抿嘴笑了笑,“家里头晒得柿饼子,娘让各家分一分,刚送去家里头,见你没在,猜想着你兴许在这里的。”
江米夏还没顾得上答话,朱广泰已是凑了脑袋过来,“柿饼子!”
“小杏姑姑是不是知道我爱吃柿饼子,所以特地拿过来给我的对不对?”
“当然,知道你爱吃柿饼子,所以专门多拿了几个给你呢。”江小杏捏了捏朱广泰的脸颊。
朱广泰在这里住了大半年,个头长了许多,这脸上的肉也是肉眼可见的多了,这会儿捏的肥都都,肉乎乎的。
显然秋膘贴的不错。
“我就说,小杏姑姑肯定是惦记着我的。”朱广泰乐开了花,拿着柿饼子,去寻江春雨他们分去了。
“也记得给你爹留一些。”江小杏提醒了一句。
“小杏姑姑放心吧。”朱广泰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一般,“我这就去先拿一些给我爹留着,让他得空赶紧去吃。”
“去吧。”江小杏笑眯眯地,又叮嘱了一句,“对,你刚好也问问你爹,晌午想吃什么饭,蒸笼面还是捞面条?”
“我这就去。”朱广泰口中叼着一个柿饼,又捧着一大堆的柿饼,一熘烟地便跑掉了。
“跑慢些,莫摔了。”江米夏笑着提醒了一句。
“哎……”
声音远远地,从瓷窑里头传了出来。
这孩子,耳力倒是极好。
江米夏和江小杏相视一笑。
在瓷窑这里忙活了半晌,惦记着宋景韫这儿下学的事儿,江米夏便先回了家,帮着刘氏做早饭。
炖排骨,白菜心拌豆腐干儿,炝炒藕片,酸辣萝卜丝,主食是白米饭。
等排骨炖个差不多,江米夏便在门口张望,看宋景韫什么时候回来。
可等啊等啊,眼瞧着日头快升到了正当空,还是没有看到宋景韫的半个身影儿。
这小赘婿,莫不是上学头一天就迷路了?
还是说因为是第一天上学,对什么都稀罕,跟旁的孩童一块去玩耍,忘了回家吃饭?
江米夏正胡思乱想着,同村的江来富跑了过来。
江来富是村中的孩童,今年八岁,也在杨顺德那的私塾读书。
“小夏姑姑。”江来富跑的飞快,到江米夏跟前时险些刹不住脚,差点撞到大门上头。
“慢些。”江米夏拦了一下,“出啥事儿了,跑那么快。”
“景韫姑父在学堂犯错被夫子留下来了,夫子让我回来报个信儿,说是让家里头大人去领景韫姑父……”江来富喘着粗气,话也是说的断断续续。
江米夏,“……”
所以,这是开学第一天被叫了家长?
江米夏揉了揉太阳穴,“因为啥犯错知道不?”
江来富摇了摇头,“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他跟夫子顶了嘴,夫子打了他手掌心,还要他去院子里头罚站,景韫姑父不同意……”
“小夏姑姑快去吧,夫子厉害的很,我怕去的晚了,夫子又要打景韫姑父了。”
第125章 不通情理
“我这就去。”
江米夏只跟院子里头闻讯出来的刘氏说自己要去一趟私塾那,便急匆匆往大杨树村去了。
一路到了杨顺德的院子里头。
宋景韫正在院子里头的墙根儿那站着,看见江米夏进了院子,眼圈红了一红,但明显也强忍了不满和委屈,低声喊了一句,“娘子来了。”
江米夏看见宋景韫的脸上有还没有褪去的红印,衣裳也被扯得有些脱了线,显然是噼头盖脸打了一通,还将宋景韫拖拽了出来。
再拉过小赘婿的手看看……
一双手姑且不说是猪蹄,也差不多了,几乎肿成了发面馒头。
“夫子为何要打你?”江米夏拧着眉问。
“到这里上课,夫子读了两句千字文,让所有人跟着背,夫子读了两遍,两遍读下来,有两个字不一样,我问夫子,哪次读的是对的,好跟着背。”
宋景韫低声回答,“结果夫子说他读的两遍都是对的,没有读错过,可我分明听着两次的确有两个字读的不一样,若是学错了,那那两个字就一直是错的了。”
“夫子说我胡搅蛮缠,字都认不全,还说他读错了字,还说我不好好听课,便打了我手掌心,让我站着来听。”
“那两句千字文我读了两遍便背会了,想问问夫子这两句话是何意思,夫子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让我多读多背,背的滚瓜烂熟的,自然也就懂其中的意思了。”
“可我寻思着,这不懂的东西,别说读一百遍了,就算读一千遍,还是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就好比给你一捆竹篾子,你再如何的看,自己再如何的去试,若不是有人教,有人给个样品,那也是编不出来竹筐的。”
“于是我便坚持问夫子讨教,夫子有些厌烦,说我聒噪影响其他人听课,便又打了我的手掌心,让我来院子里头站着,我不肯,说若是站在院子里头便听不到夫子讲课了,夫子便将我拖了出来,说若是我再捣乱,便不让我再来读书……”
江米夏听着这些话,眉头重重地拧了起来。
小赘婿记忆力极好,旁人说过的话,说一遍他能差不多完全复述出来,既是他说这杨顺德读错了两个字,那应该就是读错了。
至于讲解释义这件事,身为夫子,教学之时,是要让学生们能够理解文中的意思,而不是单纯的只会背诵。
若是不明白其中的释义,哪怕将这千字文倒背如流,也是毫无用处,顶多是个没有感情的背书机器罢了。
即便科举比现代考试制度更加古板,是有固定结构框架的,但要想在好的结构框架中填充进去合适的内容,让整篇文章精彩纷呈,也是需要注入自己的思维的。
若对文章意思不理解,便无法在被人诟病唾骂的形势科举中脱颖而出。
不得不说,这个杨顺德,已是到了做爷爷的年岁,还是个童生,连秀才都没有考上,不单单是旁人口中的怀才不遇,命途多舛,而是这学习方法压根就不对啊。
江米夏正思索间,杨顺德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
见江家不是江有成来,而是江米夏来,杨顺德也觉得他们家有些不够重视这件事,满脸不悦,“你家这赘婿,着实是笨的很,教起来也着实费劲,老夫教书这么多年,也着实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学生。”
“你既是这宋景韫家的娘子,便将他领回去,好好教一教什么叫做尊重师长,也学一学什么叫做谦虚好学,断然不能再像他这般,无缘无故质疑夫子,还要埋怨夫子不好好教!”
“夫子说的是,是得领回去好好教一教的。”江米夏点头,“都被打成这样,不还手也就罢了,竟是连跑都不知道跑,实在是愚笨的很,我听夫子的,回去之后,一定仔细教导,下次断然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
杨顺德原本以为江米夏要说一些“对不住”、“赘婿不懂事”、“下次再也不会了”这等赔不是的话,结果江米夏张口说了这些。
这话的意思是,下回若是再被教训的话,就要跑,或者干脆还手?
“你你你……”杨顺德气得山羊胡子都翘了起来,指着江米夏的手不住颤抖,“你说的这些是什么混账话!”
“如此不通情理,不知晓尊重夫子!这学生我也是教不得了,干脆你直接领走吧!”
“原本也是要领走的。”江米夏冲杨顺德伸了手出来。
“你这又是要做什么?”杨顺德怒道。
“前日刚刚给夫子交的束脩,是一整年的,这上了不过半日,夫子是不是理应将束脩退还一下?”江米夏道,“一年就按三百六十天,这一两五钱的银子,一天合上四文钱,半天就是两文钱,剩下的一两四钱零九十八文钱,先生得如数给了我才行。”
“此外,我家比旁人家多给了一块肉和两包糕点,这原本是因为我家相公要在这里读书所以额外孝敬的,可现在书读不成,这些夫子也得给退回来吧。”
杨顺德气得直哆嗦。
旁人家的学生在这里上不成学,那都满满都是不好意思,退钱的事儿即便要提,也都是满脸愧疚,只捡少的要,大差不差的,少个把月都是没啥。
这个江米夏,竟是都算到每天头上了!
而且还要前天送来的肉和糕点!
当天得的那些东西,杨顺德怕肉放坏,已是让儿媳妇将肉炖了大半,好好吃了两顿大肉片,糕点这几天时不时来一块,也吃了差不多一半。
都已经吃掉的东西,这江米夏也好意思往回要。
“夫子若是已经将肉和糕点吃掉了,那我不要也行。”江米夏道。
杨顺德闻言,略松了口气。
虽说今天被这宋景韫和江米夏夫妇气得不行,但那块肉足够大,糕点数量也不少,味道也不差,想来也是值些钱的,弥补一下他今天被气得够呛,也还算够本。
“那块肉是六斤多重,就按六斤来算吧,上好的礼条肉,一斤要十七文,六斤就是一百零二文,糕点是从县城的买的,一共两大包,一包买的是二百文,两包是四百文。”
第126章 卑鄙无耻
“加上肉的话就是五百零二文,再算上刚刚算好的夫子要退回来的束脩钱,整整好是二两银子。”
江米夏把手又往前伸了一些,“夫子拿钱吧。”
二两银子!
杨顺德眼睛瞪成了铜铃一般,“你,你好生无礼!”
“这帐算的明明白白的,每一文钱都要的有理有据,怎么叫做我好生无礼?”江米夏道,“难不成是夫子见钱眼开,收钱的时候痛快,这会儿却不想出了?”
“还是说,夫子压根就是想着昧下我家给的束脩和孝敬,估计找茬,为的就是将我家相公撵走?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也就好好跟夫子说道说道了。”
“或者我也不跟夫子说那么多,我这就将整个大杨树村的乡亲们都叫过来,也将杨里正给请了过来,让大家伙也都评评理,也问一问夫子为何掉钱眼里头去了。”
江米夏说着话便要往外走。
杨顺德急忙拦住了她。
他可是个夫子,是个读书人,是童生,往后是要考上秀才,举人的,身上断然不能沾满了铜臭味!
这个江米夏一看就是个胡搅蛮缠的,若是让她出去瞎嚷嚷,他这名声还怎么要?
在片刻权衡之后,杨顺德咬了牙,跺了脚,“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接着气呼呼地进了屋子,不多会儿的功夫,拿了二两银子,给了江米夏,气呼呼地,“给你!”
江米夏掂量了一下分量,觉得不差什么,便让宋景韫进屋收拾自己东西。
待他都收拾完毕,背上小竹箱子后,便领着宋景韫扬长而去。
“卑鄙,无耻!”
杨顺德在门口啐了两口。
江米夏和宋景韫没走远,自然听到了杨顺德的谩骂。
但二人皆是不以为然,径直出了大杨树村。
“娘子,今儿个我是不是做错了?”路上,宋景韫有些担忧。
“这件事呢,错主要在杨夫子,他顾及颜面,不肯承认自己的读错了书,只想蒙混过去,这是大大不妥,不给你们讲解释义,只让你们死记硬背,也是他教学方法不对。”
江米夏解释,“学生来这里启蒙读书,是花了束脩的,是来学东西的,不是让他这般湖弄了事的,你作为付费读书的学生,对夫子提出要求,这一点名正言顺。”
“杨夫子才疏学浅,自己能力欠佳,却又死爱面子,不肯承认,又只想拿夫子的身份来压人,论学问和品德来说,他都不是一个好夫子。”
宋景韫点了点头,也略松了口气。
“不过,今天的事儿,你也有做的不妥之处。”江米夏道,“夫子惩罚,倘若当真是有理有据,你受着也没什么,今日那杨夫子明显也是有些胡搅蛮缠,你竟然也不知道躲,这是其一。”
“其二呢,这人都是有些好脸面的,你当众指出旁人的不足,即便对方真觉得自己错了,但身为夫子,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也不好承认自己的失误,只会咬牙争辩,若是你还坚持,他便会恼羞成怒,将所有的火气都撒到你一个人的头上。”
“虽说这人虚心认错是美德,更是身为一个夫子师德的体现,但太多的人是不会认的,你这般做反倒是给自己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倘若当真心有疑惑,也需换个说辞,譬如说,你刚刚没有记住,希望夫子再读一遍,看夫子跟哪个读的一样,便知晓哪个是对的,倘若三次都不一样,那只能说明这个夫子学问有限,那咱们换个学堂就是。”
“释意讲解这件事也是雷同,若是夫子课堂上并不想给你讲,可以私下请教,倘若依旧不肯讲解,还是那个说法,他不是一个好夫子,咱们换一个学堂,寻个好夫子也就是了。”
宋景韫听完江米夏的话,想了一会儿,“我明白了。”
接着又挠了挠头,“娘子既是觉得我也有错,方才为何还要跟那夫子着那么大的急?”
江米夏,“……”
她护短不行吗?
而且,乖巧听话的小赘婿都被打成那样了,能不着急吗?
见自家娘子冲自己翻了个白眼,宋景韫嘿嘿笑了笑,“是我多嘴了,娘子自然是心疼我的。”
知道就好!
“这几日便先在家歇一歇吧,把手给好好养养,我跟爹也再商量商量,到处问一问,看看哪里还有合适的学堂。”江米夏道。
断然不能再图近图方便。
夫子的品行和能力,对于一个学生而言影响实在是大,需得好好斟酌一番为好。
江米夏心里盘算着找新学堂的事儿,忽的脑中闪过了孟母三迁的故事。
感觉自己此时的情况,当真有点像当时孟母为孩子精心打算的模样。
得,在小赘婿跟前,果然是老母亲心态啊。
到家之后,江有成和刘氏得知了学堂事情的原委始末。
在看到宋景韫发面一般的手掌还有脸上和红痕时,皆是气得不轻。
宋景韫是个多么乖巧的孩子,又听话懂事,他们在家都恨不得要拿他当成儿子宠,在他们老两口心里的地位也仅次于江米夏,平白让你这个老匹夫打成这个模样?
再者说了,他家宋景韫有什么错,不过就是想要求证那句书是对的,想要弄清文中的意义罢了。
身为一个夫子,不但不好好教,反而还要打人,是何道理?
“这个杨德顺,亏他还是个读书人,连不认识字的泥腿子都不如,什么东西!”江有成把跟前的桌子拍了又拍。
刘氏也跟着忿忿不平,“这样的人,当真不配当夫子的。”
“怪不得他开私塾这么多年,一直都只收的上来十来个学生,也都只是去他那学个字,开个蒙,但凡年岁大一点的,都去旁处了,现在看来,大家伙心里头也都跟明镜儿似的呢。”
“可不是咋的。”江有成道,“这回景韫这事儿一出,各家的孩童都肯定回去学嘴,你看吧,这杨德顺的名声肯定要臭了。”
的确。
名声肯定要臭了。
宋景韫认真地点了点头。
晌午饭后,杨德顺私塾的学生都正常上课。
刚领着温了一遍上午学的那两句文章,杨德顺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第127章 啥话都往外说
肚子有些疼。
刚开始是一隐隐的痛,而后逐渐蔓延成一小片,最后是整个肚子都如果炸了锅一样,疼的他站都站不住。
某处更是想忍都忍不住,似要随时开闸泄洪。
杨顺德脸色发白,握着手中的的书,趴在一个桌子上头,几乎动弹不能,额头上的汗更是如同黄豆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往下落。
强忍着这两处的不适,杨顺德咬紧了牙,双腿紧并,扶着那一排桌子,一点一点的往外挪。
而学生们见杨顺德表现的如此异常,脸色也十分难看,皆是围了上来,更是关切询问,“夫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夫子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我们要不要去请大夫过来看一看。”
“夫子,我去给你倒一杯热茶来,先缓一缓。”
“夫子,你快坐一会儿……”
见杨顺德摇摇欲坠,几个孩童扶着他往板凳上坐。
都离我远点!
让开,都让开!
杨顺德内心呐喊,更是拼命地向那些孩童挥手。
“夫子你没事儿吧,夫子你说话啊,到底有事儿又没事儿?”
“这摆手是什么意思,夫子你现在是说不出话来了吗,若是实在说不出话,不如拿纸笔写下来?”
“夫子,茶水来了,你快喝两口……”
杨顺德一张脸从惨白变成了猪肝色,张了张嘴,没发出半分声音,整个人如面条一般,瘫软到了地上。
“夫子,夫子!”
“夫子你怎么了,快些起来!”
“哎,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臭味?”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臭味哦,好臭好臭的。”
“好像是夫子身上的臭味……”
“夫子拉裤子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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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米夏和江有成这几日一直带着宋景韫去找寻合适的学堂。
寻来寻去地,最后将目光放在了镇上的弘乐书院。
弘乐书院的先生皆是秀才,且年岁也都不算大。
江米夏和江有成也仔细打听过,说是学堂的章夫子和孟夫子,不但学问好,字写得好,待学生也是极其用心。
为了能让学生明白文章的意思,将自己所写的注解抄录在书上,供学生传阅背诵。
可谓十分尽心尽力。
于是,江米夏和江有成便带着宋景韫前往镇上,到了这弘乐书院,看是否能够入学。
江有成赶着牛车,停在了书院门口。
书院门口有个看门的老汉,拦下了他们,“几位是来寻人的?”
“劳驾,家中相公,想来书院读书,不知道章夫子或者孟夫子可在书院。”江米夏福了一福。
“夫子们都在上课,几位若是要见夫子的话,需得等上一等。”老汉道,“估摸着得需半个时辰才成。”
“书院小,门房这里狭小不宜待客,劳烦几位在外头等一等吧。”
说着话的功夫,老汉拿了几个马扎出来。
“多谢。”江米夏三人道了谢,在书院门口排排坐坐好。
在等待的间隙,江米夏和宋景韫也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书院。
在小胡同里头,位置算是有些偏的,不过胜在幽静。
看围墙的长度,似乎里面的面积也不算小,隔着墙头,能看到里面高大的桐树从里面伸出枝丫,梅花探出头,苍劲的松柏高耸直立。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里面的朗朗读书声,以及冬日里麻雀找事儿嬉闹时的叽叽喳喳。
这样的氛围,显得书院平静而安宁。
“这里很不错的样子。”宋景韫先开了口,微眯了眼睛。
江米夏扬起了眉梢。
小赘婿很喜欢这里?
那应该就是气场很合吧。
不过这弘乐书院是镇上最好的书院,想来也是有其独到之处的。
又等了一段时间。
待里头朗朗读书声彻底停歇,看门的老汉走了进去。
片刻后折返回来,身边多了一位身形颀长偏瘦,一袭蓝色长衫,看起来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
“这位是孟夫子。”老汉介绍。
“孟夫子好。”江米夏三人皆是行了礼。
“有礼。”孟夫子微微拱手,“方才听韩伯说有人想来书院读书?”
“正是。”
这次不等江米夏回话,宋景韫先开了口。
江米夏见状,便拉着江有成往后退了半步。
毕竟是小赘婿来上学,这种学前面试,需要他独立完成。
孟夫子上下打量了宋景韫一番,接着微微笑了笑,“看你已是差不多十六七岁,既是来这弘乐书院读书,从前都在哪里读过书,都读过什么书,认识多少字?”
“从前不曾去过什么学堂,若要真计较起来,只去过半天,也因为指正先生错处和问先生要注解被先生罚站打手掌心,便没再去了,至于读过什么书,认识多少字……”
宋景韫挠了挠耳朵,“常用的一些字会认一些,也会写,书没有系统读过,看过百家姓,这两日背会了三字经,都是我家娘子教我的。”
江有成一听宋景韫这回头,先是一愣,接着急的直冲宋景韫摆手。
这孩子,咋这么实诚,啥话都往外说。
摆完手后见宋景韫似乎并未看见,急的在旁边团团转。
“爹,你就安心吧。”江米夏拽了拽江有成的袖子,小声道,“不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嘛,这种事儿随他去吧,你费劲求来的,未必就好。”
那倒是。
先前给宋景韫寻学堂时到是费劲巴力的,还惦记着打点打点,可奈何那杨顺德实在不是个东西。
小赘婿说了实话也好,对方若是计较,那就说明对方这肚量也不算宽,这书院不上也罢。
若是夫子十分理解,也说明孟夫子是个开明的,人品好,跟着自然好处多。
孟夫子听着宋景韫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话,呵呵笑了起来,“你到是诚实肯说,也肯让你娘子教你。”
寻常男子,大都讲究夫为妻纲,但凡女子偶尔说上几句有道理的,心里哪怕赞同,面上也要说一句头发长见识短。
眼前这人到是不在意这个,还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宋景韫嘿嘿笑了笑,“娘子懂得多,许多事都是她教我的,对了,《三字经》也是娘子教的。”
“嗯。”孟夫子笑着点头,“你刚刚说会背整篇的《三字经》,学了多久会背的?”
第128章 有多神
“三天。”宋景韫回答。
三天?
孟子听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景韫。
这三字经,虽说篇幅不长,可真要全都背下来的话,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尤其这是初学者学的,初学者读书识字时间短,背诵也会更慢一些。
三天背完《三字经》,怎么都觉得不可能。
“那你,背背看?”孟子听道。
宋景韫清了清嗓子,缓缓背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声音不大,但不疾不徐,咬字清晰,且诵读的十分流畅,完全没有任何磕绊和犹豫。
这让孟子听先是听得微微点头表示满意,接下来则是连连咋舌。
待宋景韫“勤有功,戏无义。戒之哉,宜勉力。”最后两句全都诵读完毕后,孟子听更是不可置信地将宋景韫再次打量了一番,话也是脱口而出,“你当真只背了三天?”
“嗯。”宋景韫点头,“不敢欺骗夫子,的确是三天。”
其实确切来说也不是整整三天。
因为除了晨起和傍晚听江米夏教他诵读以外,白天的时间,他还在竹编作坊帮忙。
郑记那看上了他编的那个上学堂背的竹箱子,他也就教作坊里面的伙计们学着如何来编。
好家伙!
孟子听张大了嘴巴,“你怎么背的如此快?”
“不瞒夫子,我好像学东西比平常人快一些。”宋景韫如实回答。
学东西快?
孟子听顿时有些兴奋,“这样,我现在给你念首诗,你仔细听一听,然后再试试能不能背下来?”
“好。”宋景韫点头答应。
孟子听想了想,张了口,“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于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先路,这首诗很长,我暂且先读到这里,你试着背一下?”
一直低着头,侧耳倾听的宋景韫抬起了头,在片刻思索后,张口背诵。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止兮,纫秋兰以为佩……”
如方才背三字经一般,宋景韫依旧是背诵的颇为流利,没有任何磕巴。
唯一不足的是,背错了一个字。
而那个字,宋景韫背的时候,背出来一个很相似读音的字。
所以孟子听觉得,他大约并非背错,而是听的不太真切而已。
在宋景韫背完之后,孟子听忍不住抚掌,叫了声,“好!实乃是极有天赋之人啊。”
过目不忘,孟子听是只在戏文中听说过,更何况这种过耳不忘之人?
如此人才,当真是不可多得,必须要赶紧收了做学生才行,如若不然的话,指不定就要让有些人给抢走了!
孟子听急急询问,“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书院读书?”
“随时……”
“好。”孟子听伸手勐地拍了拍宋景韫的肩膀,“那你明日直接来就好,我在书院等你。”
“那明日来的时候,都需准备什么吗?”宋景韫询问。
“人来就行!”
这脑袋都长成这样,还要求那么多干啥?
孟子听道,“每日辰时三刻开始上课,晨起在家吃过早饭后来,中午书院有饭食,不必回家,到下午申时末时下学。”
“我记下来,明日一定准时来书院。”宋景韫道,又问,“不知这束脩……”
“束脩每年二两银子,饭食每日七文,吃饭时再给。”孟子听道,“束脩不必着急交,待在这里上十来日课,确定要在这里读书后再交,明日来时,只记得带上饭钱即可。”
“是……”
又说了一会儿来书院读书的注意事项,书院里有学生出来催促孟子听回去上课,宋景韫三人便要告辞。
待宋景韫和江米夏上了牛车,江有成甩了鞭子,牛车缓缓前行时,孟子听又往前追了两步,“明日一定要记得来啊……”
江有成,“……”
真的是一个热情无比的夫子啊。
比着那个张口就说宋景韫兴这么大年岁来读书,不大好带的杨顺德真的是和善多了。
孟子听看着牛车走远了,这才回书院里头接着上课。
等到上完课后,美滋滋的去寻了章文斌,“我跟你说,我今儿个收了个神童!”
“哎,不对,以他的年岁,不能叫神童了,应该叫神人!”
“有多神?”章文斌正在那看学生们昨日默写的文,看到一篇时,先是叹了口气,接着拧了眉,到后来拿拳头在胸口处砸了两下,这才拿起旁边的笔,在那篇文章上头标注出有误和不对之处。
这些学生,当真是把教过的东西,还还回来了啊。
“有多神?我告诉你,非常神!”孟子听的眉梢都飞了起来,“记忆力超群,过耳不忘,三天背会《三字经》,我不过读了一遍的长篇诗歌,他便能背的几乎一字不差!”
“真的假的。”章文斌深表怀疑,把手中这份已经被圈画的再寻不出来空隙的文章拿到一旁,又拿起一个学生的,再次叹息,拧眉,捶胸……
待平静下来后,再拿起笔来批改。
可以说,每一份作业都让人头疼的很。
而这每一份作业后面,都站着一个耳提面命后,还能将释义和书本上的字句忘得干干净净的学生。
章文斌已经不相信,这镇上还有这么让人省心的学生了。
“真的,你要是不信的话,明日他来了,你考考他?”孟子听道。
“也好。”章文斌点头,“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以前可否读过书,你既是收了,往后怎么安置,是跟着你上课,还是跟着我?”
章文斌和孟子听两个人各有分工。
章文斌主要教年岁小一些的学生,而孟子听则是教有一定基础的学生。
“从前没读过书,没上过学堂,这回是第一回上,大约十六七岁,至于叫什么……”章文斌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耳朵。
因为碰到这样的人实在稀罕,他过于激动,以至于……
忘记问名字了!
“既是头一回上学堂,便跟着我吧。”章文斌随口答了一句。
第129章 晦气
“那不成,跟着你就得跟着那些开蒙的孩童一起上课,这样的人还去开蒙实在可惜的很,不如跟着我如何?”
孟子听把手搓了又搓,“对,跟着我,我一定好好把他给教出来。”
那可是过耳不忘的本事,只要人再聪慧一些,科举完全不成问题的。
他说什么也得从这个学堂里头送出去个举人,回头也让那个糟老头子瞧一瞧才成。
“得,又是一时脑热……”
章文斌撇撇嘴,但看孟子听这满脸郑重其事,俨然下定决心的模样,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反对的话,只道,“随你吧。”
回头别痛哭流涕的跟他哭诉,学生不好带,夫子不好当就行。
见章文斌同意,孟子听乐的几乎一蹦三尺高,接着去上课的屋子帮宋景韫安置明日要坐的位置。
而章文斌依旧在看学生们的作业。
不生气,不生气,我叫不生气。
忍住,忍住,都是自己亲自教的学生……
宋景韫去镇上弘乐书院的事儿便这么定了下来。
当天,江米夏一家再次为宋景韫去上学的事儿准备了一下。
虽然孟夫子说什么都不必准备,但毕竟第一次去上学,宋景韫还是把先前准备的那些用来读书上学的东西再次准备了一番。
惦记着每天要在书院待一天,晌午也不能回来,宋景韫还带了一个竹制的杯子。
是江米夏涉及的,带盖子,装水后哪怕来回的晃动,也不会漏水,可以在书院的时候喝水用。
整体来说,没什么特别的,唯一一个需要注意的是如何上学的问题。
宋景韫每天辰时要到学堂,而家里离镇上很有一段距离,若是步行的话,晨起起的太早,晚上回来的又太晚,着实有些过于劳累的。
全家人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暂时由江米夏每日晨起赶牛车去送宋景韫,而下午的时候,再去接一下。
“娘子,每日都要你来接送我上学,娘子太辛苦了。”
晚上临睡前,宋景韫想着这件事,碰了碰江米夏的胳膊。
“无妨,平日在家闲的也无事,来回走动走动也好。”江米夏道,“刚好我每日去镇上的话,也可以帮着家中买一买肉食和当用的东西,若是村中有人让捎东西,也刚好帮一下旁人的忙。”
宋景韫眨巴了一下眼睛。
娘子才不是每日闲来无事的人,娘子明明每日都忙的很。
很明显娘子是因为要让他安心,才这么说的。
连带着说那些买东西的事儿,也不过是托词罢了。
娘子对他可真好。
但自己能对娘子好的事实在是太少了……
那自己往后一定要好好读书,争取早日考上功名,保护好娘子,也让娘子脸上有光!
宋景韫暗暗下了决心。
翌日晨起,早早吃过了早饭,江米夏便赶了牛车,载着宋景韫一起往镇上走。
家中的牛养了许久,已是认了主,且越发性子温顺,江米夏现在也能娴熟地赶牛车,路上走的颇为平稳。
现如今已是冬日,出门时,天还是蒙蒙亮的状态,走了这么一会儿,天儿也慢慢亮了起来。
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增多,三三两两,或步行,或乘车。
江米夏看着时辰不早,赶车的速度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牛蹄用力,车轱辘转动,溅起一些灰尘。
飞扬的尘土,有一些溅到了一双蓝灰色的鞋面上头。
这可是今天刚穿的新鞋,怎么赶车也不知道小心一些!
江春宝心疼的把脚跺了又跺,试图将鞋子上的土给跺掉,但跺脚的时候重新扬了些尘土起来,让鞋子上的土更多了一些。
晦气!
江春宝气的不轻,狠狠地瞪向前面的牛车。
结果瞧见这牛车上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三叔家的堂姐和堂姐夫时,顿时一愣。
今日镇上没有集市,也不需要卖筐的,他们两个去镇上做什么?
而且他们去镇上,赶着牛车去的,既是瞧见了他需要走路去书院,也不知道喊他一声,主动载他一程?
虽然他是不会坐三房家牛车的。
毕竟在江春宝看来,他们家和三房的关系,不说势如水火,也差不多,现在几乎是到了虽然没有打架,但是见面时谁也不搭理谁的地步。
而且,三房家现在生意越来越大,钱越赚越多,江春宝是越发瞧不上了。
铜臭味那么浓重,哪里还是农户,分明已经是令人嫌恶的商户了。
但是,他嫌恶归嫌恶,他不坐马车归不坐马车的,两家在村子里头关系不好归不好,但在外面,他们到底是堂姐弟,这江米夏和宋景韫依旧是他的六姐姐和六姐夫。
身为堂姐和堂姐夫,在外头见了面,理应招呼一声,主动让一让的,他们不让,就是他们的不对。
江春宝心中忿忿,伸脚踢飞了脚边的一颗石子。
原本已是脏了尘土的鞋子,因为踢石子的缘故,又沾了一大片,且石子的棱角,磨毛了一小片的鞋面。
尘土遮着,江春宝看不到,只自顾自地勾头往镇上走。
江米夏赶着牛车,一路到了弘乐书院。
孟子听已是在书院门口等候,瞧见江米夏和宋景韫赶着牛车过来,眼前顿时一亮,忙迎了过来,“可算来了。”
都等半天了!
“夫子好。”宋景韫恭敬地行礼。
“好,好。”孟子听抚掌直笑。
只要你来,自然是一切都好。
“快来书院里看一看,座位我给你安置好了,你来熟悉一下,也认识一下同窗们。”孟子听拉着宋景韫便往里走。
“娘子,我先进去了。”宋景韫没忘记跟江米夏说一声。
“去吧,晚上我来接你。”江米夏笑眯眯地,看宋景韫进了书院,这才赶着牛车往回走。
孟子听拉着宋景韫,几乎是一路小跑进的书院,到了屋子后,指了指最前面的那个座位,“你坐这里。”
“好。”宋景韫将自己背的小竹箱子放下来,从里面拿当用的东西。
笔、墨、纸、砚等。
因为不知道要学什么样的书,所以他并没有带书来。
孟子听拿了几本书过来,塞给他。
第130章 嘴巴恶毒
“这是我自己抄录的《大学》、《中庸》、《论语》等,里面都有注解,你自己先看一遍,若是有不认识的字和意思,你随时问我,这件事不着急,你得了空看就是,可以慢慢来。”
“这本《左传》是近日在讲的,讲到了这里。”孟子听给宋景韫翻了页,指给他看,“这是今日要讲的课,你此时先看一看,熟读一遍,前面的内容,你也得空看上一看。”
“还是那句话,若是有不懂,不明白的,随时问我。”
“好的夫子。”宋景韫点了头,将书本都收起来,按孟子听所说的,先看今日要讲的课。
字到是生僻的不多,宋景韫大部分都认识,偶尔有几个字需要请教一二。
但《左传》的内容比平时看的那些书要难许多,宋景韫看的时候颇为有些吃力,需得详细看注解,且每看完一处,都在停顿片刻,自己琢磨琢磨,再接着看下一处。
看宋景韫安安静静地坐在那看书,孟子听的笑容逐渐姨母化。
这人那,有天赋不行,得有天赋又听话,心又静才行。
而现在,这个行的人,让他给遇上了!
果然是自己每天念叨心意,终于感动了上苍?
孟子听决定今天晚上回家时,一定要再给老天爷上一炷香。
学生们陆陆续续进来,看到多了一个生面孔时,皆是颇为好奇,但孟子听在,他们也不敢过多议论,只看看孟子听,再看看宋景韫,满脸都是好奇。
“今日,咱们书院来了一位新的学生。”
孟子听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他的名字是……”
遭了,因为过于兴奋,又忘记问名字了!
孟子听顿了一顿,低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宋景韫。”
“今日,咱们书院来了一位新学生,叫做宋景韫,往后便要和你们一同读书,景韫先前读书不多,你们还需向他多多请教为好。”
孟子听话音落地,在场的所有学生顿时讶然。
既是这宋景韫读书不多,自然是得宋景韫向他们请教,怎地变成他们向宋景韫请教了呢?
不过讶然归讶然的,既是夫子这么说了的话,大约是有夫子自己的道理?
即将开始讲课,学生们也不过于去思索,只收拾一番,准备听课。
反而是江春宝听到这些话,先是一愣,接着讶然,再然后是恼怒。
宋景韫,那个入赘到三房家的那个赘婿,竟然来书院读书,而且还是由孟夫子来教?
他从前可从未听说过这宋景韫读过什么书,上过什么书院,哪怕他真的来读书,也该由章夫子教,断然不该由孟夫子教才对。
而且孟夫子对其似乎还照顾有加,颇为引以为傲?
那种得意洋洋的表情,江春宝从未见过,哪怕他当时写过一篇连章夫子都夸赞的文章时,孟夫子也只是一脸澹然,彷佛觉得什么事都是应该的一般。
可现在……
但是,为啥啊。
江春宝想不明白。
同样想不明白的,还有其他那些学生。
下课之后,也是议论纷纷的。
“我记得那个座位早先是常茂学的,自打他考上秀才,并去了县学读书后,那个座位便一直空着了。”
“我也记得,夫子先前还隐约说过,若是谁能入常茂学一般勤奋好学,便可以坐一坐那个位置,也算是沾一沾喜气。”
“可这个人,夫子说他没怎么读过书。”
“是呢,我方才寻他闲聊,他说自己算是正儿八经头一回来书院上学呢。”
“那夫子怎的如此照顾他?”
“我看他看的书,都是夫子的笔迹,想来是夫子亲自抄录的……”
“还能为何?”江春宝撇嘴嗤笑,“不过是家中富裕罢了。”
“这怎么说?你识得这宋景韫?”众人见江春宝这么说,便都围了上来,“你方才说他家中富裕,又是何意?”
“自然是识得的,这人是我堂姐夫,三叔家招上门来的赘婿。”江春宝道,“三叔和我堂姐两个人做生意无所不用其极,家中也是日渐富裕,现在大约是觉得捞钱捞的不够,便送他来书院读书?”
“夫子向来眼高于顶,这次偏生对他如此偏心,若说其中没有问题,反正我是不信的……”
众人听江春宝这般说,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接着往后退了半步。
再接着,各自散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头,再不讨论议论有关宋景韫之事。
但看江春宝的目光,也是带了些许书院或者嗤笑。
江春宝顿时莫名其妙,“哎,你们……”
“你可真敢说,竟是怀疑孟夫子收受银钱,以此偏袒?”旁边一个比江春宝年岁略大的学生,满脸都是讥讽,“孟夫子的人品我们都是知晓的,是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正是,夫子既然如此安排,那说明这宋景韫定然是有独特之处,只是我们尚未发觉罢了。”
“你话说的这般难听,又说宋景韫家赚钱不择手段,难不成你与他家颇有过节?”
“我看八成是,看他说的咬牙切齿的那个模样,大约是因为宋景韫家家境富裕,所以心中不悦吧。”
“啧,这心胸当真是狭窄,这书也算是白读了……”
听着那些人的议论,江春宝这脸红一阵,白一阵,嘴张了许多次,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是握紧了拳头。
这些人,嘴巴怎的这般恶毒!
孟子听又来上课,众人这才再次安静下来。
在清了清嗓子后,孟子听拿起了手中的书卷,“上节课讲的文章……”
“景韫,你来诵读一遍。”
诵读?
在场的学生,顿时面面相觑。
这是今日新讲的课,他们昨日虽然听夫子的话,预习过,但也不过是熟读而已,若要诵读,还得两日才行。
可现在夫子却要宋景韫这个没读过几天书,今天第一天来书院读书的人诵读?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宋景韫称了声“是”,而后缓缓起身,将方才孟夫子讲过的文章,从头诵读起来。
咬字清晰,语速更是不疾不徐,将方才讲过的内容,一字不落尽数诵读了一遍。
第131章 好不到哪里去
在读完最后一个字时,整间屋子里头寂静无比,针落可闻。
“一字……不差?”有人低声惊呼。
其他人也是啧啧惊叹。
但更多的是好奇。
“不是说从前没读过多少书吗,怎的背诵的如此流利?”
“真的是第一天上书院吗?我有点不信。”
“我也不信……”
被这般议论,宋景韫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回答,“当真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上学,这篇文章也是第一次看。”
“那你怎么就能完整诵读下来?”离宋景韫最近的,一个十四五岁,个头偏矮,名叫卢玉明的人诧异询问。
“就看了一遍,读了一遍,就会了啊……”宋景韫的声音越发低。
啧!
众人再次惊掉了下巴。
这莫非便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
老天爷啊,这是现实可以存在的事情吗?
怪不得夫子说,要他们往后要多多向宋景韫请教,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
没读过书怎样,没上过书院又如何,有这样的本事在身上,假以时日,这学识必定会超过他们,且远非他们所能及。
往后,当真是得好好向宋景韫请教呢。
诸位学生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心。
而宋景韫看着学生们神色各异,则是挠了挠头。
学东西快,这么引人注目的吗?
孟子听则是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待下课后,章文斌扯了扯嘴角,“你上课时让宋景韫诵读,是故意的吧?又开始显摆了?”
“什么叫做显摆?”孟子听撇嘴,“他们早晚都会知晓,早知晓的话,也好一些嘛。”
免得到时候怀疑人生。
再者说了,不能让他一个人惊掉下巴不是?
既然都是他的学生,那身为学生,自然也得与他这个夫子共进退嘛。
当真是魔障了!
章文斌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就是宋景韫没跟着他读书,若是跟着他的话……
兴许好不到哪里去啊。
因为见识了宋景韫的本事,整个学堂的人对宋景韫都满心的崇敬与佩服,下课时总愿意凑在他身边,与他说上两句话。
毕竟人家是过目不忘的主儿,他们虽然没有这个天赋和本事,但多跟有这样天赋的人接触接触,兴许自己也能开窍呢?
于是,宋景韫在上学的头一天,便成为了整个弘乐书院众星拱月一般的存在。
江春宝见状,几乎气了个半死。
他来弘乐书院两年了,费了多少力气,花了多少心思,平日里说过多少好听话,才勉强交了几个朋友,让几个人高看他。
宋景韫这个赘婿,来书院第一天便抢了所有人的风头,而且快速了超过了他在书院中的地位,实在是可气!
尤其在下学时,瞧见江米夏赶着牛车在书院不远处等着时,也就越发生气了。
这个宋景韫,在书院招人稀罕,在家的地位也这么高?
可他就是个赘婿啊,赘婿这种东西,不是被人看不起的吗,凭什么这个宋景韫……
江春宝想不明白,在回去的路上,便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一边走路,一边想。
一边想,一边走路。
噗通!
江春宝因为走神的缘故,被路上的坑坑洼洼绊倒,如麻袋一般摔倒在了地上,且脚踝处迅速传来了疼痛感。
倒吸着凉气从地上爬起来时,江春宝看到自己的脚踝几乎肿成了馒头,且表皮微微有血渗出。
尝试着走路时,越发觉得这脚踝处的疼撕心裂肺的,简直难以忍受。
江春宝这心里头一惊,一颗心也是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处。
他的脚,可不能有事儿的,他通过了县试,只需明年考过府试,他便是地地道道的童生,若在八月份能通过院试,那他就是秀才了呢!
可若是脚有事儿的话,那他就算是身体有疾,便不能再参加科举考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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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景韫回到家后,兴致勃勃地跟江米夏说近日在书院的事情。
从孟夫子和善,说到同窗们热情,从上课的内容,说到午时的饭食滋味还不错……
不同的话题,不同的内容,从江米夏接到他的那个时候起,便一直说到了半夜。
江米夏迷迷湖湖地打着哈欠,再看看小赘婿的满脸欢喜,心里也是颇为欣慰。
这次的书院,大约是找对了吧。
而宋景韫在说的有些口渴,考虑着要不要去喝点水时,发觉身边的江米夏已是呼吸均匀,完全睡熟了。
娘子很累了。
宋景韫将江米夏的被子角给掖了掖,自己也躺下准备睡觉,但翻来覆去的,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在察觉到自己的身上只有被子时,宋景韫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觉得有些不对劲,娘子的胳膊根本就没有放在该放的地方嘛。
宋景韫从江米夏的被子中拿了她的胳膊出来,轻轻地搁在自己身上,又将江米夏的被子和自己的被子好好放了放,确保江米夏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受了凉。
等一切都收拾好,宋景韫这才安心地闭了眼睛睡觉。
宋景韫去书院读书的事儿,因为第一日便十分适应的缘故,而后变得更加顺利。
每日准时出门,傍晚按时放学。
到家之后,宋景韫便帮着江米夏做些家中和作坊中的杂事。
这般过了几日后,江米夏着实有些忍不住了,“旁人下学之后,皆是勤学苦读,冬学三九,夏学三伏的,晚上恨不得也要学到半夜去,油灯几乎都要把眼睛给熬瞎了,你怎么每次去完书院回来,跟逛了街似的?”
回来的时候,许多时候连书本都不往回背。
可以说,简直没有半分学生的模样。
被娘子这样问,宋景韫挠了挠头,“可是,娘子,要学的课业,我在书院都学完了啊,先生让看的书,我也都看完了的,是完全不需要回家之后再接着读的。”
江米夏,“……”
打扰了。
差点忘了,这小赘婿记忆力超群,学东西也极快,想来在书院学的东西,旁人回来还需要温习,而他这个处理器已经做了完全储存,不用再多费精神。
当真是自己多嘴了……
到是宋景韫见状,挠了挠后脑勺。
娘子这般问,是不是在说他不够勤学?
那他每日回来,便多看上一刻钟的书吧……
这样既能让娘子放心,也不耽误帮娘子做活,两全其美!
第132章 商量件事
宋景韫打定了主意,也照此来做。
江米夏见他每日回来要看会儿书,知道是那日自己多嘴的结果。
但这时间不长不短,倒也不会让小赘婿过分劳累,江米夏便也没有劝阻,但每次送宋景韫去弘乐书院时,便在镇上找寻各种吃食。
鸡鸭鱼肉,卤味零嘴,水果坚果……
样样都不落,种种都不缺。
西北风起,这天上飘起了今冬第一场雪。
入了深冬后,竹编作坊这里的生意便进入了澹季,年前只剩下几个单子,忙活完之后今年也就彻底进入了尾声,但瓷窑那边的生意却还是十分忙碌,甚至因为年关的到来,更加红火。
毕竟过年嘛,添置新盘子新碗的,崭崭新新过个年,也有些来年不缺吃喝的寓意,许多人都愿意讨个好彩头,趁过年前多置办一些这样的东西。
朱永武烧窑的技术越发娴熟,带出来的几个徒弟也已经能够当半个顶梁柱,这瓷窑在秋末时,又加了一个窑炉,出产瓷器的数量增加了一半。
杯盘碗盏,花瓶瓷枕……
瓷窑出产的瓷器种类,也越来越多,品质也越来越好,这赚的钱,自然是越来越多。
朱永武赚的多,江米夏家赚的更多。
待这一场雪化了后,田庄那边来了人。
乔管事带着几个伙计,赶了两辆车来的,每辆车子都冒的老高,掀开上头的油毡布,是满车的萝卜、白菜、芥菜、芹菜等各种菜蔬,还有活鸡,活鸭,兔子等类的家禽。
“今年收成好,庄子上吃不完,东家那也用不了多少,东家说今年秋季收成好,田庄这里也收了江娘子这里不少的好处钱,两家关系处的也好,这些东西也给江娘子家送一些,算是东家的一些心意,也算是两家走走关系。”
乔管事道,“此外呢,东家让我专门跑这一趟,也是想着跟江娘子商量件事情。”
江米夏听了一会儿,算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先前这个田庄的田地有三百多亩,乔管事的东家买走了一百五十亩,江米夏买走了五十亩,还有一百二十亩,分别被陆和万两家买去。
现如今,陆和万两家因为年底生意周转不开,皆是急需用钱,便想着将手中这一百二十亩地卖了出去。
乔管事的东家有心想买,但手中现银也不多,顶多能买上八十亩,剩下的那四十亩着实拿不出钱来了。
这买主更迭,若是对方是个好说话,能跟田庄那合得来的倒也还好,可若是个斤斤计较,在生意上有些拎不清,或者对乔管事不信任,又喜欢在田庄上闹事的,那便麻烦了。
管理一个田庄不容易,尤其要将那些佃户都归拢起来不生事儿,一片太平更不容易,所以乔管事和他东家的意思是,能和合得来的熟人合伙,也不大愿意跟陌生人重新磨合,免得试错成本过高。
且乔管事和其东家见江米夏既是拎得清能处的来的,家中也像是不缺银钱,能够买的起剩下四十亩田地的,便贸然上门来,跟江米夏商量一番,看她是否愿意买剩下的那四十亩。
这样的话,两家继续合伙,这田庄的辛苦费也还按一成来收,但每年田庄里的菜蔬,鸡鸭鱼肉的,每个月都给江米夏家中供应。
“时间也比较紧,虽然这田地的价钱也算合适,但买田地到底不是个小事儿,江娘子不妨思考两天,若是愿意买的话,就去县城牙行那里,我家东家已是跟那打好了招呼……”
江米夏略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家中也的确又再买田地的意思,不过原本也是想着能买整个田庄便买整个田庄,但既然乔管事张了这个口,这一年来咱们两家也算是合作的颇为顺利……”
“这田地既是价钱也合适,那买也就买了吧。”江米夏道。
手头的钱,买一整个田庄还差许多,这会儿既是有机会扩大田产,到是可以下手。
且如乔管事所言,两家合作的颇为愉快,乔管事也尽心尽力,江米夏也颇为放心。
乔管事见江米夏答应地十分干脆,满脸喜色,“那真是谢谢江娘子了。”
“这也是各取所需,当真谈不上谢字。”江米夏忙道,“那我明日便去牙行?”
“劳烦江娘子跑这一遭,我明日去牙行那等着江娘子。”
说定了土地买卖的事儿,待时候不早了,乔管事才走。
走的时候,江米夏让乔管事带走了一些竹筐和竹篓子。
田庄里头,用的上这些东西。
乔管事千恩万谢了一番。
待送走了乔管事,江米夏和刘氏把他送来的那些菜蔬和家禽清点规整了一番。
家里头有菜地,且家里日子宽裕,也时常去镇上和县城里头买一些旁人温室里头种植的绿叶菜,所以菜蔬是不缺的,家禽也都是银钱都买得到的,也是不缺。
所以在规整完后,刘氏和江米夏决定给大房,还有朱永武家都送去一些。
朱永武家是先送过去的,大房家是傍晚时后送过去的。
是江米夏去送的,到大房家时,便瞧见院子里头放着几个满登登的竹篮子,里头放着各种菜蔬,还有两只鸡,以及两条鱼。
再仔细一瞧,这似乎便是方才送给朱永武家的那些。
杨氏笑着解释,“这是晌午过后,永武拿过来的,说是你家送去的一些菜蔬和鸡,都是庄子那送过来的,新鲜的很,只是他在家现在时常不开火,吃饭都是这边送过去,便把这些拿过来,算是抵了饭钱。”
江米夏眨巴了一下眼睛,促狭笑了起来,“朱大哥来送菜蔬到是没啥,可这平白多添的晒干的蘑孤和那两条鱼,可不是我家给的呢,到时候吃着滋味若是不好,可别赖到我家身上呢。”
“这孩子……”杨氏顿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无奈摇头笑了笑,“前几日就送来了几只能下蛋的鸭子,说什么是底下徒弟孝敬他的,他也没地儿养,干脆送了来,结果后来听旁人说漏了嘴,这鸭子是永武特地买的,而且还是寻了许久,专门找的下蛋勤的鸭子呢。”
第133章 是人类吗
江米夏再次眨巴了一下眼睛。
她记得这咸鸭蛋好像是某些人的钟爱吧……
江米夏抬头扫了一圈,“小杏姐呢,没在家?”
“去借鞋样子了,说是广泰脚上的鞋子小了,这天儿一天天的见冷,孩子棉鞋小了穿着可不得劲,这两天得赶紧做出来一双。”杨氏笑答。
“这样啊……”
江米夏嘴角漾起了笑意,“我听我娘说,这几日有媒婆上门,给小杏姐说亲?”
见江米夏提起这件事,杨氏忍不住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件事我就发愁的慌,原本是怕小杏有过退婚的事儿后,这亲事会受影响,不好说亲,结果现在大家都知道洪三宝的德行,知道这事儿不是小杏的错,说亲的事儿到是没耽误,今年上门来的也不算少。”
“可小杏这儿到是说啥也不肯去相看,只说还想在家多呆两年,陪陪爹娘啥的,我看她这个样子,估摸着也是因为洪三宝的事儿心里头有了计较,十年怕井绳了。”
“我跟你大伯想着劝,可劝不了两句,她就不吭声,脸色看着也不好看,我跟你大伯也怕她心里头因为这事儿想不开,也不敢多劝。”
“这不前几日媒人来又说了一个,说是隔壁镇上的,家里头的老大,干活踏实,爹娘也本分,街坊四邻的口碑也不错,我跟你大伯甚至去偷偷瞧过,这后生人长得也不赖,回来跟小杏说这事儿,小杏说啥也不肯去相看,急的我跟你大伯哦……”
“大伯娘也别着急,姻缘这种事,讲究个缘字,缘分到了,也就顺风顺水了,都说好饭不怕晚,婚姻大事也是这样。”
江米夏笑眯眯道,“依我看那,小杏姐人好,模样又俊,大伯娘和大伯都是拎得清的人,不怕寻不到好人家,说不准这好姻缘就在身边,窗户纸快捅破了呢。”
这番话听得杨氏一头雾水,感觉江米夏似在说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说一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但江米夏说江小杏往后肯定有个好姻缘,杨氏这心里头也就放心了。
三房家现在这气运不是一般的好,跟三房走的近的人,都肉眼可见的沾光,今年家里收成好,江春石那又谋了好活计,前几日方氏那还传来了好消息,还说爱吃酸的……
家里头这好事儿是一个接一个的来,杨氏也总是觉得沾了三房的光呢,既然江米夏都这么说了,那江小杏往后肯定会有个好婆家的。
“那就借小夏吉言了。”杨氏脸上恢复了先前的笑容。
眼瞧着天儿黑透了,江米夏又跟杨氏说了两句话,这才回家去。
冬日天黑的早,这晚饭也吃的早。
江米夏是吃完了晚饭才去大房家的,这会儿回去后,泡了泡脚,洗漱了一番后,便上床睡觉。
家里头的火墙烧的旺,这屋子里头暖暖和和的,被子更是被烤过,这会儿只穿着小衣钻进去,也不觉得冷。
看着宋景韫头枕着胳膊在那望屋顶上的椽子,江米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想什么呢?”
“今日学到《左传》中的,子产治郑,文中说公孙侨曾平定贵族内乱,并实行改革,整顿贵族田地和农户编制,增加了财政税收,却减轻了普通百姓的负担。”
宋景韫道,“我便在想,当下的田产税赋和农户的人丁税赋,都在逐年减免,商户的税赋在逐年加重,有些效彷公孙侨之意。”
“不过我觉得此举到是还不够,朝廷是按照一定比例征收税赋,无论拥有多少田产,做生意赚了多少钱,比例是一致的,这样的话,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似乎负担有些重,对于地主富户来说,这个负担又有些可有可无。”
“我感觉还是要再想一想更为妥当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既能确保寻常农户能够吃饱穿暖,又能让税赋不必减少为好。”
江米夏,“……”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小赘婿去书院读书,也不过是月余吧。
一个月前,小赘婿还在读三字经,摇头晃脑的像是个小学生,而一个月后的现在,小赘婿在思考税赋这种关系民生大计的事情,俨然像是一个努力做课题的研究生?
江米夏突然很想知道,平日里小赘婿在书院读书时,都是以怎样的火箭速度来往脑子里头储存东西的?
感觉纯手工录入电脑都没这样的速度!
江米夏甚至有时间要怀疑小赘婿到底是不是个人类了……
“娘子?”宋景韫看江米夏有些失神,歪了歪头。
江米夏回过神来,“嗯,说的没错,不过税赋改革这件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且一项改革牵扯到朝廷上下太多人的利益,并非一朝一夕,一纸朝廷命令便可以完成的。”
“你有这个心固然是好的,不过这样的事儿,以眼下你的地位和处境来说,说出口也是无用,需得等到你有一定官职,且有一定话语权的时候,才可以正式提出来。”
“我明白。”宋景韫点了点头,“娘子说过,什么位置做什么样的事,我记得的。”
就好像同样是一块石头,寻常人说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并无任何作用,但有高门大户的人说这石头是未曾开采的璞玉,旁人便往往相信后者所说的话。
因为后者见多识广,说出的话,可信度更高一些。
若是他往后能够考取功名,成为显赫高官,那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儿,旁人认可的几率也就更大一些。
看起来,这科举为官,除了保护娘子和家人以外,还有很大的作用。
可以让他做一些想做的事情。
宋景韫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第二个读书的目标。
江米夏见宋景韫说的头头是道,再次笑着点头,“说的不错。”
宋景韫嘿嘿笑了笑。
江春宝这会儿,哭丧着一张脸。
上次走路崴到脚,因为大冬日的,路上人不多,他一路上也没寻到帮他回家的人,只能在路边寻了个木棍当拐杖,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待到了家之后,家中人也是吓了一跳,忙给他寻了杨大夫来看诊。
第134章 命咋这么好
杨大夫略略看了一看,只说外表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崴了脚,好好歇一歇便也就好了。
可江春宝有些不信。
脚踝疼的实在厉害,且拄着木棍回来时,说是尽量不用那条伤腿,可木棍不是拐杖,到底没多大作用,那只伤脚难免就需要走一走路,用上一些劲儿。
所以江春宝觉得,自己在崴了脚后,走回来的那段路,对脚肯定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再来,这杨大夫就是个农户里头的普通郎中,这医术实在是有限,倘若他懈怠大意,误诊了他的脚踝,耽误了医治,他往后成为了跛子怎么办?
那他还如何去参加科举考试,如何成为童生,如何考秀才,如何考举人,出仕为官?
江春宝在担忧之下,便让江有财和张氏带着他去县城医馆看诊。
江有财和张氏起初是有些心疼钱的,更觉得杨大夫既然都这么说了,大约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江春宝不依不饶,更是跟江有财和张氏讲了一大堆的道理。
细说了他未来的前程,以及脚伤若是治不好的话,对他,乃至整个家的影响,更是提了几句宋景韫现如今在书院颇受先生和学生喜爱的事情。
江有财和张氏觉得江春宝说的有些道理。
且三房现在越来越好,他们夫妇两个心里头也是越发的憋闷着一股气,大有要跟三房争个高低的意思。
既是宋景韫现如今都去书院读书了,江春宝这腿伤自然得好好瞧瞧,千万不能因为这事儿,最终永远低人一头。
所以,江有财和张氏不再含湖,便雇了车,拉着江春宝去县城里头的医馆看诊。
到了医馆时,大夫仔细给瞧了瞧,给的回话是,扭伤,不严重,贴两幅活血化瘀的膏药,养上几日也就好了。
听县城的医馆大夫也这般说,江春宝这心里才放下心来,只按大夫所说的,贴了活血化瘀的膏药,又拿了两幅熬煮的消炎去肿的药,回去熬着喝。
江春宝没事儿,江有财和张氏这颗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江春河对此有些不满。
家中的日子现在过得可不算宽裕,尤其现在江春宝读书,需要的笔啊,墨啊,纸啊的,越来越多,花的钱也越来越多。
家里就那么多钱,弟兄两个的,花到其中一个人身上,另外一个人就得勒紧裤腰带。
想起那日去赶集,自家孩子想买个糖人,自己都不舍得买,最后孩子哭的脸都通红,江春河是既心疼,又来气。
“二弟也是,这杨大夫都看过了,说没什么事儿,你偏不信,非得再去县城里头瞧一瞧大夫,也没瞧出什么来,反而大冬天的折腾一天,又花那么多医药费去。”
江春河撇嘴,“这二两银子说出去就出去了,打水漂动静都比这个大,二弟你说你这不是浪费钱是什么?咱们家中现如今赚钱也不容易,你读书花销又大,往后若是再不知道节省,那可不成。”
江有财素来指望着会读书的小儿子往后能够出人头地,光耀门楣,素来是偏疼江春宝的,这会儿听到江春河摆大哥架子训斥江春宝,江有财这心里有些不得劲。
“春宝不也是担心脚要是坏了,往后耽误前程么?”
江有财白了江春河一眼,“春宝卖力读书为了什么,除了为了自己,还不是为了咱们整个家?他可是你亲弟弟,往后他有出息,还能少得了你的?”
“就是去看了个大夫,你瞧瞧你肉疼那个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的钱都是你赚的呢!你是当大哥的,往后这种事儿得拎得清才行!”
江春河只撇嘴。
江春宝发达了少不了他的?
先不说,就江春宝这个德行,往后能不能发达,就算发达了,还能惦记他?
旁的不说,就说三叔一家,发达了现在也不是不管他们二房么,兄弟之间,小心思多了去了,哪里就惦记着了。
江春河这事儿想的透彻,但知道江有财这会儿在心头上,也没再说话顶嘴,只低着头不吭声。
自己家的孩子,自己当然是知道什么德行的,见江春河闷声不说话,江有财也知道他这会儿是不服气的很。
但说实在的,家中现在的确是不宽裕,这二两银子花的他也有些心疼,便也不再多说江春河,到家后,只让张氏去做饭,给江春宝煎药什么的。
江春宝也是满肚子的气。
也不知道该说啥好,自己亲大哥都见不得自己好,看爹娘那个样子,也是心疼银子的很。
自己咋就摊上这么个家?
瞧瞧人家宋景韫,外面看着穿的是寻常的细布棉袍,看不出来好,可江春宝无意中瞧见过,宋景韫棉袍的内里,是上好的绫罗,看着就软和发暖,穿身上肯定也舒服的很。
且江米夏每日牛车接送,在镇上更是不停的买吃食,有一回他还瞧见江米夏和宋景韫不回去吃晚饭,在镇上酒楼吃的晚饭,吃的是酒楼里头的招牌菜,红烧大黄鱼。
单单是这一道菜,就得三百文的银子,再加上那道狮子头和旁的菜,江春宝估摸着,一顿饭下来,六钱银子便没有了。
一顿饭就要六钱银子,这一个月,只怕在吃食上都得花好几两呢。
再看看自己,伤了腿,受着疼,家里头连这二两银子的医药费出的都心疼肝儿疼的……
这人跟人的察觉,怎么就这么大?
这宋景韫,咋就那么命好呢?
江春宝再次叹了口气,伸手拿了书来瞧。
常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他好好读书,往后出人头地,这日子也就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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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米夏第二天便跟江有成一起,去了县城的牙行,去办买土地的手续。
乔管事早已在牙行等着了。
保险起见,江米夏又去看了土地,又跟卖家见面聊了聊,在牙行这里签了字据,办了过契的手续。
等往回走的时候,天儿都黑透了。
大冬日的,冷风瑟瑟,路上连个人影儿都瞧不见,天上也不见星光月光的,江米夏和江有成便只就着一盏灯笼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