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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澹春山txt下载     澹春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4章 变相的纵容

    檀悠悠和裴融午后回的家,梅姨娘要扶檀悠悠上车,被裴融拦住了:“姨娘不用管她,她吃喝玩乐、管闲事、出门闲逛且精神着呢,没这么娇弱。”

    这话一听就全是气,梅姨娘也不好多说什么,微笑着没松手。檀悠悠抓着梅姨娘的手,炫耀地冲着裴融皱鼻子,裴融板着块脸瞅着她,一动不动。

    檀悠悠就和梅姨娘撒娇:“姨娘,您瞧,他当着您的面就这样凶,我好害怕呢。”

    梅姨娘温言细语:“向光,她就是个傻的,怪我没教好,你别和她计较,回去我好好教训她。”

    裴融无奈地叹了口气,恭敬地抱拳行礼:“姨娘言重了,小婿并没有生气,我们闹着玩呢。”

    檀悠悠打蛇随杆上:“真是闹着玩的吗?夫君?你没骗我?”

    裴融警告地看向她,沉声道:“你非得让长辈担心么?”

    檀悠悠这才消停,笑眯眯地依偎到梅姨娘怀里享受母爱:“姨娘可算能跟我回家了,这几天我可想您了。要不,我求太太,让您留在京中陪我待产如何?”

    梅姨娘颇为心动,最终还是摇头:“不太好,你爹还在,也没谁家的妾室会这样,别为难太太了。”

    她这是顾及檀悠悠的声誉,就怕谁人借此说一句檀悠悠的坏话,更怕裴融嫌弃。

    檀悠悠心知肚明,也不继续追迫,只把话题转开:“稍后我们回了家,姨娘先午休,我要去一趟寿王府,姣姣病了,我去看看她,顺便把大哥的亲事提一提,探探王妃的口风。”

    “好。”梅姨娘抚摸着檀悠悠黑亮顺滑的头发,赞道:“姑爷把你照料得很好。这人身体是否康泰,看看头发就能知道。”

    檀悠悠口是心非的道:“和他没啥关系,日常吃食是我自个儿弄的,进补是寿王妃给的杨嬷嬷一手管着的。”

    梅姨娘骂她:“杨嬷嬷难道不是人家去要的么?”

    檀悠悠吐吐舌头,甜蜜蜜的笑了,笑着笑着,掀开帘子探出头去,看着骑马陪行一旁的裴融叫道:“夫君,我想吃街角锦记的糖果子!”

    裴融没好气地道:“天天就记着吃!杨嬷嬷不是说过了吗,不能吃太多!尤其是油腻的、甜的,你倒好,趁着我不在家就总弄这些吃,现在竟然还敢问我要糖吃?”

    檀悠悠趴在车窗上,娇滴滴拖长声音撒娇:“嗯嗯~夫君~”

    “不买!”裴融板着脸不理她,却温和地问梅姨娘:“姨娘想吃什么?小婿去给您买。”

    梅姨娘道:“多谢姑爷,我不喜甜食。”

    “是。”裴融转过脸对上檀悠悠,温和的神情又变成了严厉,简直翻脸如翻书。

    檀悠悠只好缩回头去,对着梅姨娘难免觉的自个儿没面子,便自嘲道:“瞧,姨娘还说他好呢,多凶啊!我要吃个糖果子都舍不得!”

    梅姨娘搂着她忍笑不语。

    不一会儿,马车经过街角,檀悠悠眼尖的发现裴某人不见了,便勾着脖子期盼地等着。

    没多久,裴融拎了一个盒子赶上来,板着脸递给她:“不许偷吃!这是买给姣姣吃的!”

    “好。”檀悠悠笑眯眯地打开盒子,将里头的糖果子取一枚喂到梅姨娘嘴边:“姨娘您尝尝!可好吃了。”

    梅姨娘无奈叹气:“你吃吧,我不喜甜食。”裴融明知檀悠悠会偷吃,还要把东西交给她拿着,这不是变相的纵容是什么?自己怕是真得留下来监督着才行,不然胎儿长得太大,那可怎么好?

    檀悠悠狡猾地道:“姨娘,您得留下来监督我才行啊,不然我控制不住自己的。”

    “再看吧。”梅姨娘拿走食盒,警告:“不能再吃了。”

    回到家中,梅姨娘正要自行下车,就见裴融上前恭敬地扶住她,表情和声音特别温和:“姨娘您慢点儿。”

    “多谢姑爷。”梅姨娘总觉着今日裴融待她格外不同,虽说从前也很敬重温和,但今天似是又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感觉,于是微微皱了眉头。

    安宝眼巴巴的凑上来:“师父,师娘,我的功课做完啦。”

    裴融板着脸道:“过来我检查。”

    “哎呀呀,这么急做什么?先让孩子吃点零食呗。”檀悠悠让柳枝给安宝拣了一碟糖果子,叫他坐下慢慢吃。

    安宝道:“不是要去看县主吗?我吃了就不够啦。”

    “小孩子正换牙呢,吃太多甜食不好的,给你就吃。”檀悠悠摸摸安宝的小圆脑袋,自恋地想,多亏有她这个师娘在,安宝才没长成鬼见愁。不然啊,啧啧……

    小孩子通常都爱甜食,安宝吃着吃着,高兴的晃起了双脚,再将小圆脑袋塞进檀悠悠怀里使劲蹭,撒娇道:“师娘,安宝好喜欢您啊,您是最好最好的师娘!”

    檀悠悠心里也是甜滋滋的,小声问道:“师父和师娘,你最喜欢谁?”

    安宝见裴融就在不远处,便悄悄指着檀悠悠,贼兮兮的笑。

    “真是个好孩子。”檀悠悠揉揉安宝的胖脸蛋,眼睛笑成弯月亮:“师娘没白疼你。”

    “走了!”裴融突然出现,吓得安宝胖脸都抖了三抖,做贼心虚地道:“师……师父……”

    裴融怀疑地扫视了檀悠悠和安宝一通,总觉着这一大一小又在说自己坏话或是嫌弃自己,于是更凶:“赶紧地跟我去背书,错一个字就别回家了!”

    安宝蔫头巴脑地往前走,檀悠悠乐呵呵地道:“安宝不怕,不回家正好,师娘给你做好吃的!”

    裴融冷着脸道:“檀氏!立刻去把姨娘安顿好,问问她老人家需要什么,伺候好!等我上完课好带你去王府探望县主!”

    啧啧,好大的怨气和怒气!檀悠悠感叹完毕皱了眉,裴融今天好像是对梅姨娘格外敬重……老人家和伺候这种话都用上了,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有心想把小五叫来问,奈何小五一直跟在裴融身边伺候着,不好打草惊蛇,于是去找梅姨娘:“姨娘有没有觉着夫君今日怪怪的?”

    梅姨娘深表赞同:“好像是有一点。”

第135章 旨意到

    究竟是为什么呢?

    檀悠悠想了一回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安顿好梅姨娘就自行出门,并不等裴融——这老朽一旦教起书来,就没完没了,等他弄完天都黑了!

    姣姣只是寻常风寒,只是寿王世子妃心疼女儿,非要叫她喝了药就在床上躺着不许出门。檀悠悠的到来让小姑娘开心得就地翻了个筋斗。

    寿王妃、世子妃都惊呆了,世子妃颤抖着手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乳娘惊慌失措,连连摇手摇头:“奴婢不知!奴婢也是第一次见着!”

    檀悠悠目瞪口呆,险些把手塞到嘴里吞下去:“我也不知道,我从不干这种事,也干不来,我很文雅的,而且还怀着身孕呢……”

    她,她也就是原来还没怀孕时,教安宝和这小丫头跳了一下花式皮筋……她没想到这丫头会暴露啊,反正不关她的事!

    寿王世子妃痛心疾首,抓住姣姣厉声斥责。

    姣姣倒是很讲义气,满不在乎地道:“不就是翻了个跟头么?家里哥哥们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况且我也没在外人面前弄这个。”

    “那能一样吗?你是女孩子!”世子妃气得肝疼:“哪个大家闺秀会做这种事?”

    “行了!小孩子都调皮,偶尔出格算不得什么。身体康健灵活挺好的,长大就懂事了。”寿王妃意味深长地看向檀悠悠:“悠悠啊,几天不见,你好像又长胖了一圈,陪我走走?”

    “好。”檀悠悠给姣姣使个眼色,快步跟上寿王妃的步伐,陪老人家一起逛园子。

    她本来已经做好准备挨骂了,谁知寿王妃压根不提这事儿,温和地道:“想来你也听家里说过你家兄长的亲事了吧?”

    檀悠悠点头:“是的,孙媳今日过来,除了看望姣姣之外,也想和叔祖母说说这事儿。”

    寿王妃便道:“你们家怎么想的?”

    檀悠悠把商量好的话委婉地说了一遍:“……您贤良慈爱,侄孙女一定极好,就怕和家兄性情不和,若是能够,能否相看?”

    寿王妃道:“按着习俗,都要相看。只是我娘家离得远啊,一来一去至少要三四个月……你娘家人能等到那个时候么?”

    檀悠悠觉着寿王妃不是太高兴,想想以她身份主动开口提亲却不是很顺遂,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正常,便硬着头皮道:“别说三四个月,一年两年都等得。叔祖母……”

    她抱定寿王妃的胳膊,诚恳地道:“我很敬重喜欢您,想一直在您膝下尽孝撒欢,不想因为旁的事让您不理我。我和夫君在京中没什么可靠的亲友长辈,多亏有您和叔祖父护着。”

    寿王妃叹一口气,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了,我这就写信让他们来京城过年。”

    偌大的京城,倘若这桩亲事成不了,想给孩子再寻一门好亲也不是什么难事。

    檀悠悠真心实意地给寿王妃屈膝行礼:“叔祖母是我见过的最为讲理最为开明慈爱的长辈。”

    寿王妃道:“行啦,嘴巴抹了蜜似的,我看,姣姣的糖果子你没少偷吃吧!”

    檀悠悠震惊地捂住嘴:“您怎么知道的?”

    寿王妃点点她:“你这孩子!我是认识你太晚了,不然非得想法子弄成我的孙媳妇不可!”

    “叔祖母……”檀悠悠撒娇:“可不能让我家醋罐子知道,不然不得了。”

    寿王妃笑道:“他还能不饶老太婆?”

    “他当然不敢不敬长辈,却要找我麻烦啊!”檀悠悠学着裴融的样子,板着脸低咳两声:“檀氏!请注意你的言行!嬉笑浪荡,成何体统!过来挨罚!”

    她演得太像,寿王妃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她道:“你啊!真真让人爱又让人恨!你没说错,世间一物降一物,夫妇还得合适才行。既如此,就让你家太太和长兄安心住下等着吧。”

    这是真正想通了,檀悠悠开心的哼哼唱唱,逗得寿王妃笑个不停。忽见一个婆子赶过来道:“融少奶奶,府上来人接您回去,说是稍后将有旨意到府上呢。”

    寿王妃就催檀悠悠:“赶紧回去,肯定是好事儿!”

    檀悠悠连忙行礼告退,寿王妃却又怕她急着赶路颠簸动了胎气,便道:“坐我的车回去,又宽又稳又快!”

    檀悠悠坚决不肯,谢过之后还坐自己的车回家。

    世子妃训斥了姣姣一顿,来寻寿王妃诉苦:“多半是跟着向光媳妇学的,儿媳问了伺候的丫头,说是玩得可野了……”

    寿王妃淡淡地道:“向光媳妇有分寸,你不要管得太多,刚我让她坐我的车回去,坚决不肯……宁愿得罪我,也不肯冒险结亲,可见这一家子都不是轻狂之人。就这么着吧,姣姣交给她们夫妻教着,我很放心。且,接下来,还不知有多少人想做他们的学生呢。”

    世子妃不知道裴融即将御前讲经的事,难免好奇:“怎么回事呀?”

    寿王妃道:“你且等着吧。咱们姣姣啊,有这么一个师父,绝对是脸上添光的事,将来的亲事差不了!”

    世子妃这才安心下来。

    檀悠悠赶回家里,正好遇到中门大开,裴融率着下人恭迎传旨的官员,于是赶紧绕到后门溜进去,匆匆收拾了一下就赶去接旨。

    裴融正等得焦急,见她突然从后头钻出来,虽还穿着早上的衣裙,但是服饰整洁,神色肃穆,毫无失礼之处,也就算了,示意她跟着自己行礼听旨。

    说的果然是裴融被选入宫中御前讲经一事,但蹊跷的是,竟然没有任何官衔名头,说的也只是试讲。

    饶是如此,檀悠悠也觉得很好了,至少是一个极大的进步,终于能有机会证明裴融的才华。

    送走传旨大臣,裴融供好圣旨,板着脸要找檀悠悠的麻烦:“我不是让你等我一起出门吗?”

    檀悠悠一脸无辜加茫然:“有吗?夫君有说过这句话吗?我只听到你说让我伺候安顿好姨娘,抓紧时间探望县主,你要上课啊。”

    “……”裴融明知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却毫无办法。

第316章 这女人很坏(为书友20210215213231972加更)

    对着裴某人的黑脸,檀悠悠也不敢太过分,小心翼翼地道:“对不起啊,我听错了,下次我一定认真听。不过也巧,幸亏夫君没跟我一起去,不然错过圣旨岂不是麻烦?”

    裴融瞅她一眼,大步往外走。

    檀悠悠毫无负担地跟着,却见他去的是梅姨娘住的偏院,便知他是要去告诉梅姨娘好消息,心里顿时又软又甜:“夫君……夫君……”

    裴融假装没听见。

    檀悠悠脸皮很厚地上前牵着他的手,仰头看着他甜蜜蜜的笑:“恭喜夫君!我好高兴啊!嗳,夫君,半天不见,你又变英俊了啊!看看这风姿!看看这气度!啧啧啧~简直天下少有,世上无双!我可拣着宝了!”

    “少来!”裴融一呆,怎么又冲口而出了,算了,反正也没在外人面前说,自家夫妻,无所谓。

    “夫君。我在寿王府遇着两件大事!”檀悠悠夸张地道:“县主见我去看她,高兴得原地翻了个筋斗,差点没把世子妃吓得晕厥过去,我也吓得全身冒冷汗,幸亏叔祖母没怪我,还说女孩子身体康健灵活是好事。然后我又成功地劝说叔祖母让她娘家侄孙女来京,与我大哥相看……你说,我是不是很能干?叔祖母让我坐她的车,我也没坐,你说,我是不是很懂事?”

    裴融很想泼檀悠悠一盆冷水,然而看到她晶亮的小鹿眼,终究没能忍心,便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檀悠悠立时高兴起来,抓着他的手臂使劲晃:“都是夫君日常教得好。我好多本事都是跟着你学的呢。”

    裴融长声叹息,拍拍檀悠悠的狗头,低声道:“你不是跟我学的,你是家学渊源。对姨娘好一点,知道吗?她不容易,把你养大教好更不容易。”

    裴某人好怪啊……檀悠悠颇心虚,总觉得那句“家学渊源”似乎别有所指,便小声道:“你怎么了?为何突然说这种话?”

    裴融却又不说,微笑着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吧……姨娘很好,你很好,你们一家都很好。”

    分明有事!檀悠悠心里嘀咕着,见梅姨娘领着桃枝迎了出来,就欢天喜地的和她说起裴融即将入宫御前讲经的事。

    梅姨娘激动得眼圈通红,对着天空拜了又拜:“谢天谢地,姑爷总算熬出头了!不成,我得买些香烛纸钱果品鲜花,去拜拜佛祖,求佛祖保佑姑爷顺顺当当。”

    说着就要去收拾银钱,着人去打听哪里的香火最旺最灵敏,又要让人去给周氏送信:“大喜事需得让大家都知道,一起高兴,你们也赶紧去和杨舅父家说说,寿王府也别忘了报信,啊,还有隔壁,悠悠你赶紧安排一桌饭菜,晚上让二郎陪姑爷喝一盅。”

    “好。”檀悠悠乐呵呵地道:“姨娘好操心啊,这些事我都会安排妥当的,您就等着享福吧!”

    “多谢姨娘为小婿操劳。”裴融半垂眸子掩去泪光,好不容易才让声音保持平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原本是很高兴的,也没想着要哭,被梅姨娘这么一关照,双眼和喉咙都在发酸,心里也多了那么一丝委屈之意。

    梅姨娘慈爱地道:“多大的事呢,向光,记得赶紧给家里写信,让亲家老爷也欢喜欢喜。”

    “是。”裴融拱拱手,低声道:“我先去写信了,其余杂事有劳姨娘帮着操持。”

    梅姨娘看他神色不对,示意檀悠悠跟上去。

    檀悠悠摇头,坚强古板正经如裴某人,怎会愿意让她看到他的软弱呢?他既然喜欢保持人设,就让他继续保持好了。

    只到底心里还是牵挂着,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各种事情也都准备好了,这才去看裴融。

    书房里灯亮着,裴融坐在桌前握笔沉思,旁边蹲着大朴和小朴,一人两猫都很安静。

    “夫君。”檀悠悠在门前探个头,笑眯眯地道:“我能不能进来?”

    “进来。”裴融回过头来,又是一副冷静老成的模样。

    檀悠悠轻轻趴在他肩上,小声道:“夫君,我心悦你。”

    裴融原本有些僵硬的肩膀一下就放平了,默默抬手握住檀悠悠的手,低声道:“那你总是故意气我?”

    檀悠悠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微笑:“不然太无聊了啊,逗着玩儿,能保持身心健康。”

    裴融转过身,将她抱住,把头轻轻靠在她胸前,小声道:“你就是我三世的冤家,专来治我的。”

    檀悠悠恶意地碾了他两下,再坏笑着道:“什么感觉?”

    “……没感觉。”裴融死鸭子嘴硬,除了叹气和眼馋还能有什么感觉?这女人,真的很坏。

    檀悠悠逗够了可怜的裴某人,这才认真道:“是后天就要入宫讲经了是吧?不给你任何品级头衔官职,穿什么才好呢?”

    裴融无所谓:“就穿日常的衣服好了,这个没紧要。”

    “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何况夫君长得这么好看,言谈举止都很得宜。”檀悠悠不经意看到一旁的花笺版片,立时上前拿起:“你又把它弄回来啦?”

    裴融道:“是,四百两银子买下的,以后和裴扬再无任何瓜葛……梅花坞梅家……是姨娘的娘家?”

    “是。”檀悠悠看着裴融,突然回过味来:“夫君是听说了什么吗?有关梅家的事?”

    “不过一些传说罢了,姨娘竟然是名门之后,从前怎么没听你们提过。”裴融并不打算将那些尘封的往事说给檀悠悠听,痛苦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没必要再翻出来让当事人痛苦难堪。

    檀悠悠道:“姨娘早年没说,我要和你成亲了才提了一点点,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裴融就把版片递给檀悠悠:“拿去给姨娘吧,告诉她,我会想办法把其余版片找齐。”

    檀悠悠搂着他使劲亲了一口,乐滋滋的抱着版片就跑,等到人走得不见了影子,裴融才反应过来,说好要让她使劲求、拼命求,他才给她的呢?为什么莫名其妙就交出去了?

第317章 礼物

    梅姨娘轻轻抚摸着花笺版片,神色惆怅:“元章先生的梅,这是你外祖父亲手描摹刻画的,最为传神,也是他的最爱。可惜原作已经毁了,否则用花笺和原画对比,你就能知道你外祖父功底有多深了。”

    檀悠悠托着腮,同情地看着梅姨娘:“姨娘,十二花神笺之所以成为梅家最贵重难得的花笺,是因为全是外祖父亲手刻画的吗?”

    梅姨娘美目含泪,轻轻点头:“是啊,每一幅都出自名家名作,可惜我没本事,这么多年以来只收集到两幅,还全是你的功劳。”

    檀悠悠想着裴融的表现,再看梅姨娘这样,便猜着里头大概是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于是也不多问,只依偎到梅姨娘怀里,紧紧搂着她撒娇:“姨娘,我是您生养的啊,我就是您最大的本事。夸我好,就是夸您好。”

    梅姨娘搂着檀悠悠香软的身体,感慨万千,确确实实,女儿就是她此生最大的成就和本事,这么乐观可爱体贴的闺女,比她的性命还重要。至于那些往事,不堪回首,便让它随风而去吧。

    当天夜里,陈二郎和裴融一直聊到深夜,檀悠悠原本想等着裴融回房再睡的,可惜无法抵抗睡神的力量,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裴融喝得微醺,心情很好地回到房里,但见室内灯光微明,衣架上挂着一整套浆洗得笔挺的新衣,石青净色细纹布料,只在领口、袖口绣了同色青松纹样,里衣雪白无暇,一旁的鞋袜也是新做的,精致讲究却又稳重低调,非常符合他的身份喜好,以及入宫讲经的用途。

    青松纹样绣得十分精致,看得出来不是匆忙赶制出来的,然而,他并不知道檀悠悠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准备的新衣。

    裴融坐在衣架旁,盯着这套新衣,喉咙有些酸胀。原以为粗枝大叶的人,其实一直都很细心体贴。

    “那你总是故意气我?”

    “不然太无聊了啊,逗着玩儿,能保持身心健康。”

    裴融翘起唇角,轻轻笑了。确实,每天被她这样变着花样折腾,他不但没有郁卒,反而更轻松愉快,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死板到让人畏惧——从下人对他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床上传来一阵窸窣声,是檀悠悠翻了个身。

    裴融起身走到床边,低头去看,但见檀悠悠还是睡得四仰八叉的,睫毛长长,脸儿圆圆,小红嘴嘟着,一脸的无忧无虑,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他忍不住心生怜惜,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外面的手放回被中,檀悠悠却醒了,半睁着眼睛迷茫的盯着他看了看,小声道:“夫君。”再抓住他的袖子,往他身边蹭。

    裴融没能坚持住,听话的按着她的意愿陪她躺下。

    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次日清早檀悠悠醒来,惊觉身边多了个人,再看竟然是裴融,便夸张地大声喊道:“啊!夫君,你为何睡在这里?”

    裴融被吓醒,睁眼看清楚情况,就懒怠地继续躺着:“我不睡这里该睡哪里?”

    檀悠悠坏心眼地指着对面的睡榻:“那里啊!夫君不是要和我分床睡吗?不是害怕对胎儿不好吗?快过去。”

    裴融伸出大手将她拉到怀中,沉声道:“闭嘴!”

    檀悠悠小声嘀咕:“到底是要入宫讲经的人啊,脾气都不一样了。也懒了,不上进了,该起床啦!”

    裴融不胜骚扰,睁眼瞅着她:“你到底想如何?”

    檀悠悠眨眨眼睛,小鹿眼亮得像晨星:“不如何,就是想送一份礼物祝贺夫君。”

    裴融以为是新衣,便道:“我已经收到了,很喜欢,什么时候备下的?我怎么不知道?”

    檀悠悠眨巴眨巴眼睛:“你确定已经收到了?那就算了啊。”

    裴融后悔了:“不,我没收到,你亲手给我。”

    檀悠悠轻轻解开他的衣带,坏笑着道:“好……”

    许久之后,裴融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回味着刚才的滋味不想动弹,他没想到,檀悠悠竟然这么大胆……

    “悠悠……”他看着坐在镜台前认真梳妆的小妻子,忍不住低声呼唤:“悠悠……”

    檀悠悠冲他甜甜一笑:“起吧,等会客人就该来了。”

    裴融入宫讲经是件大喜事,虽不能操办,请最亲近的杨家和檀家聚在一起吃顿便饭还是可以的。为此,昨天她就安排好了菜单,让人报喜时也都说好了。

    裴融起身走到檀悠悠身后,拿起一朵珠花替她戴上,再握住眉黛,认真替她描眉。

    檀悠悠睁大眼睛不敢动弹:“夫君是在替我描眉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裴融一笑,指尖轻点她的唇瓣,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柳枝站在门外低着头不敢看:“姑爷,外头来了好些人送礼送帖子,说是来道贺的。廖管事问,是一概不见不收,还是有所区别?”

    裴融并不回头:“一概不见,说我不在家。”

    柳枝听命而去。

    檀悠悠等到裴融放了眉黛,这才道:“夫君,我有问题要问。”

    裴融认真地道:“你说。”

    檀悠悠道:“什么叫纯臣?”

    裴融一怔,随即失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我和皇长子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不会轻易卷入其中。四一书铺黄掌柜,昨日与我传信,你知道说的是什么吗?”

    檀悠悠认真地注视着他:“说什么?”

    “独善其身。讲好经,做好学问,做好人,就够了。”他不帮二皇子,就等于帮皇长子。

    檀悠悠默了片刻,道:“皇长子是真的爱惜夫君之才。”

    裴融点头:“正是。咱们努力上进,但要保持平常心。”

    檀悠悠很赞同后面那句话,前面那句嘛,在心里悄悄反对就好了。

    裴融饶有兴致地追着她问:“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你竟然会考虑到这个,真不简单。是寿王妃教你的吗?”

    “是啊。”檀悠悠顺水推舟。真的社畜,谁还没经历过站队这种事呢?她从来只站老板,只站自己。

第318章 裴先生,请听题

    天刚五更,裴融轻手轻脚地起身盥洗更衣,就怕吵着檀悠悠。然而等他从净房出来,檀悠悠已经穿好了衣服,虽然还是睡眼朦胧,笑容却极甜美。

    裴融没料到“怎么起了?还早,再睡会儿。”

    “我要陪夫君吃早饭,再送你出门。”檀悠悠踮起脚尖,帮他整理好衣领,俏皮地道“今日可是你的大日子呢,怎能少了我?”

    裴融含笑搂住她“难道不是你的大日子?”

    檀悠悠打个呵欠“是,夫君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裴融早已习惯她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懒得去管,吃过早饭就去看书。

    檀悠悠如影随形,老妈子一样叨叨个不停“夫君不要慌哈!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何况你是最强的!啊,你觉得会选什么题呢?心里有没有数?”

    昨天杨舅父给她这个半文盲科普了一下,她才知道裴融此次入宫讲经,其实充满了风险。

    按照正常的程序,该由内阁先拟定题目,提前告知裴融,再由裴融写好讲章,送内阁审定,之后再按提前写好的讲章讲授。

    但裴融这个安排完全打乱了所有规矩。没有人告诉他题目,当然也就没有内阁帮他审定讲章,而且只提前两天通知,抽到哪题算哪题,一旦稳不住场子说错了话,就可能踏入深渊,万劫不复。

    檀悠悠本来对裴校长很有信心,但搁不住有人恶意陷害折腾,孕妇一个没忍住,就开始叨叨叨。

    裴融从未见过檀悠悠如此紧张,于是好笑地道“你放心,我最多就是发挥平庸,以后再不能入宫讲经。说错话这种事不会有的,毕竟我有个好老师,只要发挥十分之一就够了。”

    檀悠悠没明白“好老师?王大学士很会说话吗?”她真心没发现。

    裴融瞥她一眼,笑而不语。

    檀悠悠恍然明白,原来裴某人说的是她,于是一本正经地道“夫君真的学会了吗?我不信,我要考考你。”

    裴融怕她在家中担心害怕,很配合地道“考吧。”

    “咳咳!”檀悠悠低咳几声,严肃地道“裴先生,请听题。请你用三十个不同的词夸奖你的妻子。”

    裴融震惊了,本以为已经百毒不侵,没想到还是低估了檀悠悠的厚脸皮。

    檀悠悠拍拍他的肩“请啊,裴先生!不用不好意思,哪怕夸得不到位,我也不会太计较的。”

    裴融挣扎许久,勉强开了口“貌如天仙、善解人意、体贴入微、温柔似水、善良天真、可爱可怜、身强力壮、强悍如牛……”

    “什么!”檀悠悠震惊且无辜地看着他“夫君是在骂我吗?身强力壮,强悍如牛?”

    裴融比她还要无辜“难道不是真的吗?”

    “……”檀悠悠扶了一下额头“你赢了,在下告辞!”

    隔壁陈二郎来敲门“向光,向光,我们该走了!”

    这次讲经,陈二郎身为翰林院编修,很幸运地被选为展书官,负责为皇帝展掩书籍。身为邻居兼好友,又要同时完成一桩大事,两个人当然要共同进退。

    檀悠悠站在门前冲着裴融摇小手绢,习惯性地道“夫君早些归家。”

    陈二郎忍不住笑话她“弟妹放心,为兄一定把人给你带回来。”

    裴融却是认真地回答“好。我一定早些回来。”他知道,她是担心他。

    “黏糊糊的……”陈二郎小声嘀咕着,开始向裴融炫耀自己的长子“特别爱笑,吃奶可厉害了!力气也好,长得也好,还很聪明……”

    “恭喜,恭喜。这都是二哥和嫂子的福报啊……”裴融记着檀悠悠的考题,开始花样吹捧陈二郎。

    陈二郎越听越吃惊“向光,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不对劲?”

    裴融一本正经地道“我很好,我就是觉得侄儿非常好!”

    陈二郎就道“那,咱们做儿女亲家吧?等你有了女儿,就给我家做儿媳妇……”

    裴融立时翻脸“我女儿还没生,你就谋划着要抢?安的什么心?有你这种人吗?总想着抢人心头肉!”

    “……”陈二郎无言以对,却觉着这样的裴融才是正常的,于是转了话题“我是第一次能够这么近距离地在御前伺候,其实心里很慌张,就怕自己失仪。”

    裴融拍拍他的肩“不用怕,没事儿。”

    陈二郎是真憨厚,身为榜眼,御前也露过几次面了,然而竟然从未看清楚皇帝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因为按照规矩不许直视,他就直接没敢看。

    这也导致上次皇帝和袁知恩微服私访,在陈家吃吃喝喝,这位仁兄竟没认出人来。

    裴融并不以为这是傻,充其量只能算是憨。这次陈二郎被选为展书官,说明皇帝对他的印象也很不错。

    行至宫门外,陈二郎递上腰牌,言明身份,看门的御林军并不多言,直接让行,待到裴融跟上,却被拦住“腰牌拿来!”

    裴融无品无级,哪能有什么出入腰牌?按理说,这东西应该跟着圣旨一起送到,但礼部说是时间太仓促,还未赶制出来。

    陈二郎连忙解释“这是奉旨入宫讲经的裴先生,他无品级,腰牌还未领到。今日先由我领他入内,以后就有了。”

    侍卫却是油盐不进“不行,规矩如此,无有腰牌,一律不许出入宫廷!”

    陈二郎想塞钱,却被侍卫推开“职责所在,还请陈编修莫要为难我等。”

    “二哥……”裴融早知今日不会顺畅,并已作了准备,怎奈他话还没说完,陈二郎已经怒发冲冠“向光,你在这等着,我去找个品级高的来领你进去!”

    话未说完,人已冲了进去。

    宫门之外禁止大声喧哗,裴融只好由着他去,因见天色还早,索性不急不慌,站在一旁慢慢等待。

    没过多少时候,二皇子骑马而来,见着他就大笑道“这不是向光吗?今日是你讲经的好日子,为何立在这里不进去?”

    裴融与他见礼“见过殿下,草民没有出入腰牌。”

    二皇子眼里闪过微光“来,咱俩一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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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裴向光还没到吗?

    裴融微微一笑,恭敬地道:“多谢殿下好意。但,此事该由礼部、翰林院出面办妥,草民还是再等等吧。”

    不识抬举!二皇子面色微变,迅捷掩去眼中的恨意和怒意,“哈哈”一笑:“既如此,我就先行一步了。”

    裴融并不抬头,拱手相送。

    二皇子大步走入宫门,低声叮嘱:“既然裴向光不想进来,你就帮帮他。”

    随从领命而去,二皇子勾唇冷笑,本朝自立以来,从未有过白身入宫御前讲经之先例,裴融已是招致朝中无数文臣嫉恨,不然断不会被拦在宫门之外。

    自己好心好意想要带他入内,他却要故作清高,既如此,便让他继续在这宫门外待着被嘲笑好了!左右误了时辰,倒霉的也不是自己。

    裴融继续安心地等着,神色如常,不慌不忙,倒叫那些等着刁难他的人有些失望。

    转眼之间,又有几人同行而来,当先正中一人须发皆白,颇具仙风道骨,脱俗得很,正是当朝名儒、在文华殿讲经多年的焦大学士本人。

    裴融无品级,这宫门处百官出入,但凡来一人,他都该行礼问安。换个人或是从前的他,早已窘迫不已,然而此刻的裴融并不窘迫难堪,恭恭敬敬行一礼,磊落坦荡,光明正大。

    “这是谁啊?宫中怎会有白丁出入?”跟在焦大学士身后的一名官员鄙夷地皱起眉头,吩咐侍卫:“你们好大胆子,竟敢让人在此停留骚扰,还不赶紧把人赶走?”

    侍卫果真就要上前赶人,裴融不慌不忙,抬眼看向装聋作哑的焦大学士:“大学士,别来无恙!”

    焦大学士假装没听见,昂着头往里走。

    裴融平静地道:“大学士,敢问贵徒陆翰林现今可好?”

    这是赤果果的挑衅!但凡是个人,都不能忍。

    焦大学士顿住脚步,冷冷地注视着裴融,半晌,轻笑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年少有为的向光公子。你为何在此?”

    这是明知故问。

    裴融知道,自己没有得到出入腰牌、不曾事先得到题目的事与焦大学士等人绝对有关,目的就是为了羞辱他为难他,想把这次机会毁去,将他再次打入尘埃。

    但备受磨难之后不曾怨天尤人,并能再次攀高的人,从来都是心性坚定者,何况家中有个厚脸皮的小娇妻日夜淬炼着,裴融的内心和表情毫无波动,冷静如老狗:“回大学士,晚辈奉旨入宫讲经,在此等候传召。”

    到宫门处不得入,与在宫门外等候传召,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前者是羞辱,后者是荣耀。

    即便焦大学士深知内幕,却也不能纠错——毕竟一旦开口嘲讽纠正,便暴露了自己。身为有名的大儒,岂能犯这种错误呢?还不如先进去,再搞点儿后续埋伏着。

    于是焦大学士笑容越发温和:“这样啊,那你先等着吧,老朽先行入宫了。”

    裴融恭敬拱手:“您老慢行。”

    焦大学士转过身就变了脸色,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官员愤恨地道:“裴向光算什么东西!竟敢与老师同殿讲经!”

    另一个官员则道:“陛下不知是受了谁人蛊惑,竟然让一介白丁入宫讲经,让我等寒窗苦读数十年、金榜体敏之人颜面何存!”

    “老师,您一定要劝谏陛下收回成命!”

    焦大学士淡淡地道:“看你们这点出息!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陛下爱让谁讲经就让谁讲经,做臣子的只需遵旨就好。至于裴向光本人,就要看他究竟有多少真才实学了。”

    “陛下是随心的性子,或许突然就让讲经了呢。”几人相视一笑,兴致勃勃地继续往里走。

    从此处到文华殿,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皇帝让讲经,那便是要立刻开始的,容不得丝毫怠慢,否则就是大不敬和欺君。

    即便有人说情,宫人宣召,裴向光也得飞奔赶路,到了御前难免汗水淋漓,慌慌张张,再突然抽个意想不到的题目,呵呵……简直水到渠成。

    焦大学士仿佛已经看到裴融二次坠落的凄惨模样,由不得摇头叹息:“裴向光倒是有几分偏才,可惜目中无人,年少轻狂,太过谭楠,总是痴心妄想不该得到的东西。你们要以此为戒!切记谨守本分。”

    众人齐声应是,之前让侍卫赶走裴融的人遗憾道:“可惜贼人太过奸猾,未曾让他受到教训!”

    焦大学士道:“不急,不急……”

    一行人行至文华殿旁,但见礼部、翰林院的人已将讲经所需的各种事物准备得差不多了,一个官员看见他们进来,便道:“你们可曾见着裴向光啦?”

    “不曾。”焦大学士的学生微笑着道:“他还没来么?”

    “没来。”礼部的官员开始着急:“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到?”

    焦大学士默然无声,找个地方自己坐了,招手叫一名伺候的内侍过来,低声道:“诸事齐备,可以讲经了。”

    内侍心领神会,笑着自去操作。

    陈二郎急急忙忙跑过来,见人就行礼。

    焦大学士冷眼看着,惬意地喝了一口茶。

    他知道陈二郎是在找人去领裴融入宫,然而品阶高、能处理此事的知经筵事、同知经筵事皆有内阁大臣、各部尚书、侍郎担任,此刻这些人全在御前伺候,不可能出手相帮。

    至于在场众人,各有各的事要忙,各有各的站位,因此陈二郎这场忙乱是注定落空了。

    稍后,只要皇帝抵达,而裴融还未到现场,那就好玩了。

    “啪啪啪”有内侍击了几下手掌,高声道:“诸位大人,陛下已经处理妥当政务,很快就要过来了,还请各位做好准备!”

    礼部官员又在寻找裴融:“裴向光还没到吗?”

    陈二郎连忙道:“他在宫门外候着呢,礼部没给他出入腰牌,侍卫不给进!还请大人随我一道接他进来如何?”

    那人正要跟着陈二郎一起去,他的上司便冷冷地道:“谁说没给腰牌?分明是裴向光自己弄丢了!”

第320章 还请大学士安心养病

    陈二郎勃然大怒:“分明是礼部未曾给到腰牌,说什么还在制作。怎么?礼部的错,却要推给裴向光吗?”

    礼部官员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陈编修,你怎能如此污蔑礼部呢?”

    翰林院的官员赶紧围拢过来劝说陈二郎,话里话外都是劝他不要如此冲动,得罪整个礼部。

    陈二郎不肯让步,高声道:“我实话实说,何来污蔑?诸位都是寒窗苦读数十载,几经磨炼才有今日。裴向光人品高洁,才德皆备,却因是宗室的缘故不能科举,好不容易有了今日幸运,却要因为某些人的嫉妒而落空挨罚。各位,将心比心,你们觉得应该吗?”

    在场好些人都露出不忍之态,然而留在此处处理琐事的几乎都是低品官员,没人管得上这个闲事。再看焦大学士,若无其事地在那喝茶打瞌睡,仿佛压根不知此事,这意思就很明白了,谁也不会自找没趣去寻他。

    又有内侍急忙赶到:“陛下这就到了,都准备好了吗?”

    郭阁老偕同两名同知经筵事走进来,见众人这副模样,便道:“怎么回事?”

    陈二郎犹如见着了娘家人,赶紧上前说了经过,郭阁老便道:“先请焦大学士讲经,稍后再让裴向光讲。”

    却听焦大学士长长叹了口气,道:“不好意思,老夫突然觉得头痛欲裂,怕是暂时不能开讲。”

    众人一听全都急了,纷纷看向郭阁老:“阁老,这可怎么办才好?”

    郭阁老是此次讲经的知经筵事,总领经筵一切事务,今日安排的两名讲经人全都不妥,他难逃干系。

    陈二郎恍然明白过来,这是一场针对裴融,也是针对郭阁老的阴谋!于是气得:“如此大事,竟敢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君王!陈某哪怕就是丢了官职,也要在御前申诉到底!看谁的头颅和骨头更硬!”

    “你退下,不关你的事。”郭阁老淡淡笑着,云淡风轻地走到焦大学士面前行了一礼,道:“既然大学士身体不适,本官这就禀明陛下,送您归家。”

    焦大学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郭阁老,淡淡地道:“当然可以。只是,老夫很为阁老担心啊。”

    郭阁老笑着摇头:“陛下仁厚,不会为了这种事为难臣子。来人啊,送大学士出宫回府休养。”

    果真就有人上前去扶焦大学士,要送他回家。

    焦大学士本来就是装病搞事,并不是真心想要回家,毕竟能在文华殿御前讲经,那是何等光荣!不但皇帝听讲,百官及皇子也要在一旁听讲。他年纪大了,讲一次少一次。

    然而话已出口,只好给一旁的学生使眼色。

    可惜郭阁老战斗力太强,几人只管说得一句:“还未禀告陛下就把人送走,怕是不太妥当。”

    郭阁老淡笑着道:“妥当,妥当,稍后我自会禀告陛下,若有怪罪,郭某全力承担。快,赶紧把大学士送回去,耽搁了病情你们谁能负责?”

    于是几个内侍强行扶起焦大学士,快步往外送。

    焦大学士恨恨着,只盼能在半途遇到皇帝,然而他不但没看见皇帝,反而看到文华殿外的阴影处站着一个人,高大挺拔,清贵儒雅,俊美肃穆,令人见之难忘,正是裴融本人!

    “你……你为何……”焦大学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裴融怎么就进来了?而且这样气定神闲的,显然早就站在了这里,也不知看了多少戏。

    裴融一本正经地抱拳行礼:“还请大学士安心养病,今日您那场讲经,就由晚辈代劳,不必牵挂。”

    “你……这个……”焦大学士恍然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他在算计人家呢?分明是人家将计就计算计了他!一时之间怒火攻心,一口气上不来,只管等着裴融“呼哧、呼哧”喘气。

    忽见御前大太监袁宝来领着两个内侍行来,立在一旁同情地道:“哎呀喂!这不是焦大学士么?一段日子没见,怎么就老病成了这般模样?赶紧的送出宫去,咱家这就禀告陛下!”

    内侍听了,走得飞快,转眼间就把焦大学士抬了出去。

    眼看文华殿越来越远,焦大学士气怒交加,喉头一甜,呕出一口血来。

    “哎呀!”一个内侍夸张的尖叫着:“大学士呕血啦!不得了啦!”

    另一个内侍抱怨道:“礼部这些人真是的,大学士病成这个样子,竟然还敢请他老人家入宫讲经,陛下知道,还不知心疼成什么样呢!”

    老病成了这般模样……陛下心疼……安心养病……宫中最爱以讹传讹,传到皇帝耳中,只怕自己已经病得快要死了,从此之后,文华殿只怕再难踏入……焦大学士眼睛往上一翻,真的晕了过去。

    一名内侍见状,快步赶回文华殿,在袁宝来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袁宝来叹息一声:“可惜了,病成这样,吐血又晕厥……真是忠臣啊……裴先生,稍后就要辛苦你啦。”

    裴融平静地行礼:“分内之事,不敢说辛苦。”

    袁宝来定定地看了他两眼,见他并未表现出认识自己的模样,便让他跟着自己走入文华殿,微笑着道:“诸位大人,陛下先去更衣,一刻钟后开讲。”

    陈二郎突然看到袁宝来身后的裴融,眼珠子都瞪圆了,激动地跑过去拽着裴融的手道:“向光!向光!你是怎么进来的?可把哥哥急坏了!”

    裴融看着完全被无视被忽略的袁宝来,无奈一笑,低声道:“我随身携带了圣旨。”

    陈二郎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背着个长长的紫檀木匣子,想来里头装的就是圣旨了,而之前,自己一直以为那是书。

    “那你不早说!可把哥哥急坏了!”陈二郎憨厚地笑了,一点没有生气的迹象。

    裴融道:“二哥跑得太快,我没来得及抓住你,又不敢在宫门外大声喧哗。”至于故意停留在宫门外,自然是想看看人间百态,领略一下对手的风采。

    陈二郎冲他挤眉弄眼,小声道:“好机会,老匹夫装病拿架子,全都是你一个人讲了!”

第321章 神秘匣子(为打赏的宝宝们加更)

    “做好准备了吗?”郭阁老严肃地询问裴融。

    裴融躬身行礼:“准备好了。”

    郭阁老便将一份讲章递给他,说道:“这是焦大学士的讲章,你看看是否能用上。”

    裴融只打开看了一眼题目就还给了郭阁老,肃穆地道:“陛下破格诏令裴融入宫讲经,当是要听裴融的见解,并不敢用焦大学士的讲章。”

    他与焦大学士分属两个不同的阵营,无论如何也不能照着焦大学士的意思讲经。郭阁老心里有数,不过做做样子而已,当下命人收了,道:“勿要慌张。”

    裴融抱拳谢过,回头一看,只见陈二郎皱着眉头、不停偷看袁宝来,一副蠢蠢欲动、想上去打招呼的样子。而袁宝来,只顾着与人寒暄说笑,根本懒得往这边多看一眼。

    “二哥在看什么呢?”裴融走上前去,挡住陈二郎的视线,憨直如此,是优点,也是缺点。

    陈二郎神秘兮兮地道:“向光,你看这位中贵人,长得好生眼熟,和袁家舅舅好像啊!”

    终于看到了!裴融正想劝他不要追究,陈二郎已然笑了:“要不是我家舅父住在宫外也未净身,我真要怀疑是同一个人,要不然就是失散的同胞兄弟,哈哈……下次我见着舅舅要告诉他,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裴融嗫嚅了两下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只陪着陈二郎一笑而已。

    有人跑来通传:“陛下来了!”

    于是众人全都涌了出去,按着品级高低跪接皇帝。

    皇帝在人群最后看到了一身素朴青衣的裴融,见他气宇轩昂、仪态有度,满意地点点头,问道:“焦大学士呢?”

    焦大学士的学生正要上前禀告,郭阁老已然上前:“禀告陛下,焦大学士突然头痛难忍,无法讲经,微臣斗胆,先送他归家看病休养。”

    袁宝来也道:“正是,方才小的们来报,说是大学士病情严重,吐血并晕厥了。”

    “这么严重?命御医立即前往诊治。”皇帝吃惊过后就指着礼部尚书痛骂:“你们吃干饭的么?大学士病成这样,你们还让他来讲经?朕是那种为了一己之私,不顾臣子死活的人吗?你们这是想让朕背上骂名!”

    礼部尚书懵了,这关他什么事啊,所谓老而不死是为贼,焦大学士之前活蹦乱跳的,还有精力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谁晓得突然就倒了?然而皇帝面前没得狡辩的余地,低头认错就是了。

    皇帝发作完礼部又发作焦大学士的学生:“你们怎么伺候师长的?以朕看来,定是尔等为了一己之私,撺掇焦大学士带病入宫讲经!如此不仁不义,不孝不忠,怎堪为官?”

    皇帝的话里似乎含有别的意思,一群人吓得瑟瑟发抖,只管磕头认错。

    焦大学士经营多年,朝中学生当真不少,这么一跪便是一大片,皇帝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再看孤独倔强地站在角落里的裴融,就觉得格外顺眼,放柔声音道:“裴向光,你背着个什么呢?”

    礼部的官员又是一惊,就怕裴融趁机告黑状,当然,若是裴融不告,他们也不会感激就是了,只会觉着裴融不敢惹他们。

    裴融不慌不忙地解下身后背着的长匣,双手举过头顶:“是陛下诏令草民入宫讲经的圣旨。”

    皇帝眯了眼:“你为何随身携带圣旨?是为了炫耀吗?”

    圣旨本该高高供起,随身携带到处炫耀,那是大不敬。又有人幸灾乐祸,等着看裴融受气——有气不能我独受,要气大家一起气。

    裴融平静地道:“草民没有入宫的腰牌,因怕耽搁大事,辜负陛下一片爱才向学之心,这便将圣旨背了来。还请陛下恕罪。”

    “腰牌?”皇帝轻笑一声,目光缓缓扫过礼部众人。

    礼部众人瑟瑟发抖,只当还要再继续倒霉,谁想皇帝并不多言,只吩咐袁宝来:“这件事你来办妥。”

    袁宝来应下,皇帝又问郭阁老:“是否都已准备妥当?开讲吧。”

    郭阁老道:“第一个题目,还用焦大学士之前拟定的么?”

    皇帝点头:“可。”

    于是皇帝落座,百官、诸皇子、裴融各就各位,正式开讲。

    与此同时,宫外。

    梅姨娘见檀悠悠坐立不安,索性道:“我们在院子里走走,待到累了,再坐下来下个棋。”

    檀悠悠想着也没其他更好消磨时光的办法了,便跟着梅姨娘一起围着院子遛弯儿。

    梅姨娘道:“你家宅子大,尽可把这院子做得更精致些,种些花花草草,梅花果树,将来孩子大了,玩法也多。”

    檀悠悠少不得打起精神,听梅姨娘说这里该种什么,那里该种什么,再叫柳枝记下来。

    周家的过来道:“少奶奶,有人送了这个来!”

    是个小小的木匣子,其貌不扬,檀悠悠正要叫莲枝打开了看,梅姨娘已然伸手接了过去,匣子并未上锁,看着也不紧,梅姨娘的手却抖得厉害,总也打不开匣子。

    檀悠悠看着不对劲,便道:“姨娘,拿来我看……”

    “啪”的一声响,是匣子掉到了地上,盖子应声砸烂,版片散落一地。

    梅姨娘蹲下去,颤抖着手捡起一片对着光看过,高声问道:“谁送来的?人呢?”

    周家的见她脸色惨白,不由有些害怕,小声道:“奴婢不知,是廖总管让人送进来的。”

    梅姨娘便拎起裙子往外狂奔而去。

    檀悠悠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让桃枝和柳枝:“赶紧追上去,我随后就到!”

    梅姨娘一口气冲到外院,刚好看到一个人影匆匆忙忙走出大门,于是什么都顾不得,继续往外追。

    待檀悠悠赶到,梅姨娘已经追出了巷子。

    “快备车!”檀悠悠急得很,以梅姨娘的性情,必然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

    廖祥忙道:“少奶奶别急,下仆已然派人跟上去了。”

    前些日子裴融花大钱请了五六个功夫高强的护卫,廖祥此刻派出去的就是这些人。

    檀悠悠稍许安心了些,见马车套好就赶紧追了上去。

第322章 陷阱

    “少奶奶,姨娘朝着这个方向去了……”一个护院等在路口通知檀悠悠:“他们做了记号的,您只管跟着下仆走就行。”

    马车走着走着,檀悠悠问道:“这不是通往相国寺的方向吗?今日有万姓交易?”

    车夫算了一下,道:“是有万姓交易。”

    会不会是上次卖版片给她的那个老头?檀悠悠骤然想起才从福王世子手里收到的那套梅花版片,不由得多了几分提防之意。

    “姨娘在那里!”莲枝喊了一声。

    相国寺门口的大街上人群汹涌,梅姨娘焦急地往前小跑着,每次看到穿灰色短衣的男人都要扒拉了看一看,柳枝、桃枝以及两个护院牢牢跟在一旁护着,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檀悠悠松了一口气,裴融这次雇来的几个护院真不错,功夫好还精明能干,真是省了不少力。

    “少奶奶,人太多了,车过不去。”车夫把车停在道旁,抬了脚凳放好:“您从这里下,再往前没地儿停车了,调头的地方都没有。”

    檀悠悠扶着莲枝的手下了车,带上护院往前去追梅姨娘。人多,她虽然身体康健,却不敢拿肚里的胎儿冒险,因此都是用双手护着手臂,保持匀速。

    莲枝很是担心:“要不您就在这里等,有事吩咐奴婢去做就好了。”

    檀悠悠摇头:“你们谁也做不了。”这是女儿对母亲的责任,她认为,梅姨娘此时此刻应该最需要她陪在身边。

    莲枝劝不了,便小心翼翼地陪在一旁,尽量护着檀悠悠不被人冲撞到。

    眼看着就要靠近,梅姨娘突然喊了一声:“江福生……”接着就跑进了相国寺。

    檀悠悠赶紧追进去,却见相国寺内人头攒动,买东西的,卖东西的,看热闹的,摩肩擦踵,再看不到梅姨娘等人的身影。

    “我们到那边去。”她还记得上次买版片时的地儿,赶过去后,那个摊位早就被别人占了,现在卖的是扇子。

    莲枝上前询问,隔壁的摊主笑道:“那个怪老头儿啊,已是很久没来过了,中间只来过一次,不到一个时辰就走啦。”

    檀悠悠便道:“可有人与他买东西了?”

    摊主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是,一个贵人买了一套版片,大方得很,出手就是几百两银子,这老儿,嘿!财运可真好!”

    不用问,这位大方的贵人就是福王世子裴扬了。

    檀悠悠蹙起眉头,开始担忧,总觉得今天的事情不太对劲——这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巧赶在裴融入宫时来,怎么都有一股子阴谋的味道在里头。

    然而她不能不应战。

    “你俩去前门守着,你俩去后门……”檀悠悠把跟来的四个护院分别作了安排,便自个儿带着莲枝沿着路依次寻去——倘若对方的目标是她,她一定能够找到梅姨娘的踪迹。

    行走至后边走廊时,她突然觉着有人在窥探她,待她回头,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莲枝提醒道:“小姐,怎么办啊?这东塔院是主持和僧官的住处了。咱们不好进去的。”

    檀悠悠驻足不语,就这么大点地方,梅姨娘等人能去哪里呢?

    “那里!”莲枝喊了一声,指向东塔院内,那里有个着浅绿衣裳的女子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僧房后。

    而梅姨娘,穿的就是浅绿色衣裳。

    陷阱。

    檀悠悠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针对她的一个陷阱。

    只不知道对手会是谁,或是王瑟,也可能会是福王世子,还可能会是别的什么人。这次扮猪吃虎肯定是不行的,毕竟知业已经吃过她好几次大亏,肯定会严阵以待。

    这可真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啊!檀悠悠长声叹息,社畜没有遇到过绑架和刑事案件呢,她该怎么办?

    她站在这里不动弹,里头的人却是急了,女子的尖叫声凄厉地传来:“悠悠,悠悠救我……”

    和梅姨娘的声音一模一样。

    莲枝脸色惨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檀悠悠折身就走:“我们报官。”

    作为一个骗过人的家伙,她是不信呼救的人是梅姨娘。以梅姨娘对她的爱护,怕是宁死也不会张这个口,可见对方究竟有多厉害。

    这次的事情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还是有事找警察吧。

    相国寺内就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巡逻,五十两银子塞过去,领头的校尉拍案而起:“光天化日之下,竟有此等恶事?简直不能忍!弟兄们,带上家伙跟我来!”

    一群兵丁立马拿起武器跟上去,先就把东西两处塔院给堵了,有僧官来拦,被檀悠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求了一回,又被兵马司的说了一通严重性,也就不说什么了,全力配合抓坏人。

    相国寺内的僧人都是有渡牒的,其中德高望重者众多,也有武僧护寺,这些人一被动员起来,简直声势浩大。

    檀悠悠站在僧官身前,拿着帕子擦眼泪:“有劳诸位大师,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待我归家,禀过夫君,一准为菩萨重塑金身……”

    僧官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愿佛祖保佑令堂平安无事。”

    “找到了,找到了!”西塔院内闹哄哄地嚷嚷起来,檀悠悠赶过去看,只见几个僧人抬出来两个男人,正是她们家新雇的护院,也不知是怎么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莲枝上前去探鼻息:“活的!”

    一个老和尚走过去检查一番,道:“这是中了迷药,喷些凉水吹吹风就醒了。”

    檀悠悠按下焦虑,拜托僧人们帮忙照料护院,翘首相待梅姨娘和柳枝、桃枝的消息。

    “这里还有一个。”

    莲枝被扶出来,脸是肿的,手脚上都有勒痕,见了檀悠悠就哭得吹出了鼻涕泡泡:“小姐,小姐,他们打奴婢,还绑奴婢,您瞧奴婢的手和脚都被差点被勒断了……啊,不是!姨娘呢?姨娘没找到吗?”

    檀悠悠把莲枝搂在怀里,无声叹气,又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就晕过去的,看来还是得继续等。

第323章 磕鸡蛋似的使劲磕

    东塔院内传来一阵嘈杂,中间还有女人的尖叫声。

    檀悠悠连忙赶过去,只见兵丁们押出来一个女人,那女人年约二十多岁、颇有几分姿色,身上穿的正是梅姨娘的衣裳。

    檀悠悠走到那女人面前,沉声道:“谁指使你的?”

    女人扫她一眼,一声不吭地把头扭开,表情十分不屑且仇恨。

    五城兵马司的校尉道:“府上是和人结了仇吧?”

    “没有啊。”檀悠悠非常无辜:“我家向来与人为善,哪里敢得罪人呢。”

    真的,但凡被她打过的都不是好人,她就没主动招惹过谁。这女人为啥这种表情,她也不知道啊。

    五城兵马司的人肯定不信,莲枝生气了:“我家小姐这么懒的人,成天吃喝玩乐尚且来不及呢,哪里有空去得罪人!”

    “……”檀悠悠很无语,有这么说自家主人的吗?

    五城兵马司的校尉皱了皱眉头,突然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裴向光家的女眷!”

    “军爷认识我?”檀悠悠唬了一跳,小心脏“突突突”跳个不停,不会是被裴刚刚得罪过吧?若是真的,那可怎么好?正想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并且加钱,那校尉就道:“裴少奶奶忘记在下了吧,之前国丈家的下人在你们家里撒野,还是在下帮忙抓捕的呢。”

    “原来是您!您贵姓?”檀悠悠想起来了,刘双起在她们家闹事时,前去抓人的校尉特别秉公执法,并且和杨慕飞有交情。这就好办了!于是啥也不说,只深深地福下去。

    “免贵姓李。”校尉连忙还礼:“不必多礼,您放心……”

    “发现凶徒和人质!”有人喊起来,檀悠悠一个箭步往前冲了过去,直接把正在还礼的李校尉扔在了身后。

    这是一间废弃的柴房,两个身强力壮的凶徒被逼在角落里,一人手持柴刀挡在前方虚张声势:“不许过来!不然就弄死她!”一人手拿匕首紧紧逼着梅姨娘的脖颈,梅姨娘面无表情,雪白的脖颈已被刀尖刺出些许血痕。

    “姨娘!”

    听见檀悠悠的声音,梅姨娘的表情瞬间皲裂,大声道:“你来做什么?还不回去!莲枝,赶紧把小姐扶回去!”

    凶徒甲却笑了:“回去?哪有女儿眼睁睁看着亲娘身陷险境而不顾的?那还是人吗?对不对,裴少奶奶?”

    檀悠悠忙道:“当然了!你们要如何才肯放人?”

    凶徒甲道:“银子和平安,一个都不能少。不然……”

    凶徒乙立刻往梅姨娘脖子上划了一下,鲜血顺着梅姨娘雪白的脖颈流下来,染红了衣领。

    “你要多少钱?”檀悠悠惊恐得兔子似的红了眼:“只要我有就一定给你,只求你别伤害姨娘。”

    “给我们五百两银子,再送我们出城。”凶徒甲示意檀悠悠:“你,过来代替这个女人。”

    “不要!悠悠你别管我!”梅姨娘激动起来,满脸后悔和绝望。

    “闭嘴!”凶徒乙猛地搧了梅姨娘一耳光,梅姨娘被打得晕头转向,眼睛都睁不开。

    “你别打她。”檀悠悠举起双手,缓步朝凶徒走去,上牙磕下牙地抖:“我来换她,你们说话要算数啊……”

    李校尉急了:“裴少奶奶,您不能上当啊!”

    檀悠悠没理李校尉,坚定不移地往前走,走到凶徒甲身前,道:“好了,放了我姨娘。”

    凶徒乙果然将梅姨娘使劲往前一推,再伸手去抓檀悠悠,与此同时,凶徒甲横转刀柄,使劲朝着檀悠悠的小腹击去!

    “悠悠!”梅姨娘尖叫着想要冲过去帮忙,却扑了个空。

    与此同时,“噗”的一声闷响,但见两个人高马大的凶徒被檀悠悠抓着背部的衣服,用力磕碰在一起,凶徒甲的刀柄砸在了凶徒乙的腹部,凶徒乙的匕首刺中了凶徒甲的肩膀。

    檀悠悠尚且不肯善罢甘休,趁着二人低头弯腰,一手抓住一个发髻,磕鸡蛋似使劲磕,两个脑袋碰得“嘭嘭”响,那声音听着就让人牙酸骨头酥。

    李校尉手里拎着抽出一半的刀,呆若木鸡。

    兵丁们有的在发呆,有的在揉眼睛,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李校尉到底是当头的,见识多、人沉稳,很快反应过来,上前让檀悠悠松手:“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檀悠悠松开手,俩壮汉破布娃娃似的软倒在地上,头上那血糊了一脸,颇有些死不瞑目的模样。

    好像……刚才没忍住,过分了点……檀悠悠眨眨眼睛,看看李校尉,再看看周围人的表情,尖叫一声捂住眼睛:“好可怕啊,吓死人了……”

    梅姨娘踉跄着冲过去扶住她,哽咽:“都是姨娘不好,把你吓坏了,可怜的孩子,哪里见过这些事,何曾见过血……”

    莲枝呆呆的,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李校尉咽了一口口水,上前探探鼻息,麻木地报告:“活的。”

    檀悠悠的哭声就小了些,从手指缝里偷偷观看动静。

    “绑起来!再次搜查,看看是否还有同党!”李校尉用力一挥手,命令手下上前干活,同时趁机站得距离檀悠悠尽量远一些。他今天可算是真正知道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了。

    檀悠悠娇弱的靠在莲枝肩上,很可怜地和李校尉、僧官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概是佛祖显灵,被我的一片赤诚孝心感动,让我瞬间获得神力,惩恶扬善……我一定要给佛祖重塑金身……”

    僧官高宣佛号:“我佛慈悲!佛光普照!女施主舍身救母,一片赤诚之心天下少有……”

    李校尉眨巴眨巴眼,再摸摸下巴,想说几句啥,又觉得找不到话可说。

    “李校尉。”檀悠悠低声道:“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家一定铭记在心,没齿不忘。拙夫今日入宫讲经去了,待他归家,一定登门重谢。”

    “裴少奶奶是有大福气的人,佛祖保佑。”李校尉还能说什么呢?他一个小校尉,人家都这样明示暗示他了,还能怎么样?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溜出了相国寺。

第324章 自从遇到檀悠悠,越来越倒霉

    “怎么样了?”一个灰衣男人迎上来,抓住知业的袖子,害怕地道:“我看到官兵和武僧都动手了,不是说裴家无权无势吗?为何能号令这些人为她出力?”

    “就是!就是!”旁边好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跟着点头:“要不是我们溜得快,肯定都倒霉了。”

    知业阴沉着脸道:“有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裴家有钱,这恶女人舍得花钱……”

    说到这里,他莫名多了几分愤恨不平:“不是自个儿挣的钱,花起来不心疼!”

    “怕不只是舍得花钱吧?明明还很奸诈,会骗人……难怪你当初吃了那么大的亏……”灰衣男人见知业脸色难看,连忙改换话题:“铁核桃兄弟俩不知得手没有?他俩力气大,又是老手,想来应该能办到?”

    知业想起那两颗血肉模糊的脑袋,腰和屁股就是紧紧一缩,额头浸出一层细汗,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好一歇才低声道:“他俩怕是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一群坏人不能理解,正追着知业问时,嘈杂声传来,人群拥挤往前,五城兵马司的人大声吆喝着:“让开,让开……”

    “出来了……”灰衣男人的声音很虚弱:“铁核桃两兄弟是被抬出来的,满脸都是血,好像是脑袋被撞破了,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们力气不是很大的么?难道也不是那女人的对手?要是他们死了就好了……”

    “啰嗦!”知业低吼一声,闷着头钻进人群中,他走得特别急,越走越快,最后甚至是跑了起来,只一会儿功夫就跑得没了影子。

    “我们怎么办?”灰衣男子看向同伙。

    “散了吧。这次的事情都忘了,不许说出来,那边说过的,谁若是漏了口风,他家的妻儿全都不会有好下场。”

    几个坏人尽数散开,消失在人群中。

    知业一气穿过三条街才敢停下来喘气,他体力透支太过,导致靠着墙坐下去就起不来。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究竟有多害怕檀悠悠。几乎是只要在人群中远远看一眼,就灵魂颤抖菊花紧,脑袋发懵不能思。

    他是不敢也不能再对檀悠悠动手的,尽量找了力气大的老手上前,想着人多势众谋算得当,总能得手。却没想到他三令五申,再三警告檀悠悠力气极大,必须小心再小心,这些人还是没当回事。

    又没办成……不知王瑟这次会怎么惩罚他……知业抱着脑袋痛苦又害怕,半晌,他扶着墙硬撑着站起来,做了一个决定。

    不管了!逃吧!注定办不好的事,逃就对了!不然迟早有一天,他总要死在檀悠悠手里,或者真的变成一个瘫痪的活死人……生不如死,还不如赌一把。

    知业埋着头沿着墙根快步往前走,他得趁着天色还早,快些出城,逃得越远越好。

    步履匆匆走过几条街,眼看着城门就要到了,他松一口气,正要加快速度赶过去,就见几个青衣大汉迎面而来,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紧锁着他,十分不怀好意。

    知业立刻转身往后走,却见后方也有六七个青衣大汉堵住了去路。

    左右两边全是墙,前后都是人,除非插翅才能飞。

    “你们要干什么?”知业红了眼睛,控制不住地流了两行泪,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呢?自从遇到檀悠悠,就没一天好日子过,越来越倒霉,越来越倒霉,还特别爱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从前不这样的,真的。

    一袭宝蓝色织金妆花锦袍映入他的眼中,福王世子裴扬慢吞吞地走过来,不顾冬寒渐起,慢条斯理地摇着扇子道:“哟,这不是咱们知业么?你还活着啊。”

    知业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沉默片刻,跪了下去。

    福王世子仍是笑眯眯的:“我又不是你的主子,跪我做什么?”

    知业不敢出声,用力将头磕得“嘭嘭”作响。

    福王世子这才敛了笑容,淡淡地道:“你要去哪里?”

    知业又咽了一下口水,嘶声道:“下仆不去哪里,就是在这附近走走看看。”

    “我还以为你想跑呢。”福王世子叹口气:“哎呀,真是没想到啊,这世上的事,总是让人出乎意料。你看,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檀悠悠力气大到这种地步呢?”

    知业眼珠子乱转,干巴巴地道:“小的没机会……不是不想和您说。”

    “来来来,既然遇上了,我请你喝酒。”福王世子使个眼色,手下便将知业死狗一样地拎起来,拽着进了附近一家茶铺。

    “喝吧。二十年的女儿红。”福王世子亲手斟了一杯酒递给知业,热情地道:“来,难得遇上,咱俩好好聊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知业咬咬牙,一口饮尽杯中之酒,破罐子破摔地道:“聊吧,您想知道什么?”

    福王世子一笑:“但凡你知道的,我都想知道。”

    一锭沉甸甸的金子被推到知业面前,刚好斜阳西照,金色反射,将知业的脸映得一片焦黄。

    “五十两黄金,你卖命一辈子,有存到一半么?若是还嫌不够,这里还有。”

    一叠银票并一张地契跟着放到桌上,晃得人眼睛疼。

    “你现下的身份上不得台面,王瑟并不敢明目张胆把你怎样。我就不一样了,想让你舒服活着或是憋屈死去,都是小事一桩。自己选吧。”福王世子“唰”地一下打开折扇,慢条斯理地搧了起来。

    寒风一阵阵刮,知业的脸上冻起一层鸡皮,他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一口闷下去,红着眼睛道:“小人愿意听从世子吩咐。”

    福王世子勾起唇角:“这就对了。把这些赏赐先收起来,稍后安心回去,王瑟若是怪你,只管把事推到我身上。不许再跑,那边有什么,就来报给我知道。懂么?”

    “懂。”知业直愣愣地看着那堆钱财,再看看福王世子笑里藏刀的模样,咬着牙将钱财尽数扫入怀中收了起来。

    这不怪他,真的,他一个弱小可怜无助的男人,能怎样呢?

第325章 若非娶了王瑟,或许……

    “又失败了?”王瑟皮笑肉不笑地将怀中的婴儿递给罗衣:“抱去给乳娘。”

    “本来不会失手的,都怪福王世子,他非得让我们按着他的吩咐做……”知业垂手立着,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按照裴扬的吩咐说了一遍经过,低声道:“下仆无能,没办法和世子抗争,他威胁下仆是个见不得光的活死人,信不信他去殿下那边说几句好听话,下仆不想拖累您……”

    “我知道了,不怨你。”王瑟轻轻叹了口气,笑容温和:“被抓的那些人,还有逃掉的那几个……”

    “您放心,他们都不知道您!都是花钱买的江湖人士,有行规,轻易不会开口的!”知业忍了忍,说道:“至于那个女的,是福王世子的人,下仆猜着她应该也不会乱说话。”

    “这样啊,你办事挺好的,不错,这是我给你的赏赐。”王瑟递过一锭十两的银子,微笑着道:“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还没完全恢复?稍后我让罗衣给你送些补汤过去。这段日子就安心待着吧,别外出了。”

    知业接了银子,深深行了一礼,低头退下。

    王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表情,见他并未多看这银子一眼,也毫无半点喜悦之情,便叫住他,缓缓说道:“你也别嫌银子少,我另外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田庄、美人、身份,再帮我五年,五年之后你就是自由身,我一并给你。好不好?”

    知业忙道:“下仆不敢,下仆怎会嫌银子少呢?小姐对下仆有救命之恩,要不是您,下仆早就死了。”

    “过去的事就不用提了。我救你不是为了用你,就是看着你可怜……行吧,退下吧。”王瑟端起茶盏低头饮茶,眼见着知业走远了,这才把等在外头的罗衣叫进来,淡淡地道:“你熬碗参汤亲自送去给知业,看他喝不喝,再来告诉我。”

    罗衣领命退下,自去熬汤。

    知业住在外院最偏僻的一个小耳房里,隔壁就是马厩,虽已入冬,仍有无数蚊蝇飞过来,气味更是难闻得很,最烦恼的是车马喧嚣,早晚、白日都不得安静。

    这样的日子和从前在裴融那里比起来,可谓天上地下。只可惜,他遇到了檀悠悠……

    一想到檀悠悠,脊柱和腰椎、尾椎就开始隐隐作痛,知业叹了口气,抱着头发呆。

    “知业,皇子妃命我给你送参汤过来,快趁热喝了吧。”罗衣闪身而入,将一碗热腾腾的参汤递过去:“你的差事又没办妥吗?”

    “时运不济,出了纰漏。”知业苦笑一声,将参汤放在桌上:“有劳姑娘,还请替我多谢皇子妃。”

    屋里的味道实在不好闻,罗衣掏出帕子半掩着口鼻:“皇子妃也没说怪你,还特意吩咐我给你熬了参汤呢,喝吧。喝了我好回去复命。”

    知业紧张地道:“喝了你好回去复命?皇子妃要你看着我喝下去吗?”

    罗衣道:“倒也不是。但这是主子的一片心意,咱们要领情,对吧?”

    知业顿时觉得喉咙发紧,再看那碗参汤便觉着里头冒着森森毒气,那手,无论如何也伸不出去。

    “你在怀疑什么呢?怀疑我会毒死你吗?”王瑟突然出现,带进来一股好闻的兰麝馨香,她优雅地走到桌前,端起那碗参汤,当着知业的面一饮而尽,再掏出帕子擦擦唇角,笑道:“可放心了?”

    知业羞愧地跪下去:“小姐,下仆不敢这么想,下仆就是觉着对不起您,没有颜面喝这碗补汤。”

    王瑟伸出纤纤玉手,亲自将他扶起来,抓着他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知业,人非圣贤,谁能保证次次办事都不会错呢?我也会犯错的。父亲不在了,母亲和兄长们弃我远去,就连向光也与我离心离德……我只有你们了。你们不帮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小姐……”罗衣见王瑟流了眼泪,连忙拿了帕子帮她擦泪,知业窘迫地道:“下仆知道,下仆一定尽力办好您吩咐的事。”

    王瑟收了眼泪,开口正要说话,一只绿苍蝇“嗡嗡”地叫着飞过来撞在她的朱唇上,差点钻进她口里。

    她短促地叫了一声,嫌弃得差点没把嘴唇给擦破皮,对上知业的眼神,就又掩去神情,镇定地道:“这里不好,真是委屈了你,我原想给你个好地儿,再给你体面的职位,奈何向光不肯饶我,都怪檀悠悠……要不,你暂且搬去庄子里住吧,明日一早我就安排你出城。”

    知业垂眸掩去神思:“下仆全凭皇子妃安排。”

    有侍女匆忙赶来:“皇子妃,殿下回府了。”

    王瑟立刻回身往外走,边走边拾掇自己的发钗衣饰,赶到二门处,刚好遇到二皇子走进来。

    “殿下。”王瑟笑容温婉,仪态优雅,虽还在孝中,但她打扮得十分素雅得体,体态也恢复得不错,比之从前更多了几分少妇风韵,仍然是极美的样子。

    二皇子温和地扶她起来,道:“儿子可乖?”

    “很乖。”王瑟低声道:“今日陛下有没有……”

    二皇子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沉默着摇头,丢下她往里走。

    诸皇子中,他母妃的身份地位最高也最受宠,这孩子是他的嫡长子,原以为会得到重视,一心想要等着皇帝赐名,却没想到至今未能得到。他自个儿提了,贵妃也求了,皇帝却总是说还要再想想,没找到合适的。

    天天等,天天盼,执念太深,就成了怨念。今日入宫,看到裴融那般风光,不由让他想起了很多事,偏偏王瑟哪壶不开提哪壶。

    若非娶了王瑟,或许……二皇子突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大概走错了关键的一步棋。

    “裴向光今日入宫讲经,一人独揽两场,博得满场喝彩。父皇亲自赏了一柄玉如意,夸他才学不输岳父。”二皇子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王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缓缓说道:“大舅兄和二舅兄去了那么久,竟然也不写信过来问候你一声,真是奇怪。”

第326章 只有它才配得上夫君(为lucywowo打赏加更)

    王瑟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她半垂着眼,低声道:“路途遥远,母亲一直病着,老房子很久没住人了,也要修缮,或是还没安顿好……”

    二皇子冷冷一笑:“或许吧,只要不是嫌弃我这个女婿就好。”

    王瑟眼里涌出泪来,委屈却又不敢哭,死死咬着牙撑了一会儿才勉强稳住:“殿下,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我们家里人是什么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况,无论如何,妾身已经做了您的妻,和您一起生了孩子,是要和您共同进退的。”

    二皇子盯着她看了一回,淡淡点头:“我去看看儿子。”

    王瑟赶紧堆了笑脸,追着他的脚步跟上去,温柔地讲述孩子的进步:“今日胃口极好,吃了许多奶,特别爱笑,那双眼睛,和殿下越来越像,等到冬至时抱入宫中,一定能够得到长辈的欢喜……”

    二皇子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与王瑟一同看过孩子后,就起身要走。

    王瑟连忙留他:“妾身命厨房做了殿下最爱吃的八宝鸭,您……”

    二皇子淡淡地道:“让他们送到双佩那里吧,我有事要办,让她伺候着更方便,你好好照顾儿子,养好身子。对了,双佩今晨求我,说是她娘家老子病了,需得一根老山参做药引,你稍后取了让人送过去。”

    “是,殿下放心。”王瑟微笑着道:“双佩日常伺候殿下着实辛苦,若是她有了身孕,妾身入宫去求娘娘,给她封个品级,您看好不好?”

    二皇子这才笑起来:“我早知你贤良。放心,在我眼里心里,你始终是第一位的,只是双佩打小伺候我,小时候为我试汤药险些丢了命,情分不同,我要待她好一些,方显得重情重义。你懂的吧?”

    “妾身懂得。”王瑟温柔地笑着,将二皇子送到院门处,看着人走远了才折身往回走,从始至终,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

    直到进了屋子,独自对着婴儿和罗衣,她才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看着渐渐黑下来的窗户发呆。

    如果当初,她没有放弃裴融,此刻也未必会过得差,檀悠悠那样的人都能过得如此风光幸运,她哪里又比檀悠悠差呢?

    等闲识得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王瑟擦去眼角的泪,落寞地想,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罗衣恨恨地咬着牙道:“双佩那个小贱人,仗着自己是殿下的宫女,各种作妖猖狂,现在竟然还敢让殿下在您面前为她家里要老山参,这不是打您的脸么?小姐,难道您就这样忍了?”

    王瑟面无表情地道:“不忍又能如何?我现下也不能伺候殿下。”最疼爱她的父亲已经死了,家人弃她而去,裴融不肯帮她,她还能有什么依仗呢?

    “来,罗衣,把这株老山参送过去。”王瑟亲自取了老山参,又取五两银子:“这是我赏给双佩的,让她带回去给她老子看病。”

    天渐渐黑了下来,寒风四起,吹得树梢“哗啦啦”的响,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落到地上,其中一片刚好落到门前。

    檀悠悠一本正经地悄悄往外挪,挪了三步之后,裴融突然抬头,恶狠狠地盯着她道:“你要去哪里?”

    “没有啊?夫君就在这里,我能去哪里?”檀悠悠笑得谄媚无比,利索地弯腰拾起地上的落叶:“我是看着它生得特别好,想给夫君做个书签!你看,秋去冬来,万物凋零,唯有它,仍然透着一股子活泼的生机,绿中又带了几丝黄,天然美丽,别致独特,天下无双……也只有它,才配得上夫君!”

    裴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檀悠悠那张白净如玉的脸,看她红润如花瓣的小红嘴一张一合,“叭叭叭”说个不停,一双纯净的小鹿眼忽闪忽闪的,无辜又谄媚,再看看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心就软了一丢丢。

    他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檀悠悠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立刻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将头贴着他的胸蹭过来蹭过去,娇滴滴地道:“夫君,都是我不好,别怪姨娘好不好?她待我向来如同眼珠子一般,这次肯定是遇到不得了的事了。真的,咱们平头小百姓,谁会想到这里头有这么多阴谋诡计呢?是吧?”

    裴融叹了口气,按照檀悠悠的说法,梅姨娘应该是被梅花坞的故人故事所吸引,这才上了当。

    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情同此理,梅姨娘遇到那样的大事,家破人亡,忍辱偷生多年,好不容易有机会遇到故人,情急之下不管不顾地追出去也能理解。

    但作为他,想到檀悠悠和梅姨娘遇到的这一系列险情,着实后怕不已,难免多了几分闷气。

    “夫君~别生气了啦~我会补偿你的~好不好啦~”檀悠悠继续蹭啊蹭:“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夸我的,我多机智啊!并没有自不量力地乱来,对吧?就是花了你不少钱。但你放心,这钱,将来我一定能还你的。”

    裴融被怀里这只小猫咪蹭得完全没了火气,他认命地将檀悠悠抱起放在膝上,低声道:“确实不怪你们,要就怪算计咱们的人。至于钱,挣来不就是给人用的么?”

    檀悠悠非常赞同:“是啊,钱就是要用,放着不动不能显出它的用处啊。我就知道夫君是个大方豪爽的,但这钱我还是会还你的,放心好了。”

    这是为了梅姨娘花掉的钱,她不会让裴融负担的,等到二人在京中真正站稳脚跟,她就开个铺子赚点私房钱。

    裴融没懂檀悠悠是什么意思,只当她是不信自己心里不踏实,便道:“什么你的我的,你的姨娘就是我的长辈,我赡养她照顾她理所当然。我们去看看她。”

    梅姨娘被吓坏了,同时还很悲伤,勉强撑着上了马车、回到家后,就一直默默流泪。

    檀悠悠看她情绪不稳,也不敢多问,只让五城兵马司的人明日再过来询问,又叫人好生照料着,让她缓一缓,自己则来安抚裴融,就怕他一个没忍住说错了话,伤了梅姨娘的心。

    现在看来,却是不用担心了。

第327章 梅花坞往事(一)

    梅姨娘已经不哭了,静静地对着镜子梳妆,她是爱整洁的人,容不得自己狼狈丢人。

    桃枝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姨娘,小姐和姑爷过来了,您想见他们吗?小姐说,要是您不想,不用勉强,自个儿安心休息就好,没事的。”

    “请他们进来。”梅姨娘放下梳子,起身整理衣裙。出了这么大的事,必须给裴融一个交待,否则说不过去。

    檀悠悠走进房里,但见桌上的饭菜丝毫未动,梅姨娘虽然眼睛发红发肿,倒是装扮得整整齐齐,精神也没想象的那么差,就安了几分心,走过去挨着梅姨娘坐下,也不说什么,就抱着她的胳膊蹭了又蹭。

    梅姨娘感受到女儿的安抚眷恋之意,心里便是一暖,因为往事生出的痛苦也少了几分。

    “姑爷请坐,桃枝,上了茶就退出去吧。”梅姨娘将檀悠悠拥在怀中,珍惜地轻抚她的头发,道:“姨娘险些害了你。”

    檀悠悠满不在乎地道:“怎么会?我是谁啊,本就顶顶聪明,再被夫君教导了这一年,就更是聪明机智得天下无双,地上无敌。是吧?夫君?”

    “咳咳!!”裴融不想搭理厚脸皮,但是碍于梅姨娘在场,只好假借咳嗽遮掩一二。

    “姑爷,这次的事情是我欠缺考虑,拖累了悠悠和你……事情已经发生,再是后悔也没法子重头再来,我这里,先给你赔个不是。”

    梅姨娘起身行礼,裴融赶紧扶住她,叹道:“姨娘无需顾虑,我既然娶了悠悠,与您便有半子之谊。长辈有事,小辈便该帮着解忧解难,您这样就生分了。”

    梅姨娘见他确实出自真心,忍不住心生感叹:“悠悠啊,这桩婚事,只怕是你爹这辈子办得最妥当的一件事了。”

    檀悠悠乐呵呵地道:“那是。要是我爹在场,他得说,他办得妥当的事可不止这一桩,还有许许多多为民请命,为民解忧的大事好事,是吧?夫君?”

    她不笨,从这前前后后的事中大概猜到了一些事实,只怕真相出来,正直古板的裴某人看不惯渣爹,所以赶紧卖卖渣爹的优点,只愿能稍许平衡一些,让大家今后不至于太尴尬。

    裴融沉默片刻才点了头:“是。岳父是个好官。”

    梅姨娘笑笑,示意小夫妻坐下,再去将三套版片拿出来放在桌上,挑亮灯芯,缓缓说道:“这个故事有些长,咱们慢慢地说,要是你们累了倦了不想听啊,就和我说。”

    “稍等!”檀悠悠一手拉着梅姨娘,一手拉着裴融,让这二人分别坐在她身边,再讨好地看着裴融笑。

    裴融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小妻子的心思他明白,无非就是害怕他嫌弃不待见梅姨娘。

    他从小没在生母身边长大,再大些又失去了亲娘,就没体会过这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感觉,但是他希望别人都能和他一样心疼、珍惜檀悠悠,所以不会让她难受。更何况,梅姨娘才是最无辜、最可怜的那个受害者。

    梅姨娘看着小两口的互动,整个人也是放松了许多:“或许你们一直觉得奇怪,老爷和太太待我为何不同,这是因为我的娘家早年间算是有几分薄名……”

    “天下名笺出江宁,江宁名笺出梅坞。桌上这几套花笺版片,皆都出自江宁梅花坞梅家,那是我的娘家,我是最后一个梅家人。梅家子嗣单薄,到了我爹这一代,更是子息艰难,直到年近五十之时才得了我一个,眼看着后继无人,我爹日夜忧虑……

    说过继,梅家三代单传,只余几户远方族人,平时也没什么往来,且虎视眈眈盯着梅家产业等着吃绝户,都不是什么良善人。我爹就想,与其任人鱼肉,不如收两个徒弟精心培养,挑一个品貌端正能干的入赘继承家业照料我。

    江福生,是我大师兄,他八岁上来到我家,是我爹外出做生意时带回来的,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名无姓。我爹在江边遇到他与人争食被打得头破血流,看他可怜又聪明,就带他回来,以江为姓,名为福生,愿他一生福气满满……”

    江福生到梅家时,梅姨娘不过三岁,天天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叫个不停,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顾着他,江福生待她也很好,但凡力所能及为她做的都做了。

    梅茂丁亲自为江福生开了蒙,实指望他能在书画上头有些天赋,若能参加举业,博个功名什么的,那是最好不过,如若不能,精通书画,也能更好地继承花笺制作祖业。

    奈何江福生虽然在画画方面悟性不错,读书确是不行。在梅茂丁看来,这样的江福生只能作为匠人,不能成为名士,距离梅家女婿的要求远了些,于是再次寻求合适的人收之为徒。

    许多人慕名而来,都想把自己的次子送过来——毕竟长子要留着继承家业,次子反正没那么多家产可以继承,倒不如另寻这么一条不错的出路。

    梅茂丁千挑万选,最终挑中了一个贫家子弟。这家人穷得叮当响,偏生就是不肯歇了那份供子弟读书、出人头地的念想,且已是供到山穷水尽。

    梅姨娘苦笑道:“想必你们也猜到了,这个人呢,就是悠悠她爹了。”

    裴融和檀悠悠都早就猜到了,倒也没表现出惊讶之意。

    梅姨娘见裴融没有异色,就又接着道:“悠悠的爹长得好看,嘴巴又甜,很会看眼色,也很聪明,还很刻苦、很会读书,才来没多久,就得到了梅家坞上下的喜欢……”

    她那时尚未开窍,并不知道什么男女情爱之类的,心里还只当江福生是疼爱她的大师兄,渣爹檀世超是长得好看、性子讨喜、聪明能干会读书的小师兄。

    因为江福生大她太多、比较木讷、醉心于花笺制作之术,且已在作坊中做事,没太多时间精力陪她玩耍,她更喜欢和年岁相近、更懂得讨好自己的檀世超一起玩。

    他们一起吟诗作画、读书写字,每天总有说不完的话。

第328章 梅花坞往事(二)

    倘若檀世超只会读书,梅茂丁也不一定就看得上他。

    檀世超是特别吃苦耐劳有韧性,聪明还能干,日常除了读书之外,去到作坊里也能脱掉长衫和工匠一起甩开膀子干,还对江福生特别敬重。

    这么过了几年,檀世超第一次下场就考中了秀才,梅茂丁觉着这就是他要找的女婿,哪哪儿都好。小徒弟做女婿掌管家业,大徒弟做工头帮着小两口,一切刚刚好。

    “我爹问我,两个师兄,更喜欢和谁在一起过日子。”梅姨娘神色怅惘“那时候我已经长大懂事了,大师兄越来越沉默,很久不会和我见一面说一句话,年少之人没见过世面,只贪图享乐和美貌,我就选了你爹……”

    她选了檀世超,江福生更加沉默,长住在工坊之中,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一趟,见了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往往就是问一句好,对着彼此再无话可说。

    梅茂丁打算给檀世超和梅姨娘定亲,在这之前,要先给作为大师兄的江福生看一门亲事。人选也看好了,就是梅花坞老工匠的长女,也是极能干的人,日常与江福生相处得宜。

    梅茂丁觉着这俩人做夫妻会更合适,将来就是女儿女婿的左膀右臂。从来百依百顺的江福生却断然拒绝了,理由是不喜欢女方,只想一心报答梅家的恩情。

    强扭的瓜不甜,梅茂丁也没强迫,就让江福生自己看,若是遇到合适的喜欢的,就回家来说,想办法给他娶了进门。

    梅姨娘叹道“可能大家都知道大师兄心里委屈不高兴,但都没有当回事,毕竟梅家只有一个女儿,当然是谁最好就选谁做女婿。作为孤儿,教养成人还负责给他娶亲,梅家已是仁至义尽……”

    江福生日渐孤僻,就连逢年过节归家,也只是草草吃过一顿饭就走了,他日夜埋头画作雕刻版片,做了很多精美的花笺出来,梅家因此声名更上一层。

    “十二花神笺,其实中途有被毁掉过五套,大师兄亲手重制补齐之后,神韵不减半分且更为清新。那个时候,我爹已经很老了,加之身体不好,得了个手脚颤抖的毛病,早已拿不动画笔刻刀,可以说,梅花坞那时候全靠大师兄撑着场面。

    而悠悠的父亲,自考中秀才之后重心已不在制作花笺上,而是专心举业。那一年,他要参加秋闱……”

    梅茂丁生怕这个好女婿中举之后心生他意,也怕被其他人抢走,便打算在先给二人正式定亲。当着全家说了这件事后,从来百依百顺、沉默寡言的江福生再次站起来反对,以激烈的态度,求娶梅家女。

    梅姨娘至今还记得江福生当时的话“檀世超心思不定,功利心太重,一心只想举业,只想做官出人头地,且家中父母兄弟皆已不在世上,他不会真心珍惜雪青妹妹,更不会甘心入赘梅家,放弃祖姓。我才是真正珍惜爱重雪青妹妹的那个人……”

    檀世超什么都没做,只安静地跪伏在地上,不疾不徐地道“我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是虚的。我们一起长大,谁是什么样子,师父和雪青妹妹心里都清楚。你们选谁就是谁,弟子绝无怨言,也始终不会忘记梅家的恩情,始终侍师如父,善待雪青妹妹。”

    “我们最后还是选了檀老爷。”梅姨娘说到这里,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大师兄很生气,见事情无可挽回,就说这几年铺子里的生意全都是靠他。既然梅家是要寻读书人做女婿,那他就请辞离开,不留在这里妨碍别人,还说迟早有一天,我们都会吃檀世超的亏。我爹很生气,觉着大师兄威胁他,忘恩负义,诅咒梅家,是白眼狼……”

    师徒大吵一架之后,江福生负气远走,梅茂丁病重。重病之人,心思难免多疑,成日派人盯着檀世超,就怕他做出对不起梅家的事,再出一个白眼狼。

    檀世超主动提亲,又请当地仕绅做了见证,与梅姨娘正式定了亲。梅茂丁这才踏实下来,约定次年秋闱之后,不管檀世超是否能够中举,都先给二人把婚事办了。

    那一年秋天,檀世超离开梅花坞参加秋闱,从此再未回来。

    “我们知道他中了举,我爹高兴得病都好了一半,然而全家人等啊等,一直没等到他回来。

    半个月以后,我才收到他托人送来的一封信,说是原本他立刻就要动身归家与我完婚的,但是同行的几个友人非得说是回家成亲会耽搁来年春闱,把他灌醉带走了。

    盘缠来之不易,他不想浪费钱,更想给我一个热闹的婚礼,让从前看不起他,嘲笑我们的那些人哑口无言。他让我等他考中进士,授官之后再回来娶我……”

    梅姨娘说到这里,反而更加平静了“当然,最后他确确实实中了进士,但也没有回来。我爹病情日渐加重,心里却一直想着这件事,几次使人送信入京,都没找到人,更没有收到任何音讯。”

    情况很明白,檀世超悔婚了。

    梅姨娘倒也没多作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家中父亲老病,没有男丁支撑门面,她再不有所行动,就会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于是她脱去华服长裙,挽起袖子下了工坊,跟着匠人一起拿着刻刀学习雕版,学习套印售卖花笺。然而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友好,她虽拼命支撑,梅花坞仍然日渐衰微。

    梅茂丁只剩一口气吊着,既心疼担忧女儿,又恨两个徒弟白眼狼,日夜咒骂不休,脾气怪诞。

    那一年的年三十夜,梅家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因为梅茂丁快不行了,几个年轻些的姨娘已经坐不住,心生二意。

    梅姨娘不但忙着操持过年的事,还要防着姨娘和家仆往外顺东西,更要防止虎视眈眈的远房亲戚上门闹事,真正身心疲惫。

    到了祭祖之时,久未露面的江福生突然出现了。他与从前大不相同,穿戴华丽,只眉宇之间多了一层阴霾。

    ------题外话------

    晚了一会儿,原因是娃娃生病流鼻血,一夜闹腾,作者菌还同时遭遇姨妈痛,实惨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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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我是个天天加班的社畜,被迫扶弟魔,最后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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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了每天吃香喝辣,呼奴唤婢,拥有一百多平私人小院的官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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