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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淮     民国旧事嬿九记txt下载     民国旧事嬿九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三章 心虑

    晏九九把从庄子里带回来的大丫指给了傅婉容,主仆去了生疏之后,她又巡视了正在烹饪的厨房,虽晓得陈妈向来仔细她却难免不再左右周全的吩咐一番,厨房里的丫头婆子都恭敬的应了下来,陈妈却笑容满面的招呼着她赶紧去歇息,晏九九心头一暖,本想再啰嗦一阵的舌头瞬间软了下来,她草草抿了几口热牛奶便从厨房侧厅门去了院子里。

    客厅里疏疏密密翻阅报纸的声音她听得真切。

    傅婉容是她的贵客。

    想到这里不甘心自己刚才那些停在嘴边没有说出口的嘱咐,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回厨房絮叨一番,初晴上前轻扶了她。

    “小姐,这晨露正发着,难免湿凉,上回淋了雨这才好利索.....”

    “你莫说了”晏九九反握了她的手,宽慰道,“你可想清楚是才好利索?”

    初晴并非不知,撅了嘴却不说赔礼的话。

    “你们啊!”晏九九点了点她的鼻子,“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是最清楚的,我省得你啊,娘亲啊,陈妈啊....大家都关心我,只是如今贵客远道而来,我们虽派人远迎,只是我这正主确实没在人家到的时候相迎,这是傅家与金家的情谊,傅家从祖上就是积攒着丰功伟绩,如今虽已民主,却是炳炳麟麟,那些忠义孝悌却是尚未废去的,这若是换了旁的这般无礼,只怕早已拂袖而去!”

    “那您确实是有要务在身,我明明都已经跟那傅小姐说的明明白白,她却还是僵持着不肯进门,偏偏还要夫人出面讲和,这街里街坊的,您说这不是明摆着打金公馆的脸吗?我就是不喜欢她那副人家欠她似得!”

    晏九九笑了笑,她不打算解释,好在傅婉容不与她计较这些,若是说起来她确实是突然人去楼空把人干晾在一边,只是初晴这丫头却纠结于小我的情义上,晏九九若是和她去争辩只怕今日是做不成它事

    院中的廊子边上做着仅供两人通过的楼梯,她一边上楼一边看着撅嘴的初晴。

    “那婉容小姐,姿色才情与那江家的江小姐不相上下,我省得你并不恼她,却熬不过这样向着我的心.....我本是不气的,如今被你这傻里傻气的样子倒是气着了。”

    初晴听闻不禁嗔道:“小姐!我也是....”

    晏九九推开了房门,初晴替她解开了披风,她坐在梳妆台前卸着珠宝首饰,抬手间是淡淡的皂角味,淡雅清新,像晨曦采集的晨露,甚是新鲜。

    晏九九莞尔,想是庄子上家家户户自制的皂角罢。

    这才是家的味道.....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好似这才是她赖以生存的精神寄托。

    “对了小姐,您与表少爷去庄子上那天沈府遣人送了帖子来,说是这月二十八号沈氏的表少爷与顾家小姐在奥莱酒店准备婚宴,特来邀您共赴佳期。”

    共赴佳期吗?

    晏九九接过了帖子,几行字扫了一轮,秀目微睃。

    果然如景施琅所说的一般,沈顾联姻在即,只是这日子未免定的太仓促了些?这月二十八号不就是下星期吗?

    沈家是名门望族,顾家在法租界更是名声大噪,这两家联姻必定举城轰动,到时候达官显贵应接不暇,那她岂不是又要见到晏昌旭?既然邀请了金公馆,娘亲作为金夫人没有理由是不出席的,如今的情形,她和顾家的罅隙就差撕破脸罢,景施琅和顾心慈的口头约定也并非方圆成矩,那顾心慈心思多变,只怕今日一齐磨刀杀猪,明天就是争锋相对,婚礼相见虽能维持表面的平和,但中间却隔着娘亲和晏昌旭.....

    娘亲一直以为他下落不明,若是到时候认了出来,晏昌旭却是性格大变,于娘亲而言必定是一时难以接受......

    不!他不叫晏昌旭!

    那他又是谁?

    难道真如景施琅所说他是顾瑞渊的私生子,顾心慈的庶出大哥?

    晏九九不敢往下想去,她始终难以相信返程的路上景施琅会把这惊天的秘密告诉她,除却顾家和景氏其余人应是鲜少知道的。

    这般辛秘的东西必定不是一时半会便能查明的,景施琅是花费了时间和人力的,这也就是说他一直在调查顾家?

    从什么时候开始?

    脑中清晰的路线变得模糊起来,她猜不透。

    “初晴,你说......有什么法子能避过这场婚礼呢?”晏九九靠在软榻上叹了口气,闭目养神道。

    初晴抱了细软来轻轻搭在晏九九身上,“小姐,这婚礼本就是场喜庆事儿,你怎的还唯恐避之不及?依我看,您今年小病了几场就应该去沾沾喜气。”

    “沾沾喜气?”晏九九翻了身子,“我倒是想沾沾这红红火火的喜气....就怕这好好的红事办成了白事,沾的只怕是血气.....”

    “什么?”

    晏九九自言自语,初晴听不真切,忙追问道。

    “没什么,只是傅小姐这几日刚到,我却将心思放在毫不相关的事情上,我这东道主只怕要人说是冒牌货!”

    “您可以将傅小姐一起带去罢!”初晴一边按着晏九九的头皮一边道,“我虽恼了她的刚烈,但却是没往心里去....那傅小姐想来是极爱热闹的人,那日夫人说起洛城街头巷尾的稀奇古怪玩意儿,一厅子的人听得精神极了!”

    晏九九扑哧一笑,眼中星华闪烁,“我看是你被娘嘴里的画场勾了魂!你莫拿傅小姐作托辞,过几天我得了闲带你好好逛一逛。”

    初晴听得喜不自禁,谢了恩典,娘亲端了瓜果进来正看见主仆二人喜气洋洋不知说着什么,如此她心中担忧晏九九舟车劳顿的思虑烟消云散,晏九九被初晴按得昏昏沉沉,紧张的头皮像是醒开了的面团,她只闻见一阵果蔬的清香,眼帘像垂了千斤的东西再也顶不住了.....

    她堕入了一个香甜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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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金兰

    晏九九这次应是累极了,睡的发沉到了夜晚华灯初上方才醒来,因而错过了一场中餐和晚餐,那傅小姐早已用了晚餐去花园里散步去了,晏九九越发觉得失礼。

    她起身令初晴替自己挽了简单的发髻,挑了只灵秀的碧玺流云银篦簪到了头上,去了珠玉耳饰又换了一身月牙白喇叭袖中长样式的旗袍,月牙白的缎子上绣着工整的月季花,银色的,肩上一大朵儿,柔桡的枝蔓从肩膀蜿蜒到肚子上,又变成了一簇簇的花骨朵儿,那绣工定是熟稔才能将这花朵花枝绣的这般顺畅自然,花团景簇,甚是热闹,可这热闹到裙角方才意犹未尽的收场。

    月牙白的缎子本就盈盈发亮,因着那花簇是用银线绣成,这衣袍看起来更为璀璨夺目,晏九九站在阳台上,一身星华在针织镂空的手工披肩里若隐若现,好似众星捧着,踏着皎月而来的嫦娥仙子,月色正朦胧,路灯不甚明亮,她瞧着院中唯一光亮的地方。

    傅婉容正在那通着电灯的亭子里坐着,不知主仆说着什么,晏九九听见远远近近的轻笑声,像温柔的香侬软语,喁喁低诉着......

    此处可俯视到那亭中女子的衣角,群青色的缎子在暖黄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特别的色泽,晏九九想到了每每播放的唱片,优雅的旋律让她生出几分感伤与怀念来....

    “小姐,刚刚表少爷那边的刘管事来了,说是小姐好好歇着,明日里还要去公司与表少爷一同剪彩,因着那电梯有顾家赞助...顾家想必会派个人来,表少爷望小姐切忌冲动,完事与他商量。”

    初晴整理好了床上云水般的蚕丝锦被,端了茶奉上道。

    晏九九没想到那电梯的建造还有顾家的事情,电梯的改造是她在景泰商贸站稳脚跟的第一步,这件事情没有所谓的‘不成功便成仁’,若是出了岔子接下来的路想必会生出许多旁枝来,景施琅对她的提醒不无道理,可她会因为什么事情冲动呢?她虽惊讶于顾家与此事牵扯,但并不会与他们正面起冲突,可景施琅此言的目的....

    难道!

    她咬住了茶杯,沉吟道:“远山可还传了它事来?”

    初晴接过来晏九九递过的茶盏,“刘管事说那前头的事情时我说您还未起身,等您醒了我再行禀报,可谁知刘管事跑回去给表少爷禀了后,不一会儿那边便送了一盅当归乌鸡汤来,说这煮了三盅,大太太一盅,二小姐一盅,大少爷一盅......您足足睡了十个小时,大少爷定是以为您长途奔波损了心神,病气才去,气血两亏着,所以送了这汤来,还嘱咐着说明日起要连着给小姐您送一个星期呢!”

    “哪里这般娇贵!”晏九九回头再去看那亭子,早已无人,她失了兴味般,“你这一张嘴,到底还是要我们去麻烦他人!”

    初晴忙摆手急道:“不麻烦!不麻烦!远山说就怕小姐您嫌麻烦,表少爷早已吩咐着每日晚餐时令大珍送了来,定不会麻烦金公馆的人!小姐,表少爷对您真好呢......”

    晏九九动了动嘴角,却再不想与她争辩。

    她哪里说的是嫌麻烦?明明是她怕麻烦了那景府的大少爷!

    省得他日后又拿这件事做何威胁?

    她不再囿于此事,初晴递了鸡汤来她便接着,瓷白小碗里乘着半碗热气腾腾的淡褐色汤汁,汤面浮着一层浅浅的清油,她轻轻吹了一下,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苏醒的味蕾蠢蠢欲动。

    她小口小口喝着鸡汤,身上渐渐暖了起来,从头皮到后背都松散开来。

    明日剪彩完毕她要去医院看看Linda,既然已经知晓那‘毒’是鸦片,若是尚未成瘾只伤了身子尚且还有希望,也许她可以联系一下日不落国的医生,中医虽然治本但效果却是日积月累的,还是要请位专家来中西合并的治疗才好。

    还有庄子里捉的那两个恶人,景施琅虽不叫她去审问,可想而知那日两人挨打板子.....

    想来他们离开之前景施琅定是安排妥当,阿辰是没有随着他们一同回来的,应是在庄子上处理这些事情,再以儆效尤公告之类,以景施琅的性格,晏九九猜想他定会如此。

    做事做全套的。

    “噔!噔!噔!”

    门被有节奏的扣了三下。

    初晴收了晏九九手里的碗去开了门,是傅婉容,晏九九想着。

    “我可以进来吗?”傅婉容微笑道。

    晏九九从阳台进到里屋,忙去迎她:“Of.course!当然可以进来!”

    傅婉容将丫头们留在外面,初晴端了东西悄无声息的掩上了门,徒留两位小姐在晏九九的闺房里。

    晏九九正准备开口解释一番,她心中本就积攒着愧疚,傅婉容执了她的玉手,笑着摇了摇头,好似知道她会说什么一样,四只白嫩的手交叠在一起像是洗净泥污的莲藕尖儿一般。

    “你莫说些子道歉的话,我若真是那不依不饶的娇惯小姐,那日是死活不会进这金公馆的门,今日你看我用茶水在桌上画字便不再令我写字验人我就省得,你定是晓得我是个赤忱的女子,一如你自己一般.....”

    晏九九心头像烧了一锅热水似得,她又喜又急,傅婉容将她想说的话就这样言简意赅的总结出来了。

    她叹了口气,却不知说什么,挽了傅婉容在软榻旁坐下,晏九九见她皓腕纤细,一只翡翠玉镯像是枷锁般的套在她的腕子上,那镯子看来华贵,晏九九只想莫把那霜雪般的腕子给压断了,不自觉的便打开了梳妆台上的红漆描金首饰盒,环佩玎珰了一阵,她从二层扣着如意云纹小金锁的屉子里拿出一只紫罗兰镶宝翡翠美人镯来,她二话不说还没等傅婉容反应过来,执了她另一只手把那玉镯框了进去。

    “你这是做什么?”傅婉容一边褪着镯子一边惊道,“这般贵重的东西你且收好罢!莫拿出来....”

    晏九九不由分说又将那镯子套进了傅婉容纤细的腕子上,“你莫叫我解释,我也莫叫你解释!你既然省得我所想,自然明白这是我赠给妹妹的信物罢....”

    “信物.....”

    傅婉容不再取那镯子,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定睛瞧了晏九九好一会儿,像认真把她里外瞧仔细似得,她又低眉取了手上的翡翠镯子递给晏九九。

    光面的镯子在灯光下晶莹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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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决绝

    昨晚晏九九耐不过傅婉容,收了她的光面翡翠玉镯,那镯子通体碧绿剔透,成色极好,又无任何雕饰,就像是一整块天然的原石打磨而成,她怎么看都不像是平日里装饰的东西,待傅婉容走后,她越想越不对劲,唤了初晴来将这翡翠玉镯另行装好,只待择个时机还回去。

    到了深夜,这义结金兰才将近尾声。

    晏九九几乎一夜未眠,太多的疑惑和思虑堆积在心头,大清早初晴上来见她顶着青黑的眼圈,一边放置着梳洗的物件儿一边咋咋呼呼的数落着她。

    她心中却是没由得温馨。

    这会儿在车上她有一遭没一遭的跟傅婉容搭着话,却没想景施琅的车在后面滴滴的按着喇叭,她被吓得一个激灵,困意瞬间消了五分。

    晏九九心里低声抱怨着,下意识去喊阿辰瞧瞧所为何事,刚张口才发现副驾驶上空空如也,阿辰还在庄子上打理庶务,傅婉容也转头从后车窗伸了脖子瞧去。

    她转头问晏九九道:“那人可是昨日送你回来的人?今早怎的又随在我们后面了?”

    晏九九苦笑道:“他就住在金公馆斜对面,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多亲近似得!”

    傅婉容笑容旖旎,她看出几分不同来,却不再多言。

    这时后面那车的副驾驶下来一名男子上来扣了扣她们的车窗。

    晏九九摇下窗子,那男子伏下身子她才认出是远山,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景施琅一般都是比她走得早一会儿,今日却是落在她后面,她思想或许是什么事情绊住脚,不禁多问了几句。

    远山却笑道:“承表小姐挂念着,这几日阴雨霏霏,夜里少爷总是睡不好,因此起晚了罢。爷要小的禀了小姐,爷与小姐一同前去,只是这时快快行进莫误了剪彩的吉时,设计师和其他赞助的企业已经先行到了。”

    晏九九说好,怔怔出神时傅婉容轻轻唤了她,温婉的女声她脑海突然闪过那张与她几近相同的面孔,她松了一口气。

    景施琅起晚与她何干?她作甚紧张兮兮的?

    那于娓娓是他变着法养的姨太太不假,假使真的是被温柔乡绊住了脚跟又与她何干?

    简直是先吃萝卜淡操心!

    汽车缓缓行进着,一如她小心翼翼的心情。

    “婉容,你说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受?”

    “爱一个人吗?”傅婉容没想到晏九九会突然问她这般问题,却还是认真道:“我若是爱一个人,定是茶不思饭不想,恨不得天天能见着他,日日能与他相伴,事事能想到他的音容笑靥.....大抵是痴呆木讷了!就....”

    傅婉容盯着晏九九瞧了好一会儿,细白的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来,她忍俊不禁道:“就如同你这般魂不守舍!该不会!你喜欢那少爷吧!”

    她笑着推搡了晏九九一把。

    晏九九虽呆滞却听得认真,傅婉容一推,她犹如跌进黑洞一般,脑子混沌不清起来。

    她?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喜欢那个狂妄自大的家伙!

    绝不可能!

    晏九九觉得口干舌燥,讪笑道:“怎么可能.....我才不喜欢他那样的纨绔子弟,我可是有喜欢的人......那样温文儒雅的君子,世间仅此一人了...”

    说着她像是陷入美好的回忆一般。

    傅婉容瞪大了眼睛,又惊又羞,又羞又喜:“不是他?”

    她心中对晏九九所说的君子生出几分憧憬来,这样的男子多少会令娇羞的少女生出几分脸红心跳的想象来。

    傅婉容默默想着,她这一生,何时才能遇见她的心上人?额娘总说,所谓天造地设说的就是此事,人生下来便是配好了的,有时候不是人没到,只是时间未到....

    她心里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来,儿时的记忆是微甜泛苦的....

    她或许再也想不起来那背影的名字.....

    汽车行过了三个街道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街上咖啡店、服装店、银楼等应有尽有,时髦的女士小姐挽着西装革履的先生在繁华都市里穿梭,人多的地方聚集着黄包车夫,等活的时候,三五个车夫凑成一团说着街头巷尾的轶事,他们自有消遣热闹的办法。

    景泰商贸大门口空旷的广场人山人海,锣鼓喧天,一派繁荣的景象,晏九九看着一个个喜极的脸庞却因着鞭炮声听不清前来接应的人说着什么,只端庄的出了车门一路跟随着。

    她早已被这嘈杂吵得头昏脑涨,眩晕袭来怎样都挡不住,还好傅婉容在身后顶了她一把。

    她感激的神色一晃而过,与傅婉容在记者面前合了影,与景施琅汇合一同走向正门口站在红绣球前的几人。

    晏昌旭!

    晏九九眉心一紧,胸中的一口气差点背过去,他还是来了!

    她曾是千不听万不信,结果景施琅还是对的!

    指尖、鼻尖儿....微微冒了汗珠.....

    她该怎么办?就这样走过去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以什么身份?

    他的妹妹?还是金家大小姐和法租界巡捕房总督?还是金氏与顾氏......

    晏九九心乱如麻。

    “佩格,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傅婉容上前挽了她,故作亲昵耳语似得在她耳边小声关切道。

    晏九九仿若吃了定心丸,她看了眼傅婉容,步子有些虚浮,“无事....我们前去打个招呼吧!”

    她看着走在前面的高大背影,景施琅自从下车就没有看过她一眼!

    他到底在回避什么?

    回避她吗?

    晏九九此刻早已汗透背心,若是没有傅婉容带给她的真实感,她此刻只怕早已支持不住。

    没有傅婉容.....

    景施琅也不会理她.....

    他要她一人独自面对这一切,面对晏昌旭.....

    她牙齿大颤,努力压制着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一一与剪彩的人握了手。

    那只手还如记忆中的一般,掌心柔软厚实,指腹却粗糙多茧,那是常年筛米的原因....

    该来的总会来!

    她握住那只熟悉的手,蓦然收紧,抬头对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如蓦然一瞥,冷漠淡定,他是顾氏的人。

    自此以后,了却前尘,她和他,再无兄妹之情。

第五十六章 娶亲

    这几日终于守得雨过天晴,连绵不绝的雨势再没好意思不依不饶,匆匆退场。

    旭日东升,惠风和畅,晏九九心情大好,只是娘亲感染了寒气导致风湿复发,膝关节犹如万只蚂蚁啮咬般是噬骨的痛楚,这几日不常走动,更别提出门。

    晏九九万分忧虑之时,心中又显露出狡黠的庆幸来。

    这样.....娘亲与那奸人就不会碰面了。

    前几日剪彩时的场景她记忆犹新,那黑发黑眸的男子一席赤黑色立体剪裁锦缎西装,羊皮皮鞋,从手工上看应是意大利的一流工匠所出,金玉装饰她只一扫而过,心中暗自掂量一番,应当价值不菲,这顾家对他不错,好在认祖归宗了,只是那日在法租界被他挟持的画面又窜了出来,看来他是十分听顾心慈的话.......

    晏九九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窗外的白荼花大有零落的趋势,果子早已让初晴和丫头们采摘了去,那新鲜的果脯还要经过四五道零零碎碎的工序方才做好,这几天娘亲因着病痛寝食难安,到时候奉了这果脯尚能开解她的胃口。

    早在她出生之前已经民主,这洛城又是主要城市,虽保留了租界的原建筑但其余位置都被化为大大小小的方块以方便管理,方块之间又是长短不一的街道,只是这街道分繁华与萧索罢了。

    至于奥莱酒店所在的淮海路是甚为繁荣的中心主干街道,车水马龙,鲜衣名车,应有尽有。

    “启璇,我瞧着洛城这边只有比宛平更热闹的了!”傅婉容喜从中来的样子,“你应是省得的,这几年宛平城乱的紧,爹爹本就对我的出进极为严苛,这下好了!彻彻底底给我颁了一道禁足令!”

    晏九九本想安危她一番,可看傅婉容正高兴着却不想说些子扫兴的话,附上柔荑的酥手迟疑间又覆了上去。

    “要不是今日要去吃酒席我很不得带着你逛逛去,近日来据说有耍把戏的到城里来了,我打小就喜欢那些稀奇玩意儿.....”

    说到这里她有些犹豫,傅婉容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小姐,她是半道子才认祖归宗,不似傅家从小便是诗书礼仪,样样精变着教导,小时候街头巷尾的娃娃们一起皮的那些事儿是为驷马高门的世家所不齿的。

    可不料傅婉容却反握了她,激动道:“可会多呆几天?我小时候总爱偷偷去看这些子玩意儿,每次把我身边跟着的那些丫头护卫们吓得半死,我又不准他们说.....”

    晏九九闻言只觉得两人更投缘了,“妹妹若是想看,莫说是他走了,就是他没来过我也想法子给找了来!”

    “好姐姐!你且莫说这些子话了,我可不想你的一世英名毁在我手里落得个玩物丧志的名声!我们还是按照....”傅婉容劝着声音渐渐小去,她无声对着口型,“老规矩,悄悄去!”

    傅婉容咯咯的笑,悦耳动听的声音似那车厢正前方挂着的一段左右晃动的银铃,副驾驶上阿辰回头瞧着姊妹二人不明所以,前方聚集的人流随着车身靠近渐渐分作两股开去,汽车缓缓迫近奥莱酒店大门口,赤红的十米宽地毯从酒店外十米一直延伸到酒店里看不见终点。

    门口拿着鎏金白花册子的西装侍者对着请柬。

    红毯上陆陆续续走过受邀的宾客,其中大有晏九九所识的世家小姐与少爷。

    或衣香丽影,红唇香鬓;或腰若约素,小家碧玉;或郎才女貌,占尽风流。

    外围是各大新闻报社的记者和看客,照相机咔咔作响,白炽的灯光晃的她眼睛发花,她十分反感自己暴露在众多目光之下,可晏九九还是与傅婉容相挽从红毯走向酒店的大门,大门前站在三排黑白着装的侍者各司其职,一如她与这世家子弟应做的一般,端庄的微笑,优雅的挥手,所有的一切都与明天各大报社所出的新闻内容息息相关......

    这些光鲜亮丽的背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如果开始了第一个谎言,那么接下来就会有无数个谎言来圆一个又一个反复循环的谎言。

    譬如沈家的大小姐和今日这场婚礼上的主角之一——张弘宪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到底还是一场商业阴谋,也不怪沈敏瑜来找她,顾家既然又打出法租界破茧成蝶的野心,那么自然也不怕多沈家一个开胃菜,沈家老爷子虽然健在,但是以沈敏瑜的资质来看,可谓是岌岌可危....

    帮还是不帮?

    对了请柬送了礼金礼品她和傅婉容一齐进了大厅,唇边一抹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她金家在洛城尚且依靠景家方才稳打稳扎,如何去管别人的闲事?

    虽然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可她眼睛终归是落在‘可怜’上。

    沈顾两家交际圈甚广,到场的达官贵人不乏政府官员、商界大亨和行走江湖之人.....

    在这珠翠环绕的人群里,晏九九心中暗想自己总算做对了一件事情,她和婉容只扮作这人群里极其平常的富家子弟一般,毫不扎眼,她只想快快结束这场筵席,莫再出任何差错。

    人群中传来一阵低呼她循着声音去瞧,此时新娘新郎还未出场,会是什么引起了一阵喧哗?

    是人。

    那宽肩窄腰的黑发男子站在人群中间,鬓角干净利落,一席玄黑色礼服,胸口别着暗朱色的方巾,他好似轻易就能找到他想要找到人一般,目光流转之间便与晏九九视线相交。

    晏昌旭!

    晏九九杏眸微睃,手中半杯红酒有些晃动,她不自觉的抿了一口红酒,扑面而来的醇香直抵鼻尖,她感到一阵麻木,视线飘向二楼去,却不想二楼站着一位蓝衣男子,正是景施琅。

    她到底是到了几辈子的霉运?同一时间碰到两个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再回头人群中的男子早已不知去向,景施琅却走向二楼顶头的一条走廊,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她正盯着那条两三人围着的过道思索,晏昌旭不知何时上了二楼也朝那走廊走去,因着走廊里人多便无人注意这其中的微密蹊跷。

    晏九九想跟上去一探究竟,那黑衣男子又回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她心中一震,那张熟悉的脸与记忆中温暖的小脸重合.....

    他从未用这般冷漠的眼神看过自己!

    “启璇.....”

    “啊?”

    回眸,是傅婉容关心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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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蹊跷

    晏九九尽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毫无破绽。

    二楼各处站着不少珠光宝气的世家子弟,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哪里会有人注意到擦肩而过的人影?

    景施琅悄无声息的走进了二楼尽头的里廊,脚下是打小菱形拼凑的黑白图案,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璀璨夺彩,恰如仰望星空时那漫天的星子就近在眼前,昂贵的天然水晶在人类所发明的电光下五光十色,折射出异常美丽的颜色,像月光,像蓝云,像清水,像喁喁低语中最纯净的温柔。

    晏九九眉眼渐渐舒展开来,眼眶却骤然跑进一个人影来。

    “诶!”她喜道,“书宁姐!”

    那女子回头,长眉细眼,笑容明妍,一身白衣像新雪静悄悄的覆盖在娇羞的花朵上,她是湖中垂首梳妆的天鹅,高贵优雅。

    “启璇?”江书宁拿过侍者托盘中的一杯香槟,“怎的不见施琅?今日你们没有一起来吗?”

    晏九九故作羞道:“并未曾见他,想是公务繁忙吧......哦!对了!书宁姐!这位是宛平城的傅小姐,家父与世伯是至交,我与傅小姐投缘,这几日到洛城来玩便在我府上住着,只是我最近诸务缠身,招待不周,又怕她一人面对屋舍家仆了然无趣所以一同前来这婚宴瞧过热闹。”

    江书宁与傅婉容笑着打了个照片,两个女人皆是将对面的人审视一番。

    江书宁暗自称傅婉容规矩学的十分齐全,端庄娴雅不似小门小户,心中生出几分好奇的猜测来。

    “傅小姐这般好的教养,书宁真是惭愧了!”江书宁颔首微笑道。

    “江小姐过誉了,我家在宛平城,并非什么兼朱重紫的高门大户,只是儿时起便在族学里跟着师傅念书,因而认得几个字罢,母亲又与我讲过《女诫》,因而省得些规矩。”

    回答滴水不漏,很是稳重,江书宁不禁生出好感来,若是傅婉容没有说族学和《女诫》,她尚且相信眼前峨眉淡扫的女子也许是普通的大家小姐,可族学却不是普通人家能够置办齐的,家里没有个百八子弟来哪里需要办族学?且不说过去这族学对先生的要求尤其之高,而且许多名门望族是不会找外面的先生,多半是朝廷里致仕的元老或者家中进士出身不想为官的子弟;再说《女诫》,常常也是那些官宦家小姐及笄之前要熟读的众书之一,现如今还保留着这些传统的应是那些满清大臣的遗族。

    江书宁转念再想着傅小姐是从宛平城来的......这宛平不就是满清的都郡吗?

    金启璇是爱新觉罗的后裔这是众人皆知的,这傅小姐与之关系匪浅,一番话又透出这么多信息来,来历应是不凡。

    傅家.....自满洲覆灭以后很多满姓都简化了,傅....富.....

    难道是富察氏?

    晏九九这边却一直偷偷打量着二楼,自晏昌旭那家伙上去之后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他总觉得晏昌旭看似无意却实际是故意循着景施琅的踪迹而去。

    他不会是奉了顾心慈的命令来找景施琅的麻烦吧?

    景施琅身手不凡,若是两人交锋,难免不会打个平手,可以顾心慈的头脑她绝不会公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不她多年苦心经营的假面就会瞬间破裂,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可晏昌旭到底上去做什么呢?

    晏九九心中七上八下的。

    她见江书宁和傅婉容相谈甚欢,心中只有再放心不过了,江氏姐妹和景施琅交好是总所周知的秘密,把傅婉容暂时托付给江书宁是完全可行的,与她而言,在法租界那场事故中,江氏姐弟为她寻医花费了不少心思,她当然知道这是看在景施琅的面子上,可终归是间接救了她一命。

    “书宁姐,这边卫生间满了,我去二楼看看,婉容就交由你了。”

    傅婉容却抢在江书宁前面故作恼道:“你且好好去罢,莫把我当做那三岁孩童一般幼稚!”

    晏九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小女人性子逗乐了。

    她不退反进的调笑道:“好好好,我去去就来!莫催!莫催!”

    转身不急不缓的上了二楼,一张张笑脸从眼前划过,她从容打过招呼,严丝合缝的笑容在踏进里廊时瞬间退去,她真的有点想要如厕的冲动,这样的感觉让她更加理直气壮。

    廊子一眼看不到尽头,空旷的走廊里与外面的热闹天差地别,好似独独被隔离起来一般,每间双扇大门旁放着一株莫名的长青植物,不远处的拐角有一扇巨型玻璃,刺眼的阳光透过玻璃打在重叠菱形花纹的地板上将那繁复神秘的图案磨得消失殆尽。

    到底在哪间房呢?

    他们到底是不是进了同一间?

    她不敢贸然去开门,突然,她似乎听见细微的说话声,她停住了脚步,细细分辨着。

    在这边!

    她循着声音追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是晏昌旭的声音,还有一道陌生的声音断断续续尤为微弱,她听不真切,好似在哪里听过一般,她走上前去想听个确定却不料那包金螺纹波浪形的把手向下弯曲,门突然开了,里面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混杂着清淡的香草味道。

    “你是谁?”

    她抬头,晏昌旭?

    他居然装作不认识自己?

    “晏昌旭,你别以为装作不认识我我就会忘了所有的事情!”晏九九睨眼看着眼前神色冷漠的男子,蔑笑道:“不....你不是晏昌旭,可我该叫你什么?”

    明明是笑着晏九九却生出莫名的悲凉来。

    “你好,我是顾一北。”

    那男子生得一双黑夜的眼眸,极昼的冰冷或作融化的笑意一点点在唇边绽放,笑的时候露出一颗小虎牙来,晏九九多么熟悉,那笑容不真切起来,那可爱的小虎牙变作血腥的獠牙,眼前的俊脸和那黑夜中的冷酷的面容相重合。

    他是顾一北,顾心慈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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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不好意思,今天更新晚了,工作比较忙.....总之谢谢大家的谅解,有空的时候一定给大家加更!谢谢啦

第五十八章 冷意

    晏九九只觉得犹如掉进了冰窖一般,身上的热力被那冷空气吸得精光,灵活的关节开始变得木讷起来,手心生出微微的潮意,柔滑的软缎锦衣贴在身上冰凉凉的,像刚刚出浴时未曾仔细关上阳台的门,冷意袭来,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身上犹如霜雪中枯死的草藤顺着皮肤柔嫩细腻的纹理纹丝合缝的缠绕着她的身体。

    她头皮发麻,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以最大的速度来发热消化这入髓的寒意,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又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草菅人命不说,该不会光天化日之下也这么不知收敛吗?你那贴心的妹妹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晏九九知道她此刻的声音定是底气不足,她怕什么?怕眼前与自己相伴十载的男子看出自己仍然时时刻刻无法抑制的关心?怕他识破她是尾随他上到二楼?

    她不知道即使景施琅让她直面了真相,她却依旧下意识的逃避这摆在眼前活生生的事实!

    他叫顾一北!他不是她的哥哥!

    世间再无晏昌旭......

    “又?我觉得你应该注意一下你的措辞....又?你的意思是你在一口咬定我此时做着见不得人勾当的同时,肯定之前见过我做同样的事情?”

    顾一北松了大金光闪闪的门把手,只开了一面的大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关门声,想来这门定是上好的木柴制的,只是因着表面雕着繁复的花纹上了彩漆,这彩漆又应是一遍遍的反复上漆才盖住了木材本身的纹路,可只听声音想来是极为密实的木材,她却不再纠结,视线再次跳到顾一北身上。

    唇边却不免溢出一丝苦涩,他不曾穿过西洋人的西装,如今西装革领,绞了辫子,用了清香的发油做了英国人的造型,整个人不仅是神采奕奕,更多的是和衬的西装现出挺拔精壮的身材来,他身边的棕木高架上放着一只半米高的青花缠枝花卉梅瓶,短颈丰肩,品相极为周正,不知是瓶还是人,生出隽永的气韵来。

    他在顾家,应是极为受尊敬的,看来顾氏一族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少爷是极为优待的,如果猜得不错,大抵是沉浸在后继有人。香火得传的喜悦之中难以自拔,想到这里晏九九的心思百转千回,若说顾氏原来对迈出法租界没有想法是完全不可能,可大施拳脚是不可能,据她所知景施琅的暗桩无孔不入,这才让顾家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尝试,可自打她离开至她归来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让她感到匪夷所思,顾家的行动未免太过迅猛了一些!也就是说顾家这艘在洋洋大海中航行的船必定有一盏极为通透的照明灯,若说这顾心慈是船长,那这顾一北无疑就是照明灯!没有人会比他更加适合这个位置,顾氏嫡系一族的庶长子,从小在洛城主干街道长大......

    没有人比他更能让顾氏放心的用.....

    所以,他过得好.....若是顾家真正在乎这个孩子为什么早早的不来寻?偏偏等到这个时候?

    所有的一切都是情有可原......

    晏九九血液沸腾的心脏渐渐冷静下来,她突然不想告诉顾一北她心中所有的猜测,就连那些牵丝挂缕的担忧和关心都烟消云散。

    他既然选择要成为顾一北,那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晏九九将视线移向被阳光磨得看不清花纹的地板上,从容道:“有没有做过你心里清楚,你的耳朵,眼睛.....你骨子里的每一滴血液都清楚,四月十五号那一天,在法租界巡捕房的后巷,你掐住我的脖子,要置我于死地!”

    她说的云淡风轻,好似一场风花雪夜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故事,丰盈的睫毛在明亮的光线下根根分明,顾一北想到那年冬天一个女人拉着一个小女孩,后面是拉着新棉被的活计,那小女孩手中拿着三支结着团状红果的植物,那红果一簇一簇的像熟透了的大红樱桃一般极为繁荣,枝叶青翠,远看极为讨喜。

    “哥哥!哥哥!弹棉花的师傅把他屋内的吉祥果送了我三株,你说好不好看?我送你一株?”

    小女孩的一双紫葡萄水灵的眸子在他的记忆深深处。

    “好啊....”他伸手去拿,却不料刚刚碰到那青红的植物手指却犹如被叮了一口似得,钻心的疼痛伴随着细小的血珠涌了出来,他定睛一看,那植物上长着细小软刺。

    “哥哥....”

    小女孩说着手一松,三株吉祥果掉在了地上,她却没低头看一眼只拿起他的手指含在嘴中慢慢吮着。

    那时他叫晏昌旭,他有一个妹妹。

    顾一北觉得那只曾经被扎伤的手指有微微的疼痛感,像粗糙的荆棘猛然锥了进去,像灼热的火焰不停的炙烤....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异样。

    记忆中的那个小脸懂得紫红却依旧杏眼灵动的小女孩如今早已出落成娉娉婷婷的女子,稚气的面容已然张开,恰似清风吹散了云雾,终于识得那庐山真面目罢。

    可他们早已毫无瓜葛。

    他的思绪还在飞快的游走着,那只手的神经像井底之蛙想要突破深井的桎梏一般在他的肉身里左突右跳,在惶惑中,那只手作势要掐住面前女子的脖子一般。

    “怎么?”指尖触碰到那羊脂白玉般的脖颈,冰凉的触感瞬间袭来,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嘴上却在笑,“是像这样吗?”

    晏九九向后一退,倒吸了一口凉气,“你.....”

    “我什么?”那只手还僵在板控制,顾一北眯了眯眼睛,“如果你对八月十五日的事情难以忘怀,我不介意再旧事重演一遍,只是你还有没有那时候的好运就难说了.......金小姐.....还是叫你晏九九?”

    晏九九嘴唇发抖,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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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威胁

    晏九九看着那只熟悉的手弓成锐利的鹰爪,她柔软的脖颈就如同暴露在敌人眼前的软肋一般,不禁下意识干干的咽了嗓子。

    顾一北干脆收了手,那五指像是上了螺丝的散架,仿佛暗藏机关,寸肘间灵活收放。

    他似料定晏九九受了惊吓一般,嗤笑道:“哦!我想想......”

    顾一北伸出一只手指摸了摸眉骨,他的眉峰微微拱起,像一座巍峨磅礴的小山,又因着眉骨高耸,到生出几分羡煞旁人的凌厉来。

    “我记得在这洛城之中格格并非只身一人.....”

    “你什么意思?”晏九九眉色微凝,她很不习惯顾一北说话的态度,就好似站在眼前的是另一个顾心慈一般。

    “嗤!”

    晏九九耳廓一动,那声微不可闻的嗤笑就犹如夜半无人私语时,那花园中无数条幼小的蠕虫在松散的泥块里翻涌发出的摩擦声。

    她的眼睛急的比兔子还红。

    “我真是受够了!”

    垂在手边的云水绉纱缎子在晏九九的手心里被她揉的像发酵的蕹菜,她松开攥紧的手心,鼻尖却划过腐糜的味道,可她却觉得身轻如燕。

    “顾一北.....”她状似喃喃低语,却在转瞬抬头,发红的眼眶盛着模糊的泪水,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却依旧笑靥如花,“真是个好名字.....可.......”

    一滴再不能承受生命之中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她的视线定格在男子身旁的青花缠枝花卉梅瓶,白瓷细腻的光泽像是要把她濯清了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嗅到了泥土的芬芳,好似那细心雕琢的手艺人制作这短颈梅瓶时的匠心。

    “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晏昌旭,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哥哥....”她直视顾一北的双眼,一如眼前是梦虚幻境中极致的荒芜,“你可以针对我、伤害我,甚至以你自己无法领会的方式去伤害你自己,但请你不要伤害娘亲.....”说完怕难以使他信服一般,“我记得小时候清苦,父亲只送了你去读那私塾,可你却偏偏要带着我,可先生却因着规矩不让我进去,我每每只有趴在那竹子做的窗边朝里面瞧.....”

    “格格,若你在窗边当真细听,应该知道先生曾教导我们王贞白的‘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我时间很紧的,今天是我妹妹的婚礼,我不想耽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我想你也不会这么不识趣。哦?”

    顾一北单手插着西裤口袋,显而易见,晏九九的话他不为所动,他抬步准备离去。

    “等一下!”晏九九拽住了他的手,“那时候我记得最清楚的不是这一句.......先生说‘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你书读得最好,我想这句你应是不会忘记,即使如今你认祖归宗,应当是更为深有体会.....娘亲虽然只是你的养母,我不指望你心存感恩,但哪怕你心中对晏家米行那小院仍然存有一丝怀念.....就别让她知道你的存在!更别让她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至于你和你顾小姐兄妹团圆,我表示由衷的祝贺,至于令妹今日大婚,顾家邀我至座上宾,这点绵薄之礼敬请笑纳!”

    说着晏九九从攀枝百花玄色金边手袋中拿出一只玉佩里,那玉佩是和田玉髓琢磨而成,盘云如意扣显得有些老旧,应是有些年头,只是玉佩小巧玲珑送给黄发小儿时正好的,象征着平安无事和持盈保泰,这玉佩是晏九九留学之前晏昌旭特地在古玩市场淘了来,不想却是撞了宝,这几年养在人气周边,这玉佩的光泽是越发盈亮通透了。

    顾一北接过那玉佩,晏九九这时开始打量起他的神情,像是从未见过这东西一般。

    “格格这份礼当真是绵薄了.....”顾一北弯了弯唇角,划过一丝似有若无的嘲讽,“格格这玉佩雕饰精巧,只是心慈尚未生子,哪里用得上这赠小儿的玉饰......”

    咚!

    “你.....”晏九九未语凝噎,“你忘了.....这平安玉佩是我离开洛城去日不落之时你送给我的吗?”

    “哦?”顾一北摩挲着下巴,“在下愚笨,不知怎的讨女孩子欢心,更不知怎么让格格这样尊贵的女子满意,斟酌之下自然是不会唐突赠给格格玉佩之类的东西,格格好好想想,莫使贵人空费心.....”

    莫使贵人空费心.....

    “晏昌旭,你当真如此绝情.....”晏九九字字诛心,眉心不自觉的颤栗起来。

    “格格切莫悲恸,这事件虽再无晏昌旭,但至少.....还有顾一北。”他的目光在花纹繁复的暗色地毯上停留了一会儿,视线在那平安玉佩上一扫而过,“格格暂且把这平安玉佩收好罢,莫叫赠玉的贵人寒了心.....”

    莫使贵人空费心.....

    “晏昌旭,你当真如此绝情.....”晏九九字字诛心,眉心不自觉的颤栗起来。

    “格格切莫悲恸,这事件虽再无晏昌旭,但至少.....还有顾一北。”他的目光在花纹繁复的暗色地毯上停留了一会儿,视线在那平安玉佩上一扫而过,“格格暂且把这平安玉佩收好罢,莫叫赠玉的贵人寒了心.....”

    “你果真.....不记得了?”

    晏九九尚不甘心,拽着男子的手又收了几分力。

    “格格还请自重的好......”

    顾一北甩开了晏九九牢牢攥紧的手,抖了抖发皱的衣袖,眉角飘颻的须眉透露出烦躁的心情。

    “若是记得不错.....格格应当是极为通晓事理的人,省得所有的事情还是不要步步紧逼为好,若是山穷水尽......只得奋力一拼....”说着他想起什么一般,挑眉笑道:“我记得格格的母亲总爱去西郊礼佛,格格还是多关心令堂的安危才好......”

    “你......”

    没由得心绞痛涌上心口,犹如针灸之时千万只银针同时朝一个地方狠扎下去,晏九九觉得全身的神经都在跳动,眼前的一切变得麻木起来。

    为什么.....数十载的兄妹之情说散就散,哪怕他对晏家没有一丝一毫的留念,但娘亲......为什么.....他还是要拿娘亲的安危存亡来威胁她?

    他为什么不直接剖开她的胸口,挖出她的心肝大口咀嚼罢了.....

    眼前一黑,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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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旧事嬿九记介绍:
午醉醒来一面风。绿葱葱,几颗樱桃叶底红。
晏九九只想经营她的小生意,乱世中求得一方净土。
就算这十里洋场暗流涌动;名门贵胄叱咤风云,怎么算那都轮不到她这一个小小的草根女粉墨登场。
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晏九九不但成了“宝藏”,而且......
还有那个凭空出现的大表哥!根本就是只不择手段设计她老狐狸!
而景施琅只觉他放养了这么久的爱宠终要收心好好圈养着。
“嗯....我的小狐狸...快到圈里来.....”
“......”
(PS:建议大家从第一卷第48章开始看,前篇拟作外传。)民国旧事嬿九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民国旧事嬿九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民国旧事嬿九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