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征·二十九） 4日 太热了（3）
惹得李倩他妈不开心，“矫情！以前一桶水都扛着跑，现在瓶盖都打不开了。”
李倩会撅着嘴巴，“那可不一样啊！抗水是肩膀的力量。拧瓶盖是手劲……”
“切！”当妈的一眼看破，“不就想粘着华为嘛。也不知道避着家里人。不嫌害臊……”
搞得李倩直吐舌头。
爱情真的好奇怪，就像一支奇妙的钓鱼竿，一些隐藏的可爱的模样和性格都给钓了出来，而且都是心甘情愿、顺理成章的，把生活搞得甜甜蜜蜜、热热闹闹的。这大概就是最美丽、最迷人的人间烟火气息吧。
胡岚表面上好像有这么一点缺憾。实际上，在他嫁给这个男人后，她实际上已经享受到了作为女人的快乐和幸福。而现在的她，注定会放弃一些属于平庸之辈的人间烟火享受。
（常征·二十九） 4日 太热了（4）
但，她会得到更多。
我们感受到的，是她的控制力和盈利；或许，谁都看不到她在忍受的煎熬和痛苦。
不知道现在项目怎么样了。
听王华为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这两天是笔选的日子，“现在就看胡岚的表现了”。那我就纳闷了：王总不是也到场了吗，为啥胡岚反而举足轻重了呢？
真是搞得人一头雾水。
（胡岚·三十） 10日 阴凉天（1）
离笔选过去已经一个星期了，那边依然杳无音信。
记得我离开那座城市的那天上午，我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准备赶往机场。刚把行李扔进后备箱，坐上副驾驶，我就接到了赵处的电话。语重心长的感觉，很客气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有消息我会给你打电话。
言外之意：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别联系我了。
避嫌。
望着这个季节南方少有的蓝天白云，我仿佛一下子被扔进了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没有任何依靠，也抓不住任何把手，任身下焦虑和无助的海水波涛汹涌。偶尔看到深蓝色的海底如星空般深邃而遥远，心底涌起无限的感慨。
我竟望着远处缓缓移动的翠绿小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胡岚·三十） 10日 阴凉天（2）
最近，这种痛苦的煎熬已经如影随形。现在，我反而已经在享受这种煎熬了。人在经历太多的痛苦后，会爱上痛苦，享受痛苦。这应该说的就是我。之所以是享受，是因为除了等待，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所有应该经历的痛苦、不应该经历的痛苦，我都经历过了。如果事情失控，我也没有任何遗憾了。我希望胜利在我面前冉冉升起。希望而已。如今，我只能任自己如一叶扁舟，悠然起起伏伏，在大海上感受生命的存在和希望在岁月深处隐约闪亮。暴风雨已经过去了，惊涛骇浪已经远去，我能做的，只是接受命运的审判。
胜之，我幸。
失之，我命。
第二天，周末，我仍然来到了公司。我没有收到任何信息。这在预料之中。我想：领导在犹豫，或者是内部的各种力量在角逐。
（胡岚·三十） 10日 阴凉天（3）
第三天，周末，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我感觉有点空落落的。
第四天，仍然没有任何消息。我有点着急了。手机握在手中，沁出了汗珠，手面的纹路变成了明显的红色。但我忍住了。理性告诉我：现在打电话，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让赵处难堪。我放下了手机。
第五天，我开始走出办公室，跟办公室的人聊天。
第六天，王华为给我带来了他们老家的牛奶葡萄，说是特产，非常甜。确实很甜，糖分含量高，但我不喜欢提子的味道，太单调，没有酸甜刺激。不过这是王华为的一番心意。
王华为最近跟老丈人打成一片，几乎成了铁哥们。刚到下午，我就听见他接了个电话，手机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华为啊，几点下班啊？下班直接过来吧，你叔叔钓了一条大鲤鱼，野生的，炖上了。别拿酒了啊。倩倩打了三斤扎啤。人过来就成。别再带东西了哈。每次都带东西，那还了得，年轻人得攒钱，将来孩子吃喝拉撒，都是钱呢。千万别带东西了哈……不然不让你进家门哈……”
（胡岚·三十） 10日 阴凉天（4）
“阿姨……瞧您说的……尊老爱幼。孩子还没谱，老人都是亲人，都应该的不是？又没有给别人……我准时到……朋友刚送了一条大羊腿，纯种的XLGL大草原的羊……我都不想要，人家硬给的……放在家里碍事儿，今晚我带上哈。其他的我就啥也不带了……叔叔的大鲤鱼，今晚我吃定了哈哈哈哈！”
随后，他们来来回回，说了好多。俗了点，但充满温暖的人间烟火气。真好。这个时候，会让人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人间值得，生命值得。然而此刻，我没法享受这些。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在生活的细节中纵情享受。我羡慕，但我不会沉迷其中。我喜欢，但我有自己的使命。
我忽然感到很羡慕老孙和吴晓保，他们不用承担什么压力，也不用在生活中思考各种成功或失败的细节，他们只需要享受最真挚的柔情蜜意，抛弃掉了人间偏见，抛弃掉了年龄，更抛弃掉了装腔作势和虚情假意。他们顺着自己最真实的渴望，得到了最真实的呼应，享受到了最深切的欢乐和痛苦，无怨无悔。这与我当年老鼠般的日子也不尽相同。我的委曲求全，是在隐忍，是在主动放弃与阉割；而他们的世界，却只有老鼠，或者说，他们的想象世界，就是老鼠的喜怒哀乐，他们甘于享受，也乐于享受，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和野心。你可以说这很庸俗，但庸俗有庸俗的快乐，是其他人享受不到的。
我就是这种无法尽情享受这种快乐的人。
（胡岚·三十） 10日 阴凉天（5）
我的野心可以阉割，但根还在，一旦遇到一个合适的机缘，那股强大的力量还是会突破世俗的种种限制，如池塘春草般，蓬蓬勃勃支棱起来，以震惊世人的姿态出现在这个世界。
如今，我忽然感觉得自己好渺小。实际上，我并不如他们。他们有自己的欢乐，随心所欲；而我却在为了一些自己设定的目的而牺牲一些应该享受的美好。牺牲是必然的，得到却是未定的。失败了，我将一无所有。而他们，却已经拥有一切，他们想要的一切。
常征的小日子也不错。但不同的是，常征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而且这家伙有点小才气，并有一种惊人的直觉。他的判断，在一些场合下，惊人的准确。但我更相信理性。我需要现实印证，需要实际中的证据，而不需要加入任何主观想象。看到的或许只是一只尾巴，常征会凭借大小感受动物，而我，得通过毛色、毛量、粗细、气味等事实证据，准确判断这只狗的准确属性。
直觉不够精准。
（胡岚·三十） 10日 阴凉天（6）
证据和判断才更有说服力。
今天，是第七天。是个阴凉天，但我心底已经有了放弃的念头。但放弃不放弃，不是我说了算的。我心底有无数的曲折的戏剧上演。但这毫无意义。
王总每天给我打电话，让我问结果。我都支支吾吾推了过去。
这也没用。
或许，我们的竞争对手，已经跟甲方卿卿我我了，留着我们在自作多情、此恨悠悠呢。
或许，我们已经出局，只是赵处不方便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呢。
或许，各种内部力量还在角逐，他们还在反复讨论中。
或许，我们已经被选中了，但碍于各种条件，需要等待合适的机会。
或许，收到领导的授意，他们在犹豫不决呢。
或许，这根本就是一个骗局，被骗色骗人骗方案，被当猴耍却在想入非非做春秋大梦呢。
……
一切都毫无意义。
我索性来到了门外。
（胡岚·三十） 10日 阴凉天（7）
今天是个阴天，热烈夏天突发奇想般，来了个急刹车，送来了一片清凉。刚刚穿越走廊，来到门口，噼里啪啦的雨点，忽然就从灰色阴沉的天空上摔了下来，地面顿时白白亮亮的。紧接着，雨滴摔碎而成的雨雾慢慢化作冰凉的空气，弥漫开来。我顿时感到了一丝的清冷透过胸膛，冲进了我的身体，甚至让我感到不寒而栗。闪电像接触不良的电灯，忽忽闪闪的，让整个天空布满了转瞬即逝的云朵图案纹理和断断续续的炸雷余音。最真实的热烈夏日，就这么如期而至，让人充满期待，却又变幻不定。正是这些真真切切的感受，才让生活如此有魅力。
我仿佛把自己抛入了生活，享受着生活，感受着生活。
感受慢慢丰富，理性慢慢沉淀。
当我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电话铃声恰巧响了。
一看，是赵处长的电话。
得到我的回应后，他的第一句是：“准备一下，来签一下合同。”
“我们中了？”
“对。刚刚会上的结论。一会儿就网上公布了。”
“太好了！”
“是啊，我们的努力没白费。”
“真是多亏了赵处。”
“是你们自己的方案脱颖而出。你和你们的团队付出了更多的努力。我公事公办而已。你们准备一下，这几天过来签一下合同。”
我忽然意识到：目前来说，他的处境还比较敏感。
“好的。多谢赵处送来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胡岚·三十） 10日 阴凉天（8）
随后，我并没有马上打电话给王总，或者兴冲冲地告诉同事们这个好消息。我静静地坐了下来，任凭窗外传来隆隆的雷声和闪闪烁烁的光线。大办公室内仍一片安宁。王华为不时得意地吹下牛皮。常征已经着手在阅读资料、研究下一个项目了；对常征有好感的小玲，又悠闲地过来向他“请教”了。吴晓保若有所思地来到老孙身边，说了两句，然后撅着嘴巴；老孙则在那里洋洋得意地笑，最后便挨了她狠狠的一拳头。老吴刚抽烟回来，手插在裤兜里，坐下，打开电脑，若有所思。这个世界仍在有条不紊，仿佛无暇顾及窗外的电闪雷鸣和刚得到的好消息。慢慢地，这个好消息带来的温热感让我跃跃欲试了。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巨大惊喜，如手里攥着一块温润的宝玉般让人想反复玩味。原因不仅在于这块宝玉价值不菲，更在于这块宝玉温润顺滑，如恋人的肌肤般蕴藏着无穷的喜悦，让长久的期盼和渴望变成了踏踏实实的婚约。
刚给王总打完电话，王华为走了进来，要“汇报工作”。
其实，王华为知道了这个消息，就等于全公司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