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在弦月凶神恶煞的眼神注视下仍旧从容淡定地轻摇纸扇,还不慌不忙地往前处的山头走。
弦月再后面有些不满地嚷嚷道:“大兵压境,太子殿下这是要去哪儿啊?”
“郡主跟着来便知。”陆离半侧过脸来,微微轻勾嘴角,笑道。
本想着跟着的弦月,一听陆离这话,又开始闹别扭,闷闷不乐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头,低声嘟囔道:“你叫我跟着,便跟着,岂不是很没面子。”
陆离看着身后低头自言自语的弦月,轻笑一声,回头牵起弦月的手,说:“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弦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己向来是以大事为重的人,如今却在危机关头耍起小性子。
本来遏制不住的变扭的心思,却在陆离牵起自己时瞬间消失殆尽,甚至还扬起几分喜悦与得意,这情绪变化多端得连弦月自己都摸不清始末。
陆离牵着弦月,见弦月乖顺得任由自己牵着走的模样,嘴角按捺不住地向上扬。
待来到前处的山头时,弦月发现早有侍卫“请”了羽襄来,羽襄倒不似之前那般张扬,低头微微作揖,陆离也作揖还礼。
被陆离松开手的弦月,倒是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将手背到身后,若有所思地望着羽襄。
陆离望着在不远处的兵马,问:“不知远处可是羽襄太子的兵马?”
羽襄也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与陆离并肩的位置,细细远眺远方大队兵马,突然有些哑然,连忙摇摇头道:“这些兵马虽举我西北旗帜,穿吾西北的军服,可的确不是西北的兵马。”
羽襄话音刚落,陆离便面含笑意地扫了弦月一眼,弦月刚好抬头对上陆离那似笑非笑的神色,气得本想自己的想法告诉陆离的弦月是“哼”了一声,直接闭口不言了。
羽襄见陆离与弦月神色皆有些奇怪,以为陆离与弦月怀疑自己说话诓骗他们,便又急忙补充道:“你看他们骑的马皆是河曲马,吾西北将士素不爱河曲马,向来有‘宁可无马可骑,也绝不骑河曲马。’的不成文之规,所以这绝不是吾西北将士。”
陆离正色地望着羽襄,道:“离绝没有不信羽襄太子所言,只是正在思量这其中繁杂关系。”
“哦?那这队军马是……”羽襄顺口问出来的话,倒微微让羽襄有些尴尬,两人都贵为两大国的太子,为何自己参不破这其中奥秘,还要请教他国同岁太子,真是丢死个人。
“是东陆。”陆离凝神望着远方,估量兵马人数。
“东陆为何要借吾西北之名,来冒犯中原……”
这羽襄话还未说完,就又弦月雷鸣般的掌声给打断,弦月冷嗤了一声,笑道:“羽襄太子,你还是别说了,本郡主怕自己笑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被弦月取笑的羽襄是涨红了脖子,扬起脸却张了张口,半个字也没有说出,垂搭着脑袋,看上去委屈极了。
看见羽襄这模样,弦月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了鼻尖,低声说:“你想西北太子,中原太子,南疆王室如今全在这万佛山上,东陆只需此时发难,多半可以将我们一网打尽。借着你们西北的名声,若事情败露,也与他东陆无关,说不定挑拨挑拨,还可以引发中原与西北的战争,他东陆只需坐收渔翁之利。真可谓进可攻,退可守的双全之法。”
陆离微微颔首,转身对羽襄说:“离再多言一句,今日之局,分明是将吾等视为蝉,将汝视为螳螂,而他东陆则做那黄雀,这局布得虽好,可要君这螳螂入局,绝不是简简单单凭运气就可以的。”
“离君的意思是……”
弦月看羽襄又是一脸茫然,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皆是疑惑,弦月急得一叹气,又忍不住嘲讽羽襄,夏虫不可语冰。
可是弦月又想起羽襄刚刚涨红脸委屈的模样,那句嘲讽的话一滚便变成了:“是你西北有内奸,要谋害于你。”
末了,弦月还悄悄打了一下陆离,低声说:“你明知道他反应不过来,还要绕那么多弯子,有话不能直说,如果要展示你文采,待中秋佳节多做几首诗词便可。”
陆离倒是无奈一摆手,心中暗中叹气,羽襄理解不了,这也怪他?
羽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经陆离和弦月点拨,羽襄好似想起,南疆灭国的消息还是三弟特点过来告诉自己的,甚至还将陆离一干人等离开的方向都告诉了自己。
想明白的羽襄,心中交缠着难受与不甘,难受的是被自己的至亲兄弟玩弄于股掌之间,不甘的是如那些暗中操作的小人所愿,自己做了他们的棋子,甚至可能命丧于此。
羽襄心底瞬间燃起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恰如十年前被猛虎逼至山崖的那一刻。
羽襄望着山下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顾不得面子,直接问陆离:“不知公子离可有妙策。”
“离,已布早年千玄阵,此阵变化莫测,最利于以少胜多。”陆离微微眯眼望着山下的兵马,脸上虽带着笑意,却透着三分寒气。
羽襄自告奋勇道:“若有用得上襄的地方,襄定万死不辞。”
陆离也是一作揖,正色道:“离谢羽襄太子不计前嫌,深明大义。”
“不敢当,不敢当,公子离当真是如传言一样宽厚待人,品质高洁,举世无双。”
“两位太子都是风度翩翩,玉洁松贞,明德惟馨,行了吧,别在夸来夸去,敌军到阵前。”弦月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两人在这儿“你一句,我一句”的互夸。
敌军并未阵前叫嚣,直接往上山冲。
起初时,敌军只从万佛山的东南方进山,被陆离的灵活多变的千玄阵耍得团团转,折损众多。
后领悟陆离千玄阵的变化多端,这敌军失了耐性,直接火攻。
当成千上万枝带火的羽箭划过幽暗静谧的黑夜,宛若万千星子坠地。
美则美矣,却也极其悲凉。
就算千玄阵再玄妙,也挡不住这铺天盖地的天火流星。
万佛山本就郁郁葱葱,还有许多施主为了还愿而种下的祈福树,本皆是美好,如今却成了助火的利器。
山间处处一点就着,霎时浓烟阵阵,火光四起,惊动佛寺里的一干人等。
陆离,弦月与羽襄也没停着,陆离负责指挥将士们,弦月手持软剑将漫天的软剑打飞至远处,羽襄则配合万佛寺的高僧们将受伤的士兵挪往稍稍安全些的地方救治。
弦月本以为不多会儿,这带火的羽箭便会放完,却没想着箭到似无穷无尽般,没个尽头。自己纵然可以用软剑打飞火箭,可也只能保证自己所站的一小块地方免遭涂炭。
火势蔓延的速度,快得令人心惊,弦月立刻飞身上万佛寺中大雄宝殿的屋顶之上,扫视万佛山,发现东北放向火势较小,弦月又瞬间从屋顶上跳下,一个翻身再接一小段滑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极快地来到陆离身边说:“东北偏北。”
陆离瞬间明白弦月的意思,立刻有序地安排将士们边打边向山东北偏北的地方靠近。
弦月见陆离这边井然有序,便快步走向羽襄处,低声对羽襄说:“领几个人去东北偏北的方向灭灭火,马上从那边撤下山去。”
羽襄连忙应下,直直一转身便往前冲。
弦月看着一股脑向西北方冲过去的羽襄欲哭无泪,甚至还要拉上几位无辜的高僧一起“误入歧途”,本来依着弦月的性子,定是要嘲笑羽襄他一番的,可是羽襄那已经杂乱无章的头发和已经被浓烟熏黑的脸庞,那些话便打了个滚变成:“羽襄,回头,是这边。”
弦月直接用手指明了方向,因为弦月知道,就算告诉羽襄他面朝西北,他也找不到东北偏北在哪里。
羽襄乐呵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又哼哧哼哧拎着水桶,领着一众高僧屁颠屁颠地向弦月指的方向跑去。
弦月看见羽襄这样,竟忍不住笑出声来,竟还有些可爱,是怎么回事?
弦月也没敢耽误,见羽襄走了,抄起两水桶便快步奔向祈福池,猛地将水桶按下去,装满整整两大桶的水,提起便往后院的屋子里冲,把一些轻薄的衣物和单被,全部浸湿,给那些去灭火的将士们披上。
羽襄自然也接过了弦月递过来浸湿的衣物与单被,羽襄又些好奇地问:“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衣物捂住口鼻,防止吸入浓烟,单被披在身上,防止被火灼伤。”弦月细致地给羽襄讲解了用法,一转眼又看见羽襄白嫩的皮肤,随即又加了一句:“一切以身命为重。”
弦月看着羽襄那茫然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注意安全。”
羽襄猛力的点点头,随即按弦月说的佩带好。
当戴完的一瞬间,羽襄面容扭曲,神色挣扎地问:“你这是什么东西啊,好大一股腥味。”
弦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心虚地说:“是甲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