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又硬撑了一夜,觉得浑身滚烫了起来,头也有些晕晕乎乎不大清醒,视力所及之处皆多了一层朦胧不清的光晕。
弦月微微合上了眼,放空了思想,仿佛回到多年前的端王府,脑海里隐隐挥之不去的是那年初春,那时陆离还在北鸣山求学,自己被户部侍郎家的大公子捉弄丢在京郊的小树林,那是弦月也没抱什么别的想法,就想着等自己走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顽劣的小子,结果走到半路就看见匆匆赶来的颜澈。
颜澈一见到弦月,立刻下马,直接扑到弦月身边,翻来覆去检查弦月是否受伤,最后才担心地问:“没事吧?”
弦月揉揉鼻子道:“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颜澈一边喃喃自语念叨着,一边麻利地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裹在弦月身上,一边牵起弦月准备回家。
京郊的夜晚并不太平,有匪人早就盯上了这一对身着华丽非凡还不带护卫的兄妹,见时机一到,便瞬间杀出,团团将兄妹俩围住。
“打残了,再搜搜有什么值钱的。”领头的匪人低呵一声,众匪人便齐齐发难。
当时的弦月与颜澈,不过都是半大的孩子,面对这么多匪人,也有点双拳难敌四手的意味,可纵使这样颜澈也一直紧紧护住弦月。
直到两人都被匪人踢倒在地,颜澈也是半撑着身子死死挡在弦月的身子上方,还不停安慰弦月道:“妹妹不要怕,有哥哥在,没人能伤你分毫的。”
弦月有些茫然地望着面前这张脏兮兮还略有些稚嫩的脸,在这个世上,除了陆离与师傅外,颜澈便是唯一一个以性命相护的人。
不同于陆离相护时的悸动,也不同于师傅相护时的感激,更多的是一种熟稔的温馨,宛如亲情血缘之间最原始的羁绊。
弦月的泪突然止不住的留下,脑海深处似乎隐隐闪现过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温润而有亲切的声音萦绕在耳畔,那个声音一直在说:“小玥儿,答应二哥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乖。”
不知不觉,弦月已经泪流满面。
颜澈似有些为难地低低一笑道:“傻丫头,哭些什么,哥哥死也会护住你的。”
弦月呆呆地望着颜澈,竟觉得面前这个少年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合了起来,愈发清晰了起来。
匪人的刀剑劈砍在颜澈身上,竟然毫发无伤,这倒是吓得匪人不清,匪人们行匪数十年从未见过这等怪事,一个个皆是恐慌不已,眼神交流一番,便立刻转身就跑,
弦月与颜澈也是一脸茫然不解望着落荒而逃的匪徒,但是两人还是庆幸逃过一劫,可以大难不死。
两个人迎着夕阳的余晖相携走回城中,因为颜澈的骏马被匪徒给劫走了。
想起这些,弦月冻到青白的嘴角微微绽出一丝笑意,将腰板挺得更直些。
午后,潇香才打着哈欠,慵懒地笑着说:“郡主,咱们娘娘有请。”
“好。”弦月扶着地,艰难地起身,下半身针刺般的麻木,几个踉跄险些跌倒,最后才勉强扶着梧桐树,略有些不稳地站起了身,缓缓跟着潇香走向里屋。
潇香只是轻蔑地望了弦月一眼,半分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弦月进了内殿才觉得似活过来了一般,周身的血液都开始缓缓流动,弦月瞥了一眼屋角千金难求的银丝炭,轻笑一声暗自感叹:“真是盛宠至极。”
忘湘似还未睡醒般,媚眼半阖,吃着水晶盘内鲜艳欲滴的珠桃,听见潇香说郡主来了,才缓缓抬了眼皮。
忘湘瞧着面前弦月虽然脸色极为青白,身上也是狼狈至极,但仍旧腰板挺得极直,倒有种“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的气韵。
这让忘湘原本满意的笑僵在了脸上,这样的弦月不是她要的,她要她痛不欲生。
于是忘湘似有些嘲弄地开口:“最近事多,竟忘记郡主还在后院跪着,本宫倒是极其不好意思呢。”
“无事,只是不知娘娘是否看见了弦月的诚意。”弦月淡然一笑,苍白脸色已经透露出弦月深深的疲惫。
“本宫瞧见郡主七八分的诚意,只是杀父之仇岂是郡主跪个一天两夜便可以了的,本宫深怕对不起父亲的在天之灵。”忘湘神色暗淡,语气里难掩浓浓的恨意。
“娘娘,弦月跪一天两夜并不是替家兄认下这杀父之仇,弦月跪,是为请娘娘在陛下替家兄美言几句。至于南疆王死于谁手,弦月与娘娘都是心知肚明。”弦月不卑不亢地说。
忘湘抬眼时皆是笑意,喃喃道:“郡主倒是敢说,本宫倒没有郡主这份胆量。”
忘湘的声音越是越轻,后半句更是似自言自语,弦月并未听见。
其实忘湘又何尝不知自己杀父仇人究竟是谁,这可惜自己一个亡国孤女,除了麻痹自己,又可以做些什么?
忘湘有些失神地说:“放过你长兄,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行,我答应娘娘。”弦月没有片刻的犹豫,脱口而出。
“呵,郡主都不问问什么事情,便答应的如此爽快,若是本宫要你去死呢?”忘湘似乎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俊不禁道。
“便是死也无妨,但求娘娘绕过家兄。”弦月又行了一礼。
“好,倒是爽快,那本宫便成全郡主,郡主留在本宫这儿,本宫今夜便劝陛下放了世子殿下,不过世子殿下出狱之时,便是郡主允诺之时。”
“好。弦月谢过娘娘。”弦月说完这句,虽然在笑,却站不住似的,向边上倒去,幸亏边上有一金丝楠木柱可以给弦月支撑。
是夜,忘湘果真遵守诺言,劝解皇帝,次日清晨,颜澈便已经归端王府。
醉月急急用太子令进了宫来报信,弦月微微一笑,紧紧握住醉月的手说:“醉月,自小我便把你当妹妹,如今我有一事相求,望你可以相助。”
醉月瞧见弦月的模样,早已哭成一个泪人,只是不停地点点头,示意弦月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