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冥口中溢出丝丝鲜血,低声笑道:“这条命早就欠的,现在还你,今生今世你我无缘,来生愿你我皆是平凡之人,可以厮守终生。”
坐在床沿边面无表情的韶清突然嗤笑了一声,满脸嘲弄地望着夜冥,道:“夜冥你欠我的可不止你这条命而已,让你苟延残喘了九万年,你以为我要做的仅此而已吗?不要说什么来生来恶心我,自九万年前,我便立誓永生永世与你死生不复相见。”
夜冥咳出一口鲜血,艰难地扶着桌子支撑起自己,步履踉跄地走向韶清,可还到韶清面前,便摔倒在地,微微抬起手,便如九万年前初见时一般,想要轻轻地摸摸韶清的脸庞,可是手不够长啊,拼劲最后一丝劲,也无法像九万年前一样了。
韶清低垂着眼眸望着趴在地上艰难地伸出手的夜冥,看不出情绪。
夜冥微微笑了,举在半空的手顺着韶清浅青色的裙摆滑落至地上,没了声息。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一般,韶清低垂的眼眸缓缓阖上,一滴泪划过脸庞,滴落在夜冥手中。
韶清缓缓起身,蹲下身子,拉住夜冥微热的手靠在自己的脸庞上,低声道:“太苦,太累了,今后不要在相见了。”
韶清微微整理好自己的妆发,低声唤道:“苍鸾,轻鸾,替我将东西交给阎王,这是你们最后一个任务了。”
韶清右手腕浮现两个青鸟图腾,两道青光一跃而出,两个图腾缓缓消失。
苍鸾与轻鸾齐齐跪地,哽咽道:“主上,这是何必?”
“罪人是要赎罪的,小玥儿都替我赎了九万年的罪,我怎能苟且偷安呢?”韶清嫣然一笑,刹那间与九万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身影渐渐重合到一起。
“主上,不要啊,主上,我们一直跟着主上,自始至终都不是主上做错了。”苍鸾与轻鸾哽咽道。
韶清温柔至极地抚摸着苍鸾与轻鸾的脸庞,浅笑道:“切记,以后万不可这样说了,我一个将死之人,背负所有的罪孽死去,活下的人才可以好好活着啊。”
苍鸾与轻鸾早已泣不成声,伏在地上不愿起身离去。
韶清低声道:“三青鸟守护的是九州神女,而不是我韶清。”
苍鸾知道韶清心意已决,磕首辞行,拖着轻鸾,乘着山腰上的魔界护卫队都未发现异常,连忙自北方断崖上飞走了。
韶清将门窗都合上,坐在靠近窗边的软塌之上,这里离夜冥最远,韶清轻轻点燃红烛,掷到床榻之上。
火光大盛,照亮微微些不太亮堂的里屋,层层叠叠的帷帘推动了火势的蔓延。
韶清望着逐渐逼近的火光,浅浅地笑着,闭眼,躺在软塌上,不自觉想起了自己轻点足尖飞跃梨花雪海的场景,镜心湖边是哥哥们和她最爱的妹妹与弟弟。
泪流满面的韶清,低声问:“哥哥们,韶清已有九万年没有见过你们了,韶清真的好想你们,韶清九万年没有敢喊过自己玹韶清了,韶清想听人唤我一声玹韶清,但是韶清不敢,韶清怕哥哥们恨我,是我不配,我不配待在玹家,不配做你们的妹妹。”
韶清哽咽道:“韶清错了,韶清错了,哥哥们,韶清赎罪了,不求原谅,只求来世我可以再远远地望见哥哥们。”
韶清拜别,望诸君可以康健。
连绵不绝的火光烧红天空,自此世间再无玹韶清与夜冥。
青鸾背着弦月飞向了北望山,离开了魔界境内,青鸾才微微送了口气,将背上的弦月放下安置在北望山的一处洞穴之中。
弦月做了很奇怪的梦,梦中场景不停变换,但自始至终都有一个模糊的青衣身影陪在自己身旁,可是突然这个模糊的青衣身影渐渐消散幻化成阳光下的星光点点。
弦月发了疯般伸手去抓,可如水中捞月般,一切皆为虚幻泡影,什么也没留下,一种茫然若失的无力感席卷弦月周身。
弦月的右胸口猛烈地疼痛,竟生生咳出了一口血来。
守在洞穴外的青鸾闻声匆匆赶过来,用娟帕擦拭着弦月嘴角的鲜血,急切道:“怎么了?”
泪流满面的弦月紧紧捂住右胸口,茫然若失道:“没什么,就是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特别珍贵的人。”
青鸾似乎想到什么,沉默着低下头,许久之后才低声道:“兴许弦月姑娘只是入了梦魇。”
弦月只是静静坐着,胸口一直似针扎般的疼痛,静默了许久才低声问:“我们怎么会在这儿,韶清姑娘呢?”
青鸾仍旧低着头,用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诓骗弦月道:“韶清姑娘要去远行,怕独留姑娘在山上,惹姑娘家人伤心,便派我来送送姑娘。”
“你是那只小青鸟吗?”弦月瞧着面前的姑娘道。
“姑娘是怎么知道的。”青鸾略有些惊叹。
“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弦月若有所思地说。
“青鸾拜见姑娘,谢姑娘之前的救命之恩。”青鸾行礼道。
弦月立刻摆手将其扶起,低声道:“你也救了我的命,若不是我早摔下山崖,尸骨无存了。”
“姑娘那日为何会伤得那样重,还摔下悬冥崖?”
弦月便将那日说发生的事情三言两语简练完说与青鸾听。
青鸾年轻气盛,自然是气不过,听完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气愤道:“此仇不报非君子。”
“是啊,欠我的得一一讨回来。”弦月向来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悬冥崖上,陆离寻了两天一夜,还未寻得弦月,虽然未有确凿的证据,但是陆离深知此事与娆骨脱不了干系。
本还想冷静处理,不要刺激妖族与天族的关系,毕竟陆离代表的不止是自己,更是整个天族态度。
可是两天一夜未寻得弦月,陆离着实按捺不住,自小学习的帝王之道通通抛之脑后,步履匆匆直奔药老处。
陆离示意性轻敲三下门后,便推门而入,瞧着依旧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眼的娆骨,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柔声问药老:“药老,这妖族公主是何症状。”
“太子殿下,老朽也不甚清楚,本只是中了少量的山蜘蛛之毒,受了些惊吓,理应也不是很严重,可能是妖族公主的身子骨比常人的都要虚弱些吧。”药老低声道。
药老此言一出,陆离便知其中定有蹊跷,于是陆离道:“陆离曾闻一种古方,以半寸长的银针扎入人的周身大穴,便可强行将人唤醒,虽说会影响人的智力,但也比妖族公主这样一直晕着强。”
“太子所言,甚是有理,老朽也对这种方法略有耳闻,愿意一试。”药老诚恳道,语气真诚的不似作伪。
“药老准备下,便即刻行针吧。”陆离态度果断。
闻言,床上自封穴道装晕的娆骨生生吓出一身的冷汗,娆骨知道陆离向来说一不二的。
娆骨知道若是自己醒来,陆离定是要问自己弦月的事情,虽然自己可以要死说不知情,但是以陆离的性格,只要他想要,定是有千百种让自己开口的方法。
娆骨惟有装睡,才能侥幸躲过几日。
如今,却到了不得不醒的时候,听到药老的脚步声,娆骨低低地嘤咛了一声,缓缓睁开双眼,轻声道:“我这是在哪儿?”
陆离不管娆骨说了些什么,低声道:“弦月在哪儿?”
“陆离殿下,什么弦月啊,娆骨不知,娆骨头好疼……”娆骨轻轻扶住自己的额头,满脸的憔悴。
“弦月在哪儿?”陆离抬眼望了一眼娆骨,瞧见娆骨憔悴的模样,低笑道,“你知道的,我耐性不够,若你不想说,我有千千万万种方法撬开你的口。”
娆骨打了个寒颤,抬眼望了一眼陆离,又慌忙低下头撇开眼道:“我到的时候,看见她被人推下悬冥崖了。”
陆离闻言立刻闪身不见了踪影,他没有心情去探究娆骨话中有多少的漏洞,陆离只知道弦月坠崖了。
陆离心前所未有的慌过,他在众人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纵身一跃悬冥崖。
众人只见一道银光擦肩而过,反应过来之时,才慌忙赶到崖边,急切唤道:“殿下。”
崖下云雾缭绕,众人什么也看不见。
陆离迎风而下,快速落地,崖下尸骨累累,有的已经腐烂成了白骨,有的已被猛兽撕咬失了人形,陆离不敢置信,微微红了眼睛,低声唤了几遍弦月,可惜无人应他。
陆离似疯了般,一具一具尸体皆看了过去,细细辨认。
陆离心中有个低低声音不断再说,你的小姑娘,聪明又机灵定可以死里逃生的。
是啊,她那般机敏,定不会出事的。
千百具腐臭不成人形的尸体,陆离挨个挨个都瞧过了,没有自己的小姑娘。
陆离低低吐出了一口气,立刻提气冲上悬冥崖,陡峭的崖壁陆离似如履平地,一口气便上了悬冥崖,并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又迈进药老的房间。
陆离低声问:“最后一次机会,你说是不说,弦月在哪儿?”
娆骨微微有些慌乱,连忙出声道:“我真的亲眼瞧见她落在崖底的。”
这句话是实话,绝未掺半点虚言,故而娆骨说的异常有底气。
陆离自能瞧出娆骨何时有所隐瞒,何时所言不虚,陆离没功夫追究娆骨,陆离的当务之急便是找到弦月,剩下的帐,他可以慢慢与娆骨算。
陆离连忙去寻范无赦,他知道冥界素来有寻人的办法。
“殿下,冥界的办法都是用来寻鬼魂的,弦月姑娘自是福大命大,自还活着,用不得冥界的办法。”范无赦知道太子殿下这是急坏了,才病急乱投医。
药老若有所思地开口道:“老朽倒是之前听说妖界有一圣物,乃千寻百踪,可以寻得活人的所在。”
“谢药老指点。”陆离行礼,真诚道。
陆离转身有迈入药老的房间,娆骨见陆离去而复返,连忙诚恳道:“殿下,娆骨当真不知弦月姑娘所在啊,求殿下绕过娆骨。”
“陆离想借妖界千寻百踪一用。”陆离低声道。
一听千寻百踪,娆骨便知道陆离要做些什么,眼睛微微一转,便有了一个好主意,于是连忙低声道:“若能为殿下解忧,娆骨便即刻派人回去取。”
“多谢。”陆离低声作揖道。
娆骨灿烂一笑,随即便让自己身边的小妖持自己的玉佩回去取。
不出一个时辰,便取回千寻百踪,娆骨浅笑着施法驱动千寻百踪,千寻百踪紫光乍现,顺间高速转动起来。
娆骨嫣然一笑道:“殿下,弦月姑娘在北望山一带。”
“多谢公主。”陆离低声道。
陆离话音刚落便领着人前往北望山,娆骨乘机辞行。
陆离刚刚有求于娆骨,欠着娆骨一个人情,也不能不准许,便只能放娆骨离去。
陆离前脚刚走,娆骨便另辟蹊径紧随其后。
娆骨暗想,本来自己与魔界联手,给陆离下了落泉不随心,有两层想法,若陆离不幸死了,那神魔必定是要大战一场,妖界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即使魔界不许妖界袖手旁观,妖界也可以坚定地站在魔界的阵营,毕竟若失了陆离,天族便实力打伤,绝不是妖魔两界的对手。
假设陆离命大并未死,那娆骨便会全力相帮,诱惑陆离,凭借之前的情意,稳坐太子妃的位置,神妖两界联手共敌魔界。
但是自从自己再见陆离时,娆骨便知稳坐太子妃已经不大可能,后来弦月的出现更加坚定了娆骨的想法,娆骨知道现在情况,自己是难逃干系,惟有陆离一死,自己才能了无后顾之忧。
而陆离之死,便是妖界献给魔界最大的诚意。
有了这种思量的娆骨,自然没有将弦月准确之所在告诉陆离,因为娆骨需要时间布一个局。
陆离携众人来到北望山,可是北望山地势复杂,洞穴众多,陆离也失了方向,只能让众人四散开来搜寻。
跟在身后的娆骨,瞧准陆离所去的方向,嘴角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