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瑾玥被陆离牵着,一步步走向后庭百花深处,自迈出银光之后,玹瑾玥低垂眼眸,望着自己被陆离紧紧握着的手,侧过脸去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目光则一直黏着眼前这挺拔高颀的背影之上。
玹瑾玥瞧着陆离淡鹅黄色素净的袍子,又低眸看了自己银色的衣摆,略微有些失落,但于失落之中又衍生出许许多多的浮想,他是因为我才穿鹅黄色袍子的吗?他应是知道我喜欢淡鹅黄色的吧。
可是玹瑾玥转念一想,不对,他知道的是弦月喜欢鹅黄色,而不是玹瑾玥。
渐渐不知怎的,玹瑾玥竟觉得有丝丝心痛,他认不得自己,他若喜欢,喜欢的也是那个无忧无虑并未害死他父母的弦月。
霎时,玹瑾玥的手被陆离松开了,那股酸涩苦楚也随着手中那一点点余温散去而更加肆无忌惮地掀起滔天巨浪。
陆离瞧见玹瑾玥似乎神色不佳,但却也不知为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玹瑾玥问:“太子殿下,带我来此处做什么?”
陆离望一眼玹瑾玥,耳尖微微泛红,但面上神色依旧,低声道:“今日是你我二人订婚之后首次共同出席,你我二人总得彼此熟悉一下,不然马上宴会之上易出错乱,恐生尴尬。”
玹瑾玥细细分辨陆离话中的情绪,可似乎与平常无异,便颔首道:“需当如何做,太子殿下说便是了。”
陆离心中自有盘算,云淡风轻地说:“你我二人马上一同出席,同进同出。你我虽是天帝陛下赐婚,无旁人那般郎情妾意,但我也不想相处尴尬落人口实,况且我容不得别人闲言碎语。”
我容不得别人对你的闲言碎语。
这话陆离不会说,只会践行而已。
玹瑾玥了悟地点点头,原来他所求只不过是做戏而已,演得相敬如宾的好戏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陆离瞧见玹瑾玥颔首,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本想牵着玹瑾玥的手,却总觉得有些唐突和操之过急,便有些落寞地收回了手,只是略先半步地走在玹瑾玥前头为其引路。
玹瑾玥望着陆离的背影,低笑着,幻想若是一直这样似乎也是极不错的,可是这只是镜花水月而已。
玹瑾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未曾料到前半步走着的陆离,忽然站定转过身来,就这样玹瑾玥撞进陆离怀中,熟悉的若有似无的兰草香气,引得玹瑾玥双颊飞上片片绯红。
陆离温香软玉在怀,低垂眼眸望着怀中的可人儿似乎有些惊诧的神情,宛如林中未染世俗的小鹿受了惊,楚楚可怜惹人怜爱,鼻息之间还萦绕不散的是一丝不变的梨花香。
陆离顺势半搂着玹瑾玥,右手将玹瑾玥松松散散挽着的发散开,三千青丝如乌瀑一般一泻而下,陆离眼中难掩惊艳之色,嘴角笑意愈浓,凑近玹瑾玥低声道:“时间还早,为赔唐突之罪,本君亲自为神女梳个发髻。”
玹瑾玥本就有些羞涩,现在发髻散了,便愈发有些不自在,半推着陆离,低声道:“这种事情便不麻烦太子殿下,我身边的侍女可以帮我重新挽个发。”
说此话时,玹瑾玥也略微有些没有底气,且不论青鸾是个帮人梳头发都能扯掉别人几把头发的人,便是玹瑾玥自己也是素来不擅长这些梳洗打扮之类的功夫。
陆离闻言,也不顾玹瑾玥的意愿,拉着玹瑾玥便走。
玹瑾玥心中黯然而生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让她放弃挣扎,便随着陆离走。
“这里怎么会有梳洗的房间。”玹瑾玥低声问。
“西海龙王怕我困倦,为我备下了一间房间休息。”陆离低笑道,暗想,小姑娘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
玹瑾玥低低应了声,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后而想起早被自己抛之脑后的玹家家训,玹瑾玥连忙挣脱开陆离的手,急声道:“荒唐,孤男寡女怎能共处一室?”
陆离低低笑道,现在才想起这些礼教未免也太晚了些,陆离侧目望着玹瑾玥,正色道:“你我已有婚约,便算得上夫妻,夫妻怎就不能共处一室?”
玹瑾玥低声道:“只是婚约而已,悔婚的每年都不在少数……”
玹瑾玥话还未说完,便被陆离低声打断,陆离眼神深邃地望着玹瑾玥,正色道:“你会悔婚吗?”
玹瑾玥从未想到陆离会问自己这个,微微有些愣神,也不知该如何回答,霎时间心乱如麻,慌张地紧紧望着陆离,支支吾吾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离瞧见也是神色复杂,微微有些不易察觉的失落,低声却坚定道:“只要你不悔,我定不悔。”
玹瑾玥有些怔然地望着陆离,她从未想到陆离会这般说,心底那些迷惘与失落瞬间一扫而空,喜悦似在心中生了根,一点一滴地冒出芽来,慢慢攀上了玹瑾玥那颗空落落的心。
玹瑾玥低声回道:“我定不悔。”
可是玹瑾玥瞧见陆离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神情,他应是没有听见吧,要不要再说一遍。
熟不知陆离的耳尖早已红透,嘴角早已在玹瑾玥看不见的时候,扬上了天际。
陆离转过身来背着玹瑾玥,眼笑眉飞,深深的酒窝之中皆是满满的温柔,故意清了清嗓子压住满腔满肺的欢喜低声道:“快些走吧,不然宴会要迟了,若你裙子不大方便,我抱你也可。”
玹瑾玥满脑子混混沌沌的,平素里的聪明机警一股脑儿地都不见了,一听陆离此言,连忙撩起裙摆半抱着,快步赶上陆离。
陆离无奈地望着玹瑾玥的身影,低叹一句:“麻烦。”
便抓住玹瑾玥的右臂,玹瑾玥微微不稳摔在陆离怀中,陆离顺势打横抱起,快步迈向西海龙王为自己备下的那间雅舍。
雅舍内虽有一面铜镜,但却未准备梳洗装扮的用品,陆离右手轻轻一挥,桌上便堆满了胭脂水粉。
玹瑾玥有些不解地翻弄着满桌的胭脂水粉,打开一盒口脂,皱起小巧的鼻子轻轻嗅,略有些迷茫道:“你这是做些什么?”
陆离柔声道:“你妆略有些花了,我帮你补补。”
陆离在玹瑾玥略有些惊叹的目光下,拿起那盒口脂当做胭脂,扑在玹瑾玥的脸上。
玹瑾玥“噗嗤”一声便笑了,陆离有些手忙脚乱,难得露出一丝慌忙道:“怎么了?”
玹瑾玥连忙摇头难掩笑意道:“无事,你继续便可。”
陆离依稀还是认得青雀头黛与螺子黛,只是不知如何使用,便胡乱在玹瑾玥眉上描了两道。
陆离又随意挑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往玹瑾玥脸颊上一通乱涂,最后为玹瑾玥梳就一个公子发髻,再将本就备好的暖玉簪小心翼翼地插入玹瑾玥的发髻间。
被陆离这般胡乱一番折腾后,玹瑾玥虽未有刚刚那般惊艳动人,但也还是清纯可爱,瞧着玹瑾玥的模样,陆离心口似住进了一只小鹿般,活泼乱蹦个不停。
玹瑾玥的目光则一直落在自己发髻间的簪子上,簪子透着淡淡的青色,玹瑾玥摸不准是什么材质做的,右手缓缓抬起触碰一下,触手生温,定睛一看,似乎簪子尾部还雕成一支玉梨花的模样。
玹瑾玥微微抚摸着簪子,望着铜镜之中的陆离,低声问:“什么时候备下的?”
其实这支簪子是陆离回轻尘山后便特意请高人做的,但陆离却低低笑而不语,只问:“你可喜欢?”
玹瑾玥莞尔一笑,低声道:“自然喜欢。”
陆离瞧着玹瑾玥的模样,低声道:“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陆离与玹瑾玥还未到宴庭,陆离转眼便瞧见羽襄还在死死捂住顾影的眼睛,陆离无奈地摇摇头,对玹瑾玥低声道:“外头风大,你先进去候着我。”
玹瑾玥望着陆离的方向微微颔首,不急不缓地走向宴会厅,有眼尖有些见识的宫女瞧见那曳地的一方娟纱便知这是玹家神女,急忙上前领路。
玹瑾玥低低道了声谢,便由几位领路的女使领往宴会的大厅,待到宴厅门外时,玹瑾玥听见身后已离得有些距离的女使们窃窃私语道:“这便是太子殿下要娶得玹家神女吗?这装扮道还行,就是那发髻太不伦不类了些。”
“就是,她这幅模样若不是顶着玹家神女的身份,太子殿下定是瞧不上她的。”有女使低低附和道。
玹瑾玥毫不在意地低声笑笑,不卑不亢地迈入宴会大厅,宴会大厅之中做满了人,瞧见玹瑾玥,便立刻又侍女将玹瑾玥领到她的座位上。
玹瑾玥的座位安排在上首,紧靠着玹天湛的位子。
玹天湛略有些惊诧地打量着玹瑾玥,低声问:“怎么是这幅模样。”
“后花园摔了一跤,乱了发髻妆容,便稍稍整理一番。”玹瑾玥低垂着眼眸,微微摸了下鼻尖。
玹天湛一眼便瞧出玹瑾玥在扯谎,只低声道:“你不仅是他天家未来的太子妃,更是玹家的脸面,自己注意着分寸。”
玹瑾玥低声道:“明白。”
陆离望着一动不动的顾影,对羽襄低声道:“做得好,你先退下吧。”
羽襄连忙松开手,对陆离行礼,便立刻闪得无影无踪。
顾影揉揉微红的眼眶,无奈道:“你还夸他做得好?只怕他下次要将我双眼都抠出来。”
“只要师兄别乱看,便不会有下次。”陆离低声道。
“陆离你当真是小气至极,不就看了两眼,你至于小气成这个样子吗?不过话说那玹家神女倒真是有倾城倾国之貌……”
顾影话还未说完,便感受到陆离的眼神似乎多了一股狠厉之气,连忙住口,打着马虎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移步吧。”
陆离被领路的女使直接带到位上,竟是坐在玹瑾玥对面的,陆离云淡风轻地扫了西海龙王一眼,西海龙王觉得受宠若惊,连忙冲陆离一阵憨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陆离只当是西海龙王无心之失。
陆离方才坐定,宴会便在歌舞升平之中开始,陆离眼神总是不经意地落在玹瑾玥身上。
玹瑾玥却似乎未看见一般,得体大方地享用着桌上的美食并与身边的月孛仙子低声地交谈着。
西海大公子特意过来与陆离交谈,陆离游刃有余地应答着。
大公子低声道:“太子殿下,下一个歌舞乃是我精心排练的,望太子殿下喜欢。”
陆离闻言缓缓抬起头,望着一群身着翠绿色长裙的侍女簇拥着一个粉衣少女翩跹而出。
这位粉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雨萱,雨萱备舞时便听见女使们嘲讽玹瑾玥。
若换了往日雨萱定是不许这些女使乱嚼舌根子,但是现在雨萱听见女使们的话却是心生得意,也越发对玹瑾玥好奇。
借着献舞的机会,雨萱从上自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玹瑾玥,觉得玹瑾玥虽没有女使们说得那般不堪,但也是打扮奇特,浓妆艳抹,上不得台面。
因为一直打量玹瑾玥,以至于雨萱的步伐错了好几个。
陆离嗤笑道:“大公子,这舞看来还得再好好排排。”
大公子面上无光,略有责备地望了一眼雨萱。
雨萱也是脸微微有红,也不再望玹瑾玥了,只是万般风情地望着陆离。
陆离如何不知其中心思,只是云淡风轻地望着玹瑾玥,从未再望过雨萱一眼。
自雨萱看向自己的那刻,玹瑾玥便知雨萱何意,落落大方地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随她瞧。
一曲舞罢,掌声似雷鸣,并不是舞曲有多么美妙,只因给雨萱点面子。
雨萱换了衣服后径直落座在陆离身边,陆离若有所思地低笑一声,抬眼望向西海龙王。
西海龙王如何瞧不出陆离眼中毫无半分笑意。
西海龙王立刻会意,赶紧使眼色让雨萱挪个位置。
雨萱早便读懂了父亲的神色,但是雨萱不愿意不服气,自从瞧见玹瑾玥这般平庸之后,雨萱那颗心又开始躁动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