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灌钢法出世
在秦叔宝身上试验了一番，许牧觉得自己的忽悠大法愈发炉火纯青了。
穿越三年，他在人贩子和人生导师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争取把阳城稳定了，然后就前往洛阳，忽悠一批读书人回来，如果不配合的话，就只能绑了。”
许牧如此想着，走出了校场。
今日，他第一批规划的梯田全部开垦完毕，统计一千三百余亩，在房玄龄的再三要求下，将由他来负责宣布分田事宜，以及……废除农业税的重要政策。
主要是因为这两个举措十分敏感，房玄龄不敢全权代劳。
……
万民城城墙上。
此时在万民城外，汇聚了上万百姓。
这些百姓们交头接耳，群情激动，尤其是看到许牧来了，当即下拜，大声齐呼：“主公万岁！”
这次受到房玄龄邀请的杨广也站在城墙的一侧，再次看到百姓山呼万岁，脸色依旧有些不自然。
这些百姓神态充满崇敬，若是对他，他自然龙颜大悦，可却是对许牧……
来这里这么多天了，若非这一声万岁，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来的身份了。
若论威望，一手忽悠他们来此，并且打造出各种惠民设施，免费分派粮食的许牧，在万民城无人能及。
“今日，丈量第一批梯田，共计一千三百余亩，按照民部的统筹，将分派给三百户百姓。”
许牧在木制大扩音话筒面前大声宣布，下方上万百姓不禁发出喜悦之声。
对他们而言，分田这件事，无比重要。
意味着他们在这个乱世，有了安身立命的东西。
并且可以真正在万民城定居下来，不用再过着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随后，房玄龄按照名册，宣布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前些日子，房玄龄已经……一个人完成了上万百姓的户籍造册事宜。
并且根据户籍人丁多寡，分配田地。
第一批授田的三百户人里，每户人丁都在六个以上。
按照多寡，房玄龄分配了三到十亩不等的土地。
尽可能合理地分配了一千三百余亩土地。
当这些土地的地契交到了这些百姓手里，所有百姓纷纷感激涕零，再次拜倒在地。
“主公万岁，房公千岁！”
万人齐呼，声势浩大。
却让老杨神情更加不爽了。
尊许牧也就罢了，老房？
一个没有功名的读书人，也配称千岁？
不过杨广心中虽然不悦，但却不敢表露出分毫。
而城外，分到田的百姓感激涕零，没分到田的百姓们也不急，因为房公说了，要不了多久，第二批梯田开垦出来，将是继续授田。
他们此来，是为了验证主公府到底会不会分田，说话到底算不算数！
结果证明，主公府……真的分田了！
分田结束后，许牧继续登上城墙，宣布最重要的一条政令：“自即日起，万民城范围内，将彻底废除农税，百姓一年耕种所得，皆为自有，任何人不得巧取豪夺，借机搜敛！”
此言一出，原本嘈杂的百姓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不只是他们，杨广也愣住了。
身为天子，他十分清楚，农税对国家财政意味着什么。
隋朝的农税占据了国家财政的足足六成！
废除农税，岂不是自断一臂？
在老杨和百姓愣神的时候，许牧沉声继续说道：“想必诸位也听说过，前不久，在城外的各大试验田里，主公府培育出了亩产三十一石的土豆，还有冬小麦，春小麦，棉花，花生等作物，关于这些种子，此次分派到了土地的百姓，皆可向主公府求购相应种子，自由种植。”
“若家中无钱，可在主公府写好欠条，待粮食丰收后，抵价归还！”
许牧话音刚落，下方原本寂静无声的百姓突然变得人潮涌动，交头接耳，每个人仿佛都焕发出了新生一般。
房玄龄望着这群百姓，若有所思。
在昨日，他颁发政令时，便曾看到了这一幕。
但并未说种子的事宜。
可主公今日一说，他在这群百姓身上，仿佛看到了火焰在燃烧，而且越烧越旺，即将燎原一般。
“主公，我家中人丁有八个，被分到了十亩田，但是逃亡路上，钱粮耗尽，真可以赊账吗？”
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在城楼下扯着嗓子大喊道。
他胆子颇大，说出了所有百姓的心声，其他百姓不由停止了嘈杂的声音，侧耳倾听起来。
许牧点头微笑道：“当然可以，写好欠条，半年之后悉数偿还，便可获得种子。”
话音未落，所有百姓都不禁欢呼了起来。
尤其是那个被分配到了十亩地的汉子，更是大臂一挥，对周围百姓说道：“走！今日我分到了十亩田，左邻右舍都来我周围吃酒，敞开肚皮吃！”
“嘿，刘老三，你不怕罢一家八口都给饿死了？”周围有百姓打趣道。
唤作刘老三的汉子用粗重的嗓子大笑道：“有主公府的神奇种子在，还怕它作甚！我十亩田，几个月后便可以收获数百石粮食，还不要交税，一家老小吃十年也不成问题！”
周边百姓深以为然，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同去同去，吃穷了你家明日我家请客！”几个不认识的百姓厚着脸皮起哄道。
最后，上万百姓在军队的护送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万民城，离开之时，都在高呼主公万岁。
对他们而言，许牧真的给了他们生的希望。
“老房，见此一幕，有何感想？”
在百姓离开后，城墙上仅剩下许牧几个人，许牧不由看向了房玄龄。
房玄龄微微一愣，还沉浸在刚才百姓所喊“房公千岁”的声音中。
他……似乎也得到了百姓的拥护。
“属下……似乎明白了主公昨日的意思了。”房玄龄轻叹了一声，对着许牧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让一旁的杨广微微侧目，不禁竖起耳朵倾听起来。
“哦？你且说说？”许牧挑眉道。
房玄龄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城外返回的百姓，说道：“主公废除农税，重新给了这群百姓希望，而有了希望，他们便会努力耕种，而且所耕皆为自有，必然无比积极，只消数月，民富指日可待！而古语有云，让富于民，民富则亲，民贫则离，主公此举，将彻底稳固万民城的统治啊。”
“论及治民之道，主公深谋远虑，无论是万民广场，还是授田分地，借贷种子，皆是走一步算百步，属下所不及也。”
说着，房玄龄又朝许牧一拜。
听完此言，杨广不禁露出了疑惑，这还和我万民广场有关？
这几日里，万民广场第二层已经完工。
只不过整个偌大的万民广场，目前只有一个盐铺在营业。
听到房玄龄这么说，许牧却是大笑着反问道：“那你说说，万民广场与此又有何关系？”
房玄龄知道，主公这是在考校自己了，略微整理了思绪，才拱手答道：“万民广场，所营皆商，而百姓种植所得，自给有余，必然要卖出，以粮换钱。主公提前建好万民广场，一层设置无数摊位，正是为了这些百姓准备的啊。民富商通，则国乃强，财政也将源源不断，国甚至因此更富。”
前提是百分之十五的商税……那些商贾能够接受。
房玄龄对此打了一个大问号，不过主公却表示这完全不用担心……
听到房玄龄的解释，许牧不禁连连点头。
不得不说，老房同志真不愧为宰相的料，昨日才跟他说了农税和商税，他便能发散思维，联想到这么多。
“我得老房，真是如虎添翼啊。”许牧点了点头，不禁发出感慨。
房玄龄连忙谦虚说道：“主公治民之道蕴含深意，属下尚远远不足，还需不断成长进步。”
杨广：“……”
他在一旁全程倾听两人互相吹嘘，作为天子，亲眼目睹许牧治民，他居然也颇觉得有几分道理。
废除农税，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他不知对错。
但是兴商，却是他一直在做的。
他即位之后，兴建运河，广布驰道，还特地引导江都成为了江南第一繁荣城市，正是他兴商的举措。
今日在城楼上见到了许牧治民，杨广不禁思绪纷飞，若是自己主动暴露身份，招揽许牧……
极有可能被他一刀咔嚓了。
“算了，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待三月之后，朕离开了贼巢再作计较。”杨广心里打了个寒颤，连忙抛弃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朕还是老老实实当完这三个月的市政规划司司长吧。
……
在结束了授田事宜后，许牧便回到了小洋楼，尚未休息，便接到了研究所传来的消息。
让他精神一振。
“研究出来了？”
他两眼放光，当即就往研究所方向快步走去。
这项课题，他在一个月钱，就曾向研究所的匠人们提出，让他们加紧研究。
今日，总算是研究出了成果。
“这可是灌钢法啊，唐朝之后改进的灌钢法，总算出来了。”
一路上，许牧都带着激动的心情，对灌钢法期待已久。
其实在北齐时期，就出现了灌钢法，只不过那个时候的灌钢法尚不成熟。
唯有唐中后期，灌钢法才日益成熟，大大提升了钢铁的性能以及……武器的杀伤力！
其中宋代借助灌钢法炼制出的朴刀，更是成为了造反分子的标配。
在太平天国时期，洪秀全的太平军，清一色标配的就是此法炼制出的刀。
被他们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太平刀！
第四十六章 太平刀
许牧急匆匆地进入了研究所，和其中几个研制灌钢法的老工匠询问了一番，才看向他们递上来的一把刀。
乃是改良后的灌钢法问世后，制造出的第一把刀。
正是后世太平军闻名天下的太平刀，当初也被太平起义军们寄予了美好的期望，希望这把刀能够带来太平。
因为万民城缺铁，而恰好太平刀的握柄乃是木制，足有半米，极大减少了对钢铁的需求。
在找到铁矿之前，许牧打算先在全军推广此刀。
此刀总长一米五，介于单刀和长刀之间，比起唐朝闻名天下的陌刀，战斗厮杀起来更加合理，便于发力。
“主公，按照主公的要求，此刀已经开锋。”几个老匠人捧着三十张多张铁片到许牧面前。
然后亲自演示了一遍此刀的性能。
全力挥舞之下，三十多张铁片，如泥一般，直接被削成两半！
许牧看得两眼放光，有这把刀在，他忽悠孔兴岳就更有把握了。
“不过，眼下主公府钢铁不足，无法批量生产太平刀。”
一个老匠人指着研究所里的钢铁，不由皱起眉头。
万民城经过了一个月，而他们则在研究所研究了一年时间，方才研究出了正确的灌钢法。
之所以这么慢，一方面是因为研究所内铁匠太少，人手不足。
另一方面便是钢铁不足，他们呢不敢肆意挥霍。
“不用打造太平刀，先打造出三百把重型工铲出来，这个耗费的钢铁不多，把研究所现在所剩的钢铁全用上吧。”
许牧略微沉吟，还是决定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李密正对洛阳磨刀霍霍，意在洛口仓，其中海量的粮食，许牧一定要截到！
而灌钢法，便是此次截胡计划的核心。
洛口仓在洛阳城北部，过段时间，许牧打算进入洛阳城，顺便考察一下在哪里挖一条漫长的地道，直通洛口仓的那种。
然后暗度陈仓，偷偷把其中的粮食搬空……咳咳，以万民城目前的人力，是不可能搬空洛口仓的。
所以他打算能搬多少搬多少，剩余的全部一把大火烧了！
半点不给李密留！
同行之间的竞争，就是这么残酷，为此，许牧已经组建好了一支军工队。
从阳城俘虏的那些骁果军将士，经过了这些天孔兴岳的努力，已经接受了收编。
……
校场。
许牧喊来了孔兴岳。
他指着插在地上的太平刀，嘴角挂着笑容，像是诱骗三岁小娃的坏叔叔。
“怎么样？想要吗？”
孔兴岳眼睛都直了，发重重点头，同时忍不住发出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就在刚才，许牧亲自给他演示了一遍什么叫做削铁如泥。
寻常铁片，在这把刀面前，跟纸糊的一样。
一触即破！
他从军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神兵利器。
前些日子里，张须陀生辰，得到了许牧赠送的神臂弓，孔兴岳羡慕不已，还为此缠了许牧很久。
数次通过各种方法暗示马上就要到他的生辰……
原本他以为，主公根本没放在心上，但今日看到此刀，孔兴岳不禁哽咽道：“原以为末将生辰，主公不会放在心上，没想到主公……主公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许牧：“……”他听得一脸懵逼，不过身为穿越者该具备的临场反应能力还是有的。
“你是……说今日是你的生辰？”许牧略微试探道。
孔兴岳哽咽着点头，擦去了眼角感动的泪水：“是啊，主公赠我如此神兵，兴岳唯有一死以报了……”
许牧恍然，连忙道：“原来今日是你的生辰，那就没错了，这把刀，正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啊，不过把它赠送你之前，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这件事，整个万民城，除了你，没有任何人能够胜任！”
许牧的语气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
孔兴岳意识到了氛围的变化，连忙擦干眼角泪水，拍着胸口铁浮屠道：“主公尽管吩咐便是！”
许牧扫了眼在插在地上的太平刀，露出了微笑，多好的手下啊，让他干啥就干啥。
“前几日的一百余俘虏，本主公欲将其打造成军工队，专门从事战场工事、壕沟挖掘、堡垒修建等重要事宜，正需要一个军工总管带领他们……”
听着许牧的话，孔兴岳感觉越来越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所以，此事就交给你了，让其他人来干这件事，本主公无法放心啊。”许牧拍着孔兴岳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着。
同时，把太平刀也交到了他的手上。
“此刀，名为太平刀，希望在你手中，能够为天下带来太平，扫荡黎庭，震清寰宇！”
说完，许牧便潇洒地转身离去，也不给孔兴岳反应和拒绝的时间。
本主公的东西，可不是白收的。
校场上。
孔兴岳望着许牧离去的背影，有些愣神。
握着手中这把神兵利器，他总感觉自己的人生……似乎阴暗了起来。
他明明向往的是沙场拼杀，可怎么突然间变成了军工总管？
主公说了那么多一堆负责的事，可孔兴岳却很快就把握住了重点，主公想让自己去挖地道！
因为现在阳城外，就准备挖地道，掏空阳城城外的地下，修建一条大壕沟。
主公数次感慨过效率太慢……
握着太平刀，身穿铁浮屠的孔兴岳很快就接到了士卒传来的许牧的正式任命文书。
“兹改任孔兴岳为军工总管，自明日起，择址修建万民城粮仓！”
“哐当！”
太平刀掉在了校场水泥地上，不知怎的，孔兴岳的眼里再次噙满了泪水。
人生只觉一片灰暗。
……
此时的许牧，已经回到了小洋楼。
研究所方向，眼下已经开始赶制重型工铲，在十倍的时间流速下，明天下午大概就能造出一百把，然后送到孔兴岳麾下的军工队手里。
然后开始准备在万民城内建造一个大型粮仓。
不然他从洛口仓偷来……咳咳，截胡来的粮食，都不知道怎么放。
要知道，洛口仓的粮食，据传有两千万石，但很显然，这个实在是太扯淡了。
不过六百万石肯定是有的，毕竟是天下第一大粮仓。
而一百万石粮食，便足以十万士卒敞开了肚皮吃七年！
若是得到了它，万民城短时间内，将不会再缺粮食。
甚至可以……大发战争财，向各路同行用粮食换各种需要的东西。
比如说铁矿。
“有重型工铲在，挖掘效率应该会提升很多。”
至此，万民城的各大部门，都已经规划完善了。
在民工方面，来护儿为民工总管，率领建筑民夫在万民城内大搞建设。
在军工方面，现在也交给了孔兴岳，虽然人数不多，但日后随着万民城人数增多，将不断扩充。
回到小洋楼后，许牧站在三楼，看着玻璃窗外，居然看到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眼下冬日已过去了大半，即将开春，这个季节的雨水，照理来说，并不多。
但这次的小雨，却让许牧意识到了不对劲。
在他有限的记忆里，大业十四年初，发生了许多大事。
其中腊月末，开春初第一件，便是在河南郡，山东郡，天降暴雨，导致洪灾泛滥，百姓死亡数量，据史书记载，上百万！
也正是这一件事，拉开了全国各地反叛的序幕。
仿佛是天意一般，连上天都觉得大隋气数已尽，下了半个月的暴雨，使得河南郡化作了一片汪洋。
而这，却正好成就了李密。
因为百姓的农田被淹，房屋被冲毁，百姓彻底丧失了立命之所，开始四下流离。
而李密，将在数月后，攻下洛口仓，获得其中海量的粮食。
借由此次机会，他大开洛口仓，传告全郡百姓，让他们……随便拿筐来装粮食。
从此收获了河南郡百姓的民心。
大肆募兵，达到了鼎盛时期，兵力足有三十万！
随后，太原李渊，河北窦建德，山东辅公袥，江淮杜伏威，纷纷来表，说愿意臣服李密，请求李密称帝。
可以说，这一场开春洪灾，让李密一下子走向了人生巅峰，真正成为了天下第一大反王。
“前不久还和老杨说过暴雨的事，这段时间忙于阳城事宜，居然差点给忘了，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许牧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沉重的心情，走下了三楼，来到了一楼。
如今天色已黑，接近子时，但许牧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连忙让士卒喊醒了房玄龄。
在一楼大厅，昏暗的油灯下，房玄龄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明所以地望着许牧。
“下雨了。”许牧沉声道。
房玄龄：“……”
他看向外面，发现的确是下起了小雨。
但他家也没有在外面晒衣服啊，主公总不至于这大半夜起来敲门让他收衣服吧？
房玄龄心中憋着一口起床气，但碍于是许牧，却又无法发泄出来。
他今天处理完了分田事宜，难得可以早点下值陪妻儿，而且最重要的是……
来到万民城这么久，他第一次睡床啊……
结果还没睡多久，就被主公给喊醒了。
房玄龄一脸幽怨地看着许牧，但许牧却没时间照顾他的情绪，沉声道：“这一场雨不寻常，极有可能要发展成为暴雨，持续半月，引发洪灾。”
说到这里，许牧顿了顿，继续说道：“万民城地处深山，山中有河沟，且地势不高，一旦聚集起来，将被洪水围城，必须早做打算！”
第四十七章 暴雨洪灾
“所以，老房，加班吧。”
许牧拍了拍房玄龄的肩膀，便在士卒的护送下，撑着伞，往旁边的主公府大楼赶去。
房玄龄抖了个机灵，漆黑的夜里，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主公刚才的话，一一浮现眼前。
片刻后，房玄龄回到卧室，小声交代了几句话，卧室里便传出了清脆的巴掌声。
不久后，房玄龄便穿着衣服，撑着伞，走出了小洋楼。
不过他的脸上，又添加了五根手指印。
……
主公府大楼。
四楼。
许牧点开了三盏油灯。
但这个时代的油灯，在腕上能起到的照明效果实在是有限，整个主公府办公室依然显得十分昏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搞出发电机，研究出灯泡，让万民城变成一个不夜城。”
许牧摇头幻想着，但外界一道白光闪过，打断了他的思绪。
随后，便是轰隆隆的雷声。
小雨，已经变成了中雨，并且还有下大的趋势。
没过多久，老房老杨都赶到了主公府大楼，聚集在了四楼，站在了许牧面前。
老房还好，许牧和他有过交代，但杨广……头一次这么晚被人喊醒。
居然还让他来主公府加夜班？
不过杨广还是谨记着自己的身份，没敢发作出来。
只是目光有些不悦，就这么直直看着许牧。
然而，许牧此时却没有时间理会他，直接看向房玄龄：“老房，这场暴雨恐怕真的要到了，眼下有两件事，需要你和老杨共同完成。”
许牧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雨水，继续说道：“第一件，万民城建城之时考虑了地势的问题，建在了偏高的地方，但眼下万民城的上万百姓，都分布在城外地势低洼处，山洪一旦爆发，上万百姓首当其冲！”
房玄龄听到这里，神情不由凝重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许牧为何如此肯定会下半个月的暴雨，但他还是站了出来，沉声道：“属下这就前往城外，叫离那些百姓，让他们进城避难！”
许牧郑重点头：“你带十个士卒前去，天黑雨大，山路湿滑，千万小心。”
“主公放心，明日清晨，所有百姓必定一个不少，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万民城中！”房玄龄拱了拱手，拿起雨伞便下楼了。
在老房走后，许牧这才看向杨广。
大隋王朝曾经雄才大略的一代帝王。
“老杨，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几大预言吗？”
昏暗的灯光下，杨广微微点头。
第一件，便是开春大雨。
第二件，三月后他死于江都。
第三件，李渊，李密，王世充，窦建德，杜伏威等人割据一方，纷纷反叛。
说实话，被许牧连夜喊醒，他便隐隐有此猜测。
但却是将信将疑。
他不是鬼神论者，从不信道教佛教，更不是很相信虚无缥缈的预言。
可是眼下……
似乎暴雨真的发生了。
尤其是许牧神情慎重，不似有假。
想到这里，杨广心情不禁复杂了起来。
此次暴雨，许牧和房玄龄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百姓，而他想到的却是自身。
莫非……朕三个月后，真的会死在江都？
他的心里，再次浮现出了这个问题。
见杨广点头，许牧盯着他，沉声问道：“暴雨将至，我且问你，万民城的下水道建设，完成了没有？”
这件事，事关万民城的生死。
在杨广就任市政规划司司长以来，除了居民区一期工程外，许牧分派了不少万民城架构工程给他。
第一件，便是下水道的铺设。
而这，也将代表着万民城对此次山洪的承受程度有多高。
杨广想了想，如实说道：“有水泥管道的帮助，数日前便已全部铺设完成，整个万民城的水，都可以通过下水道通向山外。”
他曾监管过大兴和洛阳的修建，自然知晓排水的重要性。
新城建立，首要做的就是排水，洛阳和大兴这两个大城池，地下水道更加复杂，万民城相比之下，对他而言反倒是小儿科了。
听到杨广的保证，许牧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不然的话，持续半个月的暴雨，万民城绝对要被淹！
百姓将死伤惨重。
“如今城外上万百姓，全部搬入城内，你身为市政规划司司长，觉得把他们安排到哪里？”随后，许牧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这个问题让杨广微微皱眉，略微沉吟后，道：“居民区一期工程，已经建造好了地基，修成了第一层，占地极广，可以容纳万人通铺，只是没有封顶。”
听到他的建议，许牧眼神一亮，拿出了万民城地图，在上面圈了几个点，最后发现，还是老杨的提议最好。
“给你一夜的时间，让来总管召集建筑民夫，连夜冒雨动工，至于封顶所需的石板，我会让士卒给你们送来！”
随后，许牧做出部署，拍着老杨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此次若能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你将是第一功！”
杨广心中一颤，但没有说什么，微微点头离开了主公府大楼。
往日里，都是他对麾下的臣子这么说的……
“第一功么？”
离开了主公府大楼的杨广撑着伞，走在漆黑的万民城道路上，嘴角喃喃着。
“陛下？那主公唤陛下过去可是有事发生？”走着走着，半路上突然窜出了一个黑影，把杨广吓了一跳。
他差点以为是碰到劫道的了。
听到是来护儿的声音后，才镇定下来，冷哼道：“速去召集民夫，赶往居民区一期工程处。”
来护儿满脸疑惑，显得有些犹豫：“可是现在已过子时，还下着大雨……”
“速去！”
杨广沉声低喝，帝王威严展露无遗，把来护儿拉回了现实。
他差点忘了，陛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这些天在万民城，他都快要忘记了，曾经陛下手上所杀的文武大臣，足有数十个……
“是是是，我这就去。”在大雨里，来护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去唤醒那些民夫。
而杨广，则是直接朝着居民区一期工程方向走去。
“拯救百姓么？朕倒要看看，区区天象，能伤朕几个百姓！”
一路上，在大雨中行走，杨广突然生出了无尽豪情。
这种豪情，他即位以来，从未有过。
而且若非被许牧抓到了深山，他永远也不可能有这个机会，来接近他眼中视作数字的黎民百姓。
这些天来，在万民城里，他不再是高高在上，换了个角度来看事情，也逐渐了解到了以前他不曾看到的东西。
他治下的百姓，穷困潦倒，流离失所。
以前，他手下的重臣欺瞒着他，制造假象，不让他看。
而他，即便知道是假，也乐于自欺欺人，不屑去看。
但是……身困万民城，他被许牧逼着去看。
就如同这次一样，被许牧逼着去庇佑本该属于他的百姓。
许牧曾经对他说过，若不是活不下去，没有人愿意选择造反。
若是安居乐业，谁愿意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在许牧强制性的任务下，暴雨中的杨广走到了居民区一期工程，然后进入了之前来护儿经常待的监工处。
一个不大不小的可以避雨的工地书房，可以在此简单办公。
他拿起桌案上的纸笔，便开始测算了起来。
他要规划一下，等主公那边送来的封顶石板送来，便直接盖上。
为万民城外的上万百姓，提供一个避雨之处。
……
与此同时。
许牧再次来到了研究所。
他是没有准备石板的。
不过有神奇的研究所在，一夜工夫，相当于五天时间，完全足够研究所制作出所需的石板了。
这些石板其实并非水泥石坂，而是模仿后世的一种板状瓦，用各种植物纤维，加少许水泥制作出的。
成型速度非常快，使用方便，而且耐用。
只需要老杨把框架搭好，便可以直接盖上封顶。
这一夜，整个万民城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所有人都没有睡好，许牧没有，房玄龄没有，杨广没有，城外百姓没有，两千军队也没有。
在许牧的一声令下，一千士卒在城外化作了一条长队，在城外的各个危险路段都设置了蹲守，保证百姓有序进城。
而在许牧的强大威望下，房玄龄也顺利地说服了城外的百姓，让他们抛弃了木棚，只是简单带了一些必备用品，轻装快速入城。
到清晨的时候，房玄龄已经顺利地组织了上万百姓进入了万民城，来到了居民区一期工程处。
天色微亮，而暴雨却愈发滂沱，噼里啪啦地往下坠。
恰在此时，城外的一个士卒冒着大雨飞步朝着许牧等人跑来。
“禀主公，暴雨经夜，城外山洪爆发，地势低洼处已尽数被洪水冲毁，即将冲击到万民城城墙！”
闻言，房玄龄，杨广两人猛地抬头，突然听到了远处山体塌方的声音。
汹涌洪流，隔着城墙，他们都能听到其咆哮的声音。
房玄龄不由感慨道：“韩非子言，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故见象箸而怖，知天下不足也。今主公半夜见天降小雨，便知山洪将至，见微知著，深谋远见，才能避免万人惨遭山洪侵袭，活百姓无数啊……”
说着，他朝着许牧深深一拜。
他愈发觉得，自己没有归顺错人，选对了组织。
而杨广同样愣住了，许牧的第一个预言，真的应验了……
第四十八章 愿立生祠
这个预言的实现，让杨广想起了许牧所说的其他几个预言。
尤其是三个月后，他将被宇文化及缢死在江都。
想起许牧的种种神奇，杨广有些不寒而栗，突然间觉得……就这么待在万民城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轰——”
万民城外，爆发的山洪撞击在城墙的声音唤醒了他。
他转过身，才看到房玄龄已经开始组织士卒，安置这些百姓。
这些百姓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和庆幸，纷纷在感念主公大恩大德，救了他们一命。
不然的话，清晨时分，他们还没有醒来，山洪便席卷而来，那后果可想而知……
“主公，入城百姓人数皆已清点完毕，未遗失一人，进城途中，也未有一人伤亡！”
房玄龄把百姓带进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点人数。
一万余人清点完毕后，给了许牧一本厚厚的名册。
接过名册，许牧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而经过了来护儿手下民工一夜的努力，石板瓦也全部搭建好了，将居民区一期工程区域改造成了一连串的大厂房。
周围墙壁用水泥当夜堆筑，并且用蜂窝煤进行了烘烤，清晨时分，已经干了大半。
这上万失去了家园的百姓，总算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许牧望着这一切，还有这些百姓们劫后余生的目光，召唤来了王昭。
“你率领铁浮屠万民城内五百军队，日夜着甲，看守在百姓附近，维持秩序，不可出现骚乱。”
灾后维持秩序是第一位的，古往今来，灾后哄抢骚乱等事层出不穷。
王昭沉声领命而去，许牧再次看向了房玄龄，沉声道：“老房啊，这些百姓失去了房屋和食物，需要主公府来赈济，每日施粥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房玄龄神情凝重，万人的赈济工程，并非小打小闹，他知道，这是主公在考校自己。
“属下领命，必不让主公失望！”房玄龄拱手作揖，同时他也明白，万人的赈济，需要面面俱到，一个环节出了岔子，都有可能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
许牧露出了笑容，不过看着只有孤身一人的老房，嘴角抽了抽，开口说道：“我予你五百士卒，负责赈济事宜。”
房玄龄嘴唇微张，脸上凝重的神情缓解了大半，露出了一抹喜色。
他差点以为……主公要让他一个人赈济上万百姓呢。
这样的话，恐怕他得一天到晚忙到累死。
有了五百士卒，赈济上万灾民的难度将减小很多。
随后，许牧再三叮嘱杨广，务必密切监察城内排水设施的通畅，绝不能发生堵塞。
不然的话……
持续半月的大暴雨，万民城被淹是迟早的事。
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
……
大雨滂沱，又下了整整一天。
天公像是要把一年的雨都集中在这几天全部下完，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
万民城的城门已经被牢牢封死，堆满了防汛沙袋，还砌了水泥墙，防止山外的洪水涌入。
这一天里，按照许牧的命令，杨广带着来护儿在全城各处检查，防水积水现象发生。
若不能及时把万民城的水排出山外，万民城被淹也是迟早的事。
“陛下，真是奇迹啊，在陛下的统帅下，此次天降洪灾，上万百姓居然一人未死，一人未伤，遍览古今，恐怕也没人做到吧。”在无人处，来护儿对杨广拱手道。
杨广嘴角也不由翘起。
回想着这两日的种种，城内数次水道发生堵塞，都被他提前发现，然后……让来护儿率队疏通，这才保证了万民城的排水通畅。
杨广想着无一人伤亡的辉煌战果，大手一挥：“区区天象，不足虑也。”
“不过能做到此事，房玄龄功劳甚大啊。”
走在万民城的泥泞道路上，杨广不禁发出感慨：“许牧此人，真让人琢磨不透，原以为他招募的是一个寻常读书人，谁能想到，居然身怀宰辅之才。”
回想起房玄龄赈济上万百姓的一幕，行事有矩，分派有度，失去了房屋和食物的上万百姓聚在一起，居然没有发生任何骚乱。
要知道，古往今来，灾民最难处理。
若是数百还好说，但眼下灾民数量，足足上万！
一旦上万，各项措施变得繁杂不说，还极其容易出错。
比如说分粥，若是分配不均，这些百姓就可能会引发乱子。
还有主公府分派的那些日夜棉被，暖炉，房玄龄在各方各面都处理得极为周到，滴水不漏。
在那些大房间里，数万百姓聚在一起，居然还时不时传出笑声。
这些灾民，完全不像是受灾后的模样。
而这一切，都是房玄龄的功劳。
“若我大隋有此肱骨之臣，何愁天下不兴啊。”提起房玄龄，杨广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句。
来护儿也深以为然，点头道：“房玄龄此人，进退有度，有条不紊，处事滴水不漏，从容不迫，许牧真的是走了大运了，能得他相助。”
揣摩着陛下的心思，来护儿故意在杨广面前贬低许牧。
哪曾想杨广深深地瞥了眼他，冷声道：“如此宰辅之才，岂是凭运气能得？许牧此子颇具识人之能，无论是房玄龄，还是……朕，都是当世豪杰，不世之才，他才会起招揽的心思。”
来护儿连忙低下了头，连连称是。
就在两人并肩而行的时候，杨广的脚步突然停顿住了，忍不住皱眉看着前方。
来护儿一愣，抬起头，也注意到了前方不远处。
二三十号百姓居然撑着伞，朝着他们走来。
神情充满欢喜，找到他们后，居然还快步朝着他们跑来。
来护儿眼皮一跳，连忙把杨广护在身后，低声道：“陛下先撤，防止刁民有歹意，末将来殿后！”
杨广却是瞪了他一眼，一点也没有把这群百姓放在眼里。
“让他们过来，朕倒要看看，这些百姓莫非要忘恩负义不成？”杨广推开了来护儿，撑着伞，迈步迎上了这群百姓。
被甩在身后的来护儿苦笑了一声，连忙跟上，准备在关键时刻救下杨广。
在他想来，必然是房玄龄那边出了什么乱子，才会导致这些百姓骚动的。
时下还下着大雨，这些百姓朝他们跑来，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而杨广大步迈出，走进这群百姓面前，冷冷说道：“你们有何事？”
身为帝王的威严不由自主散发而出。
然后……
这群百姓也不管地面泥泞，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二三十个百姓，就这么跪倒在了杨广面前。
杨广的心忽然颤动了一下。
类似这样的场面，其实他早已麻木了。
他为大隋天子，天下间最尊贵的人。
天地君亲师，他排在天地之后，上到王公大臣，下到贩夫走卒，都需要朝他跪拜。
只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这些淳朴的百姓，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冒着大雨，在雨水中，跪在泥地里，朝着他磕头。
“我等代替上万百姓前来，感谢杨公活命之恩。”其中一个百姓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杨广不禁皱眉，忍不住问道：“救你们的人是主公，赈济的人是房玄龄，和某有何关系？”
在这些百姓面前，杨广也不敢直呼许牧的名讳。
许牧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实在是太高了，而直呼名讳，是极其不尊重的一种行为。
他害怕这群百姓瞬间变脸，然后真的把他给打死了……
听到杨广的疑惑，这些百姓纷纷抬起头，略带着几颗泥丸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是这样的，今日我们发现城外洪水滔天，而城内下了这么久的雨，居然未见积水，有几个好事者便去询问主公府。”
“然后主公亲自给我们解答了，我们方知杨公兴修排水道之事，未雨绸缪，料事于先，否则万民城必然化作一片汪洋，我等上万人……不知要死多少人啊。”
这些百姓们说着说着，不由悲从心来，指着城外汹涌洪水，再次拜伏道：“杨公活命之恩，我等虽然是小民，却不敢望，无以为报，便商量着待洪水消退后，给杨公树立一个生祠，日夜供奉，祈求杨公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听着这些百姓的话，杨广突然愣住了，心中罕见地涌现出了一股暖意。
在这冰冷的雨水下，望着眼前匍匐一地的百姓，他的心情突然复杂了起来。
生祠……
长命百岁……
无病无灾……
这些，他从未奢望过。
他虽为帝王，但民间之事，多少还是有所耳闻的。
因为他征高句丽，修建水利，天下百姓诅咒他的不知凡几。
如同尚书里百姓骂桀纣一般，恨不得“吾与汝偕亡”。
天下百姓，恐怕不会有一人如他们这般，还希望自己长命百岁……
无病无灾……
这一刻，他无比想把自己为大隋皇帝的身份暴露给他们看，但他知道，他不能。
而且极有可能，这些百姓听说了他的真正身份后，会被吓跑。
“生祠啊……”
在这群百姓表示了感激之情后，杨广看向了来护儿，神情十分复杂。
这东西，古往今来，若非圣贤，连君主都是没有资格立的。
能让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建造生祠的人，屈指可数。
之前在修建万民广场时，房玄龄跟他说，万民广场日后建成，百姓将为他树立生祠，他还不以为意，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而此时，杨广突然觉得……这群百姓，居然是如此可爱，与他往日所见刁民，完全不同。
第四十九章 隋炀帝改造计划
在他往日固有的认知里，小民多奸诈狡猾，惯于偷懒，逃避赋税徭役。
若不施严刑峻法，便难以治理。
所以，他在选择用百万民夫兴修水利，进攻高句丽时，没有丝毫犹豫。
可是今日，他固有的观念受到了冲击。
万民城的这些百姓，不仅不奸诈，而且知道感恩，懂得礼仪。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错了。
不过仅仅是一瞬而已。
……
城楼上。
许牧收起了望远镜，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刚才这群百姓，正是他引到杨广那里去的。
在历史上，杨广是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但却走错了路。
他的一切举措都没有错，功在当下，利在千秋，但急于求成这四个字，便彻底毁了他。
还有自魏晋时期留存下的那些世族勋贵们，在察觉杨广试图对他们的根基动手后，更是纷纷投资各大造反的同行们，共同助力，推翻了大隋的铁桶江山。
归结原因，在于杨广继承并且意图发扬光大杨坚的科举制。
试图打破门阀垄断，从下层寒门选拔官员，力图做到一定程度的公平。
这让世族门阀的利益受到了极大的损害，加上征高句丽，抽调了世族门阀的大量军队，严重削弱了他们的实力。
最后，他们实在忍不了了，关陇集团的利益被杨广损害得最多，所以动手也最凶。
李渊便是出自于关陇贵族。
“或许……我可以来一个隋炀帝改造计划？”
城楼上，许牧喃喃着。
从这段时间和杨广的接触上来看，这个皇帝并不残暴，也不昏庸，而且还能听进意见。
当然，杨广也有可能是怕他残暴，怕他昏庸，才表现得这么乖巧的。
但穿越至此，许牧觉得，若是能把杨广改造成一个全心全意为百姓服务的市政规划司司长，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就这么杀了这个雄才大略的皇帝，许牧真的不忍心。
历数其功过，功劳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大到唐朝几百年，都继承了他一些遗泽。
“以后可以多给老杨派一些善待百姓的活，让他真正感受下老百姓的淳朴和善良。”
许牧如此想着，想要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来进行隋炀帝改造计划。
这是一个漫长的工程。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杨几十年的性格，没有这么容易被转变。
“主公，百姓遭灾，已身无分文，这些债券怎么处理？”
在许牧思考的时候，房玄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此时的他手上拿着一大捆……欠条。
许牧回过身，摆手道：“烧了吧。”
这些欠条，都是万民城的百姓向主公府借种子时立下的。
自从宣布免除农税后，万民城内的百姓群情激奋，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对耕种也充满了积极性。
于是，不管有没有分到田的百姓，都来向主公府借贷了作物的种子。
许牧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万民城上万百姓的债主。
不过遭遇了洪灾，许牧想了想，还是觉得免除了这些种子费用为好。
反正他也不缺这么点钱。
“主公仁义。”房玄龄一愣，旋即露出了笑容，拜服道。
原本，他拿着这些债券前来，就是为了请求主公烧毁它们。
时值灾荒，免除百姓的债务，让这些百姓少一些负担。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
主公不只是明君，亦是仁君。
……
大雨还在持续地下着，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
但万民城的百姓，却在杨广和房玄龄的共同努力下，和往常一样生活着。
在万民城的临时住所里，每日有主公府派送的粥食，还有主公府送来的棉被，暖炉，防止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着凉。
甚至……比起在城外时，生活还要好。
毕竟不需要自己做饭，每天只要按秩序排队领粥即可。
晚上回来，还能住在水泥板搭建的房子里，有暖炉和棉被在，不少百姓半夜都被热醒。
只是万人同住，显得比较拥挤。
可以说，这个洪灾，完全失去了洪灾该有的尊严。
这些百姓，没有灾后的愁眉苦脸，面无菜色，时常能听到其中的欢笑声。
即便是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他们对未来依然充满了希望。
上万百姓得到了妥善安置，许牧这才放下了心。
房玄龄的的确确，无愧于他一代良相的光环，把万民城的百姓安排得井井有条。
接下来，只要老杨那里不出问题就可以了。
这个洪灾，万民城内，能有惊无险地度过。
“接下来，就该考虑灾后重建这些问题了。”
在主公府大楼，许牧做出了简单的规划后，便唤来了房玄龄，和他一起商量灾后重建的事。
至于杨广，在暴雨期间，则和来护儿一起，每日巡查万民城，防止出现堵塞，导致万民城被淹。
……
阳城外。
在恐怖的大暴雨下，裴仁基率领的大军已经离开了阳城，退守到了一处高山上。
暴雨如注，疯狂倾泻下使得永济渠和通济渠水位连连上涨，冲垮了沿岸不少农田。
百姓流离失所，淹死，饿死者不计其数。
和万民城内相比，完全是天堂和炼狱的区别。
而阳城内，同样如此。
因为刚接手阳城不久，张须陀率领的铁浮屠，以及正在练兵的士卒们，遭遇了大暴雨后的淹城事件。
整个阳城，都泡在了水里。
阳城内部，水位甚至达到了一米。
无奈，在请示了许牧后，张须陀只能率领城内士卒纷纷登上了城楼。
在城楼上吃住。
好在阳城内没有百姓，加起来不过千余人，在城楼上吃住也完全可以做到。
反正主公信里说过，最多半月，雨水便会停止。
在城楼上，张须陀每日惋惜不已，若非这场大雨，他早已把万民城内的新兵蛋子都练成了经过血战的士卒了。
不过孙颖倒是颇为高兴，每日里眉飞色舞。
一方面是许牧离开了，不需要被逼写信了，另一方面……
瓦岗军围城时喊的口号，已经让他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了。
替天行道，生擒孙贼……
每一个噩梦里，阳城城破之后，他被瓦岗军抓住，下场都无比凄惨……
谁让他在信里写的东西，那么遭人恨呢。
尤其是最后一封信。
他现在每次想来，都后怕不已。
而在今日，张须陀再次接到了来自深山的一封信。
是许牧的手书。
看完信的内容后，张须陀沉声大喝：“全军听令！冒雨操练，不得懈怠，雨停之后，即刻出城！”
“诺！”
三百铁浮屠沉声应诺，随后八百士卒紧跟其后。
宣布完命令后，张须陀收起了信，唏嘘不已。
“主公真的是……走一步算百步啊，万民城内百姓安居，无一人伤亡。而且天降暴雨，骤生洪灾，这的确是万民城扩张的最好机会。”
许牧来信的内容，正是让他做好准备，等雨停之日，便率军离开阳城，寻找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
被暴雨冲毁了家园，失去了粮食和房屋的百姓，是最容易加入万民城的群体。
而这个时候，瓦岗军绝对反应不过来。
只要他们速度快，绝对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大量人口，全部经由阳城，送入深山里的万民城！
所以他才会感慨，主公走一步，算百步。
……
万民城内。
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周了。
依然没有停止的趋势。
而万民城外，已经彻底化作了一片汪洋。
山洪不时冲击着万民城的城墙，却被牢牢阻挡在外。
城内和城外，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这些日子里，杨广和来护儿等人才是最累的。
疏通了堵塞的水道十余次，保证了万民城全城的排水顺畅。
但今日，万民城的街道上，居然涨满了积水。
许牧察觉后，立即唤来了房玄龄：“老房，怎么积水上来了？老杨人呢？”
房玄龄连忙拱手道：“杨司长一大早便和来总管巡查全城，想来现在应该发现了问题所在，正在抢修。”
许牧皱了皱眉，仅仅说话的工夫，万民城的水位似乎又上涨了一些。
随后，便有市政规划司的民工来报：“主公，杨司长请您过去一趟。”
许牧连忙带着房玄龄撑着伞跟了过去。
万民纪念碑旁边。
一群民夫正冒着大雨在挖掘地面，露出了深埋在地底的水泥管道。
杨广看到许牧到来，微微点头道：“主公，城内积水原因已经找到了，就是这一截管道堵塞，只是……”
看着老杨欲言又止的样子，许牧转身看向来护儿，沉声道：“你来说。”
来护儿看了眼杨广，发现他没有反对，顿了顿，才说道：“是这样的，这是万民城内的主要排水管道，管道极粗，可以容人通行，但还是被堵塞了，为今之计，只有让一个人进入其中，手动取出堵塞之物。”
只不过这个任务十分困难。
他们询问了这些民夫，却无一人愿意下去。
因此只能任由万民城内的积水这么缓缓上涨，这一会儿工夫，水位已经涨到了膝盖处。
到底谁来做这个英雄，却难住了杨广在内的所有人。
许牧同样如此。
这水管里面全是水，在疏通的瞬间，极有可能被水冲入管道，必死无疑。
第五十章 七千副春联
没有人敢冒这个险。
但随着暴雨倾盆而下，万民城的水位还在持续上涨。
“某来！”
一个粗重的嗓音响起，许牧循声望去，说话的源头……赫然是杨广身边的来护儿。
他此时紧咬着牙，呼吸沉重，显然他费了很大的劲才做出这个决定。
“来总管！”
许牧还没来口，围在来护儿身旁的那些民工们纷纷抬头望着他，脸上流露出了担忧之色。
“要不……还是让我们来吧！”
其中一个民工犹豫着，紧咬着牙说出这么一番话。
哪知来护儿却爽朗大笑：“你们是万民城的英雄，这些日子跟着某上下奔跑，疏通水道，若无你们，万民城早就被淹了。”
“你们家中还有老幼，又不熟水性，这次便让某来，遥想当年，某……”
来护儿说着兴起，豪情万丈，挥舞着手，差点说了露了嘴。
还是杨广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讪讪一笑，收敛了起来。
“让开！给某一个筐，某这便下去把堵塞之物给取出来！”
来护儿拨开挡在他面前的民工，看着下方粗大的管道，竟是一点惧色都没有。
许牧深深的看着他，也是颇为感慨。
不愧是做大上柱国的大人物，久经沙场，都五十多岁的老头了，还胆魄十足。
不过许牧也知道，来护儿之所以这么做，恐怕更多的还是为了杨广。
万民城一旦被淹没，杨广也难逃一劫。
“把两根绳子绑上，一根绑在框上，一根绑在你的腰部，务必活着上来！”
许牧拍着来护儿的肩膀，沉声道：“若你活着回来，万民城上万百姓，都欠你一条命！”
杨广此时也是皱着眉头，但却没有阻止来护儿。
必须要有人做这个牺牲。
随后，来护儿也没有多说什么，无所畏惧地一跃而下，顺着管道钻了进去。
没多久，这一处大坑里，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快拉！”
那些民夫们脸色大喜，紧拽着两根绳子，疯狂往后拉。
但水在朝着管道汹涌流下，巨大的阻力下，这些民工居然拉拽不住。
“王昭，你们去帮忙！”
随后，还是许牧让铁浮屠的士卒们纷纷上前才把绳子给拉拽上来。
等人拉上来时，来护儿已是奄奄一息，不过倒没有什么大碍，他的水性颇好，并未呛水，只是在水中挣扎久了，有些脱力。
“司……司长……”被拉上来后，来护儿咧嘴笑着，看着杨广。
杨广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干得不错。”
彻底放松的来护儿，只感觉头昏脑胀，一下子晕死了过去。
许牧望着杨广君臣，说实话，颇为感慨。
自从来到了万民城，老杨的脾气越来越好，来护儿更是和手下民工们打成一片，颇得人心。
若非张须陀提醒，许牧完全不会把两人和大隋天子，当朝柱国联想起来。
回到了主公府大楼，许牧想了想，还是对房玄龄说道：“我决定开创万民城邸报，第一期便刊登此次抗击洪灾的实施情况，好让百姓知道，是谁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护佑着他们。”
邸报，在汉代便已兴起，通常为朝廷派发各种政令的载体，负责传达天下各个郡州道县。
房玄龄微微点头，只是皱眉道：“不知主公想要派发多少邸报？多长时间派发一次呢？”
许牧思索片刻道：“每三日更一次，每次派发三千份。”
房玄龄眉梢皱得更深了，犹豫道：“但万民城的纸张紧缺，主公府办公尚且不足，恐怕难以引发三千份，而且……万民城百姓大字不识一个，拿到报纸，恐怕……”
许牧微微颔首，房玄龄的顾虑不无道理。
这些百姓连字都不认识一个，根本看不懂报纸。
但想要把万民城发展起来，这些百姓就必须要识字。
许牧甚至都打算前往洛阳后，抓一批国子监的读书人来，专门开一个夜校。
强制那些年纪大的百姓识字。
另外，等日后实力强大了，人口众多了，许牧甚至打算建造学堂，开展义务教育，适龄儿童都必须进入学堂学习。
“看来这个事还急不得，可以在研究所开设新的课题，改良造纸术，还有活字印刷这两个技术必须要尽早开发出来。”
许牧沉吟着，其实从这点来看，老杨的做法真的是功在千秋。
大业年间，老杨继续大力推行科举，同时，在天下重建学校。
原本在隋文帝时期，便在全天下范围内修建了数千所大学，但在文帝晚年，他又下令废除了数千所大学，仅仅留下了国子监。
而老杨即位后，他又重新在全天下范围内修建了学校。
从一个穿越者的眼光来看，许牧都有点佩服起杨广了。
教育兴国，人才兴国，他未来想要复刻现代科技，加速文明发展，需要更多的人才崛起。
“万民城的人口还是太少，这些都太早了，当务之急，便是灾后重建，以及……过年。”
许牧驱散了自己关于学校的构想，老杨都输在了急于求成上，他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
许牧按照半个月时间的估算，暴雨结束后两三天，就应该是岁末了。
随后将迎来一个全新的大业十四年。
“老房啊，马上就是过年了，你需要拿出一套方案来，调整一下百姓的情绪，与民同乐，为灾后重建做准备。”
许牧走下自己办公室，来到了总务司，找到了房玄龄。
房玄龄有些发懵，半晌才反应过来，马上就要过年了。
在古代，过年时有很多传统，不过在乱世，大家都没有这个概念了。
朝不保夕，没有谁去想这个年怎么过。
连房玄龄都快忘了。
“最好是搞出一个露天春晚出来。”许牧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
房玄龄更是有些发懵，什么春晚？
顿了顿，房玄龄面露难色：“主公，平日里过年，百姓们就是出门在街上看看戏，今年……”
说实话，让他组织一场万民同乐的盛会，他还是第一次。
“我给你一些提议，比如说提前写好春联，送给每家每户啊，唔，这个事，就可以交给老杨，他的字好。”
想到这里，许牧嘴角翘起，万民城七千多户人……老杨恐怕要写到手抽筋。
不过这也是为了让他亲近百姓，是他改造计划的一环。
“还有，民间总有一些人有谋生之技，你去询问他们，愿不愿上台表演，给予报酬。还有你，可以作一篇雄文，纪念我万民城这个灾难中度过的新年，以振奋民心。”许牧简单提了几点，房玄龄立即豁然开朗。
其实，除了交代给房玄龄的这些工作外，许牧还准备让军乐队上台奏破阵曲，鼓舞士气。
爆竹这些，都可以安排上。
总而言之，许牧想给这个时代的百姓，过一个永生难忘的新年。
他把他们忽悠到了深山，便要对他们负责。
只可惜研究所还是没有研究出烟花。
……
房玄龄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杨广就接到了新的任务。
写对联。
七千多副。
并且房玄龄特意叮嘱，旁人不可代劳！
市政规划司。
“陛……陛下，这姓房的存心刁难我们啊，七千多副，要写到什么时候？”来护儿关上了大门，愤然不平。
杨广却不是很在意，看着书桌上杨广送来的红纸与笔墨，嘴角翘起：“正好朕也想看看，万民城的这个年，比朕的东都如何？”
然后，他拿起纸笔，开始写春联。
准备了十多个对联，然后开始疯狂誊写。
眼下距离新年不足七日，等于说他要一天写一千多副对联。
在杨广奋笔疾书的时候，房玄龄也在奋力思考该怎么写新年贺辞。
而许牧……作为造反集团最高领导，在发布了任务后，便撂挑子回到了小洋楼。
第一楼大厅里，房遗直一个人孤独地玩耍着。
自从房玄龄归顺后，许牧便没有再限制他们一家人的自由。
加上房玄龄又是个工作狂，没有时间管教他，而房夫人……更是个宠子狂魔。
从后世的房遗爱便能够看出房夫人对她二儿子有多溺爱了。
当朝宰相之子，因房玄龄忙于国事，无暇教导，被房夫人活脱脱培养出了一个纨绔二代，在老房死后，更是试图造反。
结果造反失败，导致全家被流放。
若非老房遗泽，恐怕房遗爱会坑死整个房家。
不过总的来说，长子房遗直，因为有房玄龄的早期教导，还没有走偏。
看到了许牧回来，房遗直连忙向许牧行礼：“见过主公。”
许牧微微点头，走近前，才看到他用小石子在水泥地面上在画着图。
线条曲折，画的很粗糙，但还是十分形象地勾勒出了万民城周围的群山。
其中沟壑，梯田，山峰等等，都一一浮现。
许牧见此不由眼神一亮，没想到这小子平日里不闷不响，在万民城四处游玩的时候，居然把山川地形图给记在了心里。
“你这图画得不对。”
许牧嘴角翘起，蹲下身，指着房遗直画了一天的成果，否定道。
房遗直毕竟是少年心性，自己的成果被否定，有些气鼓鼓地反问道：“有哪里不对？”
第五十一章 杨广的生祠
许牧摸了摸他的头，指着他所画的山峰，梯田，同样反问道：“那你说说，这山有多高？这梯田又位于山的哪个位置？这梯田有多少亩？”
许牧这么一问，就把房遗直给问住了。
想了半天，却想不出一个字回答，小脸憋得通红。
“你这图连山的高度都没有，梯田的范围也没有，还敢说画得对吗？”
看着被憋得说不出话的房遗直，许牧笑了笑。
“那……那你说该如何画？”憋了半天，房遗直有些气愤地说道。
颇有种你行你上的意思。
许牧接过了他的石子，思考了一些，在旁边空地弯腰作画。
起初，和房遗直所画一模一样，房遗直见到后，小嘴崛起，颇有种“就这”的意味。
但随后……
当许牧把等高线和比例尺画出来后，房遗直眼睛就直了。
尤其是许牧一边画，还一边跟他解释：“等高线可以判断山峰和平地的起伏，比例尺则能精确表示地图上的距离。”
房遗直听得连连点头。
才十岁出头的他，和其他小孩一样，对读书没有什么兴趣。
在来到万民城后，看到周围群山，无聊之时，他自己琢磨，花了十余日，才画出这么一张地图。
但经过了主公的点拨，房遗直才发现，他的图……的确是太粗糙了。
别人只能看个大概。
可主公的图就不一样，配合等高线和比例尺，一副立体的地形图便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许牧也发现了房遗直这方面的爱好以及天赋，所以才会把等高线和比例尺教给他。
“理论上大概是这些，绘制地图，首重精确，不可出现丝毫误差，你好好琢磨，日后……”
许牧摸着房遗直的头，嘴角翘起。
又忽悠到了一个潜力股。
老房的基因显然不会差，而房遗直的想象力又比较丰富，未来……
简直是帮助万民城寻找矿山的不二人选。
万民城现在缺各种矿。
铁矿，铜矿，金矿……
等他学完等高线和比例尺，然后再给他找个好老师，学成之后送他去挖矿。
在隋朝，有一本籍在了大隋山川，县志，矿脉等所在地的《区宇图志》十分有名。
而此书的编篡者，崔绩，正住在洛阳。
也是许牧前往洛阳一行的目的之一。
许牧愈发觉得，自己真在人贩子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听到主公的鼓励，房遗直连连点头，这下好了，母亲大人再也不会说他不务正业了。
他还沉浸在学到新东西的喜悦中，完全不知道，这个无良主公，想送他去挖矿……
……
河南郡，暴雨持续了足足半月，方才停歇。
老天爷似乎发泄完了，天色陡然放晴。
而阳城，此时浩浩荡荡的八百士卒正朝着四方出发，去宣传口号。
沿途见人便宣告，大隋阳城守孙颖，正在派送粥食，不限量供应！
阳城城楼上，张须陀看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百姓，感慨不已。
主公……真乃鬼才也。
尤其是最后五个字，不限量供应，在铁浮屠以及八百士卒的宣传下，传遍了阳城附近。
无数百姓蜂拥而至。
而三百铁浮屠则在城内架起了大锅，利用蜂窝煤不间断地煮着粥食。
八百士卒的宣传效果很快就出来了，仅仅第一日，阳城便接收了五千七百余百姓！
这个数目让张须陀大喜过望。
最关键的是，还是打着大隋朝廷的名号，简直是名正言顺啊。
而正在将军府内的孙颖，此时听到城内百姓的呼喊哭泣声，更是吓得心肝一颤。
好在这一次……并非是替天行道，生擒孙贼，相反，百姓的呼喊声里对他感激涕零。
“阳城守圣人转世，真是大善人啊……”
“再生父母，无过于此……”
时不时他便能听到百姓们哭泣时的呼喊声。
“这些人到底用我的名号又做了什么啊……”孙颖欲哭无泪，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虽然心里很好奇，但他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趁着瓦岗军尚未反应过来，八百士卒疯狂宣传，一传十，十传百。
尤其是不限量供应五个字，更是如瘟疫一般，疯狂蔓延。
使得河南郡全郡，都知道了阳城守孙颖。
知道阳城守开仓放粮，正在赈济灾民。
然后百姓景从，纷纷朝着阳城汇聚而来。
在第二日的时候，张须陀统计，城内新增流民数量，达到了恐怖的一万一千人！
短短两日，阳城便接受了一万六千余百姓。
在第三日，接收流民一万五千人，总计接收三万余百姓。
随后，张须陀当机立断，关闭了城门，命令城内堆筑水泥，封死城门。
因为……三天时间，瓦岗军已经反应了过来，并且再次兵临阳城之外。
虽然城外还有不少百姓想要进入阳城，但……碍于瓦岗军，再无一人敢来投奔。
随后，张须陀便按照许牧的吩咐，给这些百姓分配城内的房屋，每日两餐供应粮食。
至于不限量供应，自然是一个口号。
三万人要真不限量的话，万民城积攒了两年的粮食，要不了几天就会被吃光。
而再次接收三万百姓，已是万民城的极限。
因为万民城从储粮有限。
目前仅仅够满足四万人的生存需求。
而这些百姓，许牧打算绑架了足够的读书人，再引他们进入。
主公府大楼目前就许牧，房玄龄，杨广三人在办公。
管理一万人已是劳心劳力，再来三万，恐怕老房要被累死。
……
万民城，主公府大楼。
许牧接到了张须陀送来的信，信中讲明了此次灾后的流民收置情况。
足足三万人！
看完信后，许牧走到窗前，望着已经放晴的天空，深深呼了一口气。
一次获得三万人，只要再获得足够的读书人，万民城的各项建设，都将迎来快速发展。
“主公，今天的……春晚已经演练完毕，这是节目表。”房玄龄递上了一张表格给许牧。
至于春晚，节目表，他都是按照主公的称呼来说的。
在有意宣传下，如今整个万民城里，也都知道了今天是岁末，主公府将举办一场盛大的春节晚会。
与民同乐，共同庆祝大业十四年的到来。
也是大隋王朝的最后三个月。
许牧回过头，接过了这张表格，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便吩咐王昭带领万民城内守军，准备维持秩序。
这一次庆祝，乃是在万民城内的一处巨大空地里。
搭建了一个大高台。
高台四方，有八个木制大话筒用来扩音。
而百姓们则是环绕着高台，席地而坐，在日暮时分，便已就位。
“走吧，叫上老杨，我们一起去。”
作为主公，造反集团最高领导人，许牧自然是要出席的。
而随着太阳落山，万人围坐的附近，被点燃了上千个火把，照得万民城犹如白昼！
为了此次春晚，经许牧授意，房玄龄主导，主公府根本没有控制成本。
“今夜，乃是岁末，我汉人传统，守岁过年，以迎新春。今夜，我将与万民城所有百姓，共同守岁，迎接大业十四年的到来！愿我万民城，繁荣昌盛，日益富强！”
站在高台上，许牧开始宣讲，他一出现，上万百姓便狂呼了起来，纷纷自发站起，对许牧进行跪拜。
这些朴素的百姓，知道感恩，知道是谁给了他们眼前的一切，是谁庇佑了他们，让他们免于山洪侵袭。
万人齐拜的场面，让许牧的心也颤动了一下。
等到他讲完，百姓们才慢慢站起，席地坐下。
随后，便是总务司司长房玄龄上台，他写了一篇雄文，说的慷慨激昂，文藻华丽。
“兹有史以来，三皇传道，五帝化民，始皇横扫六合，一统天下，而后有汉，北逐匈奴，以成汉统。我华夏有服章之美，有礼仪之大，赖四维以立，祖宗风俗，源远流长……今遭天灾，城外百姓十不活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然我万民城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主公见微知著，目叶落而知秋，统筹全城，拯百姓于水火之中，竟无一人伤亡……伏惟祈愿，万民城世代不息，享祚绵长……”
然而……这些百姓一个字都听不懂。
最后象征性地叫好了几声。
搞的房玄龄十分没有面子，心里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让这些愚昧百姓多认识些字。
不知不觉中，和许牧建立学校的想法不谋而合。
随后，在许牧的特意安排下，杨广犹豫着走上了高台。
他也要对百姓们说一番祝福的话。
走上高台的时候，他正在想，他到底该说些什么。
却没想到……
“杨公！杨公！”
看到他走上高台，那些百姓们纷纷站起身，对他大声呼喊，随后也齐齐下拜。
“杨公修建水道，疏通堵塞，半月暴雨，万民城竟无积水。杨公活命之恩，我等无以为报，唯有树立生祠，愿杨公长命百岁，无灾无病！”
下方百姓们群情激动，几个百姓的代表，捧着一个齐人高的等身雕像，抬了出来。
掀开上面的红布，赫然是杨广的模样！
望着下方百姓，杨广愣住了。
他的心，猛地被人揪了一下，身为天子练就的铁石心肠，竟有融化的趋势。
许牧在侧方，看着发楞的杨广，露出了看好戏的笑容。
这个生祠，也是在他的帮助下建立的，这些百姓，其中还有不少是他找来的托。
不过此时的杨广，在万民城内，的的确确，颇得民心，仅次于他。
但许牧并不担心，对百姓来说，他已经快要神化了，而杨广……仅仅是因水道的建设，赢得了百姓的一时感激。
“老杨啊，看到这些可爱的百姓，你还能忍心摊发税赋，增加徭役吗？”
许牧望着杨广，在等待着他的决定。
隋炀帝改造计划，今日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他还就不信，杨广的心，真是铁石打造的。
第五十二章 屠苏酒
杨广的心当然不是铁石打造的。
在看到这些百姓下拜的时候，他的眼眶，居然变得有些湿润了。
这些天里，他和来护儿四处奔走，疏通堵塞导致的疲惫，竟然一扫而空。
“朕……某……某……”
站在高台上，杨广望着下拜的百姓们，居然变得有些局促，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他未开口，下方百姓就这么拜服在地，继续等着他。
小半晌，杨广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在木制扩音大话筒旁边，整理了情绪，开口道：“某既为市政规划司司长，此乃分内之事，诸位都起身吧。”
百姓们闻言，哗哗站起，继续席地而坐，但脸上的感激之色并未有所减少。
他们在恭敬地听着杨广后面的讲话。
“今日主公府举行岁末晚会，普城同乐……某将与主公，还有房公一起，与诸位守岁，以迎新春，祝我万民城来年风调雨顺，城泰民安。”
说完，杨广做出了一个让许牧出乎意料的动作。
他朝着下方百姓，深深作揖。
这并非故作姿态，而是出自真心实意地作揖。
下方百姓则纷纷起身还礼，回以各种祝福。
“杨公仁善良德，公卿万代，福寿绵延……”
“祝杨公无病无灾……”
“杨公，不知可有妻子，小老汉家中有一女，愿许杨公……”
……
最后，因为一个浑人的插科打诨，不少百姓争相想给杨公介绍婚配。
因为房玄龄都有一家老小，而杨广一直是孤身一个。
许牧在下方看着事情居然这样演变，看着这些群情激奋，即将要化身成媒人的百姓，感慨不已。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杨广没有妻子？
他的萧皇后，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人。
后来据说还被李世民给霸占了。
不过被百姓如此调笑，杨广居然未恼，而是浅笑着拒绝了百姓的好意。
许牧望着高台上的杨广，发现……杨广是真的变了。
若是刚来万民城那个时候，他绝不会和百姓寒暄这么多。
在他眼里的百姓，可能真的仅仅是一串数字。
一串为了大隋这个庞然大物不断前行的数字。
“可见真的要深入基层，才能了解百姓疾苦，才能感受民力维艰，体恤百姓啊。”
许牧摇头感慨着，杨广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例子。
他从小锦衣玉食，从未接触过这些。
“居民区工程一期建造完毕后，还有什么活可以交给老杨的呢？”
许牧不由思考了起来，万里长征第一步，隋炀帝改造计划已经取得了不错的进展。
许牧越看老杨越可爱，真的是个人才啊，懂市政建设，会打仗，字写得也不错……
而高台上，杨广已经走了下来，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分发春联！
全部都是杨广亲自书写的。
这些百姓们知道了是杨广手书的，少不得又是一番拜谢。
当然，拜谢杨广之前，先拜谢了许牧一番。
毕竟是英明的主公让杨广写的……
已经走下高台的杨广看着百姓们有序走上台，以户为单位，领取他亲手写就的春联，心情又是一阵复杂。
“来总管啊，朕……某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样可爱的百姓呢？”
杨广嘴角自然而然地翘起，噙着一抹笑意，可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他的对联，带着他对来年的美好祝福，这些百姓每拿到一副对联，便会朝着他说一句感谢的话。
让他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成就感。
来护儿嘴角抽了抽，他其实很想说，天下百姓其实都是一样的。
但碍于陛下以前“彪炳”的战绩，他没敢说实话。
“接下来主公府那边制定了灾后建设方针，以工代赈，将充调大量临时民工来市政规划司，务必早日把居民区一期工程给建完。”
随后，守岁的日子里，杨广居然和来护儿谈起了公事。
来护儿露出了惊讶之色，但还是连忙点头道：“司长放心，属下对这一套早已摸索透彻，建房如打仗，带人如带兵，咱们市政规划司的效率绝对是最高的！”
作为沙场老将，来护儿的能力也毋庸置疑。
杨广倒是信得过他，微微颔首。
随后……
“劈里啪啦——”
在许牧宣布了春节联欢晚会正式开始后，从八个方向，同时点燃了爆竹。
百姓们不是第一次见到爆竹，所以并未吓到，其爆裂之声，却是引得不少百姓引颈以望。
“那便是爆竹啊，当真是热闹，锣鼓与之一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房玄龄走下台，总算得到片刻闲暇，来到了杨广面前。
杨广微微点头，在上千火把的照耀下，万民城如同白昼。
“主公前些日子念过一首诗，藏着今天晚会的两个重要环节，杨司长可有兴趣听？”房玄龄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了前几日讨论晚会环节时，主公脱口而出的诗。
“哦？他……主公还会作诗？”杨广忍不住挑眉。
自接触了许牧以来，他从未见过许牧展现过诗词方面的才华。
他本以为，许牧是那种崇尚实务，不喜虚言的人。
房玄龄捋了捋胡须，颔首道：“那是自然，而且做的还……很不错，不过只说了两句，主公便不肯再说了。”
杨广也来了兴趣，不禁问道：“是哪两句？”
在历代帝王中，杨广的文学才华并不低，而且做的诗比起康熙乾隆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房玄龄指着高台下军容齐整，踏步而来的士卒们，吟诵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杨广闻言，也不禁念诵起这两句诗，文采的确不错，但他更关心的是其中蕴含的物事。
爆竹有了，的确是新奇物事，小小竹子，却能惊天动地。
而送暖……
杨广看着高台附近，万人百姓身边随处可见的暖炉，也是点头颔首。
有暖炉在，这个晚会，其实一点都不冷。
至于屠苏酒……
其实从东汉开始，便已出现，相传为药酒，乃是东汉华佗研制而出。
后来在唐初，经过了孙思邈的大力宣传，这才逐渐风行天下，流行起来。
是以杨广并不知道屠苏酒，他皱着眉头，看着士卒们走上高台，后面的士卒则是抬着十多个大缸，一齐走上高台。
“屠苏是何物？”杨广回忆了半天，也不知道屠苏是什么。
倒是房玄龄博览古今，通晓古籍，解释道：“相传为东汉华佗所制，乃是一种酒，主公说它有辞旧迎新，解毒避秽的功效，今日正好可有尝一尝。”
杨广听到有酒，眼中不禁放出了光。
来到万民城后，他就没喝过酒。
万民城没有商铺，想要饮酒，也不知去哪里买。
而且上值时间，许牧禁止饮酒，不过今日守岁，一切都不重要了。
很快，经过了那些士卒的分发，上万百姓，以及房玄龄和杨广，人手一碗屠苏酒。
而许牧则站在高台上，也接到了最后一碗酒。
屠苏酒酒香四溢，研究所早就利用陈粮将其制造出来了，度数没有后世的二锅头高，但比起这个时代的酒，已经算得上是烈酒了。
不过考虑到民生凋敝，许牧一直没有在万民城里推行它。
可今日不一样……
许牧沉了沉嗓子，举杯，看向下方的百姓。
“此酒，名为屠苏，为主公府所造，意为除旧迎新，迎来全新的大业十四年。今日与诸君共饮此酒，愿我万民城年年风调雨顺，城泰民安！”
而下方，在听到许牧的祝酒词后，百姓们纷纷作揖齐呼：“愿我万民城年年风调雨顺，城泰民安！”
在高台下，杨广……端着这碗屠苏酒，闻着酒香，便知道，这是好酒。
他在皇宫内饮的贡酒，酒香都没有这么浓。
而他身后的来护儿，更是个酒痴，不停地吞咽口水，在许牧讲话的时候，好几次都把碗放到了嘴边。
还是房玄龄呵斥了他：“屠苏酒不是这样饮的，乃是从少至长，次第饮之。”
杨广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想来是为了表示少者增岁和老者留寿的祈愿。”
房玄龄颔首道：“正是此因。”
随后，高台上，许牧祈愿说完后，便让万民城内十三岁以下的稚子先饮酒。
在第一排的首位，房夫人正带着房遗直席地而坐，手中都捧着一碗酒。
“母亲大人，我……今日守岁，我可以喝了吗？”
房遗直也被酒香吸引了，有些快忍不住了。
房夫人闻言，点了点头，房遗直才和其他一些年少者共同饮酒。
“直儿又大了一岁啊……”房夫人看着儿子饮酒，心中感慨万分。
随后，许牧又宣布三十岁以下饮酒。
紧接着，便是六十岁以下，这就属于房玄龄和杨广来护儿他们了。
来护儿迫不及待地一口闷了这口酒，十分豪爽。
入口之后，只觉得喉咙被滚烫的熔浆刺激了一波，五脏沸腾，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好酒！主公府造的一手好酒啊！”来自来护儿专业的评价。
杨广喝完后，也是感觉此酒甚烈，宫中贡酒与它比起来，不知差了多少。
随后，许牧又宣布六十岁以上的长者饮酒。
在下方，一群老人们感慨涕零，对着许牧深深鞠躬，才颤颤巍巍地饮下屠苏酒。
这些人，都来自于阳城，被许牧送到了万民城。
没来多久，就遭遇了洪灾。
他们本以为会死在深山里，谁曾想，主公府展现了惊人的应对洪灾的手段，将他们都接入了万民城。
竟无一人损伤！
第五十三章 皮影戏
不止如此，还每日安排饮食，房公甚至亲自来慰问，并且表示……过不了多久，便会给他们一份差事。
这份差事的工钱还不低，只是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学习。
这自然是许牧为居民区一期工程准备的宿管老大爷老大妈了。
……
在万人饮毕后，便开始了今夜的各大节目环节。
首先，是军乐队上台，演奏了一场破阵曲。
杀伐之音回荡四方，配上刚饮下的烈酒，再次把气氛推向了一个高潮。
杨广和来护儿初闻此曲，更是如临战场，呼吸不禁急促了起来。
这是军乐，随后，主公府招募的那些身怀才能的百姓，也陆续上台，表演他们拿手的项目。
为了撑时长，甚至还有胸口碎大石的项目。
杂耍，戏剧，乐器演奏……
斗转星移，在上万百姓的欢呼沉醉声中，时间很快就接近了子时。
高台上，也逐渐进行到了最后一个项目。
“皮影戏啊……”
许牧也走下了高台，和老房他们几人在一起观看高台上的表演。
此时的皮影戏还很小众，乃是河北地区流行的。
不过许牧没想到，这一万百姓里，居然有几个是河北逃亡过来的，还具备一手皮影戏的手艺活。
在发现了这几个人才后，许牧高度重视，特意让房玄龄把这个节目安排在最后。
而题材和剧本，则是他亲自编篡的，定洪灾！
主要是为了进一步加强万民城内的凝聚力。
其中着重展现了诸多主要环节，首要宣传的自然是他的见微知著，深谋远见，在小雨之时，便预感洪灾将至。
随后便是房玄龄连夜奔走，劝告百姓，全数进城。
紧接着便是杨广在城内修建临时棚屋。
房玄龄派发粥食，发送棉被，杨广巡守全城，排查堵塞。
其中还增添了不少烟火气的环节，比如说为了忙灾情的事，老房回家后睡地上……
杨广整夜睡不着觉。
来护儿不顾性命之危，钻入水道，以生命疏通了积水。
辅以各大台词，增强了人物渲染力。
昏暗的灯光下，上万百姓寂静无言，纷纷抬头看着高台上巨大的皮影。
皮影戏，乃是由动物的皮经过磨制后，使其透明，利用透光性，在皮幕后，制造相应人物，以线牵连关节，然后用来做动作。
在古代有限的环境里，许牧一眼就发现了它的巨大价值。
简直是宣传的必备神器。
这就相当于后世的电影了，极为传神，生动形象展现了这次抗洪的各个细节。
让这些百姓知道了是谁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默默付出。
果不其然，当演到了来护儿为疏通堵塞，不顾性命之危，钻入水道中，上万百姓纷纷感念来护儿大恩。
杨广身侧，来护儿都没想到，主公居然把自己的事迹编入了其中。
稍微愣神，听着耳边百姓们对他的感谢，神情和先前的杨广一模一样。
他的喉结蠕动，神情复杂，还是杨广拍着他的肩膀道：“百姓如此爱戴你，你断不可让他们失望。”
来护儿只感胸腔热气上涌，沉声道：“司长放心，属下必定盖好居民区大楼！”
杨广颔首，目光再次看向巨大的皮影，唏嘘不已。
在万民城相处越久，他越是觉得，许牧的心胸，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宽广。
这个神奇的皮影价值不言而喻，许牧竟然允许在其中宣传他和来护儿的事迹！
杨广自忖若是唤作他，绝不可能宣传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可许牧却偏偏这么做了。
“不过万民城内，不过是谁，若论声望，恐怕也没人能够超越他了。”
杨广摇头苦笑了一声，心中暗叹。
别看他如今民望不错，但他可以肯定，若他和许牧站在对立面，这些百姓分分钟会抛弃他。
并且大骂他忘恩负义，把他绑在许牧面前。
高台上的巨大皮影还在进行，许牧也在饶有兴致地看着。
穿越三年，就当自己看了一场大电影。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科技点到二十一世纪……”
一边看着，许牧一边思绪纷飞。
可突然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他居然听到了下方百姓的啜泣声。
皱着眉头，许牧发现，下方上万百姓，居然都掩面而泣，发出低声呜咽。
回过头，许牧看向了皮影，旋即转身看向房玄龄：“我记得之前没有这个环节的吧？”
房玄龄连忙躬身，目光无比清澈，回道：“是没有，但属下觉得，此事该有，要让万民城的百姓们知晓，是谁带给了他们的新生。”
此时，皮影戏上演的，正是城楼上，房玄龄向许牧请示，那些种子的债券该怎么处理。
戏中的许牧充满悲悯地感叹道：“百姓流离失所，又遇洪灾，已是大不易，烧了吧。”
旋即，戏中房玄龄跪伏在地：“主公仁义无双，古往今来，唯圣人能比也。”
演到这里，百姓们泣不成声，竟然一个个自觉站起，对着许牧拱手作揖。
“主公仁义无双，古往今来，圣人也不及万一啊……”
这些百姓们回想进入万民城后的日子，啜泣哽咽的同时，再次黑压压拜倒了一大片。
身侧，房玄龄正色拱手，再次躬身，紧跟队形：“主公仁义无双，古往今来，圣人也不及万一……”
杨广和来护儿神情复杂地望着这一幕，如今方知，万民城内，许牧已经真的要神化了。
这些百姓，居然篡改了戏中台词，胆大包天，认为许牧已经超过了圣人。
但无奈，大势所趋，杨广即便再不愿意，也只得跟在房玄龄身后，朝着许牧深深鞠躬。
许牧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浊气，对着房玄龄无奈笑道：“你啊……”
他知道房玄龄的意思。
生怕此次洪灾中杨广的声望超过他，所以特意加了这么一幕。
至此，他知道房玄龄是真的归顺了，日后完完全全可以当作心腹了。
恰在此时，皮影戏结束，已经过了凌晨，进入了次日。
而同一时间，爆竹声再次响起。
整个万民城再次沸腾起来。
许牧走向了高台，对着上万百姓回以一礼。
“今日，便是正月初一，新年伊始，万民城在大业十四年，将有以下几个规划。”
随后，他便开始宣导和房玄龄筹备的一年计划：“第一，将把万民城建造成民商繁荣的大城，要做到即便地处深山，外界各大州郡有的，我万民城要有，外界各大州郡没有的，我万民城也要有！！”
“第二，万民城市政完善，将修建居民区共计十二期工程，保证百姓全部住上新房！”
“第三，保证万民城每一个百姓，都拥有一份稳定的差事！”
趁着这个机会，许牧宣布了主公府的新政。
而百姓们的酒劲上来了，喝的迷迷糊糊的，只知道摇旗呐喊，不断高呼主公万岁。
也不知道有几个听进去了。
不过杨广倒是听的很清楚，他酒量过人，此时头脑颇为清醒。
不得不说，许牧宣布的新政，每一个都是大手笔。
若真能在一年内做到，万民城已可以算得上颇为繁荣的大城了。
只是，杨广并不是很看好，因为万民城地处深山，人力匮乏，凭借一万百姓，根本发展不起来。
就这样，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万民城第一届春晚结束了。
在城内士卒的护卫下，保证每一个百姓都顺利回到了临时棚屋，许牧等人才结束了一天的忙碌。
许牧回到了自己的小洋楼三楼。
“正月初一，该出发去洛阳了。”
这两天他接到了张须陀的战报，表示瓦岗军似乎对阳城没有兴趣了。
负责盯守阳城的主将似乎都换了一个人，裴仁基军绕路北上，没有选择硬啃阳城这个骨头。
经过了一场大雨，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们。
许牧推断，他们恐怕是想直接进攻洛口仓。
所以宁愿绕路，留下阳城这个隐患，也要抓住机会。
暴雨之下，百姓流离失所，饿死者不计其数。
若李密能够快速得到粮食，实力将急剧膨胀。
所以许牧也不能再拖了。
必须要尽快前往洛阳城，一方面是打响万民商号，另一方面……则是挑选合适的区域，挖掘地道。
直通……洛口仓。
然后利用老办法，把洛口仓内的粮食，偷偷搬出。
而恰好，洛口仓不远处，便是老杨修建的通济渠，只要他找到一个临通济渠的地方，便可以顺水而下。
阳城，恰在通济渠附近。
先前阳城守卫战的时候，他之所以想挖一条护城河，引通济渠的水绕城，便是为了接收洛口仓的海量粮食。
来一招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老张将负责阳城的护城河的修建，而他，将负责洛口仓附近地道的挖掘。
所以，明日一大早，他将要带着万民商号明面上的东家范逐，还有军工总管孔兴岳，一同前往洛阳。
唔，还有最最最重要的计划，绑架读书人。
许牧整理了一遍洛阳之行的目的，确保没有遗漏，才放心入眠。
“穿越三年了，明日，让我见识见识大隋最繁华的东都吧。”
第五十四章 洛阳城，老实人
洛阳城。
国子监旁一条幽深的巷子里。
冬日里昼短夜长，此时酉时尚未结束，天色就已经显得昏黑，一群身穿黑衣，蒙着黑巾的汉子正围着一个身穿白衫，书生模样打扮的青年，脸色颇有些古怪。
“主公，今……今日还要来一次吗？”为首的一名黑衣汉子嘴角抽了抽，看着道路的拐角处，神情颇有些不忍。
这名书生模样打扮的人，自然是许牧。
正月初一后，他便带着孔兴岳，范逐以及王昭来到了洛阳城。
真正见识到了这个时代整个中国，乃至全世界最繁荣的城池。
他已经到洛阳城三天了。
回想着老房在自己出发前拉着自己的手，眼泪汪汪的模样，许牧就心有不忍……
都是因为缺少读书人，才把老房给累成这个样子。
在洛阳城落脚之后，许牧便让范逐去联系私盐贩子，兜售私盐，而自己则带着王昭等一众铁浮屠亲卫，来到了国子监附近。
蹲点。
经过了他数日的观察加调查，总算搞清楚了国子监的监生们的作息规律。
因为是正月，所以国子监的学生们……都已经放假回家了。
需要等到正月十五，国子监的监生们才会陆续返校……咳咳，返回国子监。
国子监，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大学，国办大学。
而这些监生，自然是这个时代最优质的学生资源，大学生。
因为老杨弘扬并坚持实施了科举制，以前国子监基本是贵族门阀子弟组成，而近十年，国子监监生里，已经出现了许多寒门子弟。
只可惜，许牧来的并不凑巧，这些监生都放假回家了。
许牧看着眼前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的王昭，望着巷子的拐角处，嘴角翘起：“这可是卢楚啊，洛阳第一老实人，昨日来了一次，他可能对我印象还不深，今天得再接再厉，争取和他打好关系。”
许牧看着这条幽深的巷子，不禁想起了昨日里发生的一幕。
卢楚，在隋末有名的洛阳七贵之一，出身于范阳卢氏。
可能许多人不熟悉洛阳七贵，但其中最有名的一贵，便是——王世充。
而卢楚，此时正担任着国子监祭酒的职位，也就相当于后世大学校长。
负责管理国子监的一切事宜。
最关键的是……此人生性憨厚，一旦急起来，说话就结巴，对越王杨恫忠心耿耿，最后王世充叛乱时，抵死不从，被王世充乱军杀死。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死读书的读书人。
许牧当然不是看上了他的忠心，而是看上了他的职位……
大学校长，若自己把他给忽悠了，国子监的数百学生……
想到这里，许牧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再来一出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卢楚一定会和我结为至交，我便能以城外踏青诗会为由，把这群大学生都给拐出洛阳城，然后打包带回万民城！”
谁让自己走之前，老房再三拉着他，让他务必带回三百读书人呢。
老房甚至给出了一张详细的小吏职位名单，每个岗位需要几个人，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些日子里，许牧看着老房愈发憔悴的脸庞，也有些于心不忍。
隐隐有些愧疚。
毕竟……原来这些都是他做的事。
“来了来了！”
在巷子拐角处，一个负责望风的黑衣汉子连忙转回身，对众人招手说道。
“准备！”
许牧神情一凝，连忙藏了起来，而王昭则率领眼前十余个汉子，就这么站在巷子中央，冷冷看着前方拐角处。
前方拐角。
慢悠悠走出来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人。
头戴着儒生纶巾，没有穿着平日里的祭酒官服，他手上还拿着一卷书，一边走着，一边摇头晃脑，口里吟诵着之乎者也。
扑面而来的书生气。
“站住！打劫！，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王昭猛地跃出，沉声大喝。
这个中年人毫无防备，被这一嗓子给吓了一跳，手上的书都没抓稳，掉落在地。
“你……你……你们，又……又是……你你……们！”
紧张的他，忍不住结巴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慌乱和愤怒。
“此……此……此乃……天子……天子脚……脚下，大……大胆……贼子，昨日……抢……抢了……一次还……还不够……今天……”
卢楚紧咬着牙，强自镇定地盯着眼前十来个身穿黑衣，还蒙着黑巾的汉子。
“结巴就别开口了！识相的赶紧把钱交出来，昨日有人救你，今天就没这么好运了！”
按照许牧的吩咐，王昭用拙劣的演技怒吼着，一挥手，手下的黑衣人纷纷上前，把中年人摁在地上，一顿乱揍。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为了让戏尽可能真实一点，许牧事前就告诉他们，一定要用力。
必须真打。
不然卢楚再老实，再没心眼，也会起疑心的。
就这样，在一顿昏天黑地的乱揍中，藏在暗处的许牧看时机差不多了，突然从角落里跃出。
沉声大喝，正气凛然：“大胆贼子！在我东都，居然还敢拦路抢劫，昨日看来是没把你们打够……”
旋即，王昭大怒，按照剧本继续演着：“呸！昨日是我们我们只有五人，今日十多个，有种再来分个生死！”
随后，许牧和这群人乱战一团，用事先排练好的动作，一拳一个黑衣人。
而被摁在地上暴捶的中年人，也就是卢楚，听到了许牧熟悉的声音，连忙抬头，又看到了许牧如天神下凡的一幕。
眼眶不由湿润了起来。
“恩……公……小……心啊，贼……子……凶猛，千万……要……要小心……”他连忙大喊道，短短几句话，半天才说完。
昨日里，也是这么一个身穿白衫的读书人救了他，打走了这群贼子。
没想到，今日又是被此人救的。
“等贼子被打跑后，我一定要请他回家里做客，好好感谢一番。”憨厚的卢楚根本没有怀疑其他，心里如此想着。
没多久，巷子里传来了连串惨叫声，倒了一地的黑衣人。
他们用拙劣的演技挣扎着站起，互相搀扶着，放了句狠话，便飞速离开。
把舞台交给了许牧。
而卢楚看着书生模样打扮的许牧，完全没有看出破绽。
“昨日承蒙恩公相救，卢某无以为报，还请恩公今日勿要推辞，让卢某好好感谢一番。”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卢楚拉着许牧，感激涕零地说道。
此时的他已经平复过来了，不再紧张，说话也不结巴了。
许牧自然无不应允，跟着卢楚去了他家。
就这样，许牧顺利地成为了国子监祭酒的生死至交……
成功的打好了关系。
代价就是卢楚身上挨的两顿揍。
当晚，在卢家吃完晚饭后，许牧借口家中有事，才摆脱了卢楚的热情招待。
而王昭早已在卢楚家外等候已久，看到许牧走出后，连忙上前。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范逐。
走进许牧身侧，范逐低声道：“主公，第一批私盐已经卖出，获利三千贯。”
许牧眼神一亮，不由问道：“谁家拿下的？”
私盐贩卖……是违法的，被官府严厉打击。
不过在隋末，天下大乱，私底下做私盐买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不少人凭借着私盐一夜暴富，成为巨富，在洛阳城里，做私盐生意的，大大小小，就有十多家。
范逐小声回道：“是段家。”
段家，背靠着段达，乃是洛阳七贵之一，是洛阳城内最大的私盐贩子。
几乎垄断了半个洛阳城的私盐。
来到洛阳城后，许牧经过了一番了解，发现想要在洛阳销售私盐，必须要和这些暗地里的私盐贩子打交道。
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上好的精盐卖给他们，直接批发，让他们去零售。
毕竟他来洛阳城，是想要把万民商号的名气彻底打响，名传天下，需要经营的，自然是正经生意。
私盐，只是用来获取启动资本的。
得到了启动资本，许牧点头沉吟道：“三千贯，我昨日指定的那几个庄子，可有愿意出售的？”
范逐回道：“临近通济渠的庄子，只有贺若庄愿意出售，售价一千八百贯，其他庄子皆不愿出售。这贺若庄，还是因为贺若弼死后，贺若家人才凋零，日渐衰微，才愿意出售的。如果确定的话，他们明日就搬出，我们后日就可以搬进去。”
许牧眼神再次一亮，这个庄子……
是当初贺若弼住过的庄子。
作为隋朝开国名将，贺若弼立下了赫赫战功，在军事上的造诣颇高，曾把贺若庄打造成了一个军事堡垒。
巅峰时期，贺若庄里护院就达到了八百人，堪称一支军队。
最最关键的是，它距离洛口仓，非常近，只有两千步。
而且就临着通济渠。
庄内便有港口，可行船直下江都。
途中，便要经过阳城。
不得不说，这可谓是最理想的庄子了。
“就它了，告诉兴岳，让他把从万民城带来的两只大白猪照顾好，千万不能给饿瘦了，不然我唯他是问！”
确定了贺若庄后，许牧不由兴奋了起来。
听到主公的话，范逐身躯一颤，连连点头。
回想起悲惨的孔兴岳，心中一阵叹息。
他们来到了洛阳城三天，这三天里，许牧一直徘徊在国子监，试图攻略卢楚。
而他则是联系暗中的私盐贩子，销售第一批私盐。
只有孔兴岳最惨，被安排在洛阳城外，和那一群……军工队负责养猪。
第五十五章 贺若庄
用主公的话来说，这两头大白猪事关万民商号未来的发展，绝不能亏待，一定要保证它们的体重。
范逐忍不住摇了摇头，然后就听到许牧接着说道：“这两日找一些信得过的人，待我们搬入贺若庄后，将大白猪给他们来养，兴岳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范逐闻言一愣，目光略微闪烁，点了点头。
这几日，除了孔兴岳，他们都是居住在洛阳城内的客栈里。
离开万民城后，许牧带了足足两百人共同来到了洛阳。
其中一百人是军工队，由军工总管孔兴岳带领，将负责底地道的挖掘。
而一百人则是铁浮屠，将负责护卫许牧的安全。
原本许牧不想带这么多的，因为铁浮屠数量有限，这一百人还是从阳城抽调出来的。
目前阳城只剩下两百铁浮屠镇守。
但张须陀再三要求，许牧想了想，为了自己安全着想，还是带了一百铁浮屠亲军。
他们都带上了铁浮屠，只不过平日里没有紧急情况，一般不着甲。
这次买下了贺若庄，许牧便开始准备思考如何把贺若庄打造成一个小堡垒。
在隋唐时期，各地豪强都有自己的山庄，通常都会在山庄里修建坞堡，防御入侵。
这是东汉末期三国时期留下的传统。
时逢乱世，大部分有背景的庄子都会豢养豪奴，组建护院，战斗力不弱于一般军队。
若非贺若庄愈发没落，许牧可能还捡不到这个便宜。
说起贺若弼，许牧心中倒是一阵惋惜。
此人行军打仗，下马牧民，都是一把好手。
所立功绩，连同朝为臣的韩擒虎都说诸臣中以他为第一。
然而贺若弼和他父亲一样，天生是个心直口快的性格。
简而言之，口无遮拦。
对什么看不惯，就要说出来。
他父亲便是因为口出狂言，得罪了权臣宇文护，被宇文护勒令自杀。
在自杀之前，他叫来了贺若弼，用锥子刺破贺若弼的舌头，痛哭流涕地叮嘱，劝告贺若弼以后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要乱说话。
哪里想得到，贺若弼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在隋文帝时期，凭借着战功，连连提升。
但文帝仅给他加官进爵，却不予实职，他因此逢人就说文帝的坏话。
文帝……心胸宽广，睁只眼闭只眼。
可当隋炀帝，也就是老杨即位后，贺若弼这个毛病还是不改。
在老杨接见突厥可汗的时候，建立了可以容纳一千人的大帐，贺若弼知道后，便在背地里说老杨荒淫无道，劳民伤财。
然后……被人打小报告了。
老杨当时又是个暴脾气，立即就以“诽谤朝政”为罪名，赐死了他和他儿子。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个祸从口出的典型案例。
……
一日后。
在贺若家族的人全部搬出去之后，许牧带着两百余人入驻了贺若庄。
孔兴岳也顺利地把养猪的重任，交给了范逐招来的两人。
“这两头大白猪是我万民商号能否名传天下的根本，必须当成祖宗来养。”
许牧在猪圈里渡对新来的猪倌吩咐道。
这两人，按照范逐所说，是他从牙行买来的，签订了卖身契，以后生死都由许牧说了算。
许牧虽然对于这万恶的卖身契感到反感，但这个时候，不认识的人里，也只有通过这种卖身契，才能够信任。
“主人放心，我们养了一辈子猪，绝不会饿它们！不过这么胖的大白猪，倒是从未见过。”
其中一个猪倌拍着胸口说道，说罢，走入了猪圈，居然就这么抚摸起了大白猪。
大白猪似乎被他摸得舒服了，发出哼哼的叫声。
“以后每日它们的体重都要记录下来，另外，过些时日，等它们适应了，就给它们寻一些公猪配种。”
许牧拍着这两个猪倌，正色道：“日后若是养成了，你们的卖身契，将一笔勾销！”
两个猪倌眼睛反光，自然是千恩万谢，保证就算饿着他们，也不会饿到半点大白猪。
看着猪圈里还有些惊慌的大白猪，许牧嘴角渐渐翘起。
这可是研究所里专门配种繁育出来的大白猪。
利用各种方式，培育了一年时间。
在研究所里，足足花费了十年时间，才杂交出来的全新品种。
它的肉质十分肥美，而不像这个时代的黑猪肉那般苦涩，粗糙。
在隋唐时期，主要的肉食便是羊肉，鱼肉。
至于鸡鸭鹅这些美食，几乎都没有被开发出来。
这个时代的猪肉，更是没几个人吃。
主要是太难吃了。
隋唐时期，胡人汉化严重，汉人胡化也是如此，草原上的民族们喜欢吃羊肉，逐渐普及到了全国。
羊肉才是这个时代的主要肉食，其次就是鱼肉。
所以，在离开万民城的时候，许牧特地带了两头大白猪。
一路奔波，大白猪受到了惊吓，看样子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待恢复过来后，便可以安排它们配种了。
日后万民商号的名头，便要靠它来打响。
没错，私盐只是许牧暗地里做的生意，明面上，许牧准备在洛阳城里开一座酒楼。
酒楼，主打的，便是猪肉。
让猪肉风行天下，加上来自万民城的辣椒等调料，绝对可以抓住全天下的胃。
比如说农家小炒肉，红烧肉，红烧猪蹄……
每一道都是后世流传全国，家喻户晓的名菜。
而不管是治世还是乱世，酒楼都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之处。
获取情报，自然是酒楼为佳。
所以许牧会说，这两头大白猪是万民商号的根本。
给两个猪倌仔细叮嘱后，许牧这才离开，同时拿着一把重型工铲找到了哭丧着脸的孔兴岳。
“主公，我……真的要去挖地道？”孔兴岳还想再挣扎一下。
许牧瞥了一眼他背上的太平刀，冷哼道：“不去的话就把太平刀还回来。”
孔兴岳脸色一变，连忙摇头道：“不不不，末将不是这个意思，不就是挖地道吗，末将完全可以胜任！”
对他而言，这是主公赠与的特殊的荣誉。
在得到了太平刀后，他特地询问了全军，发现除了他，无一人拥有此刀。
连张须陀都没有。
以至于他逢人便夸这把刀的厉害之处。
可怜的他，还不知道之所以别人没有……是因为万民城缺铁。
剩余的铁都被许牧用来铸造重型工铲去了。
看到孔兴岳点头，许牧这才正色道：“李密已经会合裴仁基部，陈兵洛水之北，欲对洛口仓动手，所以你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务必挖通一条宽广地道，方便运输粮食出来！”
洛口仓距离贺若庄两千步，隋唐时期一步为一米五，大约是三公里。
即便军工队有一百余人，但这个任务也颇为艰巨，必须夜以继日。
被许牧如此一说，孔兴岳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神色一正，沉声道：“末将愿立军令状，半月地道必成，不成提头来见！”
许牧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了通济渠的下游方向。
再往下行五十里，便是阳城。
如今王世充和李密大军正在对峙，所以王世充绝对不能这么快失败。
至少要撑到他把洛口仓的粮食偷……咳咳，搬得差不多了再输吧？
“说不得关键时刻，我还得给王世充出谋划策？”
在看到孔兴岳钻入了地道后，许牧围绕着贺若庄转了一圈。
发现这个庄子占地其实非常大。
在庄子四周，修建了一丈多高的院墙，每隔十步，便设有一个小哨楼。
应该是当年贺若弼布置的，从分布上来看，还是颇有军法的。
不过十几年过去，如今早已荒废，哨楼上的木梯都已经变得腐朽。
“用水泥修建贺若庄不现实，水泥现在出现，必然会引起世人的注意，最好的方法，还是训练民勇，组建护院。”
许牧沉吟着，在想着如何把贺若庄经营起来。
据说贺若庄全盛时期，拥有八百护院，乃是洛阳城外第一大庄。
当然，随着贺若弼父子死亡，贺若庄直线衰落，早已没落为三流庄子。
“主公，洛阳城内的酒楼已经买下来了，耗费两百贯！”远处，范逐拿着地契和房契，朝着许牧快步跑来。
许牧抬眸，接过了范逐手中的地契和房契。
不得不说，范逐的办事效率是真的高。
搞定了贺若庄不说，一天时间，又把酒楼的事情搞定了。
而且酒楼所在的位置还是洛阳城的繁华地带，人流量十分大。
唯一要考虑的，就是竞争也大。
“主公，这个地段颇为繁华，洛阳城内的官员以及门阀世家的子弟，都集中在此，就是……有一个问题，周围有三大酒楼，都是数十年的老字号了。”随后，范逐犹豫地说着，同时抬头望着许牧。
他曾数次提醒过主公，酒楼不好开。
尤其是和那些拥有了老客户回顾的大酒楼，新酒楼几乎只有死路一条。
按照他的意思，万民商号想要崛起，最先应该从小生意入手。
而不是一来就冲击这种庞然大物。
洛阳城内的酒楼，几乎每一家都有靠山，不是达官贵人，就是门阀世家。
说实话，他并不看好许牧制定的这个策略。
许牧回望着他，嘴角翘起，问道：“你知道，开酒楼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第五十六章 炒锅和鸡精
被主公问到，范逐想了想，回答道：“经营酒楼，最重要的当然是饭菜了，哪家酒楼最美味，便能吸引更多的客人。”
说到这里，范逐顿了顿，对许牧下拜道：“在洛阳城里，有三大酒楼，各掌握一道招牌名菜，名震洛阳，醉仙阁的烤全羊，鹤颐楼的天下鲜，望江楼的汤饼，放眼天下，也是一绝。与他们相比，我们实在是不如啊。”
他苦口婆心地下劝，在他看来，在洛阳开酒楼，实在是不智之举。
许牧听着他列举了洛阳城内三大酒楼，微微点头，范逐看来是做了功课的。
来洛阳这么久，其实这三家的招牌菜，许牧都有所了解。
甚至……还亲自上门一家一家地尝过。
正因为尝过，所以越发坚定了他在洛阳开酒楼的想法。
“谁说我们不如他们的？恕我直言，这三家的所谓美食，不过是残羹剩炙，无甚新奇。”
许牧一开口，就把范逐给惊住了，愣在当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主公大放厥词。
“依我看，醉仙阁的烤全羊，徒有其表，色香味俱无，一点也不懂羊的真正做法。”
“鹤颐楼的天下鲜，鲈鱼的确堪脍，水准也算一流，却不知鲜未何物。”
“望江楼的汤饼种类繁多在，混沌，面条皆有特色，但糅杂太多，失去了纯粹。”
许牧张口就来，言语中充满着对三大酒楼的招牌菜的不屑。
一连三句点评，把范逐说的哑口无言。
这些天他比较忙，没有时间去尝过这三大酒楼的招牌菜。
但他却知道，主公是去尝过的。
难道……真的如主公所说？
洛阳城内三大酒楼的招牌菜，真如此不堪？
他心中不禁生出疑惑。
但又不敢肯定，毕竟三大酒楼开了数十年，在洛阳城内声名远播。
或许……是主公的要求太高了？对美食的定义超出了常人？
在他暗自思量的时候，许牧还在抨击三大酒楼，把范逐更是吓得不轻。
“恕我所言，三大酒楼做的都是乞儿之食，我万民商号所经营的酒楼，若还无法把他们拉下神坛，那……”
许牧说着，望着范逐，充满深意地说道：“就只能是你这个东家的经营问题了。”
“主……主公……”范逐吞咽了口口水，连忙想要解释。
“好了，你可能对咱们万民城还不了解，正好，研究所前几日，刚送了一些东西过来。”
许牧摆手制止了他，然后命人前往沿岸的渔民那里买几条鱼回来。
随后带着范逐和王昭两人一起来到了厨房。
“王昭，把铁锅取出来。”
许牧指着厨房内的一个大包裹，让王昭将其打开。
“诺！”王昭行了个军礼，不苟言笑地打开了包裹。
露出了其中琳琅满目的东西。
半圆形的铁锅。
铁制的锅铲。
还有大大小小各种竹罐。
“主公，这是何物？”
范逐微微皱眉，饶是他曾经走南闯北，也未曾见过这些古怪的东西。
这个铁锅……看起来像是厨房中的灶具，和炖锅有些相似。
许牧拿起其中一口漆黑的铁锅，将其放在了灶台上，也是充满了感慨。
在隋唐时期，主流食物的做法，大部分是蒸煮炖三种，从未有过炒这种做法。
直到宋代，方才诞生了铁锅，伟大的吃货民族发明了炒这种注定流传千古的美食烹饪方法。
流传到了二十一世纪。
在万民城里，虽然铁锅早就被许牧整出来了，但并未推广。
毕竟是属于享受层面的东西，而万民城的流民们，眼下这个阶段，还不适合推广它。
而那些竹罐里，则是前不久研究所才开发出的……鸡精。
没错，就是鸡精。
号称味之极致的鸡精。
当然，比起二十一世纪加了工业材料的鸡精在鲜味上没法比，但在现在，许牧觉得，可以碾压他们一百条街！
研究所采用了鸡胸脯肉，外加蕈，葱姜蒜，糖等材料磨碎研制成粉，多次搭配，方才调制出最佳比例。
这个时代的蕈，也就是各种菇类，若是加到菜里，可以极大程度提鲜！
这也是为什么许牧敢这么嚣张的原因。
有炒锅和鸡精在，别说洛阳城的三大酒楼，就算全天下的酒楼里的美食加起来，都不会是万民商号酒楼的对手。
随后，在许牧的指挥下，让王昭主厨，烹制出了三道不同类别的鱼。
分别是红烧鱼，清蒸鱼，和炖鱼汤。
没办法，三个人中，就属王昭……会做一点菜的那种。
不过许牧自信，有鸡精和炒锅在，只要王昭别犯蠢，乱加盐，这味道也可以碾压洛阳三大酒楼。
“来，老范，尝尝看。”
许牧指着眼前……色香味毁在了色上的三盘鱼，示意范逐品尝。
范逐瞥了眼王昭一眼，又偷偷看了眼主公，只能闭着眼睛拿起筷子，准备硬着头皮尝一口。
说实话，他完全不相信，在主公……胡乱指挥下，王昭的手忙脚乱下，能做出什么人间美味。
尤其是……三盘鱼的卖相实在是不怎么好。
极为难看。
然而……
就在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品尝之后，眼睛瞬间就直了。
咽喉忍不住蠕动了一下。
似乎不敢相信刚才唇舌中品尝的出的味道。
连忙拿起筷子，继续尝第二口。
从所未有的鲜味，使得他口中生津，不断刺激着他的味蕾。
“这……这这……”
范逐吃完了红烧鱼，又吃了一遍清蒸鱼，最后乃是炖鱼汤。
尤其是喝了一口汤后，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不禁语无伦次起来。
“这……这这味道，属下实在是无知，居然不知世间居然有如此美味！”最后，范逐颇为不舍地放下了筷子，对着许牧深深下拜。
“诚如主公所言，与之相比，三大酒楼的招牌菜，真如残羹剩炙，乞儿之食一般了。”
范逐神情复杂，语气中更是充满了感慨。
回想着先前对主公的质疑，他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正因为他亲眼目睹了这三道菜的制作方法，所以范逐才会更加激动。
一个不怎么懂烹饪的军汉都能做出如此美味，若是交给一个大厨来做的话……
岂不是人间美味？
若这样的美味都无法称之为美味，那世间恐怕再无可下咽之物了。
范逐敢肯定，这样的美食一旦出世，整个洛阳城的食客们，都要疯狂。
三大酒楼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返！
进入万民商号的酒楼一家独大的时代！
范逐的反应，都在许牧的意料之中。
开玩笑，鸡精都被他搞出来了，配合炒锅，能够把鸡精的美味全部融入食物之中，若这都无法成功的话，那他这个穿越就白穿了。
穿越到这个时代，许牧经过了解，发现全天下的人，最喜欢的主食是羊肉，其次便是鱼肉，再次就是一些日常的主食，比如说面食，面饼之类的。
可以说，洛阳的三大酒楼，便是全天下美食的代表，也是全天下饮食习惯的代表。
至于猪肉，则没几个人吃。
按照许牧的设想，猪肉等到长成规模，便可以把贺若庄彻底改造成高老……咳咳，养猪庄了。
到时候，他才会借由酒楼，向全天下再次推广猪肉。
成为闻名天下的猪肉贩子，大隋养猪厂厂长。
到时候的贺若庄的猪肉输出，也将是一个极大的产业。
若是能够覆盖全天下，天下巨富，凭此他便有一席之地。
拿着筷子在弯腰吃个不停的范逐突然放下了筷子，唔，主要是因为三盘鱼被他和王昭都吃光了。
盘子都舔了一遍。
除了范逐外，最震惊的当属于王昭了。
他甚至隐约觉得，自己是一个被参军耽误了的绝世大厨。
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够做出如此美味。
而范逐放下筷子后，舔了舔嘴唇，这才正色道：“主公，有炒锅和鸡精在，一月之内，属下保证，我万民城酒楼将成为洛阳最大酒楼！只是不知主公准备为酒楼许以何名呢？”
许牧仅仅是尝了几口就没再吃了，主要是因为王昭的厨艺实在是太差。
而他来自于现代，美食吃了不知多少。
味蕾早已经过了各色调味品的刺激。
听到范逐请示，许牧略微沉吟，心中浮现了三个字。
“便唤仙味居吧，高调一点，另外，咱们要从三大酒楼的排挤中杀出，就必须要出狠招，仙味居的主打菜品，便定为仙味烤全羊，仙味天下鲜，仙味汤饼吧。”
范逐闻言后，嘴巴张得可以容下一个鸡蛋。
主公所言，简直是要向三大酒楼公开宣战。
有炒锅和鸡精在仙味居另辟蹊径，也必然可以后来居上，可主公却采取了如此激烈的方法。
他正在思考，到底该不该这么莽，直接杀来和三个地头蛇硬碰硬。
而许牧察觉到了范逐神态中的犹豫，拍着他肩膀沉声道：“其实本该用怀柔政策的，但眼下天下大乱，时不我待，万民商号必须要尽快发展，席卷天下，发挥出其应有的作用。”
“别忘了，万民商号的真正作用。”
范逐闻言后，身躯一颤，深深鞠躬。
出发之前，主公便说过，他对钱不感兴趣。
而万民商号真正的作用，乃是获取全天下的情报。
走出了厨房，范逐喃喃着主公最后所说的那句话：“但凡太阳照射之处，必有万民商号之商贾。”
别人经商，是为了致富，而主公经商，是为了谋夺天下！
第五十七章 老实人的恐怖
见识了炒锅和鸡精的神奇之后，范逐对仙味居的经营更加有了信心。
然后便是酒楼的装修工作了。
仙味居的前身也是一座酒楼，名为福寿楼，不过因为经营不善等问题，最后破产。
实在经营不下去了，才狠心低价转让，以两百贯的价钱，被范逐给收下了。
福寿楼的东家在拿到了两百贯钱后，便很洒脱地交出了酒楼。
而酒楼内的厨子和伙计们，都被范逐给留下了。
主要是他们对酒楼的事务熟悉，不用重新培训。
而炒锅和鸡精，则被他交给了厨子，并且告知了用法，让他们先自行研究。
后厨的五位厨子在学会了使用炒锅和鸡精后，惊为天人，直呼仙味。
他们脸上的表情，和范逐当时一模一样。
因为炒锅和鸡精都属于机密，范逐特地吩咐，后厨除了五个厨子外，连伙计都不能进入。
另外，酒楼打烊，厨子回家前，都必须搜身，防止他们把鸡精也给带了出去。
虽然许牧打算以后做调味品这块的生意，但眼下想要借酒楼获取暴利，还是需要保密的。
不然其他酒楼分分钟就复制了过去。
炒锅没办法保密，所以鸡精便是重中之重。
许牧利用研究所都研究了数个月，在现实中就是数十个月，几年内，许牧相信绝对无法被研究出配方。
在范逐为酒楼装修改造的时候，而许牧此时，正在老实人卢楚家里做客。
同时带来了一个食盒。
“老哥啊，今天我新找到了一家酒楼，特地带了一份过来。”
说着，许牧便打开了外观颇为精致的食盒，内部的鱼汤香味喷薄而出。
卢楚和卢夫人立即就被香味吸引住了。
“这……这……这个……怎么……好……让……贤弟……破费……”卢楚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的结巴已经说明了他此时的心情。
谁让这个鱼汤里的香气扑鼻而来，如此浓郁。
而且晶莹剔透，极为鲜美。
“这是鹤颐楼的天下鲜吧？”卢夫人忍不住问道。
她样貌大约三十，比卢楚略小几岁，最关键的是……她不结巴。
在平时，卢楚结巴的时候，一般是她来负责和许牧交流。
许牧却故作神秘地说道：“嫂夫人这次可说错了，鹤颐楼可烹不出如此鲜美的鱼汤。”
鹤颐楼成名已久，连老实人卢家都知道了它的名气，其实这对许牧来说是一件好事。
等他踩着鹤颐楼上天……咳咳，上位，仙味居将一举成名。
都省的他做宣传了。
洛阳城内的三大酒楼，便是他免费的招牌。
而他今日来找卢楚，便是为了此事。
待卢楚夫妇喝完鱼汤后，愣在原地，回味半晌后，都不需要许牧开口，卢夫人便忍不住问道：“此鱼从何处得来？洛阳城内，未见哪家酒楼能烹得如此好鱼。”
许牧嘴角翘起，这才开口说道：“此鱼乃是仙味居所烹。”
“仙味居？”说话的是卢楚，此时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再次恢复了正常语速。
许牧颔首道：“正是，仙味居大概后日开业，届时还请卢老哥莅临捧场。”
卢楚略微皱眉，忍不住问道：“此酒楼从未听过，莫非是贤弟的产业？”
他倒不是怀疑许牧接近他的目的，而是在想……如果这是贤弟产业的话，他该如何帮助贤弟。
自从挨了两顿揍后，卢楚便时常邀请许牧来家中做客，以表示感谢。
老实人就是这样，没有太多心眼。
许牧还好不知道卢楚心中所想，不然肯定会感动到哭，然后多打他几顿。
才两顿就这样了，若是十顿的话，他说不定会把洛阳七贵全部请到了仙味居来捧场。
听着卢楚的疑问，许牧装作苦笑道：“自然不是，小弟自幼便在洛阳城外读书，怎会有如此资产？此乃家中我家远方亲戚的产业，想要在洛阳城置办家业，所以试着经营了一个酒楼，即将开业，小弟想着能不能帮衬一下，便找到了老哥。”
在许牧给自己打造的人设中，他自幼父母双亡……咳咳，家道中落，住在城外。
以便于日后国子监监生返监后，他好利用老卢这个大学校长，以举办诗会为由，给那些监生们来一波集体失踪案件。
听完许牧解释，卢楚根本没有起任何疑心，点头道：“到时我一定前去。”
“如此，便多谢老哥了。”许牧拱手道谢。
随后一番寒暄，卢楚甚至说到了国子监即将开学，可以给自己自己办入学手续……
吓得许牧连忙拒绝。
开玩笑，他是为了拐走里面的监生的。
而不是来当监生的。
整个大隋最大的大老板都在他手上，他还考个屁的科举。
随后，卢楚又……替他操心，说看他年纪不小了，询问他是否婚配。
许牧当即灵机一动，点头道：“父母亡故之前，早已许下了姻亲。”
然后卢楚又询问是否愿意纳妾。
许牧黑着脸继续说道：“父母亡故之前，早已定下了三房妾室。”
然后卢楚又替许牧操心人生各种大事，都被许牧以父母亡故前为借口婉拒了。
卢楚听后，好一阵惋惜。
同时对许牧的父母惊为天人：“贤弟父母真高人也，亡故之前，便替贤弟想好了一切，贤弟此生当无忧矣。”
许牧嘴角抽了抽，一阵寒暄，连忙选择了告辞。
他担心他再待下去，卢楚为了报答他，又要给他整什么幺蛾子。
他算的真正感受到了老实人的恐怖之处。
他们实心眼，没有心机，知恩图报，比如说卢楚，一直想方设法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偏偏许牧还没办法强硬拒绝。
谁让那两顿揍还是他找人下的黑手呢……
他的良心也是会痛的哇。
走出了卢楚家，许牧走在繁华的洛阳城头，一路上继续思考起仙味居的宣传方案。
除了踩着三大酒楼上位，最好还有一个有权威的人替他背书。
这样才能在洛阳城站住脚跟。
洛阳七贵里，他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王世充够资格。
他掌握着兵权，在洛阳城内，说一不二，俨然是越王之下第一人了。
不过眼下李密功洛口仓，他率军正列于洛水，防止李密渡河。
“前方传来了消息，李密部已经集结完毕，按照原本的历史，李密进攻在暴雨之后，王世充军反应未及，最多撑十天……”
在昨日发现这个问题后，许牧特地修书一封，传递给了老张，让他关键时刻，给李密尾部来一发。
阻止他顺利地进攻洛口仓。
最好能让他们围绕洛口仓打上半年时间。
如此才能给孔兴岳争取足够的时间。
要知道，他粮食都还没偷呢。
“老张那里应该不用担心，毕竟是同行克星，正好有孙颖阳城侯的名头在，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替大隋作战，然后给孙颖挣得足够的军功。”
想到这里，许牧不由羡慕起孙颖。
简直是人生赢家，躺着挣军功，有老张在，还有这么多反贼在，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晋升公爵了。
而他，身为主公，却要在洛阳城奔波劳碌……
“唉，背书的事只能再去硬着头皮再去找老卢了。”
走在洛阳城的街头，许牧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杨恫最合适。
他是老杨的孙子，眼下是整个洛阳城最尊贵的越王殿下。
在三个月后，宇文化及弑君后，原本历史里，他将是下一任大隋天子。
然而……
他的同行们一个比一个玩得溜。
李渊在前不久夺取了长安，获得了老杨的孙子杨侑，在宇文化及弑君后，他拥立杨侑为天子，是为隋恭帝。
而宇文化及在弑君后，留下了老杨的孙子杨浩，并拥立其为帝。
王世充也不甘示弱，拥立了越王杨恫为天子，是为皇泰主。
总而言之，老杨的这三个孙子，都很惨。
那些同行们人手一个，到最后，把他们三人都杀了，自己称帝。
而国子监祭酒卢楚，和杨恫的关系十分好，在杨恫被拥立为帝后，晋升卢楚为内史令、左备身将军、摄尚书左丞、右光禄大夫，封涿郡公，极尽荣华。
这也是许牧要和这个老实人打交道的原因。
在洛阳城的街头走了一圈，许牧腆着脸，又回到了卢楚家，并对他说出了这个不情之请。
希望他能够帮忙，请越王为仙味居题字。
卢楚微微惊愕，许牧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却是大笑道：“还以为贤弟有何要事呢，此事易尔，正好越王殿下这几日要向我学字，正好考校一下。”
许牧：“……”原来他身边，一直藏着一个大佬。
至此，他越发庆幸，自己来到洛阳城后，就把卢楚给揍了一顿。
打好了关系。
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而且卢楚知恩图报，都不怀疑他有什么别的心思。
只可惜这么一个老实人，未来却死在了王世充的叛乱中。
大业十四年年底，王世充造反，杀了杨恫，卢楚抵死不从，也死在了乱军之中。
想到这里，许牧望着卢楚憨厚的笑容，心中暗道：“这一次，你不会被王世充所杀了。”
将和国子监的监生一起，被打包到万民城……
第五十八章 杨恫的字
洛阳城，左卫将军府。
会客厅。
段玄坤高坐在首位，说是坐，其实不过是盘踞着腿，席地而坐。
而在他面前坐着的两人，正是洛阳城内另外两家酒楼的掌柜。
鹤颐楼的掌柜皇甫群，望江楼的掌柜赵文钦。
“不知段掌柜喊我们来，所为何事？”皇甫群品着茶，皱眉问道。
段玄坤，乃是左卫将军段达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乃是醉仙阁的掌柜的。
而段达，如今在洛阳七贵中如日中天，因为掌握了洛阳的兵权，深受杨恫的信任。
“在永康里，有一家酒楼即将开张，两位可知晓？”段玄坤嘴角翘起，眼中闪过了一丝寒芒。
这些日子里，那家酒楼可谓是极其嚣张，公然叫嚣三大酒楼，甚至还放出了三大酒楼的饭食不过是残羹剩炙的狂言。
鹤颐楼掌柜皇甫群眼神一亮，摇头笑道：“莫非段掌柜所指的盘下了福寿楼的那家酒楼？”
他对这个酒楼倒是有印象，近几日里，整个洛阳的饮食界，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对于这种哗众取宠的行为，他并未放在心上。
他鹤颐楼的天下鲜，霸占了洛阳城数十年的鲜味美食首榜，那家福寿楼，就是被他给挤兑得开不下去的。
在鱼之鲜这个领域，他自信不只是洛阳，整个大隋都无人能够超越。
“正是，这家酒楼公然挑衅我们三家，两位掌柜就没有什么想法吗？”段玄坤半眯着眼，从榻上站起。
望江楼掌柜赵文钦微微皱眉：“不知段掌柜打算如何？”
其实对于这种跳梁小丑，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甚至都没关注过。
他在洛阳经营了数十年，像这样哗众取宠的酒楼见得多了。
到头来，自己反倒成了个笑话。
段玄坤略微沉吟，踱了两步，露出了一抹冷笑：“似这等跳梁小丑，哗众取宠，自然该让他们颜面扫地，连张都开不了！”
皇甫群和赵文钦对视了一眼，虽然疑惑段玄坤为何要对这样一间小酒楼动手，但略微思考，还是点头拱手道：“愿以段掌柜马首是瞻。”
得到了皇甫群和赵文钦的支持，段玄坤当即大笑，拉着两人的手走向后院，一边走一边说道：“在下特地为两位准备了烤全羊和美酒，今夜不醉不归。”
随后，便是一派宾主尽欢，酒足饭饱的景象。
待皇甫群和赵文钦离开后，段玄坤脸上的笑容才收敛了起来。
期间，他们三人商量了对付这家新开的酒楼的方法。
永康里靠近宫城，这一片都是达官贵人的居所，大约相当于后世的一环。
而醉仙阁，鹤颐楼还有望江楼，都位于此地。
当得到了这家新酒楼放出的狂言后，醉仙阁掌柜，段玄坤当时就让人调查了一番。
这不调查不知道，一调查却吓一跳。
“原来这家酒楼背后的东家，居然……是范逐。”
段玄坤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一想起范逐带来的精细白盐，心头便不由火热起来。
不同于青盐，白盐几乎没有杂质，而且极为精细，他品尝之后，再食青盐，居然难以下咽。
当即以三千贯收下范逐的货。
交易完成后，段玄坤旁敲侧击询问范逐到底是为谁家做事，还有没有这种精盐，以及这种盐的制法。
可范逐却顾左右而言他，一直遮遮掩掩。
最后，不得已，段玄坤派人跟踪范逐，想要知道他的落脚点，但跟踪的人却被人半路打晕。
大半天后才回来报信，说跟丢了……
然后范逐就这么离奇失踪在洛阳城，直到……他查到范逐居然是这家新酒楼的东家。
“来人，给我送封信给范逐。”
段玄坤随后走进书房，亲手写了一封信，唤来了仆役。
信中，他写好了交易方法。
只要范逐把精盐制法交出来，便允许他在洛阳城置办酒楼。
否则……就让他在洛阳城内待不下去！
……
仙味居还在装修中。
在接到了来自段玄坤的信后，范逐连忙找到了许牧。
许牧接过了这封威胁信，神情颇为不屑，惋惜道：“可惜了，孙颖不在，不然一封信回过去，倒可以教教他怎么做人！”
居然还想要谋夺他的精盐制造方法？
还写信来威胁……
说什么若不交出来，便让他们开不了张。
范逐是不认识孙颖的，不过看到主公如此淡定，紧皱的眉头不由舒缓了一些。
但还是略显担忧地说道：“主公，段玄坤此人向来唯利是图，心眼极小，恐怕是真的要对我们动手了。”
醉仙阁，便是段玄坤名下的产业。
当时他进城后，就是段玄坤暗地里收下了他的全部私盐。
并且给出了三千贯的高价。
只不过此人巧取豪夺成瘾，得陇望蜀，还想要精盐的制作方法。
当时派遣了人跟踪他，结果被铁浮屠发现，打晕之后方才脱身。
“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照原定计划，三日后开张！”
许牧倒是完全不担心。
什么阴谋诡计，在真正的美食面前，全是虚的。
而且……他还有一个金字招牌在。
开张那天把老卢同志给请过来捧场，效果绝对爆炸。
在洛阳城的勋贵圈子里，老实人卢楚声名赫赫。
只要他开口夸一句仙味居的美食，比一百句宣传都管用。
段玄坤最多影响寻常百姓，洛阳城里真正的勋贵，可不是他能够随意摆弄的。
就拿老卢同志的出身，范阳卢氏来说，都是段家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当天下午，老卢就派人送来了一副字。
许牧当即大喜，展开之后，看着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仙味居。
然后命人加紧制造牌匾，准备挂上去。
老卢应该不会骗自己。
这必然是越王杨恫，老杨的亲孙子写得字。
“写得有点一言难尽，比老杨差远了，不过这都不重要。”当牌匾悬挂在酒楼大门口时，许牧欣赏了一遍，忍不住吐槽道。
老杨的字，在历代帝王中，都还过得去。
杨恫方才十五岁，这个年纪写出的字十分青涩，而且没什么笔力。
范逐看着这寻常的三个字，也跟着主公忍不住评价道：“这字也太丑了吧？主公，要不咱们专门请书法大家题过一个匾吧，这可事关咱们仙味居的脸面……”
许牧转过头，看着如此牛逼哄哄的范逐，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越王杨恫的字。”
作为核心员工，许牧觉得还是不要藏着掖着，直接告诉了范逐真相。
范逐吓得心脏差点蹦了出来，连忙奉承道：“此字龙飞凤舞，颇有风骨，笔走龙蛇之中，王霸之气外露，莫非是得了书圣王羲之真传？”
许牧：“……”
说实话，范逐这个拍马屁的反应力，只可惜杨恫没在场。
完全是睁眼说瞎话啊。
“难怪这越王要跟老卢学字，就这字，拿出来都没办法见人。俗话说字如其人，这个杨恫……不会是个丑逼吧？”
许牧心中腹诽着，想起老杨，都五十来岁了，看起来也是一个大叔类型的大帅哥。
史书也曾记载老杨“美姿仪”，照理说基因不会太差。
在许牧对杨恫的外貌感到好奇的时候，越王府，杨恫刚结束了一天的练字。
“卢师傅，孤的字今日可有进步？”杨恫拉着老实人卢楚，十五岁青涩的脸上，露出了期待。
然而……
卢楚脸色颇为难看，仔细回想着今日里杨恫写的字，沉声道：“殿下的字比前些日子居然写得还差了不少，可见这几日功课有所荒芜，该勤学勤补了。”
作为老实人，哪怕面对越王，他也是直言不讳。
杨恫讪讪一笑，只能拱手作揖道：“卢师傅说的是，孤这几日里在忙着前线战事，无暇练字和读书。”
卢楚微微点头道：“军中的事臣不懂，自有殿下和王将军操劳，但殿下的功课切记不可荒芜懈怠，须知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杨恫从善如流，正色点头道：“卢师傅教训的是。”
卢楚这才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望着眼前尊师重长的越王殿下。
十五岁的少年，唇红齿白，生的一副好皮囊。
只是……字却是写得有点不堪入目。
但因为许牧难得提出了要求，卢楚还是腆着脸皮让杨恫练了一下午“仙味居”三个字。
并且从中挑选出了一副最好的字，送到了仙味居。
而结束了一天的学习，杨恫忽然说道：“卢师傅，这个仙味居酒楼在哪里？孤想去看看。”
许牧求字，卢楚自然不敢欺瞒，先和杨恫说了，得到了杨恫的许可，才开始让杨恫练字。
而杨恫……自幼因为字极丑，从未有人向他求过字。
所以这一次，更是格外配合。
卢楚让他怎么写，他就怎么写。
为此，一百多张“仙味居”，从中挑选了一副最好的。
是以，杨恫对这个识货的酒楼感到十分好奇。
世界上难得有瞎了眼……咳咳，有能识得孤的字的人。
听到杨恫发问，卢楚微微一愣，旋即沉吟道：“殿下，此楼应该要过两日才开张，不过他家的鱼汤倒是炖得极佳，鲜美之极，殿下若是喜欢，臣可以让他家送一份来越王府。”
第五十九章 不堪入目
当晚，卢楚便让许牧重新做了一份鱼汤，用精美的食盒包裹着，送到了越王府。
在得知想杨侗喝鱼汤后，许牧当即就在厨房全程监查，不仅让他们用上炒锅，用上鸡精，还让他们用上了白盐。
这个时代的勋贵们，大部分用的都是青盐。
虽然精细，但杂质太多，吃起来难免有些涩味。
若仅仅是从炒菜还没事，因为炒菜可以把涩味想办法祛除。
但炖汤就不一样了。
对无杂质的白盐要求极高。
这些厨子们每日里都在练习新式厨具和新式调料，已经颇有心得。
这次在许牧的监督下，做得味道比起先前卢楚的鱼汤味道更佳，鲜味更足。
许牧亲自品完后，才让人给卢楚送去。
由卢楚转送给越王府。
不然的话，守卫森严的越王府，仙味居的人根本进不去。
越王府内。
杨侗正吃着晚宴。
一桌八个菜。
因为洛阳战局吃紧，杨侗以身作则，过上了“节俭”的生活，削减了日常用度。
原本一顿十六个菜，被他砍了一半，每顿只有八个菜。
收到了卢楚送来的食盒后，便有王府内的专人试毒，确认无毒后，杨侗便端起了鱼汤，喝了起来。
起初，他只是抿了一小口。
毕竟鹤颐楼的天下鲜他吃了数十遍。
不太可能有别的鱼汤能超过鹤颐楼。
只是因为卢师傅在他面前大力吹捧这个仙味居的鱼汤。
所以他才有了兴趣。
他十分清楚卢师傅的性子，若非真好吃，绝不会向自己推荐。
用勺子舀了一口汤入口，杨恫起初还没觉得怎么样。
但当舌尖触及了汤汁，眼睛不由睁大，一股从未有过的鲜味袭上舌尖与喉头。
“这汤……”
鱼汤入腹后，他品味着口齿间的鲜美，忽然愣住了。
这样的汤，他从未喝过。
哪怕鹤颐楼的鱼汤，和这个食盒里的汤比起来，也如田舍奴一般。
田舍奴翻译过来，便是乡巴佬的意思。
杨侗不敢相信自己的味觉，连忙拿起勺子，继续喝了几口。
越喝越上瘾。
不一会儿，便把这一份鱼汤都给喝完了。
连带着鱼肉，都吃的半点不剩。
周围的侍从看着，更是咋舌不已。
他们从未见过自家越王殿下有过如此好的胃口……
“哈哈哈哈，卢师傅诚不欺我，此汤，当真是世间美味，口齿留香，鲜香四溢，回味无穷啊。”
杨侗打了个饱嗝，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汤勺。
从小锦衣玉食的他，天下的山珍海味他都吃了个遍。
却从未吃到过如此美味的鱼汤。
“若此汤现世，鹤颐楼的天下鲜，恐怕要改名了。”
回味着鱼汤的鲜味，杨侗忍不住感慨道。
“只可惜卢师傅说这家酒楼尚未开张，需要等到后日，不然孤明日一定要微服私访，顺便见识见识这家酒楼的东家。”
杨侗想着想着，对仙味居的东家不禁好奇了起来。
是个识货的人啊。
掌握着如此名菜，注定未来在洛阳城有一席之地。
这样一个酒楼，牌匾用他题的字，他也与有荣焉。
这说明他的字被世人认可了啊……
……
次日。
杨侗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吃午饭的时候，哪怕桌子上摆放着烤羊肉等各大名菜，但他……居然没有胃口。
只要一想起昨日喝的鱼汤，他便觉得其他饭菜食之无味。
不，简直应该说难以下咽！
那个鲜味，一直回荡在他心间。
萦绕不绝。
导致他中午只是简单吃了个面饼。
到晚上的时候，同样是如此。
他居然无比想喝仙味居的鱼汤。
甚至一度想喊卢师傅带一份鱼汤过来。
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若是让卢师傅知道了，必定会上言进谏，大谈口腹之欲可能会导致的各种后果。
轻则玩物丧志，沦为纨绔，重则亡家亡国亡社稷……
杨侗食之无味，痛不欲生地度过了一夜。
次日，仙味居迎来了开张大典。
在范逐的安排下，永康里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只是范逐对此还是略有失望，颇为怀念道：“还是万民城好，有爆竹这些物事，开张必定比洛阳城热闹百倍。”
许牧也是点了点头。
爆竹的穿透力，远不是这些锣鼓可以比得上的。
只不过火药作为战略性的武器，现在还不是走出深山的最佳时机。
而且爆竹若是贸然用出，恐怕洛阳城的百姓都要稀里哗啦跪倒一大片，直呼天神息怒。
“公子，今日恐怕真的难以开张了。”范逐和许牧并肩站在仙味居门口，看着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周围围着不少百姓，却无一个百姓上门，脸色有些难看。
在外人面前，范逐便不再称呼许牧为主公，而是称公子。
许牧也看着酒楼门口的那些百姓，他们都对着仙味居大门指指点点，时近中午，却没有一个人有要进来吃饭的意思。
“看来这就是段玄坤的手段了，去调查一下怎么回事。”
许牧都不用猜就知道，这些百姓，想来被段玄坤用了某些方法，命令他们不准进仙味居。
随后，范逐便命人偷偷潜入这些围观的百姓中间，询问缘由。
得知缘由后，范逐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公子，段玄坤在永康里下了个禁令，若有谁进了仙味居，此后便别想吃到盐了。”
洛阳城的官盐，基本也是段家在掌控。
只不过因为官盐利润太少，段家找到机会后，也做起了私盐贩子。
许牧点了点头，淡淡说道：“等着吧，段玄坤的手段必然不止于此。”
如果仅仅是这样，是无法给仙味居压力的。
段玄坤想要精盐的制造方法，必然还要继续施压。
果然，没过多久，出现了三拨人。
他们拿着各种厨具和调料食材，居然在仙味居正对着的大街上，搭建起了灶台。
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三伙厨子当着仙味居的门口，开始烹饪起来。
一家烤羊。
一家炖鱼。
一家做饼。
其嚣张气焰把范逐气得浑身哆嗦，“属下这就去找典吏来，让他们好好管管，东都洛阳，天子脚下，居然占道于市！”
却被许牧给拦住了：“没用的，段家乃七贵之一，在洛阳城内势力庞大，想来早已打通好了典吏。”
被许牧一说，范逐才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属下这就让人架设灶台，和他们一比高低！”
许牧：“……”他深深看了眼范逐。
范逐已经被气糊涂了。
就算比对方做的好又怎么样？
关键是围观的百姓，没人敢吃仙味居的菜啊。
“各位街坊邻里，今日我醉仙阁联合鹤颐楼，望江楼，特地在此为大家烹调美味，免费品尝！也好让大家知道什么是跳梁小丑，哗众取宠！”
段家的管事站了出来，对周围的百姓宣告着。
百姓立即起哄起来，大呼叫好。
这三大酒楼的食物平日里都颇贵，寻常百姓一年都吃不到几回。
今日能够免费品尝，这些永康里的百姓瞬间支持了起来。
民意一下子就站在了三大酒楼那边。
“等等吧，老卢快要来了。”
看着眼前这群人的嚣张气焰，许牧倒是很沉得住气。
主要是老卢昨日突然找到他说……今天要带杨侗来仙味居吃饭。
这个意外之喜让许牧直接把备用计划给取消了。
原本他是打算给洛阳城里的那些勋贵家里都发一份食盒，来一波免费宣传的。
那些勋贵们不用看段家的脸色行事。
只不过这个方法太慢了。
恐怕要两三日才能见到效果。
若是越王杨侗愿意来的话……
那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了。
范逐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看到主公如此淡定，只得按捺下性子。
随后便听到了占着街道上的段家管家指着仙味居开始抨击：“仙味居？啧啧啧，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敢踩着我们三大酒楼上位，今日你若能开张，我便跟你姓！”
这个管家盯着范逐，说话半点颜面也不留。
范逐同样冷冷望着他，却没有反驳。
的确，仙味居开张前，按照主公的授意，特意派发了一些传单。
不过传单不多，主要是……即便是在洛阳城，识字的也不多。
传单内容便是仙味居主打的三大招牌菜。
一次挑衅了三大酒楼的名菜。
“看什么看？一个暴发户，也敢在洛阳城开酒楼？洛阳城里的水，可深着呢，能够淹死你八百回了。”这个管家发觉范逐也在看他，不由冷笑道。
范逐还是没有说话。
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主公说过，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这么盯着对方。
这个管家发现对方居然跟个木头一样，目光一转，突然盯着仙味居的牌匾，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这样丑陋无比，不堪入目的字居然也用来当牌匾？乡间小儿写的字都比这好，用这字做牌匾，可想而知，仙味居的饭菜，不过尔尔！”
他这几乎说出了现场那些识字的围观群众的心中想法。
然而……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一个身穿华服锦缎的少年在一个三十余岁中年的陪同下，从人群中穿行了过来。
面色通红，胸口上下起伏着，呼吸都有些急促。
尤其是刚刚八个字，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
丑陋无比，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