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杨广患重病
“你喊他们作甚?”听到许牧这个要求,裴矩眉头一挑,露出怀疑之色。
许牧只得讪讪一笑,解释道:“百斤巨鱼,万年难见,让诸多亲朋一起见证,岂不甚妙?”
他的想法是,既然都要绑了,干脆多绑一些。
对现在的万民城而言,吸纳更多的人才,发展的才会更快。
哪知二裴对视一眼,裴矩露出了冷傲之色:“老夫一生行事,何须他人知晓?”
裴蕴这个直臣也是颔首道:“我等自己庆祝即可,不要搞得沸沸扬扬的,陛下刚崩,不要太高调。”
最后,无论许牧如何忽悠,二裴都不愿意喊人一起来庆祝。
只有将作监的匠人们和他们一起,在宋庄享受这份……加了数百斤蒙汗药的巨鱼宴!
当天下午,来自仙味居的厨子就开始了对巨鱼进行烹饪。
厨房外。
王昭阻拦了想要进去视察的许牧,神情有些古怪:“主公……里面不可进去!”
许牧挑眉道:“为何?”
王昭指了指厨房内,刚要说话,就听到里面有厨子大喊道:“又倒了一个!”
看守在门口的铁浮屠亲卫立即驾轻就熟地捂着口鼻,冲入其中,将一个昏迷不醒的厨子抬了出来。
王昭同样捂紧了口鼻,这才苦笑道:“这一次加入的蒙汗药分量太多了,算上这个,里面已经迷倒了五个厨子了。”
许牧嘴角抽了抽。
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但还是非常满意地点头道:“看样子这个蒙汗药的效果还不错。”
王昭干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里面的厨子,光是嗅到加了蒙汗药的菜香味,就迷倒了五个……
鉴于厨房里战况激烈,许牧没有强行进入其中,不然可能他就没有办法执行绑架计划了。
在贴近酉时的时候,饭菜都已经准备完成了。
一条百斤大鱼,外加其他出自仙味居的美食,摆成了数十桌宴席。
许牧自然是陪着二裴在一个桌子。
“来,两位老哥,这杯酒恭贺两位老哥老当益壮,不坠青云之志,擒获此巨鱼,未来必将名载史册,被江南钓客奉为大家。”许牧非常识趣地给二裴一顿吹。
二裴对此也颇为受用。
你若夸他们别的地方,他们可能觉得你别有居心。
但这条鱼,是他们实实在在,用钓船钓到的,他们受的住此夸!
不过裴蕴还是略作谦虚道:“此巨鱼虽然是我们合力钓到的,但……许大郎,你的钓船功不可没啊,若无此船,凭此鱼巨力,常人断难将起捕获!来,老夫也敬你一杯!”
许牧很套路地拿起了自己杯中的白水,也不给裴蕴辨别,直接一饮而尽。
“好酒量!”
就这样,在宾主尽欢中,二裴醉倒在了饭桌上。
不只是他们。
七百余工匠,无一例外,在许牧保证剂量的要求下,全部睡得跟死猪一样。
而在暗处,早已准备好的铁浮屠亲军一个个上前,准备将他们装船,带回万民城。
在临走之前,许牧唤来了范逐:“洛阳方面的生意基本稳定了,接下来,你需要尽快占据江都市场,我万民城的间谍司……要正式成立了!”
此次江都一行,裴矩就是他最大的收获。
除此之外,他还往司马德戡的骁果军中,安插了毒士凌千。
万民城的触手,已经不知不觉朝着那些同行们伸出了。
在安排好江都方面的事情后,许牧便乘船,随着七百余昏迷的工匠们,折返万民城。
他原本打算在江都多待一段时间,把江都的小金山,养猪场,还有布匹这些生意都布局好。
但现在……只能交给范逐了。
在经过洛阳的历练后,范逐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站在船头,许牧手中抓着一封刚送来的密信,乃是房玄龄亲手所书。
“老杨……居然病了。”
信中,房玄龄交代了一下现在万民城的发展情况。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按照他的规划进行。
而备受许牧看重的老杨,在得知杨广被缢死后,茶饭不思,没过几日,就病倒了。
据万民城内的医者诊断配药,治了数日,都不见好转,而且情况越来越糟。
在得知这个情况后,许牧当即决定返回万民城。
他好不容易让“杨广”死亡,可以让老杨以万民城市政规划司司长的身份重生,绝不允许他就这么死去了。
“难道是天意?注定他要在大业十四年三月死去?”
一路上,许牧思绪万千。
万民城。
杨广府上。
经过了三个月建设的万民城,除了居民区,也修建了许多别的建筑。
街道被规划得纵横错落,两侧也有相应的店铺府邸。
在征得了房玄龄的同意后,杨广给自己在万民城内也修建了一套……小洋楼式的府邸。
此时的杨广,正躺在病榻上,脸色惨白,呼吸虚弱。
来护儿一直守候在身旁,嘘寒问暖,神情悲痛。
诊病的医者刚走,杨广转过头,苦笑着说道:“你说……朕……是不是真的寿命该绝于三月?”
来护儿闻言,立即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敢回答。
杨广甚至连让他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几日,医者每日都会来诊断,虽然没有明言,但杨广何许人也,察言观色,洞察秋毫,从医者的表情上,他也猜测到了自己的病情。
必然是不易治好的那种。
他的病,也不至于拖了这么久还没有好转,反倒是一天比一天难受。
从最初的干咳到发热,再到头痛晕厥呕吐,现在的他,整个人感觉昏昏沉沉的。
“许牧的预言……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只是没想到……朕居然不是以天子的身份而死……”病榻上,杨广还在喃喃自语。
没多久,房玄龄作为同僚,也带了一些礼物前来看望。
“杨司长,不要担忧,我已传书给主公,主公即将赶回,主公涉略颇深,精通百家之能,必有办法。此症医者也说了,不过是寻常伤寒,最易在冬春之际发作,没有大爱的。”房玄龄抓着杨广的手,宽慰道。
他并不知道杨广的真实身份,只是杨广作为市政规划司司长,就职以来,与他配合亲密无间,两人携手,万民城才能飞速发展。
如今万民城的各种建设,都是杨广一手规划出来的。
杨广是用能力,赢得了他的认可和尊重。
躺在病榻上的杨广听到房玄龄的话,低沉的眼眸微微一抬,闪过了一丝光亮。
他听到了主公二字……
想到了三个月前,误入万民城的种种,见识到了神奇的水泥,神奇的火药,神奇的土豆,神奇的……
还见到了这么多淳朴的百姓。
“他……能救朕吗?若他知道朕就是杨广,还会救朕吗?”病得昏昏沉沉的杨广,心中思绪纷飞,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洛阳城,轩轾医馆。
如今的陈轩轾,已经成为了洛阳城第一名医。
在范逐的配合“宣传”下,无数医者都收了好处,逢人就鼓吹陈轩轾的医术高超,能活死人,肉白骨。
中了砒霜和断肠草之毒,都能给救回来。
渐渐的,白马寺下,轩轾医馆的生意,从门可罗雀,到门庭若市,每日问诊的客人络绎不绝。
陈轩轾现在每天都在参加各种同行之间医者交流会。
许牧数次来信,告知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装逼……咳咳,就是吹嘘。
不需要怕露馅,不管装的再大,有他帮忙兜着。
在几番交流下来,陈轩轾在洛阳城甚至混出了一个……医圣的称号。
咳咳,这自然是许牧派人安排的。
这个时代,药王孙思邈的大名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在医者界如雷贯耳。
许牧树立出医圣这个名头,一方面是为了招揽更多的医者在轩轾医馆,最后一举打包到万民城。
其次,还是为了孙思邈。
这个国宝级别的药王,许牧心心念念很久了。
只有他入驻了万民城,万民城的医学行业,才能突飞猛进,得到火箭式的发展。
“馆长,你的信。”
一个学徒走入了后院,对着正在研究……如何调和夜香,使其更加均匀的陈轩轾说道。
陈轩轾神情一凝,也不敢懈怠,连忙起身洗手,才拿起信件,翻阅了起来。
只有一个人会给他写信。
那就是主公。
每次他在同行面前吹嘘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难题,都会写信给主公,让主公指点一二。
而主公的指点,每次都让他茅塞顿开,豁然开朗,原来世间还有如此不动声色地吹嘘之道……
在许牧的指点下,他的吹嘘之术,愈发炉火纯青,也因此才能得到医圣的称号。
只是这一次的信,明显不同。
看完信的陈轩轾眉头紧锁,仅仅是犹豫了片刻,便唤来了他最亲近的弟子周作道,沉声道:“这几日为师要外出一趟,轩轾医馆交给你来负责,若有医者来找我,让他们稍等数日。”
周作道,乃是他数年前收留的一个弟子。
原本轩轾医馆都要倒闭了,他驱逐了所有学徒,后来许牧收购了医馆,医馆得到改善后,他才召回了这些学徒。
其中,周作道,对他最为忠心。
“师傅放心,轩轾医馆交给弟子便是。”周作道沉声诺道。
陈轩轾颔首,当天便出城,乘船直下通济渠,往阳城方向而去。
许牧的来信,乃是……让他前往万民城,给一个人看病。
第一百二十章 医圣初访万民城
而万民城,他只曾听闻,从未去过。
在归顺于主公后,他从范东家的口中,得知了万民城。
知晓那日在贺若庄,斩杀了段达军队的黑甲军,便是出自于此。
在范东家的语气中,充满了对万民城的向往,引得他一直想要前往一看究竟。
这次有机会入万民城,陈轩轾意气风发,乘船半日便来到了阳城,然后……
就被看守城门的士卒给拦住了。
“我乃陈轩轾,奉主公之命,要入万民城!”陈轩轾当即大喊。
许牧给他的信里,因为事发仓促,并没有让人接引,只是让他自行入万民城。
很快,他的喊叫引来了张须陀。
陈轩轾看着一个身穿黑甲,背负长弓的将军朝他走来,连忙大喊道:“孙将军,我是陈轩轾,洛阳城医圣,自己人,自己人啊!”
张须陀眉头紧蹙,陈轩轾这个人他有印象。
好像是主公在洛阳城的时候,扶持的一个寻常医者。
才一月有余,就变成医圣了?
在陈轩轾拿出许牧所书的亲笔信后,张须陀这才相信了他,沉声道:“你要入万民城作甚?”
陈轩轾这些时日里装逼成瘾,顿时负手傲然道:“万民城内,有一贵人患病,群医束手无策,主公特召我入城治病!”
张须陀眉头一挑。
旋即心头一沉。
这几日里,他还曾和房玄龄有过书信往来,互通城内外有无,显然,不会是房玄龄患病。
而能引起主公重视的……
恐怕只有大隋天子,已故陛下杨广了!
想到这里,张须陀沉声道:“本将让人护送你至后城门,自后城门一路上山,都有人接引。”
随后,陈轩轾便在一群黑甲将士的护送下,来到了后城门。
“刚刚那人……是阳城公孙颖吗?怎么跟描述的有点不太像?”陈轩轾有些疑惑。
不过进城以来,他看到数千士卒操练,军容齐整,齐声山呼,极为壮观。
“如此强军,恐怕也只有主公麾下的能人能够将之训练而出了!”他忍不住感叹道。
接着,便走出了后城门,一路登上了山路。
“这……山路莫非用的全是石板铺筑?”
看到齐整的山路,陈轩轾忍不住问像身边的黑甲士卒。
黑甲士卒却谨守军令,一言不发。
“就在前面,你上去了登记,便有人带你入万民城。”走了一段山路后,黑甲士卒才沉声开口,指着半山腰的一个小亭子。
陈轩轾抬起头,这个小亭子,同样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的,但和他平时所见的石头,却又有很大不一样。
亭子里面坐着一个人,看到他来了,便拿起了一个小册子,同时握住了笔。
“姓名。”
陈轩轾有些懵,不过想来是主公所建万民城入城手续,因此非常配合。
“陈轩轾。”
“性别。”那人又问道。
陈轩轾翻了个白眼,忍不住道:“我堂堂七尺男儿,莫不成还是个妇人?”
亭子里这人比较随和,笑着说道:“主公府制定的规矩,想要入城的话,还请配合一下。”
随后,这人又问了许多问题,比如说籍贯这些,然后……
“最后一个问题,你可会写自己的名字?”那人在册子上记录了各种信息,放下笔问道。
陈轩轾冷哼:“论语都能背,要不要背给你听听?”
一番考校过后,亭子里的那人这才递给了陈轩轾一个卡片,上面有一个编号,记载了他的各种信息。
身高,胖瘦,样貌,籍贯,识字与否等等。
“非是我要为难你,这些规矩都是主公制定的,想要进入万民城,必须要拥有一个身份证。”那人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指着后方。
接着说道:“我叫梁子秋,乃主公府总务司主簿,你入城后,若遇到了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我。”
陈轩轾暗中记住了这个名字。
然后亭子内,便走出两个黑甲士卒,对着他里里外外进行了一次搜身。
经过了这次严格登记和搜查,他对万民城愈发好奇了。
他现在已经进入了深山老林了。
莫非万民城藏在深山里?
他的这个疑问,很快就没了。
经过了两个时辰的跋涉,他踩踏着石头阶梯,看到了一座极为壮观的城池。
城外村落的房屋,田野间生长旺盛的作物,忙碌的农夫,高耸巍峨的城墙……
在那座城池内部,他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一座巨碑伫立着。
在城楼上,十二杆龙旗随风飘扬。
这座藏于深山,他跋涉了两个时辰,才能看到的城池,深深震撼到了他。
扑面而来一种无法言说的震撼。
“主公……真不愧是主公,居然能在深山里,开创出了这么一座城池!”
带着敬畏,陈轩轾朝着城门口走去。
在城门外,有负责守卫城门的士卒在盘查每个进城之人。
“身份证拿出来。”一个士卒注意到了陈轩轾。
陈轩轾有些懵,不过想起梁子秋的叮嘱,拿出了在梁子秋那里登记的卡片。
士卒接过了他的身份证,查看之后,露出了诧异之色,“竟然不止会写名字,还识字?”
在许牧先前强制性的要求下,想要进入万民城,至少要会写自己的名字。
在一番盘问后,这个士卒没有多作刁难,便让他入城。
陈轩轾原本都打算掏钱了……
在洛阳城,若是被城门守军盯上,必须要交奉银,不然不可能放他离开。
“这个……官爷,这个钱……”陈轩轾略做犹豫,拖着盘查他的士卒,偷偷塞过去了几百文铜钱。
吓得那个士卒脸色大变,就差掏出了佩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你我何怨何仇,为何要如此害我!”士卒拽住了他的衣领,沉声道。
陈轩轾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
咽了口口水,他拱手道:“在下从洛阳而来,进城给些奉银,不是常事吗?”
这守城士卒紧张的神情这才稍缓,但没有好脸色地说道:“收起你的钱,赶紧进去!”
就这样,陈轩轾带着一肚子疑惑,走入了万民城城门。
他本能的觉得,这个万民城,似乎和他印象中的其他城池不一样。
似乎……充满了一种名为生机的东西。
进去城池后,道路整洁,规划统一,路的两边,他居然没有找到一点垃圾。
极为干净。
“我还就不相信了,找不到一点肮脏之物?”陈轩轾四处观望,想要从道路两旁找到垃圾。
但找了好一会儿,他绝望的发现,真的没有。
什么垃圾都没有!
“这个万民城里的百姓,居然都不扔垃圾的?”
无奈,陈轩轾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没再和垃圾较劲,因为他发现了……万民城内的屋舍,居然如此古怪。
“这莫非是哪个贵人建造的宫殿?”站在居民区之外,陈轩轾自言自语。
结果引来了小区内走出的一个百姓的嗤笑:“你这厮,是第一次进城吧?”
陈轩轾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解释,又被嘲讽了一番:“是不是刚学会自己的名字?”
在万民城,必须要会写自己的名字,才能进城。
而会写名字这个技能,也会被写进身份证中。
陈轩轾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接着又听到这个穿着普通的寻常百姓指着一连串的高楼说道:“我们这是居民楼,是主公怜悯我等流离失所的百姓,特地为我们修建的!”
“啧啧啧,你是不是后面来的百姓,你们这些百姓,没见过主公的神奇,等过一阵子,你就会知道,加入万民城是你这辈子最幸运的决定!”
这个人说了一大堆,陈轩轾一个都没听懂。
但此人语气中流露出了浓浓的自豪,以及对主公近乎盲目的信任。
“这个万民城,很不一样……”
进入万民城后,陈轩轾发现,他对万民城更加好奇了……
神奇的城墙,对主公盲目信任的百姓,神奇的建筑……
“主公在信中说,让我去主公府报到,我还是先去找找主公府在哪里。”
陈轩轾走在万民城的街道上,路过了万民英雄纪念碑,尚未靠近,便看到一群身穿铁血黑甲的将士们,正神情严肃,抬头挺胸,仰望着高碑。
“行礼!”
为首的一个将士沉声大吼,高碑之下的士卒们神情庄重,一言不发。
这一幕持续了很久,士卒们才散去。
陈轩轾继续找路,结果发现在每个路口,都有路标。
他都不需要找人问路,只要认识字,能看得懂,就能够找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也不知道这个城池是谁设计的,居然设计得如此精巧。”
陈轩轾感慨不已,在感慨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群稚子的声音。
“人之初,性本善……”
简单易懂,朗朗上口的三字经,不完整版本很快就在这些稚子之中流传了起来。
听到这个有意思的童谣,陈轩轾眼眸一亮。
在洛阳城内,他也曾听过白马寺下稚子传唱的童谣,多用乡间俚语,说的都是些小孩子有关的东西。
而万民城所传唱的,竟然是……如此经典,充满儒学韵味的童谣?
不过想起大儒王通被自家主公绑架的事,陈轩轾很快就释然了。
想必是……主公命令王通编的这个童谣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世外桃源,不外如是
“快点快点,皮影戏要开始了!”
在陈轩轾感叹的时候,一群人急匆匆地从他身侧跑过,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个小板凳。
“皮影戏?是请了戏班子吗?今天莫非是什么节日不成?”陈轩轾一头雾水。
在他的认知中,只有逢年过节,那些戏班子才会搭台唱戏。
或者有些达官贵人家里,喜欢豢养戏班子,以供闲暇时无事消遣。
陈轩轾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选择跟了过去。
跟在这群百姓身后,他很快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白色幕布。
白色幕布被摆放在一个巨大的高台上,四周有十分古怪的喇叭状的东西。
如今已过酉时,天色微微阴沉了下来。
而在幕布之下,则是非常壮观的一幕,近千百姓拿着板凳,早已端坐在此,一副翘首以待的表情。
他没有带板凳,很快就有一个和他先前认识的梁子秋身穿一样服饰的人朝他走来。
“第一次来看皮影戏?没带板凳是吧?这个板凳先借你,下次来看,记得自带板凳。”那人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矮脚板凳,示意他坐下。
陈轩轾指着幕布,忍不住问道:“戏班子的人呢?怎么就一个幕布,什么人都没有?”
那人闻言,露出了善意的笑容,解释道:“皮影戏可不需要人来演,等天黑了你便知道了。”
陈轩轾默默点了点头,瞧了瞧天色,估算着自己今天应该是赶不到主公府报道了。
这个时候的主公府,应该下值了。
反正主公的信里,是让他明日到主公府报道,他今天正好可以多了解了解主公一手打造的这座城池。
于是,他便耐着性子,等待天黑。
天色将黑,周围便燃起了一团又一团火焰,照亮了四方。
同时,一个小吏打扮的人,走上高台,对下方百姓说道:“今日上映的,是今年开春之时的那场暴雨救灾的故事,乃是根据万民城内真人真事改编的,大伙不要高声喧哗,时长大约是一个半时辰!”
随后,一声锣鼓“哐”地响起,白色幕布拉下,通过光影效应,出现了一连串的小人。
一开头,便是子夜时分,在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人站在窗口,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眉头紧锁。
通过四周的扩音大喇叭,近千观众,都能听到这个人悲天悯人的声音:“冬春之际,雨本极少,今夜这场雨,不寻常啊。”
随后,话锋一转,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总务司司长何在?”
幕布中,另一个身影也走入了画面,对着前人下拜道:“房玄龄在此,主公深夜不眠,不知所为何事?”
“此雨颇不寻常,只恐天有异象,降灾于黎民,我不忍百姓受苦,特请你前来相商。”
各种画面感,语气感,让人一下子就代入了皮影戏的场景之中。
尤其是四周通过木制扩音话筒,将雷鸣声,淅淅沥沥的小雨声,风吹窗户声,模拟得极为真实。
没见过电影画面的这些百姓们,都沉浸在了其中。
陈轩轾也不例外。
他的心神和目光,都跟着画面开始转动。
似乎也回到了开春之际的那场暴雨前夕。
“我记得……那场暴雨导致洛阳城外,人易子相食,这还是在越王下令赈灾的情况下,万民城地处深山,恐怕死伤百姓……”一边看着,陈轩轾忍不住替万民城的百姓揪心起来。
先前小吏说过,这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
后面的百姓,恐怕要十不存一了。
近千百姓们,也被牵动着,目不转睛地望着幕布。
直到……看到主公许牧,命令亲军出城,引百姓入城,搭建临时避难所,都忍不住握住了拳头,大声叫好。
他们都是后面加入万民城的百姓。
为了同化他们,让他们尽快转换身份,对万民城有归属感,在许牧的命令下,房玄龄总务司的执行下,每夜都会开设皮影戏,引导百姓来观看。
并非强制性的,但据那些看完了皮影戏的百姓们口口相传,这场名为《暴雨洪灾》的皮影戏,已经彻底火爆了全城。
甚至还有人来看第二遍第三遍的。
在亲卫军出城接引百姓的时候,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霆声响起,天地之间的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竟真如主公所言,天降暴雨!
在暴雨中,那些将士们不顾风险,亲自护送搀扶着百姓,军民一家亲的一幕,同样捕获了不少百姓淳朴的内心。
随后,经过了一夜的奋战,万民城外的一万百姓,都被接引入了万民城。
在临时搭建的棚屋面前,许牧望着房玄龄,沉声道:“百姓可有一人伤亡?”
房玄龄拱手正色道:“无人死亡,却有五人受伤。”
下方近千观众看到这里,心也跟着揪起来。
接着,房玄龄解释道:“因为在入城的时候,他们不听将士们的指挥,不小心摔倒了,导致膝盖擦破了一点皮。”
与此同时,天色微亮,而城外,听得一声巨响,山洪爆发,冲毁了无数百姓房屋。
观众们的神情这才舒缓了起来,露出了欢朗的笑声。
陈轩轾也是露出了笑容,“从皮影戏中,倒是可以看出来,主公麾下的这个房玄龄,颇有才华,治理各方,井井有条啊。”
说实话,他出身于洛阳,见过了许多戏班子,也看过不少戏。
却没有哪一场戏,能如这般,让他看的津津有味。
“不过……暴雨可是持续了半个月,万民城内,排水不畅,恐怕也要被淹。”顺着情节,陈轩轾忍不住担忧道。
果不其然。
接下来,暴雨连日不下,虽然有主公府每日发放物资,供应暖炉,百姓们衣食无忧,但万民城内的雨水,却逐渐堆积了起来。
这个时候,市政规划司司长,民工总管这两人便成了主角。
他们在全城各处奔走,负责疏通管道,防止堵塞。
半月以来,他们未曾歇息过一天。
近千观众看到这一幕,感动得忍不住垂泪。
尤其是在剧情达到**时,万民城出现了一个大堵塞,全城积水疯狂上涨。
眼看着都要没到膝盖了,民工总管老来,不顾一切,冒死进入管道疏通,引得近千观众揪心不已。
陈轩轾也不例外,手不自觉地紧握着:“一定要活着上来!”
当来总管被绳子拉上来后,近千观众,居然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一个个破涕为笑。
就这样,这一场名为《暴雨洪灾》的皮影戏,万民城在许牧的英明指挥,房玄龄的统筹各方,杨广的疏通管道等配合下,以无一人死亡为代价,顺利度过。
在最后,因为百姓遭灾,许牧一声命令,让房玄龄烧毁所有百姓的债券,更是赢得了现场近千观众的拜服。
纷纷跪在了白色幕布之前,大呼:“主公万岁。”
看完皮影戏后,陈轩轾楞在了当场。
当所有观众们都散场后,先前给了他小板凳的小吏走了过来:“怎么样,看完暴雨洪灾,是不是很庆幸加入万民城?”
陈轩轾神情触动,忍不住问道:“戏中所说,都是真事?”
他现在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之中。
开春那场暴雨,全郡死亡百姓何其之多!
他不敢相信,万民城居然无一人伤亡!
“当然是真的!你不信的话,去问问最早的那一万百姓!一万人都可以作证!”这个小吏听到他的质疑,没好气地说道。
陈轩轾连连道歉。
对方都这么说了,那还真有可能没有作假。
这就更让他感到震惊了。
“主公啊主公,你到底打造了一个怎样的城池,世外桃源,也不外如是。”
陈轩轾回望四处,想着今日走来的所见所闻,愈发觉得,这座城池,不似人间所有。
没有亭台楼阁,到处都是山石堆砌的屋舍。
连道路都全部用的是山石。
朗朗上口的三字经,不收受贿赂的城门守军,需要能写自己名字,才能进入万民城……
都和他印象中的城池不一样。
虽然目前论繁荣程度,远远比不上洛阳城,但在这里,他看到了无限生机和潜力。
通过这场皮影戏,他更是了解到,这一切,都是主公带来的。
“对了?我瞧你是第一次进城?还要出城吗?”小吏在旁忽然问道。
陈轩轾苦笑道:“在下第一次入城,对城中不熟,不知……哪里可以借宿一晚?”
他明日报道,现在若再不找地方住,恐怕要露宿街头了。
小吏闻言,却大笑道:“从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你便能看到一个客栈。”
陈轩轾感谢过后,顺着道路一直走,总算看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客栈。
客栈之上,写着“仙味居客栈”四个字。
“原来是范东家经营的产业啊?”
看到仙味居三个字,他就想起了风靡洛阳城的绝世美味。
谁能想到,它居然是出自于……深山老林里,与世隔绝的这么一座城池之中。
带着好奇,他走入了仙味居客栈。
一进客栈,便有一个伙计走上前,殷勤问道:“是要住宿吗?身份证拿出来登记一下。”
第一百二十二章 惊现疫病【求订阅】
有了白日里的经历,陈轩轾驾轻就熟地取出了梁子秋给他的身份证。
伙计一番核实之下,在一个册子上把他的所有信息都登记在了其中,这才抬头看着他:“上二楼左手第一间房,这是钥匙。”
接过钥匙,陈轩轾走上了二楼,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说实话,习惯了亭台楼阁木质屋舍的他,有些住不习惯这种……宫殿式的,用山石堆砌的房子。
进入房间后,入眼是一张桌子一个凳子一张床,还有一个暖炉。
桌子上摆放着一壶茶,还有几个杯子。
“咦?这房间怎么这么暖和?”
进入房间后,陈轩轾有些讶异。
最后才发现了暖炉。
在《暴雨洪灾》的皮影戏里,他大概知道了暖炉的功效,没想到它居然如此厉害。
初春时节,天气微寒,但在这个房间里,却如夏日一般。
当然,更让他感到好奇的是……
床上摆放的被子。
竟然不同于他平日里用的锦被。
他盖上之后,才没多久,就感觉燥热难受。
“这个被子,里面缝的是什么?怎么会这么热?”
若不是怕被客栈揍,他甚至想拆开被子,看看里面到底缝了什么。
这一夜,他罕见地没有盖被子,而且一夜睡得十分舒适。
第二天。
一大早,陈轩轾便退了房。
前往主公府大楼,找到了总务司司长房玄龄。
“房司长,你说吧,这次是要给谁喂?这些日子里,在下苦练调和技术,已至炉火纯青,无论是砒霜还是断肠草之毒,绝对手到擒来!”面对大人物,陈轩轾拍着胸口担保道。
把房玄龄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听到砒霜和断肠草之毒,房玄龄眼神一亮,连连感叹道:“主公麾下能人辈出,居然能治疗砒霜和断肠草之毒。”
紧接着,他就把陈轩轾带到了杨广府上。
在他想来,陈轩轾如此自信,一看就是有两把刷子的。
一见到躺在病榻上的杨广,房玄龄便拉着他的手,欣喜道:“杨司长,你无需担心,主公召来了洛阳神医,你的病,有救了。”
杨广现在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了,而且额头一直在发烫。
万民城的医者用了各种方法,都无法让他降温。
杨广尚未有所反应,一侧的来护儿立即抓住了陈轩轾,沉声道:“你真能救司长?”
陈轩轾此时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以为主公这次喊他过来,是因为有人中毒了。
但现在看来……
他连忙挣脱了来护儿的手,靠近在杨广面前,眉头紧蹙,开始把脉。
随后摸了摸额头,看了看舌苔,心下顿时一沉。
“此为伤寒之相,并非中毒!”以他多年行医的经验,一下就做出了判断。
房玄龄颔首道:“城内的医者也是这么说的,不过陈医者连砒霜之毒都能解,区区伤寒,应该……”
他还没说完,陈轩轾便苦笑道:“房司长有所不知,伤寒此症,可大可小,严重者,堪比砒霜之毒,非药王孙思邈亲至不可治,若是轻症,寻常医者都能治愈。”
“杨司长这个伤寒,病入肺腑,高热不退,想要治疗,恐怕……”
说实话,他并没有多大的把握,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把握。
他最擅长的,还是解决那些毒症,这些伤寒病症,洛阳城内超过他的医者,一抓一大把。
听到他这话,来护儿脸色大变,再次揪住了他:“你个庸医,我打不死你!”
这几日里,他听到最多的话,就是非药王孙思邈不可治。
“来总管!”房玄龄怒目一瞪,身为总务司司长的威严释放了出来,沉声道:“陈医者乃是主公亲自召来的,必有用处,不得无礼!主公下午便至,只需要等到主公前来,杨司长定可无恙!”
来护儿这才愤愤不平,松开了陈轩轾。
陈轩轾免去了一顿打,但眉头却一直紧锁着,忍不住看向来护儿和房玄龄,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最后,他叹息了一声,开始写方子:“此乃在下祖父传下的方子,可针对伤寒,进行清热退烧,先给他采这些药熬煮,应该会有些效果。”
他总算知道主公为什么把他喊过来了……
之前在和主公吹嘘的时候,他说过自己祖上乃是梁朝太医,颇为有名,最擅长伤寒诊断。
事实证明,他的这个方子,的确是有效果,杨广在服药之后,高热已经褪去了不少。
但症状并未有太大的好转。
在杨广高烧褪去后,房玄龄拉着陈轩轾,询问道:“陈医者先前在房内欲言又止,可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说的?”
房玄龄察言观色的功夫炉火纯青,一眼便看穿了陈轩轾。
陈轩轾苦笑道:“房司长,说来你可能不信,在下在五年前,曾于秦县见到过如此类似的病症。”
房玄龄乃是山东人,不太了解秦县的事。
陈轩轾神吸了一口气,继续解释道:“五年前,大隋境内,叛乱四起,又刚遇旱灾,百姓死伤无数,那时也是冬春之际,秦县……”
当时,秦县有人患上了伤寒之症,他跟随父亲前去诊治。
结果……
“结果整个秦县,后来都被朝廷给封锁了,里面数万百姓,最终只有七千余人活了下来。”陈轩轾想到那一幕,便感到毛骨悚然。
听到他这么一说,房玄龄瞳孔一缩,忍不住道出了一个词:“疫病?”
陈轩轾苦笑着点头。
他正是怀疑这个。
在这个年代,疫病十分常见。
尤其是大业年间,几乎每五年,便会爆发一次大范围的瘟疫。
每次瘟疫,百姓都死伤惨重。
即便到了唐朝,也是疫病四起,史料记载,这段时间爆发的疫情,数十年间,共有十七起。
有的席卷了全郡,有的只是在某些县治里爆发,被朝廷给封锁了。
“你所言当真?”房玄龄瞬间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真是这样,他感觉万民城要完了……
陈轩轾也不是很确定:“在下只是说有些相似,也未必是疫病。”
可房玄龄并不敢放松,连忙回到主公府大楼,召集所有小吏,开始商讨如果真的出现了疫病,该如何做。
但……他从未处理过疫病,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时间,居然无从下手。
当天下午。
许牧带着七百余工匠,匆匆忙忙地赶到了万民城。
然后便听到了房玄龄的猜测。
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记得大业十四年,是有一场疫病的,波及了河南,山东,江都三郡……”
许牧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尤其是这场疫病,实在是太符合诞生的条件了。
同样是冬春之际,同样是暴雨洪灾之后,同样是……百姓死伤惨重。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而因为房玄龄的疏忽,疫病的消息,已经经过了小吏之后,流传了出去。
现如今的万民城,十万百姓,人人自危,人心惶惶,甚至有不少百姓,居然试图逃出去。
“属下办事不利,居然忘记了封锁消息,恳请主公给治罪!”在发现了这点后,房玄龄跪在许牧身前,低着头。
许牧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起来。
这种事情,迟早会被百姓知道。
若无疫病,骚动很快就会平息。
若有疫病,也根本封锁不住。
“首先,先确定有没有疫病,如果有的话,是何种类型的疫病,通过什么途径传播,危害性有多大。”
许牧坐镇主公府大楼,很快就发布了一连串命令。
由陈轩轾组织万民城内所有医者,开始判断有没有疫病。
次日。
一份房玄龄亲自攥写的报告递在了许牧面前。
疫病,真的发生了。
因为……来护儿也病倒了,高烧不退。
“主公,这个疫病,和五年前秦县的疫病一样,是伤寒,传染极快,属下建议,主公宜速速撤离万民城!”房玄龄沉声劝说道。
许牧深深看了眼他,冷哼道:“让我抛下十万百姓,让他们在这里等死吗?”
这个时代,对伤寒的治疗能力比较薄弱,而且遇到了大型疫病,通常采取的方式,就是封城。
五年前秦县事件,数万百姓,最后只有七千活了下来。
其危害程度,可想而知!
“可是主公——”
房玄龄还想劝说,却被许牧阻止了:“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撤离,而是进行全城检测,十万百姓,每个都要检查,看看有没有发热迹象,然后集中隔离,防止继续传染!”
这一次,因为老房没有对付疫病的经验,许牧直接亲自指挥,调动小吏,发布了三项政令。
第一,命令纺织作坊那边,利用棉花加速制造口罩,防止传染加剧。
第二,直接把已经建造完成的第三期居民区,改造成隔离区,设立医署进行治疗。
第三,命令主公府数百小吏,深入万民城城内各大小区,以及城外,禁止百姓聚集扎堆!
在做完这些后,许牧直接进入了研究所。
为了更有效地检测十万百姓有没有发热现象,他要让研究所加快速度,研发出体温计!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体温计与口罩
外界爆发出了传染性的疫病,相对而言,全封闭的研究所,目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个地方是万民城的重中之重,许牧一声令下,研究所的防护再次升级。
进入研究所后,许牧便召唤来了几个匠人,跟他们讲述了一下体温计的原理。
玻璃的熔铸,他们已经十分熟练了,接下来,就是研究如何烧制更小更轻便,能加入酒精或者水银的体温计。
“务必在十日之内,研发而出!”
同时,许牧下了一个死命令,这些匠人们开始了没日没夜的研究。
在研究所,许牧再次见到了林倾城。
在十倍的加速下,她已经能在地面上小跑了。
算算时间,她现在已经一岁多了……
“等她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把各种教材扔给她,让她学习了。”
许牧心心念念着他的人才培养计划,到时候,他正好要改造出新儒学,加入各科知识,编成教科书后,林倾城将是第一个学习的。
有研究所在,她的学习速度,将十分恐怖。
这是一张白纸,没有被这个时代各种思想束缚住的白纸,有着极大的发展潜力和可塑性。
……
在许牧回归万民城的当夜。
万民城内,疫病像是约好的一样,出现了一波**。
高层的杨广和来护儿身患重病,下层的百姓们,经过小吏的统计,一晚上新增了数百个发热患者。
而第一批次的口罩,也在当天晚上制造好了,由四百余小吏先行佩戴。
他们将冒着风险,给十万百姓宣传主公府的三条政令。
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小吏在外宣传这么一段话:此为伤寒疫病,易传染,请大家勿外出,勿聚集,多通风,等待主公府的治疗。
至于那些已感染的患者,全部接到了居民区改造成的医署之中,等待医者们的治疗。
同时,许牧命令陈轩轾接管万民城的所有医者,统计了一番,发现……只有八个人。
“主公,人手不够啊……”带着口罩的陈轩轾哭丧着脸道。
一晚上下来,他已经忙成了狗。
用他家的方子,不断熬药,给那些患者们降烧。
许牧也不仅蹙眉起来。
医者这种专业人才,一直是万民城内所稀缺的。
“主公,要不咱们去洛阳城再绑一批医者吧?”许牧还没开口,陈轩轾便接着提议道。
许牧微微颔首。
他也正有此意。
而且陈轩轾医圣的招牌已经吹……咳咳,已经打出来了,只要举办一场关于医学的讲课授学,绝对会引来大量医者。
只是这样一来,洛阳城内的医者,可能为之一空!
但为了万民城十万百姓,许牧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待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宜,便随你一起,前往洛阳。”许牧沉吟道。
疫病期间,人心浮躁,虽然他指定了隔离患者等策略,但如今万民城的百姓,都极为悲观。
甚至传出了……上天看他们聚众造反,特意降下疫病来惩罚他们。
无数百姓,每日烧香拜佛,祈求天尊道祖佛菩萨的保佑。
针对这种现象,许牧再次召来了房玄龄。
经过了短短一夜时间,房玄龄憔悴了不少,两个眼睛里,全是黑眼圈。
说实话,他同样遭受了极大的压力。
回到家里,房夫人听到了疫病的消息,时不时地在他耳边嘟囔,是不是他们造反被上天惩罚了。
“夫人放心,主公说过,天变不足畏,荀子也曾言,人力定,可胜天,区区疫病,不足为惧!”房玄龄十分坚定地回应。
然后……
再次被一脚踹下了床,“你在外忙碌,小心染上了那疫病,回来传染给我们娘俩!”
房玄龄唯有报以苦笑,然后选择了自我隔离,住在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里。
他虽然对夫人那般说,但面对如此大规模的疫病,他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
许牧看着四十余岁,双眼有些混浊暗淡的房玄龄,沉声道:“老房,研究所马上就能开发出体温计,接下来,你需要组织四百小吏,给十万百姓,逐一测量体温,一旦有异常,便要隔离观察。”
房玄龄眼眸总算为之一亮。
在昨日,主公就给他解释过体温计的原理。
“太好了!有此……体温计在,只要能甄别出患病者,将其全部隔离,疫病便能控制大半!”房玄龄紧握着拳头,露出了罕见的激动之色。
作为许牧麾下总务司司长,他一直喜怒不曾形于色。
许牧轻叹了一声,颔首道:“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数百小吏的任务量非常大,需要用酒精给城内消毒……”
房玄龄不明所以,“何为消毒?城内有毒吗?”
许牧摸了摸鼻子,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总不能说,这个疫病,就是病毒引起的吧?
那种微观的东西,在高倍放大镜研究出来之前,在孙思邈来到万民城之前,都无法解释的清楚。
“此毒非彼毒,乃是疫病之毒,疫病通过呼吸传染,便有可能附着在城内各处,所以城内每个地方,都要消毒,防止出现间接传染。”许牧顿了顿,接着解释道。
房玄龄默默点了点头,对于这等疫病,他并不了解,只能跟随主公制定的步骤来做。
“主公放心,主公府麾下四百小吏,一定完成任务!”房玄龄沉声应诺。
随后,他亲自带领,带着四百小吏,开始步入百姓之中,在士卒的配合下,建立了一个又一个……疫病检测点。
……
城外,监测点刚刚搭建好,便有一群没有待口罩的百姓围拢了过来。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每个人脸上都浮现着担忧和悲戚之色。
在他们的认知中,遭遇了疫病,除了等死,没有别的办法。
已经有不少人试图逃离万民城,但万民城外防守严密,有黑甲士卒镇守,逃跑的人都被抓了回来。
而疫病经过了一夜的酝酿,十万百姓中,已经爆发了数百起。
每一起都发生在他们身边。
人心惶惶。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汉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拉着梁子秋的手,紧拽着不放,沉声问道:“梁子秋,你就告诉老汉,主公府是不是已经决定放弃我们了?”
“是啊,是啊,听说主公都想出城去洛阳逃难了!”
“我们被你们强迫到深山里,可不想就这么等死……”
……
这些百姓你一言我一语,把梁子秋围得水泄不通。
梁子秋苦笑着,连连大喊:“各位请距离远一些,不要聚集在一起,万一咱们中有一个人得了,岂不是全部都要传染上了?”
他这一番话,立即把聚拢的百姓都驱散了。
许多百姓互相看着身侧的人,充满防备,自觉展开了一步距离。
梁子秋这才缓缓取出了主公派发下来的体温计,对这群百姓和声道:“这是主公研制出的神器,大家想不想知道你们有没有得疫病?会不会传染给家人?只要用它一测,就能知道你们是否染上了疫病!”
此言一出,围绕着这个监测点的百姓们,又沸腾了起来。
现在人心惶惶的原因,大部分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得疫病,以及身边有没有人得疫病。
如果真能检测出有没有疫病,那……他们就安全多了。
人心浮躁的最大原因,就是周围一切,都充满未知和不确定性。
“大家排队,请自觉排队,亮出你们的身份证,凭身份证接受检测!”梁子秋连忙大喊道。
和这些动辄躁动不安的百姓说话,他必须要扯着嗓子。
而这个时候,身份证的作用再次体现了出来。
可以非常精准地统计出,哪些人患病,哪些人是健康的。
梁子秋因为在百姓之中颇受欢迎,他这个监测点的百姓是最多的,一次围拢了两千余人。
花费了两天时间,他才把这些百姓都给检测完。
不检测不知道,一检测,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两千人里,居然有一百二十九人体温异常!”
梁子秋连忙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房玄龄。
而那些健康的百姓,则对这一百二十九人,畏若蛇蝎。
“梁子秋,你不要接近他们,这疫病很邪门的,会死人的!”不少百姓看到梁子秋居然走近那一百二十九人,连忙劝说。
梁子秋却向百姓解释道:“我有主公派发的口罩,只要坚持戴口罩,用酒精消……消毒,被传染的几率并不大。”
百姓们听后,更是激动了起来。
这个时代的百姓,并没有所谓的质疑精神。
几乎主公府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主公府说体温计有用,能测出疫病,他们便深信不疑。
这个时候,他们除了相信主公府,已经别无他法了。
“那这口罩哪里买得到?”不少百姓起了心思,忍不住问道。
梁子秋便笑着说道:“不需要买,明日,主公府将会给大家每人赠送一只。”
经过了数日的赶制,纺织作坊已经连夜赶制出了十万只口罩,并且还在不断制造之中。
虽然不是什么医学口罩,但多多少少,还是能阻碍伤寒疫病的传播的。
安定了百姓之后,梁子秋便带着一百二十九人进城。
这一百二十九人一个个如丧考妣,面无菜色,充满绝望。
他们只以为……自己是进城等死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万民城不能没有杨司长【求订阅】
有不少以前经历过疫病的,更是嚎啕大哭。
以前疫病解决不了的时候,官府经常会把那些患病的人集中拉到一起,等待他们病死,然后一把火烧光。
甚至有的官府毫无人性,将患病的人,直接提前杀死,防止传染他人。
“大家不用担心,只是暂时隔离治疗。”
梁子秋一路宽慰,将他们带到了……居民区改造成的医署之中。
这个医署名字,也被许牧亲自改成了“防疫医署”。
只是其中的医者实在是太少,经过了初次排查,医署中,已经堆积了发热患者三千余人。
并且……每时每刻,都在新增!
杨府。
在处理完防疫事宜后,许牧带着口罩,来看杨广了。
此时的杨广,虽然退了烧,但却一直昏迷不醒。
靠的……完全是他身体的免疫力在撑着。
“老杨,你一定要坚持住!万民城在你的规划之中蒸蒸日上,早晚有一天我们将打造出一个让世界瞩目,让世人震惊的城池!”
这一天,在杨广昏迷的时候,许牧拉着他说了很多话。
“我们可是要造反的人!如今杨广已死,天下大乱,正是我等崛起的最好时机!”
“那些反王们,屠戮江山,践踏黎民,天下百姓受苦已久,老杨,我需要你随我一起,还百姓一个大好河山!”
许牧不顾房玄龄的劝谏,拉着杨广的手,一直在诉说着。
万民城内的医者无法彻底治愈伤寒,暂时而言,都要靠患者的抵抗力和自愈力撑着。
而老杨……因为听闻宇文化及缢死杨广的消息,心有郁结,导致病情加重。
所以许牧必须开导他,解开他的郁结,不然老杨抵抗力再强也没用。
“未来我们打下了天下,必定是要达修水利,建运河,建驰道的,建城池的!如今的天下运河驰道虽然不在少数,但还是太少了!”
“未来的天下,北至高句丽,南至蛮荒,驰道都要通过去,日照之下,便是我万民城领土!”
“而这一切,都非你不可啊……”
“你……难道不想征服高句丽了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杨广的手抽搐了一下,即便是在昏迷中,他对高句丽依然有着无法磨灭的执念。
许牧起身,对房玄龄说道:“这几日,单独安排一个医者照顾老杨,务必撑到我回来。”
房玄龄拱手道:“主公放心,有主公制定的策略在,万民城绝不会乱!”
这几日里,他亲眼看到,主公推行的种种措施的巨大作用,隔离治疗,体温计,发放口罩,消毒,煮沸水饮用……
让百姓们躁动的心,逐渐安定了下来。
在许牧走的第二天,四百小吏例行出城给十万百姓们检测体温。
然后统计新增。
最后汇总到了房玄龄总务司。
得到了数据的房玄龄,一扫这些日子里的愁容,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少了……少了……真的少了!”
除去第一次统计的三千余人外,陆续后面几日,统计的新增人数,都是上百!
而在今日……新增患者,居然只有八十三人!
房玄龄深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疫病,真的被控制住了!
没有加剧传染,不然的话,数量只会剧增,而不会减少!
“主公之能,真如天授,不可揣测啊……”房玄龄摸了摸自己佩戴的口罩,又望向了小巧的体温计。
若无主公,他是真不知道,面对如此天灾,该怎么办。
接下来,他只需要严格执行主公的政令,争取早日把每日新增人数减少到十位数以下。
“不过……”
房玄龄略作思忖,离开了主公府,前往了夜校大学堂。
在疫病爆发之后,主公就停止了夜校授课,如今的大学堂,经过了数次消毒程序,只剩下一些国子监监生以及王通和卢楚二人。
一见到王通,房玄龄就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王通当即感慨道:“主公……真有神鬼莫测之能,疫病猖獗人间,主公只手降魔,说是全城百姓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啊!”
一旁的卢楚默默点头。
自从“杨广”死后,他对万民城也逐渐有了认同感。
“主公走之前,命王先生撰文,将此次疫情,加入三字经中。”房玄龄笑着拱手道。
王通眼神一亮,颔首道:“主公深谋远虑,三字经如今朗朗上口,万民城内人尽皆知,都会吟个一两句,若加上此次疫病,可以给百姓信心……”
他当即答应了下来。
杨府。
杨广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看向了身侧的医者。
现在的他,还非常虚弱,而且……来护儿因为一直守候在他身侧,也跟着倒了。
在他昏迷的时候,隐约似乎听到了许牧的声音。
他……似乎在邀请他一起去打高丽,一起去铺驰道,一起挖运河,一起建城池……
“天下已无杨广……”杨广内心混沌,忧思从中而来,忍不住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带着口罩的医者连忙搀扶着他,沉声劝说道:“杨司长不要胡思乱想,这个时候应该静心养病,待主公从洛阳回来,必能彻底治愈此次疫病!”
杨广闻言,苦笑了一声。
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能醒来,是回光返照。
忽然,他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喧闹之声,忍不住蹙眉道:“外面……外面……发生……了何事?”
医者眉头也忍不住皱起,面带不悦之色,走出了杨府,看向了嘈杂之处。
在杨府旁边,居然聚集了数百个百姓。
医者连忙举报给了主公府,不多久,便有士卒前来驱赶。
“疫病期间,禁止聚集,请各位速速散去!”身穿黑甲,面戴口罩的士卒沉声大喝道。
但这些百姓却仍没有离去的意思。
他们在外面排着队,一个接着一个进入了……杨公生祠。
没错,杨广的府邸,便是建造在杨广生祠附近。
杨广亲自选的地址。
“军爷能不能宽待一下,小老儿听闻……杨公也患上了病,如今生死不知,想着来杨公生祠给他祈祈福……”
“是啊军爷,我们都在排队呢,就进去上个香就走。”
“我们每人都隔着一步距离,按照主公府的命令,应该没有问题吧?”
这些百姓十分固执,士卒就算拿着太平刀,也无法将其驱赶离开。
无奈,只得上报了房玄龄。
房玄龄看到杨公生祠之外,便让士卒们维持秩序即可,不要驱赶。
“杨司长,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全城的百姓,都来给你祈福了啊。”房玄龄随后进入了杨府,对病榻上的杨广说道。
语气中,不无羡慕之色。
他兢兢业业,都没有被百姓立生祠。
在这种时候,百姓们冒着危险,居然还要来杨公生祠祈福。
病榻上,面无菜色的杨广闻言,鼻头一润,挣扎着想要坐起。
“你还需要静养,还是先不要……”房玄龄连忙按住他。
杨广连连摇头:“朕……我我……我要去看看那些百姓……”
这个时候的他,有一股子执拗。
房玄龄和医者无论如何劝说,都阻拦不住。
无奈,只能给他包裹的严严实实地,来到了二楼的窗边。
这个时候水泥小洋楼的好处就体现了出来。
都不需要出门,便能看到杨府旁边杨公生祠的一幕。
百姓们自觉排队,形成了一条长龙,就是为了进入其中给他祈福。
这些人,大多是在年初那场暴雨里,受到了他的恩惠的百姓。
知恩图报的百姓们,因为那场救命之恩,在疫病肆虐期间,居然冒着胆子来给他祈福。
春风料峭,还有些冰冷。
隔着窗户吹进来,可杨广居然……没有感觉到一丝寒冷。
他只觉得,心头无比暖和。
曾几何时,世家在咒他死,天下的百姓,也在咒他死。
但万民城的百姓,却在给他祈福,祈求他快点好起来……
“朕……朕决不能死!”杨广心中看似平静,实则已经波涛汹涌,起伏澎湃。
天下,已经没有了杨广。
但万民城……
杨广的视线,看向了其他方向。
这里的街道,每一个建筑,都是他亲手设计,由来护儿指挥着民工,点点滴滴搭建起来的。
从最初的一穷二白,发展到今日……
“万民城,不能没有杨司长!”杨广默默想着,关上了窗户,回到了病榻上。
若是万民城能够度过这次疫病,他能够从疫病中死里逃生……
那待在万民城,也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天下已经不需要他了,那自己……跟随许牧,推翻那些世家,重新打造一个朗朗乾坤,岂不甚妙?
那日里,许牧在他昏迷时说的那些话,居然越发清晰。
“征高句丽,铺驰道,修运河,建城池,降突厥……日照之下,都是万民城疆域……”
想着想着,杨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他睡得非常踏实。
他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跟随着许牧,造反成功了。
他想方设法斗了一辈子的世家,全部被万民城踩在脚下,他跟随着许牧一起,粉碎了腐朽的门阀世族,给了天下寒门学子一个上升的机会。
一座座如万民城这般美好的城池,出现在了天下各州各郡。
第一百二十五章 许牧又要绑人?
洛阳城,城门口。
一个鹤发老人,拄着拐杖,抬头望着洛阳城高耸的城墙,他的身侧,跟着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
“老爷,洛阳城正遭受兵灾,虽然李密被越王收服了,任命为魏国公,但……司马德戡率领十万骁果军,正西归而来,期间务必要经过洛阳城啊……”书童有些不是很愿意进城。
老者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老朽行医数十年,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可造之才,此次洛阳之行,务必要将他收为弟子,传我衣钵,不然老朽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他的目光极为坚定,书童只得跟着他,走入了城池,一边走,一边嘟囔着:“这个陈轩轾也真是的,给他送了好几份驾贴,居然都没有回应,害得老爷千里迢迢赶到洛阳来。”
老者长得慈眉善目,却是爽朗一笑,对此不甚在意:“洛阳城内,老朽素来只知钱选,但这次,钱选在信中都对陈轩轾推崇备至,老朽倒是要看看,洛阳城医圣,到底有什么能耐。”
两人一边交流,一边走入了洛阳城。
进入城池后,便往钱选府上走去。
来到钱选府上,递上了拜帖,钱选便匆忙小步跑来,见到老者,极为殷切地说道:“老太医远道而来,小人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这个老者,乃是前太医令,巢元方。
在两年前致仕下野,从此云游四海,一直在物色可造的医学之才,传承他一身衣钵。
“无妨,无妨。”巢元方微笑着,走入了钱选府内。
“老太医来的可真是巧了,此次陈医圣将在两日后,举办一场医道盛事,进行伤寒辩证。”引入府中后,钱选忍不住说道。
他素来是知道,老太医年逾七十,却一直没有传人。
因此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一直在全天下寻找可造之才,传承他毕生医术。
陈轩轾虽然被洛阳城的医者们奉为医圣,但若和眼前巢元方比起来,还真什么都不是。
巢元方在隋朝医学界的地位,乃是泰斗级别。
即便是孙思邈,后续攥写千金药方,唐新本草等书,很大程度上,都借鉴了巢元方的医学思想。
巢元方望着钱选,略作沉吟道:“这个陈轩轾,当真有你信中所说,乃是医道天才,人中翘楚,可以……传承衣钵?”
他们多有信件往来,作为后辈,钱选经常提及洛阳出了个医圣陈轩轾,能生死人,肉白骨,治疗砒霜和断肠草之毒。
听到这里,钱选拍着胸口说道:“在未遇陈轩轾之前,洛阳群医以我为首,在他崛起之后,轩轾医馆如今治病者络绎不绝,其治愈断肠草之毒的手段,我亲眼看过,绝不会有假!”
“此人乃我洛阳城千年不遇的医学奇才,若被老太医收为弟子,绝对能将老太医的医术发扬光大!”
钱选说的义正言辞,一副为巢元方着想的模样。
而心里想着的却是卧室里已经堆积不下的铜钱……
这段时间,陈轩轾极为上道,经常给他送些“补贴”,在他的配合宣传下,陈轩轾的医圣之名,才传遍了洛阳。
看样子是要打造一个地窖来藏钱了,钱选如此想着。
轩轾医馆。
许牧在交代好万民城的事宜后,便匆匆赶到了这里。
至于两个一直赖着他的老头,则直接背他扔在了万民城。
他现在还没有时间去收服他们。
当务之急是解决伤寒疫病的问题。
万民城内医者有限,所以他直接赶来了洛阳城,主导了一场……医道盛事!
这次盛事,由仙味居投资,医圣陈轩轾为招牌,讨论主题为伤寒。
这是一个历来已久的医学话题。
早在东汉,张仲景写出《伤寒杂病论》,解决了许多被秦汉时期视为不治之症的伤寒问题。
但在那之后,伤寒的理论便停滞不前,没有发展。
导致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一直停滞不前。
而且,在秦汉时期,乃至三国两晋南北朝,关于医者,是没有单独成立机构的。
唯有隋朝。
成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官方研究医学的机构,太医署,唐代直接承袭了隋代大部分制度,这才沿袭到了后世。
没有专门的机构研究医学,加上这个时代医者的局限,固步自封,家传秘方代代相传,宁愿失传,也不与人交流,所以医术发展极慢。
“未来的万民城,隔三岔五就要搞一次医学辩证,绝不能因循守旧,固步自封!”
在了解了这个时代医学发展的速度后,许牧深感医术交流的重要性。
而这一场交流的主题,自然是为了解决万民城的疫病。
其实这一场疫病,已经出现了蔓延的趋势。
在河南郡的某些小县里,已经开始了大范围爆发。
不过这个时代交通不畅,所以暂时而言,洛阳城还是安全的。
“准备的怎么样了?”许牧看向正在背着……剧本的陈轩轾。
陈轩轾拍着胸口,十分自信地说道:“主公放心,有这个剧本在,属下足以应付医道盛会上的任何问题!”
许牧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医道盛会将由陈轩轾来主导,而他,作为陈轩轾的学徒弟子,并没有办法喧宾夺主。
待这些医者们辩论出了一个可行的诊治结果后,仙味居的大餐,也将呈上宴席。
而剧本里,有他预想到的大部分情况,防止这个医圣在医道交流的时候露馅。
和陈轩轾确定了剧本问题后,许牧看向身侧的王昭。
“蒙汗药呢?”
王昭嘴角一抽,正色道:“这一次收购了九百斤蒙汗药,大部分……都是要参与医道盛会的医者出售的,这一次钱选的医馆卖的最多,卖了八十斤。”
说道这里,王昭神情极为复杂。
真的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他从这些医者这里进了好几次货,这一次过后……恐怕洛阳城蒙汗药要彻底断货了。
许牧也是神情有些古怪。
用这些医者的药,来迷晕他们。
这种操作……
而这一次的盛会,洛阳城内的医者,无论大小,还有他们的学徒弟子,都被邀请而至。
将举办在距离白马寺最近的仙味居里。
没错,这一次许牧大手笔,直接让仙味居停业一天,来专门举办这场盛事!
毕竟洛阳城内医者两百余人,但他们的学徒弟子,却足足八百余人要来参加。
共计一千余人!
绑架人数,可谓是前所未有,再次破了纪录。
而蒙汗药,加上之前剩下的,许牧全部交给了厨房,共计一千二百余斤……
讨论完蒙汗药后,许牧再次问道:“皇甫无逸那里,有没有打招呼?”
这一次一千人的失踪案,许牧觉得,还是要稍微尊重一下大理寺。
说到这里,王昭更是神情古怪,对自家主公佩服不已。
从最早的偷偷摸摸绑架监生,到现在在……洛阳城内,仙味居中绑架……
靠的全是官商勾结。
“已经给他家送了两千贯了,但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王昭正色道。
许牧颔首:“毕竟是一千人,待事成之后,再给他送两千贯,他是明白人,都懂。”
王昭:“……”
他给大理寺卿皇甫无逸送了好几次钱,每一次皇甫无逸都板着个脸,一言不发,但却不拒绝那些钱。
而他们之间,也从未有过任何交流。
对于主公和皇甫无逸之间的心照不宣,王昭表示完全理解不了。
送钱都能送出这么多门道。
天色将暗,大理寺卿皇甫无逸处理完了案子后,唤来了少卿程宇儒。
“最近……仙味居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他想起了今日白天,那人送来的两千贯铜钱,本能地感觉到不妙。
自从上次国子监监生集体失踪事件后,仙味居就一直暗中给他送钱。
他也来者不拒,直接收下了。
主要是这种事情,你收了第一次,就难免有第二次。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一次,仙味居一送,就是两千贯。
让他的心肝一颤。
必然又是一个大麻烦!
大理石少卿程宇儒略作思索,沉吟道:“倒是没有别的大事,不过白马寺那边的一家仙味居分店,承包了一场医道盛会,将在明日开始。”
皇甫无逸的心咯噔了一下,暗道果然如此。
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参加人数有多少?”
程宇儒略作计算,沉声道:“洛阳城内医者外加学徒,至少有上千人。”
皇甫无逸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了。
气得浑身颤抖。
怒拍桌案!
好哇!
这群贼子!
如此嚣张!
绑架了国子监还不够,这次居然对医者动手了!
这是把洛阳城当成市集来进货了吗?
“大人……可是仙味居有不轨之举?要不要属下派人去调查一下?”程宇儒见皇甫无逸勃然大怒,小心翼翼地说道。
却被皇甫无逸瞪了一眼,“调查什么?本官是在为大理寺沉积已久的案子而怒!今天不准下值,与本官通宵达旦,务必要把那些陈年旧案全部清理了!”
程宇儒欲哭无泪,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皇甫无逸。
但上峰有命,他只能陪着继续办公……
至于皇甫无逸,此时的内心极为复杂。
他不通宵不行啊。
明日那群贼子就要绑人了,他必须在今晚之前,提前编好……咳咳,准备好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好应付越王殿下和整个洛阳城……
“唔……李密已经归顺了,这次该由谁来背锅呢?”皇甫无逸冥思苦想着。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诸病源候论【求订阅】
次日。
洛阳第一次医道盛会,在许牧的组织下举办了。
陈轩轾一大早就站在仙味居门口,亲自迎接各大医者。
主公命令,他务必要和这些医者搞好关系。
两百余医者,巳时未到,便陆续进入了仙味居。
居然没有一个缺席迟到的。
“啧啧啧,医圣不愧是医圣,居然能包下整个仙味居!”
“今日我等辩证之后可有口福了,可以享受仙味居的美食了。”
“平日里仙味居可是一桌难求,没想到医圣倒好,直接把仙味居包了下来!”
一群医者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而钱选身侧,巢元方自山西而来,并没有听说过仙味居。
“老太医,是这样的,前几个月里,仙味居声名鹊起,崛起于洛阳,所作饭菜,堪称人间绝味,称之为仙味,绝不为过!”钱选现在天天点着仙味居的宣索外卖,已经成了仙味居的忠实顾客。
巢元方苍老的眼眸闪过了一丝亮色,不由道:“如此,稍后老朽倒要好好品尝一下了。”
恰在此时,陈轩轾走上了万众瞩目的中央位置,神情凝重,按照许牧的要求,来了一个开场白。
在之前,随着仙味居不断砸钱,医圣的名头已经出来了。
现在许牧要做的,就是给他树立一个人设。
一个悬壶济世,悲天悯人的大医形象!
陈轩轾此时正扫视着所有医者,沉声道:“能参加此次医道盛会的,多为洛阳城内小有名气的医者,然而,今日我们辩证的内容却是伤寒,这个亘古以来离不开的医学难题!”
“自黄帝内经以来,张仲景便着有伤寒杂病论,为天下解决了无数不治之症,被奉为医圣,与他相比,我被各位医者们奉为医圣,实在是受之有愧!”
说到这里,陈轩轾一脸羞赧之色。
而在座的医者,心中纷纷浮现出了一个念头……
还不是你钱给的到位……不然你以为你医圣的名头谁给捧出来的?
不过这些话大家都心照不宣,在钱的巨大力量下,这些医者们纷纷开口,一个劲地夸陈轩轾。
“陈医者身怀仁心,悬壶济世,不逊于前代医圣!”
“张仲景解决了不治之症,陈医者不也可解砒霜和断肠草之毒吗?”
“依在下看,比之前代医圣,陈医者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连串的夸奖,让在一旁静静围观的许牧都听得有些面色发燥。
这些医者……太不要脸了。
居然睁眼说瞎话!
而巢元方见此一幕,更是感慨不已,忍不住拉着钱选问道:“这个陈轩轾,可解砒霜和断肠草之毒老朽早有听闻,却不知他居然如此受洛阳城内医者的爱戴。”
“想必众医者都是被他那医术给折服的吧?”
听到这话,钱选神情不自然地一笑,想起家中收到的那么多钱,连连点头道:“老太医所言甚是,不过也不尽然,除了医术,众医者之所以如此,更多的还是因为陈医者的一片仁心啊。”
巢元方目光闪烁,凝望着万众瞩目的陈轩轾,收徒的念头更加浓郁。
如此医道人才,还有一片仁心,不正是他想要找的传人吗?
有他继承他一身医术,未来必定可以推动医道长足发展!
“待老夫再继续考验一下此子。”巢元方心中如此想着。
随后,陈轩轾示意大家先别夸了,他的脸有点疼。
继续按照剧本,引入了至关重要的话题:“遍览古今,历朝历代,医道想要长足发展,必须要举办交流盛事,避免闭门造车,固步自封!”
说到这里,在场所有医者,都沉默了。
没再发表意见。
哪怕是巢元方,也不由眉头紧蹙。
这个时代,别说医者,那些工匠们,都有一份家传手艺,从不示人,代代单传。
而医者们,大多是家学渊源,擅长医治某一类疾病,但关于其中的秘诀,却从不会告诉旁人。
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基础。
可今日,陈轩轾的意思,却是让他们和盘托出,互相交流。
即便他是医圣,给他们塞了那么多钱……
他们内心深处,也是极其不愿意的。
许牧在旁,冷眼看着这群医者,这一幕,在他的意料之中。
实际上,中华文明古来何其辉煌,若不是这群人固步自封,秉承着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的想法,岂会到了晚清,落后于全世界?
“这种情况,在万民城内,绝不能再有!”许牧心中暗自想着。
不然的话,学术永远无法交流,理论永远无法得到长足进步。
而他……
想要在老死之前,把科技点到二十一世纪,即便有研究所,也完全不可能!
场上的气氛不由凝固了起来。
没有人接话。
陈轩轾只能继续按照剧本说下去:“今日,轩轾医馆将交出治疗砒霜和断肠草之毒的秘法,依此法而行,其实不只是砒霜和断肠草之毒,任何剧毒,只要施救及时,都可解!”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包括巢元方。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望着陈轩轾。
这……这可是安身立命之术!
若非此术,陈轩轾也不会得到医圣这个殊荣!
但陈轩轾却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地说道:“诸君且听我一言,先秦以来,诸子百家,我医家经过了数百年的发展,其实进步并不大,诊治方法依旧逃不出望闻问切,病理源学依旧逃不出黄帝内经……”
“我时常在想,千百年后,后人视我等,会不会犹如我等视古人,代代吃老本,从未有革新,未有进步!”
“今日之辩证,专为伤寒,诸君或有人知,如今天下再逢疫病,河南郡已有数县遭殃,皆为伤寒,百姓贫病交加,可……我等身为医者,不仅无能为力,还不思进取,岂非人哉?”
说到这里,陈轩轾唾沫飞溅,怒喷众人。
所有人,都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他们身为医者,比城内百姓更早知道出现了疫病的事。
只是知道的远没有陈轩轾这般详细。
而且……此刻陈轩轾已经愿意交出治疗砒霜和断肠草之毒的秘法了……
他们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骨子里,他们还是不愿意交出自己的传承秘方的。
不愿意与人交流。
别人学会了,他们还怎么治病救人?
场面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无人说话。
但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伴随着抚掌声,在群医中间响起。
“好,好,好!”
三个好字,给了陈轩轾这番话极大的肯定。
所有人都看向声音的源头,说话加抚掌的,正是巢元方。
他此时正极为欣赏地看着陈轩轾,赞赏道:“医者仁心,悬壶济世,陈医者不愧医圣之称!老朽愿鼎力相助,此为老朽毕生所学,愿贡献出来,与大家一观,论证有无。”
说着,他身侧的书童立即取出了一本泛黄的书籍,递给了陈轩轾。
陈轩轾接过了书,便暂时交给了许牧保管,然后朝着巢元方行礼道:“老先生才是医者仁心,医者不同于其他,集众人之智力,今必胜古!绝不使后之视今,亦由今之视昔!”
巢元方听后越看越满意,一直在喃喃着“后之视今,亦由今之视昔”这一句。
眼眶甚至不由湿润了起来。
当世之中,有此等胸襟者,能有几人?
实际上,除了大医,那些医者,都是势利小人,蝇营狗苟,皆为利来。
他毕生修书,就是为了传播医学,让世间医者进步学习到更多东西。
但大部分的医者,都选择敝帚自珍,从不将家传秘方秘法示人。
不知不觉中,陈轩轾已经被他视为志同道合之人。
“此子,老朽一定要收他为弟子!”巢元方愈发坚定了心中这个想法。
然而……
即便他带头贡献出了他的医书,在场所有医者,依旧是一动不动,不发一言。
还是没有人愿意交流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术。
哪怕是钱选,也是一样。
见此一幕,巢元方轻叹了一声。
然后看陈轩轾的目光愈发欣赏。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些医者的庸庸碌碌,敝帚自珍,更能凸显陈轩轾的大义无私,医者仁心。
“他是一个真正的医者!”巢元方对陈轩轾做出了最高的评价。
场面上还是没人站出,陈轩轾轻叹了一声,然后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准备越过这个容易引起众怒的环节。
准备直接进行伤寒有关的辩证。
他完全在按照剧本在走。
而写剧本的许牧……
在接过巢元方递来的泛黄书籍后,直接愣在了当场。
“特么的……这个人是巢元方?”
他手上这本书,正是《诸病源候论》。
中国古代第一位太医令巢元方的着作。
其中并未记载药方等治病之术。
乃是第一部对各类疾病的病因,进行科学论证探讨的巨着,比如针对疫病,排除了所谓的六淫学说,否定怪力乱神,直言疫病乃是通过空气某些介质传播,甚至提出了疫苗的概念。
针对于疟疾等病,首先提出了寄生虫的概念,指出南方当地寄生虫甚多,古往今来的疟疾等病症,多由此引起。
还否认了古代盛行的漆中毒病因,将其归为漆过敏,提出了极为先进的针对某些人体质的过敏理论!
甚至在书中,还提出了肠缝合,血管结扎,伤口缝合等概念……
许牧想着想着,眼睛愈发明亮,看巢元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绝世珍宝。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这菜,有毒!【求订阅】
穿越以来,许牧一直在找孙思邈。
但实际上,巢元方虽然成就没有孙思邈大,但他却是最适合成为万民城医署署长的人选。
《诸病源候论》里的许多观点,都十分先进,完全符合万民城接下来医学发展的方向。
“这个人,我绑定了!”
伪装成陈轩轾弟子的许牧嘴角翘起,眼中绽放出一道精光。
然后平静地看着众人进入医学辩证环节。
在陈轩轾的引导下,群医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对伤寒的形成原因,治疗方法,药方的选择等进行辩证。
这个环节……许牧跟听天书一样。
他虽然是穿越者,但顶多对历史精通一点,其他的并非全能。
许牧无奈看向陈轩轾,结果发现……他也跟听天书一样。
只是和许牧不一样的事,每当有人看向他,他都会点头示意,表示……你说的很有道理。
一直在浑水摸鱼。
群医之中,巢元方开始展现了真正的医学底蕴,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侃侃而谈,将伤寒的发展源流,从古至今,都说了一遍。
并提出了针对性的各种解决方案。
和欺世盗名的陈轩轾不一样,这是个真有才学的。
渐渐的,这场辩证,以陈轩轾为中心,转向了巢元方。
巢元方和群医针对如何治愈伤寒,以及防治伤寒,提出了各种方案,再加以探讨论证其可行性。
学术交流的风气渐渐兴起,许牧在一旁看的连连点头。
这种风气,正是这个时代所缺的。
除了朝廷官方,也很少有人会主动举办这种学术交流,论证探讨的医道盛会。
此时的巢元方,其实十分享受这种学术交流的氛围。
在和群医交流论证的同时,他还不时瞥向陈轩轾。
他现在还想着,收陈轩轾为徒的事。
而想要收他为徒,就必须先折服陈轩轾,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医道上,让他彻底拜服。
怀着这样的心思,巢元方不断展现自己的才学,展现他对伤寒精准的论断。
同时注意观察陈轩轾的反应。
只是……每次他看向陈轩轾的时候,陈轩轾只是略微点头,露出礼貌的微笑。
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眼神,好像是在说……你说的很对,但还不足以折服我。
“很好,你成功地引起了老夫的注意!”巢元方心中收徒的执念反倒是更甚了。
拥有高超的医术,拥有一片医者仁心,这样的人,他若是此次错过了,这辈子……恐怕就再也遇不到了。
至于从哪知道陈轩轾医术高超,巢元方自然是通过群医的尊崇中了解到的。
这些医者,向来眼高于顶,同行相争,若非医术远高于他们,他们岂会尊称陈轩轾为医圣?
就这样,巢元方在疯狂展现技术,在一段辩证结束后,便看向陈轩轾,问道:“陈医者觉得老夫此论如何?”
陈轩轾秉持主公的教导,神情淡然如水,微微颔首:“颇为精辟。”
简短四字评价,然后就不再说话。
主公让他装医圣,他可不能在今日露馅。
面对群医,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到时候被拆穿了,他一世英名,将毁于一旦。
巢元方看着如此淡然的陈轩轾,心中热火上涌,恨不得把平生所学都在这场伤寒辩证上展现出来。
但无论他说的天花乱坠,地涌金莲,陈轩轾始终神情淡然。
主要是巢元方说的越深奥,他越听不懂……
渐渐的……
“先生大才,在天下必非籍籍无名之辈,不知先生高姓?”
陈轩轾没有被折服,群医却被巢元方的医术深深折服了。
在场两百余医者,纷纷看向巢元方,执弟子礼。
此乃最高礼节,表示他们的身份学识,只配当巢元方的弟子。
钱选在一侧,才给巢元方解释道:“此乃当朝前太医令。”
此言一出。
举座哗然!
所有医者纷纷拜服,甚至有不少医者两眼放光,直接跪在了巢元方面前,“愿尊老太医为师,从此鞍前马后,侍奉左右!”
巢元方面色中稍稍有些得意之色,然后不动声色地看向了陈轩轾……
结果发现,陈轩轾依旧是神情如常,甚至还对他回以微笑。
完全没有拜师的意思。
巢元方更是感叹不已:“此子天生有傲骨,老夫都展现了平生所学,居然还无法折服他?”
旋即他陷入了苦恼之中。
“那要如何,才能收他为弟子呢?”
在巢元方苦苦思索的时候,许牧也发现了不对劲。
巢元方的身份都暴露了。
他敏锐察觉到,巢元方居然想要收陈轩轾为徒。
不然也不至于摆着现成的两百多医者不要,一直看向陈轩轾。
但陈轩轾……居然装上瘾了。
完全不为所动。
“这家伙……”许牧嘴角抽了抽。
若非这是公众场合,他都想给陈轩轾一脚。
这可是巢元方啊,要是和他打上一层师徒关系,后面想要收服他,难度将极大减小。
恰在此时,巢元方忍不住了,直接凝视着陈轩轾,发问道:“陈医者觉得老夫医术如何?”
陈轩轾此时看似神情如常,但内心实际上无比苦涩。
他没有想到,这次辩证,居然把巢元方给引来了。
身为医者,他自然是知道巢元方大名的。
但想起主公在前几日的指点,陈轩轾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了。
陈轩轾与巢元方对视了片刻,昂首挺胸,淡淡吐出两字:“尚可。”
巢元方:“……”
许牧:“……”
两百医者:“……”
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之中。
巢元方是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了,他一个“尚可”的医术,还怎么去折服陈轩轾?
而许牧则恨不得捶死陈轩轾,这个榆木脑袋,越装越上天了。
两百医者当时就想替偶像巢元方怒喷陈轩轾了,但……想起陈轩轾给的钱,当即忍了下去。
沉默了许久,群医才继续展开了论证。
学术氛围继续在仙味居内酝酿。
导致有该吃午饭的时候,这群医者们废寝忘食,一致选择拒绝吃饭。
“今日不讨论出一个治疗章程,我等绝不吃饭!”有医者如是说道。
这个学术交流的氛围,对他们而言,十分珍贵,谁让……有太医令巢元方在呢。
从巢元方身上,他们可以学习到许多医术。
许牧对此耸了耸肩,表示你们爱谈多久谈多久。
反正这群医者今天是不可能离开仙味居的!
临近酉时,天色略暗,这些医者们才停止了学术交流。
因为……
在巢元方的主持下,关于现今伤寒疫病治疗的一整套方案,已经被讨论了出来。
群医口齿发干,这才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一致看向了陈轩轾。
陈轩轾习惯性点头,神情淡然道:“尚可。”
许牧:“……”他黑着脸站出来,一声令下,仙味居的厨子们便开始上菜了。
美食酒水,全部都加了料。
就是以防某些人有特殊偏好,不吃某个菜。
许牧给了陈轩轾一个示意的眼神,陈轩轾立即站在首位,对群医道:“今日数个时辰,总算辨证出了一个章程,众医者辛苦了,现在可以尽情享受美食佳肴了!”
群医兴奋不已。
他们都是洛阳城的医者。
吃了无数次仙味居的美食。
深深被仙味居的美食所折服。
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下蒙汗药的事……
很快,群医腹内空空,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吃的津津有味。
陈轩轾牢记许牧的教诲,扫视桌上每一个医者,发现哪个人吃得少,或者没有吃,就立即给他夹菜。
十分殷勤。
“来来来,多吃点,仙味居的美味可是人间少有。”
夹着夹着,陈轩轾注意到了……巢元方,居然连筷子都没动。
“这个……老太医,是不是饭菜不符合口味?”陈轩轾走过前,殷勤问道。
巢元方缓缓抬眸,苍老的眼睛望着他,心中一片唏嘘。
他现在还在想,该如何折服眼前这个天才少年。
有此人传承他一身医术,绝对能对医道的发展做出巨大贡献!
只是让他开口主动提收徒的事,他有些抹不下脸。
“陈医者,不知老夫的一身医术,如何?”顿了顿,巢元方再次问道。
都近乎明示了。
陈轩轾却以为他想要炫耀,秉持原有淡然风格,淡淡点头:“尚可。”
巢元方喉头一口老血差点喷出。
这个年轻人,也太心高气傲了吧?
“正因如此,老夫才更要收他为徒,引他走入正道,绝不能辜负如此好苗子!”巢元方心中收徒欲念更加迫切了。
陈轩轾表现得越优秀,他就越心动。
陈轩轾同时继续劝说道:“辩证已经结束了,若有医学问题,咱们日后再谈,要不先……吃个两口?”
巢元方这才颔首。
收徒的事,的确是急不来。
“待老夫和他相处一段时间,想必他便会被老夫的医术深深折服了。”巢元方如此想着,然后拿起了筷子。
开始品尝这被钱选以及洛阳城吹上了天的人间美味。
他夹起了一片鱼肉,放入口中,略微咀嚼了两口,眼中便绽放出了一道光芒。
然后……
吐了出来。
转身看向了陈轩轾,忍不住蹙眉道:“这菜,有毒。”
第一百二十八章 巢元方与杨广
陈轩轾楞在了当场。
许牧也愣在了当场。
心中无数匹草泥马在奔腾。
特么要不要这么牛皮?
就吃了一口,就知道他下了药?
他绑架了那么多人,这是第一个,吃了一口,就知道饭菜不对劲的人。
陈轩轾偷偷瞥了眼许牧,讪讪一笑道:“老太医……何出此言?”
他是知道饭菜里,加了蒙汗药的。
因此眼神有些心虚。
接着,就看到巢元方一脸傲然地解释道:“这些年老夫游历天下,效仿神农,品尝百草,曾尝过曼陀罗花,知晓其味,这条鱼中,夹杂了少量的曼陀罗花。”
许牧心下大惊。
经过巢元方一番解释,他知道,巢元方是真的尝出了蒙汗药。
而蒙汗药的主要配方,便是曼陀罗花,可以麻醉人的神经,让人昏迷。
医者大多用这种麻醉方式。
“这是个人才啊,真正的人才!”许牧眼中光芒一闪,更加坚定了要绑架巢元方的想法。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巢元方他也绑定了!
陈轩轾也有些发懵,被无情揭开了菜中有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而巢元方的声音不大,除了他之外,其他医者没有吃午饭,因此一直在大快朵颐。
接着,他又听到巢元方说道:“少量曼陀罗花无妨的,或许是厨子不小心把曼陀罗花当成了配菜,加入了其中,这道菜不吃便是。”
说完,巢元方拿起筷子,又夹向了烤全羊。
一番咀嚼之后。
巢元方……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愣了片刻,又吐了出来,默默说道:“厨子在烤全羊里也加了些曼陀罗花。”
陈轩轾羞赧不已。
但巢元方还是不相信这是一场鸿门宴。
继续拿起筷子,夹其他菜。
结果惊奇地发现,其他四十多个菜,每一个都有曼陀罗花。
陈轩轾守候在他身侧,低着头,神情充满了羞愧。
“这……这这……”
六七十岁的老头,双手颤抖,不禁怀疑人生了起来。
紧接着,在他视线里,在场的所有医者,包括那些学徒弟子们,纷纷栽到在了桌子上。
他更是露出了不敢置信之色。
“黑……黑……黑店?”他试探性地看向陈轩轾。
然后两眼一黑,也跟着倒在了桌子上。
许牧这才走上前,望着昏迷的巢元方,感慨不已:“我绑了那么多人,他是第一个识破菜里有蒙汗药的,只是……”
许牧接着幽幽说道:“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连品四十多道菜……”
其实,在刚刚,许牧都以为可能要采取强制性手段,才能弄走巢元方了。
结果没想到,这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不信邪,每个菜都尝了一遍……
太天真了……
他年纪大,身体抵抗力不足,使得蒙汗药起到了同样的效果,晕厥了过去。
归根结底,还是这个老头太相信陈轩轾这个医圣了。
“现在可以打包了!”
许牧扫视了一圈,发现在座的千余人里,全部都昏迷后,唤来了王昭。
王昭身后跟着一群亲卫,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十来个麻袋。
陈轩轾见到如此丧心病狂的一幕,嘴角抽了抽,然后……跟着王昭等人,开始把每个人都装入了麻袋。
没办法,这里是洛阳城内,不这样的话那就太招摇了。
一千人,花费了足足两个时辰,这才打包完毕。
随后,数十辆马车在仙味居外等待许久,开始装车,带到城外行船而下。
“对了,记得再给皇甫无逸送上两千贯,还有这些医者的衣服,都送过去,让他处理好这件事。”同时,许牧对王昭叮嘱道。
次日。
大理寺。
皇甫无逸接到了无数个报案。
状告仙味居,人口失踪……
随后,经过他的调查,他发现,此次失踪的人,全部都是洛阳城内的医者。
足足千余人。
比上次还要丧心病狂!
这一次,陛下更是勃然大怒,再次敕令他三日破案。
不然提头来见……
收了数不清的钱,皇甫无逸已经没有办法走下贼船了。
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糊弄过去。
“老爷,夫人命小人来报,家里又有人送了两千贯。”在上值的时候,皇甫无逸的管家偷偷前来禀报。
皇甫无逸苦笑了一声,只觉得这个钱无比烫手。
“许牧啊许牧,你可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皇甫无逸想起了上次国子监监生失踪案。
无数人向他施压。
而这一次,全城医者全部失踪,他面对的压力更大。
因为无数勋贵多多少少都有病症,结果现在好了,洛阳城内,一个医者都没有……
所有人都在盯着他。
“看来只有把锅甩给……白马寺了。”
最后,皇甫无逸轻叹了一口气,召集了大理寺的典吏,请求调动城内守军,浩浩荡荡地……朝着白马寺出发。
把白马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这个不知施主前来,有失远迎……”白马寺的主持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不知道为何突然要遭受兵灾。
皇甫无逸面无表情,冷喝道:“少废话,你们这些秃驴,赶紧把洛阳城内失踪的医者都交出来,否则——”
他眼中杀意毕露。
白马寺主持一头雾水,这一口锅,真的有点大……
但他又不敢让皇甫无逸进寺庙搜索。
因为……白马寺这些年来,收留了无数朝廷通缉的逃犯,逃税逃役的百姓,简直是鱼龙混杂。
一旦搜索,势必暴露。
寺庙在这个时代有特殊性,因此成为许多在逃要犯,在逃佃农,以及逃税逃役百姓们的首选。
皇甫无逸正是盯着这一点,才决定拿白马寺开刀。
“遮遮掩掩,必有蹊跷,来人啊,给我进去搜!”皇甫无逸一声令下,士卒们涌入白马寺,开始全寺搜索。
一个时辰后。
“报,经搜查,里面发现了大量蒙汗药以及洛阳城内医者的衣衫!”
白马寺主持听到了典吏们的汇报,直接瘫坐在地。
他哪能不知道,皇甫无逸这是在找替罪羊。
还给他来了一首栽赃嫁祸。
“老秃驴,你……认不认罪!”
皇甫无逸面色冰冷,沉声大喝,大有一言不合便动刑的架势。
白马寺主持苦笑着,都不用动刑,直接点头道:“白马寺……认罪。”
事已至此,寺内窝藏的那些人都已经暴露了,他反正罪多不压身……
直接大包大揽了下来。
反正都只有死路一条。
听到白马寺主持认罪,皇甫无逸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这一次,他花费了两日时间,便破案了!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这个失踪案,被办成了铁案,杨侗亲自嘉奖了他,授予侯爵,称之为朝廷栋梁!
不知不觉间,皇甫无逸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升官禁爵的路子。
若是许牧来洛阳城多绑两次,岂不是……
只是这一次,洛阳城内,再无医者,让他想想就有些心塞。
回到了家中,他便对妻子说道:“这些日子里,务必保重身体,不可生病。”
不只是他,洛阳城内,无数勋贵,包括小老百姓,为之色变,不敢生病。
万民城。
这一次绑架的效率很高。
这群医者被带到万民城后,许牧单独接见了巢元方。
巢元方自清醒之后,一直处于怀疑人生的状态。
他完全没想到……世事险恶,居然每一道菜都有曼陀罗花。
“老太医,加入我万民城,对你百利而无一害!”许牧开始劝说。
只是巢元方始终不为动。
最后,无奈之下,许牧才沉声道:“如今万民城内遭遇疫病,百姓受苦受难,老太医难道忍心坐视不管?”
巢元方的眼神这才有了一丝亮色。
缓缓抬头,凝望着许牧。
没有纠结太久,巢元方进入了临时医署,了解了情况后,便答应了救人。
很显然,这是一个真正的医者。
医者仁心,不管在哪个阵营,治病救人永远是第一位的。
在许牧离开的这些天,疫病虽然有所控制,但每日新增依旧有五六十人。
而在临时医署里,已经有一些老人和稚子染上疫病,从而死亡。
时间刻不容缓。
在说服了巢元方后,许牧便……让铁浮屠亲自去“劝说”那些剩余医者。
对待他们,许牧自然没有这么客气。
当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这群医者纷纷表示愿意治病救人。
随后,便被统一派发了白色长衫,口罩,人手一只体温计。
“进入医署,务必佩戴口罩,每日需要给病患测量体温。”许牧和他们简单讲述了一下注意要点,便直接任命巢元方为医署署长。
由他总领治病救人的事宜。
他是专业的,在这点上,许牧完全信得过巢元方。
“对了,我万民城市政规划司司长也染上了疫病,还请老太医先行医治!”
任命下达后,许牧把巢元方拖到了杨府。
杨广已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
许牧现在已经不需要担心杨广的威胁了。
那些世家,无论是已经称帝的杨侗还是李渊他们,都不会允许杨广活着。
但……
当巢元方看到病榻上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庞后,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跪在昏迷不醒的杨广面前,号啕大哭。
“陛下,陛下……”
六七十岁的老头,哭得跟个泪人一样。
第一百二十九章 瞒报疫病
他能成为太医令,乃是杨广一手提拔的,这等知遇之恩,他一直铭记在心,毕生难忘。
在听闻宇文化及杀死杨广后,他更是嚎啕大哭,差点跟随而去。
“咳咳,老太医,你认错人了,他虽然长得和杨广很像,但……并非杨广。”许牧睁眼说瞎话,可惜杨广陷入了昏迷中,根本听不到。
痛哭声戛然而止。
巢元方缓缓抬头,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充满疑惑地望着许牧。
似乎想确认许牧的话……
宇文化及缢死先帝,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
杨侗已经继位,杨广基本上是死透了的那种……
“杨广早已死在了江都,由司马德戡的手下令狐行达亲手缢死,并且昭告天下的,老太医莫非忘了?”
许牧再次提醒道。
巢元方这才缓缓点头,但神情依旧有些错愕和不自然,“老夫自然记得,只是……世间居然有如此相似之人。”
许牧耸了耸肩,拍着他的肩膀道:“你以后只需要记住,杨广已死,天下只有市政规划司司长,再无杨广。”
他的话很意味深长。
老房掌管政事,对他极为忠心,万民城的一切,也都是他亲手搭建起来的。
他拥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加上杨广“已死”,他并不用担心诸如巢元方,二裴这些人认出杨广。
他相信,即便他们认出,老杨也不敢和他们相认。
主公府大楼。
在许牧回归后,房玄龄兴高采烈地递上了一份疫病新增报告。
“主公,昨日百姓患病的数量,乃是疫病猖獗以来最低,只有四十五个!”房玄龄的脸上流露出着兴奋。
要知道,这可是疫病啊!
动辄灭亡一个县治,一个控制不好,州郡都将受到波延。
他从未想过,疫病爆发半月以来,主公凭借种种措施,居然能压制住这猖獗无形的疫病!
经此一事,他对许牧愈发敬佩,对万民城的前途愈发充满信心。
跟着如此主公,何愁大事不成?
许牧接过报告,也翻阅了起来。
从最开始检测出的数千,但后来单日新增上百,逐渐下降到四十五个……
看完这些,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代表着疫病没有继续蔓延爆发。
“虽然疫病被控制住了,但每日四十五个新增,说明在万民城的百姓中间,疫病还在感染人。”思索过后,许牧沉声道。
房玄龄颔首:“主公所言正是,属下这几日,已经把主公府能派出的小吏都派出去了,每日测量体温,排查疑似患病的百姓,但是……”
说到这里,房玄龄露出了一声苦笑:“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百姓瞒报情况,那些被收治到……医署的人,都被百姓谣传,说是被主公府给活活烧死了。”
“除此之外,百姓之中,还流传一种说法,说是……咱们聚集在深山造反,上天特地降下瘟疫,来惩罚万民城……”
说到这里,房玄龄长叹了一口气。
百姓愚昧,听到疫病,犹如天变,没有基本的判断力。
许牧也是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代的百姓,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开启民智。
都是秦汉魏晋等朝代的愚民政策导致的。
而万民城的百姓,要开启民智,能独立思考,还有极长的一段路要走。
许牧略作沉吟,对房玄龄道:“百姓既然瞒报,那便强行搜索,由四百小吏,外加城内军队配合,按照身份证上的信息来,一个一个地排查!”
事不得已,百姓愚昧,他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
这个时候,身份证的重要性,再次体现了出来。
在吸纳每个百姓入城的时候,许牧都给他们单独编造了身份证。
现在的万民城内,并不存在任何一个黑户,凭借身份证,检测合格者,标记健康,检测不合格者,将被强行带到医署隔离治疗。
许牧命令一下,四百小吏,外加王昭率领的亲卫,便开始行动了起来。
进行一个十万人的大型排查。
城外。
这一次的检测,没有设置监测点,小吏和军队共同联手,纠察那些瞒报的,患病的百姓。
梁子秋便是和王昭一起配合的。
梁子秋等人佩戴着口罩,拿着一堆登记备案的身份信息,逐一盘查。
“赵璐,人在不在?”
“秦虹,人在不在?”
“张乐礼,人在不在?”
每念到一个名字,便进行一次检测,然后仅仅是梁子秋负责的区域,便有数十人……连人都找不到。
王昭脸色一沉,对身侧士卒说道:“给我挨家挨户搜!”
梁子秋连忙制止道:“王将军且慢,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劝劝这些百姓。”
他出身寒门,对这些百姓的遭遇感同身受,打算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他缓缓上前,对聚集而来的百姓沉声道:“各位,我是主公府的梁子秋,此次疫病肆虐万民城,所赖主公制定的英明策略,目前方才控制住了疫病,但……疫病并未消失,必须清除任何隐患,防止疫病死灰复燃,还请……”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可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个百姓便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呸!”
“你们这些狗官!说是治疗,还不是想把得病的人拖进城烧死?”
“梁子秋!老汉先前看错你了,没想到你居然和主公府那些狗官也是一伙的!”
“你们还是走吧,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聚拢而来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每个人都冷眼盯着梁子秋,甚至……还有仇恨的目光。
梁子秋心中苦涩,见王昭面色冰冷,准备强行搜索,再次制止了他。
“王将军,再给我一次机会。”
说罢,他便朝着这些百姓们直接跪下:“君子所拜,天地君亲师,今日我梁子秋,在此叩拜诸位,还请相信我梁子秋一次,相信主公府一次!”
“诸位想一想入万民城以来,主公府所行的那些仁政,借贷种子,废除农税,鼓励商贸,让利百姓……蜂窝煤,棉被,暖炉……难道这么多措施,都害了你们吗?”
“你们说此次疫病,乃是天变,是上天降下的灾难,为了惩罚万民城,但主公曾说过,天变不足畏,人定可胜天!主公如今已经请来了上千医者,研制出了治愈伤寒疫病的方法,只要送入医署,痊愈的可能非常大!”
“我梁子秋愿意以性命担保,医署之中的医者,都在尽心尽力救人,绝没有你们所说的活活烧死的情况发生!”
梁子秋一边说,一边嚎啕大哭,说得声嘶力竭。
一些百姓们多受主公府恩惠,也被他说的神情动容,羞愧得低下了头。
渐渐的……
一个,两个,三个……一个个百姓站出,把自家瞒报的人给说了出来。
多为疑似患病发热者。
梁子秋等一众小吏,连忙统计人数,殷切问候,但最后,发现还是少了七人。
王昭神色再次一沉。
这些百姓,比他想象的还要顽固,他不由看向了梁子秋。
说真的,短短接触下来,他对梁子秋……略有些敬佩。
这等为了百姓着想的人,简直是世间少有。
难怪主公和房司长都对他如此看重。
梁子秋握着手中七个名单,纠结了半晌,才叹了口气,对王昭道:“还请望王将军搜查。”
他寒窗苦读十余载,深知疫病的可怕,只要有一人遗漏,就极有可能死灰复燃。
哪怕再怜惜百姓,他也知道,某些顽固的百姓,是无法感化的。
军队涌入各家各户,开始按身份证搜查,很快,就把七个卧病在床的百姓给揪了出来,不由分说,直接带走。
“走吧,王将军,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梁子秋轻轻咳嗽了几声,这几日高强度的排查,让他的面色有些惨白。
王昭蹙眉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梁子秋摇头浅笑道:“百姓贫病交加,受苦了这么久,我们越早清除隐患,百姓便越安全。”
随后,他和王昭一起,在万民城外各个区域,继续展开地毯式的排查。
主公府。
三日夜以来,在小吏和城内军队的配合下,直接搜索出了七百余患病者!
全部被送入了医署。
主公府登记在册的所有人身份证上,都打了健康与否的标记。
“主公,身份证……还真是妙用无穷啊!”房玄龄再次感慨道。
若无身份证体系,想要治理此次疫病,难度不亚于登天!
许牧露出了一抹微笑,他看到的是另一个数据。
梁子秋。
这个人,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
许牧正色道:“万民城十万人,他带领的小吏,便排查了两万人,此次疫病结束后,给他一个合适的职位,他已可以独当一面了。”
闻言,房玄龄连连点头,旋即苦笑了一声:“梁子秋颇有干才,能行大事,只是这几日他太过劳累,排查完后,便累倒了,属下……给他批了几天假,让他在家休息。”
许牧却从中听出了不寻常的意味。
忍不住蹙眉,问道:“确定是累倒了?而不是其他原因?”
他担心的,是万民城的小吏,也染上疫病。
因为他们每日和百姓打交道,给他们测量,是除了医署的人员外,最容易染上疫病的。
第一百三十章 待君如国士【求订阅】
所以他曾再三叮嘱,小吏出城,一定要佩戴口罩,用酒精勤消毒。
但该感染的,还是会感染。
许牧此言一出,房玄龄立即愣住了,旋即额头冒出了冷汗,连忙道:“属下这就让医署的人给所有小吏诊治一番。”
主公府好不容易出了梁子秋这样的干才,能帮他分担一些压力……
他甚至打算一路提拔他,未来单独负责一个部门。
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梁家。
梁子秋居住在杨广修建的居民区中。
随着好几期工程的完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和小吏选择了居民楼这种房屋结构居住。
可以遮风挡雨,还能通过玻璃眺望远方。
此时的梁子秋,住在三楼,隔着窗户,正在眺望万民城。
他家的窗户,正对着万民英雄纪念碑。
望着高有白仞的纪念碑,梁子秋露出了一丝苦笑。
在告假回家后,他便选择了自我隔离。
闭门谢客,一个人都不见。
“没想到……我也染上了疫病。”梁子秋摸着略微有些发烫的额头,随后又是一连串剧烈咳嗽。
他虽然平日里对百姓们说,疫病并不可怕,但真到自己患病,他已经完全慌乱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上报主公府,然后被送入医署治疗,还是自我隔离,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娘啊,你可能等不到孩儿光宗耀祖的那一天了……”梁子秋躺在病床上,侧着头,看向窗外的万民英雄纪念碑,不自觉地流出了两行热泪。
他为长安农家织妇之子,父亲早亡,母亲没有改嫁,选择一人含辛茹苦把他抚养大。
送他上私塾,送他去求学。
最后甚至变卖了家中所有田产,送他去洛阳国子监读书。
在离家之前,他曾经发誓,一定要学有所成,光宗耀祖,风风光光地回乡接母亲安享晚年。
可是如今……
患上了疫病的他,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回到长安。
“笃笃笃——”
忽然,门外一阵敲门声。
“主公府主簿梁子秋在家吗?”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屋外响起,见屋内没有反应,那个声音顿了顿,接着说道:“主公担心你有意外,特地让我等前来看看,我们是医署的人。”
梁子秋眼眸一亮,嘴角出现了一道弧度,主公……终究还是没有遗忘他。
主公府。
许牧和房玄龄,巢元方三人对坐而视。
在他们中间,摆放着此次对所有小吏,已经军中所有士卒的检测结果。
果然有人患病。
不过在许牧的再三叮嘱下,患病率并不高,只有十九人,如今已经被送入了医署,被列为第一诊治级别,优先诊治。
在得知梁子秋染病后,房玄龄的情绪便一直不怎么好,时而皱眉,时而叹气。
“元方,你怎么看?”许牧侧头,看向巢元方。
巢元方神情一正,沉声道:“这几日老夫调整医署,已经布置妥当,针对此次伤寒疫病,先降温后调理,诊治希望很大,只是……”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个人体质不同,治疗效果也不尽相同,此病因人而异,老夫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听到这里,房玄龄的神情更是黯然不已。
说完,巢元方偷偷瞥了眼许牧。
说实话,进入万民城后,给他带来了太多太多惊喜。
他从未想过,深山老林里,居然有人能建起这么大一座城池。
并且容纳了十万百姓。
而且在封闭的深山里,疫病肆虐,整个城池,居然还在有条不紊地运行!
最恐怖的是,疫病至今,隐隐有被控制住的趋势!
他为前太医令,深知疫病的恐怖,犹如天灾,毁灭了不知多少县治。
却在这个造反窝里,仿佛被束缚住了双脚,崩掉了獠牙,没有产生太大的威胁。
其中,最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体温计。
凭借如此神奇的东西,普通人也能察觉到身体略微发烧。
要知道,寻常百姓过的很糙,一些轻微发烧,他们根本不在意。
只有医者才能敏锐察觉到轻微发烧。
而轻微发烧,便是伤寒疫病的前兆,可以说,体温计的出现,使得全城可以大范围排查患病者,必将惠及后世,名载医史。
在巢元方打量许牧的时候,许牧也在打量巢元方。
巢元方有治理太医署的经验,身为太医令,把万民城医署治理得井井有条。
其中收治的患者,许多都从高温高烧状态下恢复了过来,正在调养。
按照巢元方的预计,最多半个月时间,就有许多人可以病愈了。
而杨广和来护儿的病,也在他的重点调理下,逐渐好转。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人才,而且是个医学理念极其先进的人才。
未来他完全可以把外科手术等理论,都交给他,让他推动万民城的医学发展。
唔,讲座的话,以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开设一次,促进学术交流。
在揪出所有瞒报的百姓后,次日的新增只剩下十三人。
这个消息,让许牧房玄龄还有巢元方三人欣喜不已。
这个令人闻之色变的疫病,总算被彻底控制住了。
在第五天的时候,在严格检测下,新增患病者只有八人,真正下降到了个位数!
只是医署之中,巢元方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梁子秋病重,药石无效,命不久矣。
许牧和房玄龄佩戴着口罩,严密防护下,匆匆进入了医署里的高级区域。
这个地方只收治了少数重要的病患。
病重的梁子秋,在弥留之际,忽然看到许牧和房玄龄的身影,挣扎着想要站起下拜。
却被房玄龄制止了,“你有什么话,躺着说即可。”
梁子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艰难地说道:“主……公……房……公……我……本布衣……农家贫子……手无……缚鸡……之力……身逢乱世……本以为读书……无用……”
他说话极为艰难,断断续续地,似乎在遭受极大的痛苦。
“怎知……三生有幸……得遇主公……又遇房……公……知遇……之恩……属下……没齿……难忘……这辈子……无法报答……只能……下辈子结草……衔环……愿为犬马……”
一番话下来,四十岁的房玄龄轰然落泪,抓着他的手,潸然泪下。
“你,可知,我本欲让你掌管民部的……”房玄龄悲痛道。
梁子秋苦笑着摇头:“谢……房公……属下……福缘……薄浅……”
说着说着,梁子秋的声音愈发微弱,最后紧咬着牙,迷离涣散的目光望向了许牧。
许牧心情也十分不好受。
和其他的小吏不一样,他对梁子秋极有好感。
他出身寒门,更知百姓辛劳,爱惜民力,是真心实意为百姓做事的那种人。
可是现在,天妒英才。
“你可有什么心愿,尽管说来。”许牧沉声许诺道。
梁子秋颤颤巍巍地对许牧行礼道:“家……家家中……还有一母……家贫……无所依……还请主公……能接她……来万民城……免遭……乱世……刀兵……”
许牧同样对他行礼道:“汝母,万民城,共养之!”
听到许牧这番许诺,梁子秋这才缓缓闭上了眼睛,离去之时,嘴角还噙着一丝笑容。
如今乱世纷纷,百姓动辄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而见识了万民城后,他对万民城充满了信心。
如果说未来谁能夺取天下,给百姓一个好日子,非万民城莫属!
当梁子秋逝去后,病房内,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的氛围中,即便是巢元方,见惯了生死,也是唏嘘不已。
“传令,梁子秋,在疫病期间,为百姓奔走,扼杀疫魔,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特追授抗疫英雄勋章,准予葬于万民英雄纪念碑。明日举行下葬仪式,届时全城百姓不得喧哗,降半旗致哀!”
随后,病房内,许牧沉声发布了一道命令。
房玄龄身躯一颤,拭去眼角泪痕,俯身下拜道:“主公圣明!”
巢元方听到许牧的这个命令,更是心神震动。
这……这已经是国士礼节了啊!
区区小吏,竟待之以国士礼节……
巢元方偷偷瞄着许牧,此人重情重义,难怪万民城内,上至小吏,下至走卒,都对他死心塌地。
次日。
万民英雄纪念碑前。
这一次下葬,因为疫病原因,许牧没有让百姓前来。
全部是黑压压的铁浮屠亲军,以王昭为首,所有人都神情悲重,极为庄严地望着前方的棺椁。
里面,乃是此次抗击疫病的英雄,梁子秋!
他生前未立寸功,但却给万民城带来了一份安宁和平。
“行礼!”
王昭一声令下,所有人,纷纷行礼,注视着前方。
看着棺椁缓缓下葬。
同时,全城百姓,也在这一时刻,被要求不得喧哗。
许多和梁子秋关系较好的百姓,压制着心中悲痛,都看向了高有百仞的万民英雄纪念碑。
当下葬后,接下来,万民龙旗从最高处缓缓下降,到了一半位置。
见此一幕,无数士卒,有感而发,纷纷忍不住泣涕四下。
他们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梁子秋为万民城而死,称之为英雄并不为过。
而主公待英雄如国士礼,恩重如此,他们从军以来……何尝不想做个英雄呢?
几乎所有士卒,心中都生出了一个念头。
生当如梁子秋,死当葬纪念碑!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杨广:我错了【求订阅】
万民城大学堂。
在梁子秋下葬后,许牧便找到了王通,跟他简单介绍了一遍梁子秋的生平和事迹。
其中卢楚感触最深。
“此人我知道,已经在国子监求学三年了,诸生之中,就以他最为勤勉,修习功课最为用心,没想到……”卢楚轻声感慨道。
说实话,梁子秋是寒门弟子,因此不受他重视。
他完全没想到,主公居然待他如国士,举行如此盛大的仪式给他下葬。
“不知主公此来有何吩咐?”王通目缓缓抬头,此时的他,正在编篡新版教材。
这也是许牧的要求,疫病即将过去,待疫病结束后,大学堂将重新招生。
“三字经中,我要你加几句话进去,把梁子秋的事迹,也写在其中。”许牧望着王通,顿了顿,接着说道:“唔……就写,梁子秋,能爱人;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
听到主公的这个要求,王通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颤。
心神有些震动。
不过想起此人为万民城十万百姓而染上疫病亡故,他也就释然了,默认了下来。
在新编篡的教材版本里,加入了有关梁子秋的介绍。
许牧离开后,王通看着卢楚,不由感慨道:“咱们这主公,体恤百姓,性宽仁,待一小吏尚如国士,古之尧舜,想来也不过如此吧。”
卢楚默默点头,显然也是认可了许牧这句话。
此时他的心中,还在想那个梁子秋的弟子。
他怎么就没有早点发现,国子监中,居然还有如此人才呢?
在梁子秋病故第二天,主公府大楼。
房玄龄接到了下面每日新增检测统计情况,兴奋不已。
“主公,主公,昨日新增患病者,零人!没有任何一个新增了!”
这几日的连夜奋战,房玄龄的眼眶已经乌黑,但他却丝毫不在意。
许牧接到这个消息后,长舒了一口气。
零新增,代表着疫病的威胁大大降低。
要知道,利用身份证,每人每天都要进行检测,但凡有低烧等情况,都会被当成疑似患者。
随后交给医署的医者进行二次诊断。
不过许牧还是不敢大意,沉声道:“接下来的时间里,小吏需要和城内军队一起配合,在城内外多次消毒,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要放过!”
他现在担心的就是,以前患病的那些百姓,留下的衣物或者别的东西,造成二次传染。
疫病汹汹,由不得他不重视。
房玄龄颔首道:“主公所言有理。”
巢元方也在旁边,听到许牧和房玄龄谈论新增情况,此时的他,吃惊不已。
他才来万民城几日?
半月不到。
一场可以毁灭一个州郡的疫病,居然要被控制住了?
放在以前,他简直不敢想象!
作为前太医令,他比常人更知道,疫病每日新增为零,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疫病的传播方式,已经被人为扼杀到了最低,否则不可能出现零新增!
“不知这个酒精,还有消毒,是何等原理?为何针对疫病如此有效?”听到许牧的话,巢元方忍不住问道。
许牧嘴角张了张,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就比较麻烦了。
不过想起研究所那边的进度……
许牧便笑着答道:“过几日研究所应该可以研制出简易显微镜,到时候你将亲眼看到,酒精是如何杀死疫病的!”
巢元方听得一头雾水。
杀死疫病?
疫病还能杀死?
他虽然有较为先进的医学观点,但完全想不到,疫病居然是通过细菌病毒这些进行传染的。
而研究所这段时间,正在打磨镜片,研制简易显微镜和高倍望远镜。
只要显微镜出现了,他相信,巢元方一定会死心塌地归顺万民城。
成为医署的正式署长。
开启万民城内的现代实验医学!
当这个时代医者口中虚无缥缈的淫邪病气能被观察到,一扇全新的大门,将对这些医者们打开!
杨府。
在巢元方的调理下,杨广和来护儿顺利度过了生死危机,日趋好转。
此时的杨广,心情十分复杂。
“朕……朕居然没有死……”
躺在病榻上,他望向了窗外,看到了那个高耸入云的纪念碑。
“陛下,据说疫病要结束了,已经好几日新增为零了。”来护儿身体健壮,恢复得极快,已经可以日常行走了。
许牧亲自颁发了政令,每个小吏,必须在每日奔走全城,昭告全城百姓疫病新增的情况。
数日新增为零,这等消息,可以给百姓极大的信心和鼓舞,安定民心。
杨广微微点头。
这种消息,每日都有小吏在他家门口大喊。
从最早的时候数百,到一百余,再到一百以下,到连续几日的零……
他根本没想到,在这场天变之下,万民城居然撑住了!
展现了它顽强的生命力!
他原以为,他要跟随万民城,一起埋葬在这深山老林之中了。
还有许牧先前在他昏迷时说的那些话,他记得十分清除……
天下已经没有了杨广。
但万民城,还有市政规划司司长。
“来总管,日后,不要称呼我为陛下了,我也不再自称为朕,杨广……已经被缢死在江都了。”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杨广沉声道。
说出的话,让来护儿心神一惊,还以为陛下是哪里想不开了,却看到杨广的眼神,异常平静。
“说实话,我有点喜欢上这个万民城了,朝气蓬勃,充满生机,百折不挠,潜力无穷。”杨广拖着虚弱的身体,侧坐起,靠在病榻上,凝视着万民英雄纪念碑。
“我想要和许牧一起,尝试用他的方法,重新改变这个天下。”
想起许牧数次痛斥他为昏君,杨广此时竟然也不怒了。
苦笑着,他幽幽说道:“事实已经证明了,用我以前的方法,根本粉碎不了世家,根本建立不起一个朝气蓬勃的大隋,我……错了啊……”
他即位以来,改年号为大业,可见起雄心勃勃。
想要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大业!
却因为急于求成,把一个国家玩成了这样。
到最后,落得个江都被缢死的下场。
或许,许牧便是上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
让他跟随着许牧,用许牧的新方法,重新打造一个朗朗乾坤。
医署内。
洛阳被绑架而来的医者们一直在忙碌着。
在巢元方的统筹下,一些病患纷纷痊愈。
除了少量老人和小孩实在承受不住疫病侵袭,医署内,死亡的人数,仅仅只有一百七十八人!
这个数字,已经让许牧十分满意了。
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极差,能做到这一点,巢元方要占据百分之八十的功劳。
“再有三日,第一批患者便可以返家了。”巢元方找到了许牧,汇报了一下治疗成果。
第一批患者彻底痊愈,大概有六百余人!
许牧拍着他的肩膀,颔首道:“此次治愈疫病,元方,你立下了大功啊!”
巢元方却正色道:“治病救人,医者本分。”
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称呼许牧一声主公。
许牧也不急,显微镜一旦出世,巢元方这个医学狂人,必然要乖乖归顺。
实际上,进了万民城,他绝不可能把他给放走!
巢元方可比孙思邈要珍贵的多,孙思邈所着《千金药方》更是参考了大量《诸病源候论》中的病因理论而成书。
属于被忽视的医者。
三日后。
在一众小吏的带领下,染上疫病的患者们,重见天日,离开了满是酒精气味的医署。
在离开的第一时间,他们纷纷奔向了各自的家中。
一个月了!
这场疫病,持续了近一个月时间!
而他们,也被治疗了一个月,当医者告诉他们,他们已经痊愈后,他们兴奋不已,眼眶噙泪,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娘,我回来了!”
“祖父,我回来了!”
“我家婆娘呢?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家婆娘?”
各种呼喊声在万民城外的民居中传出。
这些被确认染上了疫病的人突然回来,却吓了邻居们一跳,纷纷捂住口罩,远离他们。
“站住!你们……竟然还没死?没死就算了,怎么还敢回来?想要把瘟疫传染给我们吗?”
他们的邻居怒斥着,看他们的眼神犹如看扫把星。
这些痊愈的患者连忙解释道:“我们已经好了,医署的医者们治好了我们,我们不会传染了,你看……”
然而,百姓多顽固,根本不听信他们的话。
看他们的眼神,如看蛇蝎,畏之如虎。
这个时候,主公府的小吏的作用便凸显出来了。
小吏们纷纷上前,让他们亮出他们的身份证,给邻居们看。
有参加过大学堂,识得一些字的百姓给众人翻译,发现了在最下面的两字,赫然写着:健康!
除此之外,小吏们还解释道:“主公府再三确认,他们已经彻底痊愈了,大家完全可以放心!主公说过,疫病不可怕,天变不足畏,人定可胜天!”
有主公府做担保,这些百姓们才逐渐相信了这些痊愈的患者。
在发现他们彻底痊愈后,七百余患者的亲人们更是抱着他们抱头痛哭。
“娘,你别哭了,孩儿没事了,主公说过,疫病不可怕,天变不足畏,人定可胜天!”
七百余患者,在经历了医署治疗后,已经深深信奉了许牧的这句话。
因为这句话,在许牧的要求下,被写在了医院的每个病房。
时刻给与患者们信心。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同样的,这些患者们治愈后,回到百姓之中,也将传递这股信心。
这便是许牧想要达到的效果。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万民城新建立不久,经过了这次疫病,十万百姓日后更能万众一心,团结起来,凝聚力将得到极大增强。
在七百余患者回家后,十万百姓很快都知晓了许牧所说的这句话。
“疫病不可怕,天变不足畏,人定可胜天!”
事实摆在眼前,连染上了疫病只能等死的人都被治愈了,百姓们对许牧愈发敬重与尊崇。
疫病不可怕的观念,也在渐渐冲击着他们固有的思想。
在连续七日新增为零后,许牧找来了房玄龄,他准备编练一部新的“电影”。
唔,也就是皮影戏。
再次给全城百姓以信心,顺便扭转他们固有的观念。
“主公想要把这次疫病编成皮影戏?”房玄龄一愣。
许牧颔首。
同时,他拿出了他初步构想出的剧本。
和房玄龄商讨了一番,增删了一些情节,便把它定了下来。
三日后。
万民英雄纪念碑前。
一个大幕布被搭建了起来。
在疫病期间,每次皮影戏开幕,只能容纳一千人观看。
在小吏和军队的配合下,百姓们佩戴着口罩,井然有序地来到了这里。
杨广此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正常坐立行走,此时站在窗前,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莫非又是暴雨洪灾?”来护儿挑眉道。
杨广摇头道:“应该不是,这一次的开场不一样。”
站在二楼,他可以看到幕布后的一些摆设,和暴雨洪灾并不相同。
时间缓缓推移,天色渐暗,数百火把被点亮,将万民英雄纪念碑衬托得愈发庄严。
“砰!”
一声锣鼓响,缓缓拉开了幕布。
在巨大的木制扩音话筒面前,一个皮影戏的匠人扯着嗓子,吟诵了残缺的半句诗。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声音宏大,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众人的心神。
其中还蕴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愤。
杨广站在二楼,听到这个声音,心中莫名有些悲痛。
他想起了梁子秋。
“英雄……竟折腰……”杨广喃喃着这几个字。
江山多娇,英雄折腰。
一方面,这句诗的文采,让他有些意外。
另一方面,这句诗中流露出的意味,何其宽广博大!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江山辽阔,如此多娇,连他……也折了腰。
随后,一开始镜头……咳咳,画面便来到了杨广面前。
市政规划司司长杨广,正身患重病,城内医者无法诊治。
总务司司长房玄龄,愁眉苦脸,无奈给主公写信。
主公接到信后,立即命陈轩轾赶赴万民城,结果发现……
疫病!
开局便是极为紧张的气氛,拉动着看戏的一千百姓的心弦。
他们处于下层,并不了解这场疫病的真实情况。
而皮影戏,却是给他们再现了当时极为紧迫的一幕。
若是处置不当,万民城能活下来的百姓,十不寸一!
在发现了疫病后,主公很快便赶回了万民城,并未如百姓所传言的那样,主公早已抛下万民城离开了。
随后,主公出台了数大政令,推出酒精消毒,推出体温计测量,推出口罩预防等等。
并且临时改立医署,从洛阳“招募”了大量医者。
绑架的事情,自然是不会体现在这出皮影戏中的。
种种措施下来,画面开始聚焦于执行的小吏身上。
以梁子秋为代表的小吏们,奔走全城,没日没夜地测量体温。
这些百姓们的心,也随之揪了起来。
“他们……就不怕传染疫病吗?主公政令里不是说,不要聚集,不要和外人频繁接触吗?”
不少百姓心中涌现了这样的疑问。
而画面中,很快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王昭见梁子秋疲于奔命,没有休息,沉声劝道:“如今疫病猖獗,你这么奔走,迟早会染上疫病的。”
梁子秋想也没想,便摇头道:“正是因为疫病猖獗,若我不奔走,谁能扼止疫病?主公说过,天变不足畏,疫病不可怕,人定可胜天,我无惧矣!”
旋即,他便毅然决然地走入了人群之中。
百姓看到这一幕,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
除了他,还有一大批小吏,跟随在梁子秋身后,前赴后继地涌入了百姓之中。
与疫病展开了贴身肉搏!
他们就像是天眼一般,疫病藏在哪里,他们便追踪到了哪里!
每发现一个疫病患者,他们便带着军队前来组织消毒,告知百姓们注意防护的细节。
他们从未从军,不是战士,但在这一刻,却像极了战士!
而他们的敌人,是比血肉敌人更加恐怖的……疫魔!
在皮影戏的渲染下,不知怎的,这一千百姓们,看着主公府麾下小吏们在为他们奔走,忽然觉得无比心安。
似乎……如主公所说的一般,疫病……不可怕!
只是……
画面很快就来到了有人瞒报疫病的一幕。
王昭主张直接搜查。
但梁子秋却拒绝了,他苦口婆须地劝说百姓,让他们主动上报患病者,可百姓们却都无动于衷。
甚至恶语相向,出言嘲讽,还说……医署之中的患者,已经被主公府全部烧死。
“这还是人说的话吗?”
“这些人是谁?梁子秋他们为我们冒这么大的风险,你们居然还不配合?”
“别让老子知道,老子知道了不揍死这群人!”
见此一幕,百姓们纷纷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他们被气到了。
而当日里那些拒绝梁子秋的百姓,看到了这一幕,则是默默不言,低下了头。
他们脸色通红。
为自己当日的行为而懊悔。
画面再转,梁子秋恳请这些百姓,居然向他们下跪,声音悲切地说道:“主公说过,天变不足畏,疫病不可怕!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不出一月,必定可以消灭疫病,重新过上好日子!”
百姓们这才动容,自觉上报,但依然有几个顽固分子,没有选择上报。
被逼无奈,王昭只能派人强行搜索,揪出了七人。
“岂有此理!这七个人到底是哪家的?”
“王八羔子!别让老子知道,不然一把火烧了他家!”
“不知道瞒报疫病会害死大家吗?!”
场下观众,又是一阵群情激愤。
其中有一个百姓,更是嚎啕大哭,哭的声嘶力竭起来。
对着幕布,下跪磕头,犹如捣蒜一般,把额头磕得流出了血。
“你是怎么了?”他周围的百姓们疑惑道。
此人一边啜泣,一边哽咽答道:“我正是那七人之一啊,家母听信谣言,不让我去医署看病,若非主公和梁公,我……”
说着说着,此人泪流满面,声音哀恸到了极致。
周围百姓对他报以同情怜悯的目光,听闻他是患病者,却没有一人嫌弃他。
受到了戏中的感染,还有不少百姓走上前,好心安慰道:“主公说过,天变不足畏,疫病不可怕,天都亡不了我万民城,区区疫病,又算得了什么!”
“说的对,你可是染过疫病的人,老天都杀不了你,你日后只要拥护主公府,主公府便一直会庇护你的!”
这些百姓们议论纷纷了起来,而接下来,画面一转,便来到了房玄龄汇报每日新增的一幕。
新增越来越少,这些百姓们揪住的心,也随之一松。
直到……梁子秋患病,被送入医署,巢元方表示医治无效,病逝在医院里。
观戏的一千百姓,纷纷落泪,泣不成声。
“该死的老天!还我梁公!”
随着一个百姓大喊,其余百姓纷纷跟着喊了起来:“该死的老天,还我梁公!”
声音宏大,气势无比壮观!
在二楼的杨广见此一幕,鼻头也随之微微一酸。
他有生之年,能见如此百姓,夫复何求啊……
紧接着,画面中,许牧便站了出来:“传令,梁子秋,在疫病期间,为百姓奔走,扼杀疫魔,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特追授抗疫英雄勋章,准予葬于万民英雄纪念碑。明日举行下葬仪式,届时全城百姓不得喧哗,降半旗致哀!”
听到这里,百姓们更是嚎哭不已,声嘶力竭了起来。
不只是为了梁公,更是为了主公。
主公不仅授予勋章,更葬之以国士礼节!
这些黔首百姓,虽然无知,但也知道,何谓国士!
国士无双,独一无二!
被葬之以国士礼节,说明了主公对梁公的重视,更说明了主公对他们的爱护!
所有对他们好的小吏,都得到了主公的褒奖,梁公之母,更是得到了主公的亲口许诺:“万民城,共养之!”
一时间,他们无比庆幸,自己加入了万民城。
能遇到如此主公,如此主公府,如此小吏。
而后的入葬,降半旗,新增持续为零,患者痊愈等画面逐一上映。
百姓们的嘴角,不由露出了笑容。
紧接着,便听到了一群稚嫩的声音,开始吟诵三字经。
以凌象山为首的稚子们,在幕布之后,发出清脆稚嫩的声音,似乎能净化洗涤百姓们蒙尘的心灵。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陈旱霖,七十三,始发奋,读书籍。”
“梁子秋,能爱人;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
“扬名声,显父母;光于前,裕于后。”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陛下,不是崩了吗?【求订阅】
至此,这一场皮影戏,缓缓落下了帷幕。
最后稚子们清脆的童声,纯净无暇,彻底引爆了在场一千百姓的情绪。
每一个都泪如雨下。
他们来自大隋的各个州郡,流离失所才来到了万民城。
许多百姓,没有经历过开春那场洪灾,对《暴雨洪灾》这出皮影戏做不到感同身受。
但十万百姓,都经历了这一次肆虐的疫病。
他们本以绝望。
可在绝望中,主公却给他们带来了一束光,让他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劫后余生的压抑感,仿佛随着稚子们清脆的吟诵声,宣泄了出来。
他们嚎啕大哭,亲近者更是相拥而泣,纷纷念着主公和梁公的大恩大德。
在百姓嚎啕痛哭的时候,许牧从幕布之后走了出来,对着扩音话筒,沉声念出了这出皮影戏的结尾诗:“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百姓涕零,纷纷跪拜在许牧面前,泣不成声。
房玄龄也缓缓从幕布后走出,见到万民城百姓如此感动的模样,对皮影戏的神奇作用,愈发感到惊奇。
“难怪主公要如此推崇皮影戏,有此戏在,教化百姓,十万百姓可如一人矣!”房玄龄感慨道。
这一次皮影戏,他还从中看出了主公那……极为内敛的才华。
随口便能说出“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样的诗句。
如此才华,主公却无比低调,非到必要时刻,从不愿意展露。
“想来主公觉得,诗赋只是小道尔吧。”房玄龄如此想着。
杨广,在二楼也听到了最后一句结尾诗。
心下略微震撼。
他的诗文水平,并不低,在历代皇帝中,都是排得上号的那种。
但许牧这一句残诗出来,却让他生出自愧不如之感。
能写出此诗的人,必是心怀天下,囊括寰宇,志向冲霄之辈。
一时间,他目光幽幽,望着许牧,这个他以后要效忠的对象,神情颇为复杂。
裴矩和裴蕴已经被绑来了近一月时间。
许牧把他们连同工匠带到万民城后,便一直忙着处理疫病的事,没有时间搭理他们。
两个七十岁的老头从最早的怀疑人生,到现在……悠然自得。
他们两个都是经历了世事沉浮的老滑头了,数十年的阅历,使得他们很快就适应了万民城的生活。
不同于红砖碧瓦,雕栏画栋的石头屋舍,神奇的暖炉,温暖的棉被……
一个和他们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城池展现在了他们眼前。
随后,他们便听到了全城爆发疫病的消息。
两个老头本以为被贼子绑来,在深山中遭遇疫病,只能等死,结果没想到……
许牧以及万民城,展现了无比顽强的生命力和执行力。
一场可以覆灭整个州郡的疫病,居然被控制住了。
“主公府告知全城百姓,昨日疫病患者新增人数,依旧为零!”
一大清早,二裴的屋外,便有一个小吏奔走呼号,传递这个令人兴奋的消息。
如今已值四月,还略微有些寒冷,七十余岁的两个老头子已经时刻离不开暖炉了。
两人正围着暖炉烤火。
听闻外面小吏传来的消息,两双眸子对视了一眼。
“弘大,已经第八天了,连续为零,这真是匪夷所思啊。”裴蕴轻声感慨道。
弘大,乃是裴矩的字。
裴矩目光闪烁,缓缓站起身,透过玻璃,看向窗外:“满城都用透明澄澈的琉璃做窗户,许大郎……非同寻常啊。”
裴蕴翻了个白眼,冷哼道:“人家是反贼头子,当然非同寻常!”
裴矩不可置否地一笑。
两人这些天,一直被禁锢在住所里。
只能通过二楼窗户了解万民城的一切。
这里的道路规划,和洛阳乃至长安都截然不同,屋舍架构更是如此,到处都是可以容纳更多人居住的石头建筑。
在两人感慨的时候,房遗直戴着口罩,从远处小步跑来,在楼下招手喊道:“主公请你们去看戏。”
这些日子里,除了看守他们的士卒外,他们能够接触的人,就只有房遗直了。
据说是万民城总务司司长的长子。
初见此子,裴矩便被他鼓捣出的等高线比例尺这些东西给震惊到了。
他曾经略西域,重点研究过西域地形,深知地形刻画对间谍工作的重要性。
却从未找到一种方法,可以如房遗直所绘地图这般,如此详尽刻画出地形。
高低远近,一目了然。
渐渐的,裴矩便和房遗直交谈上了。
随后,才得知,这些绘图方法,竟然都是出自许大郎之手!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也逐渐从房遗直口中,听到了许牧的诸多事迹。
知晓了万民城的种种,竟都是系于许牧一人之手!
高产的粮食,新式的灌溉工具,神奇的水泥……
“看戏?”裴矩有些疑惑,忍不住皱眉道。
他本以为许牧召见他,是为了收服他,结果没想到,居然是看戏?
逸豫亡身的道理,他莫非是不懂吗?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裴矩深谙此道,微微颔首,便与裴蕴一起,跟着房遗直一起前去万民英雄纪念碑。
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离开禁锢之所,接触万民城。
“眼下是非常时期,主公吩咐,每个人出门都必须佩戴口罩。”房遗直从袖中取出了两个口罩,交给了二裴。
二裴有些讶异,不过看到大街上来往的人,都戴着口罩,虽然极其不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戴上了。
在他们看来,戴口罩犹如蒙脸,乃是盗贼才会干的事。
他们饱读诗书,人生在世,若非……是因为疫病,打死也不会把自己的脸蒙住。
“那个碑,竟有如此之高,是用来祭祀的吗?”隔着老远,裴蕴便指着万民英雄纪念碑问道。
房遗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那是万民英雄纪念碑,你也读过那么多书了,怎能用手指直接指它?此乃亵渎英雄,若被其他百姓看到了,恐怕会直接打死你。”
裴蕴当即冷哼,表示自己正气凌然,浑然无惧,然后……就看到几个百姓一脸不善地走了过来。
连忙缩了缩脖子,躲在了房遗直身后。
房遗直哼了一声,这才对那几个百姓说道:“此人初入万民城,还不知道规矩,还请各位见谅,下次我一定管教好他!”
这几个百姓才点头散去,只是临走之时,还在嘀咕着:“六七十岁的老头了,居然还不如一个十岁小孩懂事,这么大年纪,真活到狗身上去了!”
裴蕴闻言,老脸一阵羞红,恨不得拿起路边的石头追上去找他们理论一番。
不过想想自己老胳膊老腿,他还是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在万民城,你第一不该得罪的,就是主公,第二不该得罪的,就是万民英雄纪念碑。”房遗直瞥了眼裴蕴,少年老成,看起来画风极其古怪。
裴矩却是看的比较透彻,正因如此,对许牧更加感到震惊。
刚才那几个百姓对眼前高碑的尊崇与维护,发自内心,极为深厚。
而按房遗直所说,他们对许牧的推崇,更在眼前高碑之上……
在万民城十万百姓中,许牧居然有如此威信……
有十万百姓生死相依,何愁大事不成?
一时间,裴矩想了很多。
很快,一行三人,很快就来到了万民英雄纪念碑前,被分发了板凳,和一千百姓一起,准备看今日场次的皮影戏。
这一次上映的,自然是关于这场疫病的戏,二裴初次见此戏,也被跌宕起伏的剧情给吸引住了。
全程跟着落泪。
其中以梁子秋为首的小吏,让二裴最为动容。
“国家有此良吏,我大隋……何至于此啊!”裴蕴掩面悲痛道。
最后稚子们吟诵的《三字经》,同样吸引了二裴的注意。
“此……为何人所写?”裴矩忍不住问道。
他熟读经典,却从未听过这等经文。
房遗直眨着眼睛,一脸傲然地说道:“当然是主公所写,我还是第一个背诵出全文的呢!”
二裴陷入了石化之中。
又是主公……
从房遗直的口中,他们听到了太多关于许牧的事迹了。
若非房遗直乃是十岁稚子,颇为纯真,他们都要怀疑房遗直所说的真实性了。
“不止如此,主公还请来了王仲淹,亲自教授万民城的百姓认字读书呢!”房遗直接着说道。
二裴对视了一番,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王仲淹?可是大儒王通?”裴蕴忍不住问道。
房遗直翻了个白眼:“不然呢?天下莫非还有第二个王仲淹不成?”
二裴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仲淹!
何许人也?
当世大儒,虽然才三十余岁,但其治儒学经典,学究天人,可为天下师!
曾讲道洛水,天下学子,文坛宗师,都对其执弟子礼!
居然也被许大郎拐到了深山老林里,教授黔首百姓读书识字!
和王仲淹比起来,他们本以为自己可以奇货可居,但现在看来,自己大错特错了……
许牧不是因为太忙,才没有来招揽他们。
而是因为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啊!
如此想着,裴矩心思复杂地抬头看了眼万民英雄纪念碑,但抬头的时候,无意中的一瞥,却让他整个身子僵硬住了。
在距离万民英雄纪念碑不远处,有一个石头屋舍,在二楼的窗户边,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张熟悉的脸……
让裴矩身躯颤抖不已。
“这……这这这……”他嘴唇哆嗦,心中浮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陛……陛下……下,不是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