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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鱿鱼的烟斗     一剑txt下载     一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五章 那年蝴蝶谷(一)

    地下实在太过昏暗,苏慕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倩影的身份,还以为是司徒家某个隐藏的高手。直到倩影开口说话,一瞬间就将苏慕本人的记忆拉回到了不远不近的七年前。

    拉回到了那年的蝴蝶谷,那个饱受重病折磨的可怜小女孩。

    “宁宁?”苏慕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因为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宁宁,真的是你!”苏慕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当年还是孩童的二人断然也不会想到,这一别竟然隔了七年之久。

    苏慕不知道多少次在梦里回忆起与宁宁共同度过的点点滴滴。这个小女孩的身上似乎就是有着一种奇特的魔力,无时无刻不在给着苏慕安全感与亲切感。

    “是我,慕哥。”倩影终于开口回答道,她的声音十分嘶哑,听上去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这与苏慕印象中宁宁的声音差距极大。

    “宁宁,你怎么...”苏慕一时间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却不知从何开口,只有就这样呆立原地望着黑暗中朦胧的身影。他很想走上前去,近一点看看宁宁现在的样子,却又怕自己鲁莽的举动会让怕生的宁宁有些不适。思索再三,也不知道究竟是否该踏出这一步。

    宁宁的出手解除了司徒镜的危机,趁着苏慕呆滞之时,司徒镜赶紧撤到了三位高手身后,然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黑暗中对视着的二人。

    宁宁的身世司徒镜也听灵犀与王师提过,很小的时候与苏慕相识,后来跟随灵犀去了遥远的白帝城修行,之后又跟着王师学了剑术,如今也已是具备相当实力的高手,是灵犀最信任的人之一。

    最开始见到这个小女孩的时候,司徒镜还不知道灵犀究竟看中了她什么。只觉得这女孩干净得如同一片雪花,她的世界纯粹得一尘不染,每天的生活除了练剑和执行灵犀布置的任务以外,便再无其他了。

    天赋很好,但实力毕竟还未成气候,要站在长公主身边未免还有些不够看。

    直到亲眼目睹了苏慕看见她之时的反应,司徒镜才算想通为何灵犀会对这个小女孩如此上心了。

    爱屋及乌,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宁宁,那日在落雪楼,也是你吧?”沉默了很久,苏慕终于开口问道。

    “是我。”宁宁继续用颤抖着的沙哑声音应道。

    “果然,我当时就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没想到真的会是你。”苏慕喃喃地道,“这些年你也是跟着王师在修行吗?你身上的也是大雪山真气?”

    “嗯。”宁宁依旧维持着小时候开始惜字如金的说话风格。

    “既然这么些年你一直跟着灵犀姨娘和王师,为什么一直都没告诉我呢?”

    宁宁:“......”

    见宁宁许久不搭腔,苏慕无奈地说道:“宁宁,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很多事情想问你,但不是现在,你现在让我过去,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行。”尽管声音嘶哑,但语气却是十分坚定,这和苏慕印象中那个性格内向唯唯诺诺的宁宁有些出入。

    “为什么?是王师的命令?”

    “是,而且,那里很危险,慕哥别去。”这是宁宁口中说出的最长的句子。

    “我必须去救人,救一个信任我的人,救一个我认为不该丧命的人。”

    “不行。慕哥,你就待在这里吧,事情很快就结束了。”宁宁说的话越来越流利自然,终于和苏慕之间形成了交流,这是小时候的苏慕一直向往的事情,却没想到实现在了如此诡异的场景之中。

    “宁宁,我必须去,请你理解,别逼我出剑。”苏慕语气已经沉了下来,他很清楚眼下宁宁一定已经接受了灵犀或是王师的任务,他也不想与宁宁时隔多年的再次相遇便刀刃相向,但有些事情真的身不由己。

    “慕哥,我真的不能让你去。一定要去的话,我也会用剑来阻止你。”黑暗中,苏慕能感受到宁宁手中的剑也在散发着大雪山真气独有的阴冷气息,更令苏慕惊讶的是,其精纯程度比起自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道这些年过去,宁宁的修为已经超过了自己?这怎么可能。

    苏慕摇了摇头,自己这些年可是一刻也没有放松过修行。在用蛇筋修复完经脉之后,自己的真气修行速度早已今非昔比,又在王师处习得了上乘的内功心法雪山内经,同辈之中除了丁若言这样天赋异禀的怪物以外几乎是难逢敌手。

    现在可倒好,除了自己的师妹音羽以外,竟然比自己还小两岁多的宁宁修为也超过了自己,自己这所谓的剑道天才也未免太不值钱了。

    然而苏慕心里也明白,修为是一回事,实战又是另一回事。修为就好比一个人的力气,力气再大,若是不会使用,没有招式,也无法形成战斗力。

    若是比拼实战的话,苏慕有信心与任何人一战。

    当年自己凝意境就能匹敌通脉境,星垂境时就敢硬扛观海境甚至接下破空境的招式,如今境界相若,又有何惧?

    苏慕身上已经燃起了强烈的战意,现在的他必须与时间竞速,他不仅要越过宁宁,更要保证不能伤害到宁宁,这比单纯地战胜宁宁难度更高。

    而在他对面,宁宁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松动,全神贯注准备接招。

    一旁观战的司徒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暗中已经嘱咐三位司徒府高手静观其变,一旦发现情况不对,马上出手阻止苏慕。

    “喝!”苏慕突然间一声大吼,打破了一触即发的气氛,横架着剑身一路小跑冲向了宁宁。二人快要接触之时,猛地一个横扫,靠着青霜剑之上惊人的气势试图将宁宁逼退。

    而宁宁也绝非没有战斗经验之辈,这些年她与王师之间的对打,与司徒府安排的对手之间的切磋,甚至于在苏慕不知道的情况下与苏慕的师妹音羽共同练习,早已经积累了非常丰富的战斗经验。

    虽然她从未想到,自己的第一次实战,要面对的对手竟然是苏慕。

第二百七十六章 那年蝴蝶谷(二)

    苏慕和宁宁相遇之时年岁尚幼,加上当时自身经脉出现了一些问题,并没有在宁宁面前真正使过剑,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宁宁也是这些年才开始真正地接触剑道。

    按理来说,二人对彼此的剑路本应是十分陌生,然而实际打斗起来却又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对手一般,对方的每一招都能够大致预判出来,场面一度非常焦灼,也显得有些怪异。

    苏慕和宁宁,一个费尽心思想要突围,另一个竭尽全力阻止,本意都不想伤害到对方,因此出招也纷纷避开了要害,看上去便很像是友好切磋,虽然打的热闹,但很难分出高下。

    接连数十招过后,苏慕算是对宁宁的实力有了大概的了解。

    境界上,宁宁已经是气虚境的高阶,比起丁若言怕是也差不了太多了。苏慕不知道宁宁这些年究竟是怎样修炼的,竟然真气修行速度比自己还要快,想来也许和她之前的病有些关系,加上一直跟随顶尖强者王师,倒也不算奇怪。

    更让苏慕吃惊的其实是宁宁的剑术。

    剑术这东西和真气不同。真气只要日积月累的锤炼,总能有所提升,只是提升速度和效率因人而异。而剑术境界的提升很多时候则完全看天赋。同样的招式,有人看一遍便能很好地重现出来,有人练上千百遍也难以悟透其中的精髓。

    苏慕显然是第一种人。

    王师知道苏慕的天赋悟性极高,所以教导苏慕的时候并没有浪费多余的时间在真气修行之上。

    在王师看来,大雪山内经已经传授给苏慕了,苏慕也接受得不错,之后放任其自然增长就好了,这本就不是可以揠苗助长的事情,有那个时间不如进一步发展苏慕的长处。

    也就是剑心境界。

    剑心境界反映了一个人对自身剑道的感悟程度,对剑的理解越透彻,越接近剑道的本质,剑心就越纯粹,使出的招式才可以化繁为简,直指本源。

    而这需要大量的实战比斗来培养感觉。

    王师和苏慕在一起的日子里,九成以上的时间都花在了积累比斗经验之上。

    王师就不用说了,曾经的御前第一宫廷侍卫,十八年前就已经达到了神留境的水准,挥出的剑气比苏慕吃过的米还要多。且宫廷侍卫原本就不像是有些江湖宗族,偏居一隅闭门造车,自诞生之日起宫廷侍卫的整个培养体系就是为了实战而设计的,王师作为其中的顶级强者,实战经验更是非常人能及。

    但尽管如此,王师还是讶异地发现,苏慕这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挥出的剑,时常能超乎自己的想象。在不使用任何真气进行剑术比试的时候,苏慕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所创造出的奇诡剑术让王师都着实有些大开眼界。虽说是在教导苏慕,但王师本人也从中获益匪浅。

    在王师看来,只要苏慕不与真气境界超过自己太多的强者正面抗衡,基本是很难在比试中输掉的,这也是为何王师敢于让苏慕和音羽二人独闯垂杨岭与怪物做厮杀。

    苏慕的实战经验早已经领先同龄人太多太多了,他就是在实战里成长起来的孩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宁宁面对苏慕大部分的出招还能从容应对,尽管有苏慕无法下狠手的因素在其中,但仍然不可否认,宁宁的剑术天赋也是极好的。

    “宁宁,我不想对你下狠手,你快点让开!”久攻不下,苏慕也难免有些心急。他很清楚一旁还有三位破空境的高手在虎视眈眈,留给他的空间本就不多,现在还要应付一个不断扰乱他心神的宁宁,真的让人头疼。

    面对苏慕的请求,宁宁没有回应,但手中不断挥出的剑招就是她最好的答案。

    她是不会让苏慕轻易离开的。

    苏慕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索性拉开了身位,重新回到了丁若言的身旁,方才看着激烈的打斗其实对苏慕的体能并没有太多的消耗,但此刻的苏慕却是满头大汗,十分狼狈。显然宁宁对他造成的心理压力要远大于实际的比斗压力。

    “怎么办,我看你不像是能下狠手的样子。”丁若言低声说道,“是认识的人吗?”

    “算是吧。很多年没见了。”苏慕目不斜视地回应道,“实在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再见。”

    “你刚刚说的那个逃走的想法呢?”

    “快了,还要再等一会。好在那三个高手也没有主动出手的意思,这是我们的优势。”

    丁若言点了点头,他明白苏慕的意思。无论是三位破空境高手也好,宁宁也好,本意并不是伤害他们俩,只是要把他们困在这里,不让他们前去皇宫搅局而已。

    但相对的,苏慕和丁若言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他们可以放肆地出手。

    至少,对宁宁以外的三人没有这样的顾虑。

    “怎么,想通了?”见苏慕二人半晌没有动静,司徒镜再次走上前来开口问道,这一次她也是分外的小心,一直保持在三位高手的身旁。

    “以我们俩的实力,是不可能突破三个破空境的围堵的。”苏慕摊了摊手,脸上的表情很是无奈。“而且王师算的很准,我确实没法对宁宁下狠手。”

    “这就对了。你们只需要留在这里等到事情结束即可,等长公主顺利登上皇位,宗族大会也好宗族盛典也好,乃至后面可能出现的危机,还有更多更大的战场在等着你们。你们都是图南国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应该能想明白,天空才是你们未来的极限。”司徒镜说道。

    “的确,我们以后还有很多能做的事。”苏慕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宁宁一眼。光线太暗,宁宁没有看清苏慕的眼神,但心里却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但是,再多的事,也得等我今日救下太子的命之后,才能一一去完成!”苏慕说罢一声怒喝,双手紧紧握住了剑柄,将剑锋对准了三位破空境高手和司徒镜的方向。

    “去!”霎时间,剑锋之上蓝光大盛,一股惊人的气息也正自剑柄处窜起。

第二百七十七章 那年蝴蝶谷(三)

    “不好!快躲开!”看清苏慕的动作之后,司徒镜整个人都慌了神,看苏慕这架势,分明是要将王师留给他的那一招剑招就此放出,而且目标正是司徒镜自己!

    王师留的那一招到底有多强,司徒镜并不清楚。但司徒家对于这个长公主身边的顶尖高手一向是尊敬和信任的。当年就连司徒家老祖都认可了王师的实力,可见此人修为之强悍。

    这样一个高手留给苏慕的保命剑招,怎么想也不可能太弱吧。

    至少,不会是区区三个破空境的家伙所能抗衡的。

    三个高手对于司徒镜的命令有着下意识的遵从,再者他们三人也自苏慕剑身之上感受到了一股强悍的压迫力,不知道苏慕要干什么的情况下还是谨慎点好。

    顿时,三位高手将司徒镜团团围住,每个人都保持了绝对的警惕,以应付苏慕即将到来的招式。

    “这孩子真是个疯子!丧心病狂!”看着苏慕没有丝毫收手的意思,司徒镜忍不住在心里怒骂道。“再怎么说我也是长公主的手下啊,长公主是他的姨娘,我又不会害他,他竟然用这样可怕的剑招来对付我?一个没控制好可是会出人命的好不好!”

    “而且,你有本事拿这招对付你的红颜啊,还刻意避开了宁宁的方向,不就是不想她受到波及。没见过这么见色忘义的!”

    司徒镜一瞬间在心里骂了苏慕数十句,而苏慕的剑招也终于如期而至。闪耀着的蓝色光芒逐渐化为了碧绿色,一道巨大的剑气就这样冲着司徒镜等人而来。

    强光刺得几人睁不开眼,三位高手只有下意识地张开真气结界,试图以力破敌,挡住这扑面而来的一招。

    光是看那剑气的威势便知道,这一招究竟有多么恐怖。看着剑气越来越近,司徒镜的心里压迫感也是越来越强,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着。

    她身为司徒家家主,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剑光闪耀到极致,巨大的剑气眼看着就要触碰到三位破空境高手的真气结界的瞬间,出乎司徒镜等人预料之外的,剑气那滔天的威势竟然瞬间化为了虚无,碎成了无数游离状的粉末就这样飘散在了整个地下空间。

    瞬间炸裂开的强光对靠的最近的三位破空高手产生了极强的刺激。三位破空境高手从没见过这等强盛的剑光,原本也以为这是王师留下的强力招式,自然不敢怠慢,全神贯注地望着快速靠近的剑气准备接招,却没想到这一招并非王师封印在剑柄中的招式,而是苏慕自身的绝技。

    改进型碧空影。也正是苏慕逃离紫极庙地下之时所用的那一招。

    因为始终无法参透碧空影的全部真谛,苏慕在一次次失败的尝试之中也总结出了一些经验。彻底放弃碧空影的超强追踪性和杀伤力,转而将其改为一招诱敌之术。

    以剑光的闪烁刺激敌人的双目,从而创造出短暂的空间,既可以用于进攻,也可以用于逃命。

    在紫极庙地下使出这一招成功逃命之后,苏慕一直在研究了碧空影进一步的改进方式,直到在垂杨岭的洞穴深处,见到丁若言使出的惊雷剑宗绝技——八雷神之后,苏慕的脑海中便诞生出了一个想法。

    八雷神是通过自身的真气在体外的集中创造出类似雷云的效果,因为真气的密度极高,整个云团的气势也会变得非常惊人。

    既然如此,能否将这种真气增幅的效果运用在碧空影之中呢?

    一直以来苏慕对碧空影的定位便是奇招。既然是奇招,就要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在紫极庙地下胜在突然出手先发制人,打了莫应涵一个措手不及,但若是遇到对真气感知能力较强的对手,便知道这一招只是徒有其形,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威力,那奇招的“奇”也就不复存在了。

    若想切实地骗到对方,一定要在唬人这方面下更多的功夫,而八雷神便给了苏慕很好的借鉴。

    方才苏慕和丁若言二人并非只是单纯放弃,其实是在蓄势。苏慕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八雷神蓄势的精要,有不太明确的地方也低声问询过了丁若言。鉴于苏慕询问的仅仅只是八雷神蓄势的相关内容,并未涉及到其招式的本质,丁若言自然也是不吝赐教,甚至还很好奇苏慕究竟要干些什么。

    直到他目睹了苏慕挥出一道无与伦比的庞大剑气之时,才算大概明白。

    这家伙,居然把惊雷剑宗的镇宗绝学用来吓唬别人,真是可恶。

    心里骂归骂,丁若言不得不承认这一招效果相当之好。对面几个高手被这庞大的剑势震慑到,全部严阵以待,却没想反而因此中了苏慕的圈套。剑光爆裂的瞬间对双目的刺激让三位高手的眼前一片白,彻底失去了方寸。

    而苏慕和丁若言二人也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冲向了出口。

    “慕哥!别去!快回来!”虽然离得较远,但宁宁显然也受到了强光的波及,此时目不能视,只得无力地大声喊道,沙哑的声音令苏慕很是心疼。

    但这并不能阻止苏慕前往皇宫的决心。

    在知晓了灵犀姨娘的计划之后,苏慕一直悬着的心不仅没有放下,反而更加坚定了要救太子刘昶熙的决心。

    在苏慕看来,刘昶熙的命和灵犀的计划并不矛盾,是可以被调和的。尽管与刘昶熙之间仅仅相处了数日,但苏慕早已经发自内心地认可了这位太子,就算他注定无法登上帝位,一个胸怀天下的善人也不应该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自己一定要赶去说服灵犀姨娘。

    “你不会打算就这么直接冲到皇宫吧?”丁若言边跑边说,“这司徒府距离皇宫可有相当一段距离,那三个家伙的视力应该很快就会恢复,到时候他们追上来你打算怎么办?”

    “靠我们的身法当然不行。”苏慕冲着丁若言笑了笑,随即向着不远处的出口指了指,“但若是有了那家伙,可就不一定了。”

    顺着苏慕指的方向望去,一个身影此时正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上去十分虚弱劳累。

    正是之前与二人分开的风家少主——风临。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太子的决断(一)

    看着刘昶熙的表情,在场之人也都清楚,他的底牌基本已经打空了,这下很可能真的要无力回天了。

    “怎么办,靠着宫廷侍卫继续血拼吗?可那样即使是惨胜了,自己的信誉扫地落得个贪图权力不顾人命道义的名声不提,宫廷侍卫也必然元气大伤,之后恐怕连保护皇宫都很难做到了。”

    眼下皇城之内还有诸多异族虎视眈眈,自己这么做也就是稍微推迟了死期而已。

    可要自己就此投降认输,又实在不甘心。

    “太子殿下,您还是体面地结束这一切吧。”蓝辞叹了口气,主动开口劝说道,“长公主殿下本就是图南国法定的主人,这次也算是恢复大统。其实我一直觉得当年陛下的突然继位有蹊跷,这些年也一直在暗中探查长公主真正死因,对整件事早已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因此当我近些年偶然得知长公主还活着的时候,没等与其见面,我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在暗中为其保驾护航了。”

    “我知道,以长公主的性格,失去的东西一定会讨回来。”

    “所以你就主动投入了她的怀抱?”刘昶熙没好气地说道,此时他万分庆幸自己的父亲已经昏迷失去了意识。若非如此,以他的性格,怕是能当场被气死。

    虽然现在看来,早死晚死,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了。

    “结束这一切吧,做个体面的完结,给叛乱,给二十年前的篡位,写上一个结尾。”蓝辞继续劝说着,“长公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平定了这里,皇城之外的仍然有诸多隐患有待解决,不要继续牺牲图南国的国力了。”

    “你不必劝他了,蓝辞,我会告诉他真相,让他彻底死心。”灵犀突然走上前来,横在蓝辞与刘昶熙中间,正气凛然地说道,“方才没有说完是还想着给他和我那愚蠢的皇兄一点面子,也尽量不让图南国的家丑暴露在百官面前。现在既然这二人都是如出一辙的贪恋权势,我就让他死个明白!”

    “唉。”蓝辞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他的眼中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之后要发生的事。

    今日的刺激已经太多太多,就在众人不解灵犀还要爆出什么惊天秘密之时,大殿之内突然又爆发了一阵比之前更为剧烈的摇晃。这一次许多官员甚至宫廷侍卫都有些站不太稳,险些便要倒地。

    “差不多准备完成了。”王师的声音出现在灵犀耳畔,用只有她一人可以听见的音量。

    “嗯。”

    正殿之中的晃动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太子刘昶熙目光冷峻地望着面前的皇姑母灵犀,不断地思索着她方才话语中的含义。

    “我刚才已经说过,即使没有见到瑞麒,我也能掌控图南的龙脉,你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灵犀终于开口道。

    “事实上,我早已经掌控了。这些年,就在洛京的眼皮底下。”灵犀继续说道,“现在,龙脉早已不再汇聚于皇宫中心,而是转移到了另外的地方。”

    “只有我才知晓的地方。”

    “太祖皇帝与瑞麒签订契约之事并无杜撰,背信弃义也绝非子虚乌有,因而,龙脉也是切实存在的。”灵犀身旁的王师接过了话茬,缓缓说道,“龙脉原本应当汇聚至祭祀瑞麒的神庙之中,滋养着瑞麒,再由瑞麒来护佑整个图南,却被太祖皇帝私下转移到了皇宫,想要独占龙脉之力。这正殿地下便是图南皇室继位之时才可前往的秘密祠堂,那里详细记载了龙脉与皇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也是万千天地之气的江流汇聚一处的地方。”

    “所以,你们现在也做了相似的事情,将本应属于图南皇室的龙脉私占,只为了一己之利?”刘昶熙抓住了漏洞,毫不犹豫地反击道。

    “你说错了,并不是皇室的龙脉,而是属于整个图南的龙脉。”王师淡定说道,“你们知道为何图南国前些年一直旱涝频发,疫病横行,天灾不断吗?正是因为当朝皇帝是个私自篡改遗诏自立为帝的冒牌者,而并非图南国正统的继承人,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只有历代皇帝才知晓的治国之秘。”

    “是关于龙脉?”刘昶熙脱口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已经在心头萦绕。

    “按规矩,这秘密只有每一任的皇帝才有资格知晓。当其确定继承人之时就要将这个秘密一并传承下去。父皇在世之时一直将我视为皇位唯一的继承人,因此刘定瑞对于整件事情一无所知。”灵犀冷漠地说道,“图南皇帝要能够与龙脉作沟通,运用瑞麒教授的气运之术将龙脉的滋养之力传递到图南国的每一个角落,方可确保整个国家风调雨顺,国运昌盛。”

    “换言之,连这气运之术都不知晓的家伙,根本没有资格作为一个国家的统治者!他只是个空有皇帝之名,却不行治国之事的家伙而已。他自以为夺走了一切,然而那不过是最无关紧要的部分。”

    “现在,你还觉得刘定瑞和你自己才是图南真正的统治者吗?”

    刘昶熙死死咬着嘴唇,半天无法反驳。

    灵犀所说的话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今日之情况,长公主其实已经占据了局势上的优势,自己想要翻盘就必须占据道义上的高点。死死抓住自己才是图南现任统治者的这一事实,将灵犀等人的行为定性为叛乱,这样才有一线的破局希望。

    可这一切都随着灵犀方才的一席话而彻底破灭了。

    如果一切真的如灵犀所说,掌控龙脉之人才能真正地掌管这个国家,那无论是刘定瑞还是他刘昶熙,都只是名义上的皇帝和太子而已,若是真的为了整个国家的气运,必须得有真正正统的继承人,龙脉的实质掌控者灵犀来担任皇帝,才是真正的道义。

    “到底该怎么办,还有什么破局的机会吗?”刘昶熙绞尽脑汁,始终无法觅得那黑暗中的那一丝曙光。

    这样想来,自从自己的父皇继位以来,整个图南确实一直处于动荡之中。继位之初便是牵扯到多国的侵略战争,庆延联合北方诸族一度杀到了洛京之下才最终收兵。随后多年国家也一直处在与南蛮的斗争之中。虽然在东南军的强大战力压制之下战火始终没有烧到图南本土,但常年的征战也令国库空虚,财政吃紧。加上近些年来多次百年难遇的旱灾,涝灾,龙脉不顺的说法的确有足够的证据足以支持。

    自己要为了整个国家,痛快地交出大权吗?

    说实话刘昶熙的心里是犹豫的。

    自小到大,刘昶熙一直以一国之君严格要求着自己。关注百姓民生,致力于修复朝廷与民众,与宗族之间的关系。当上太子之后更是整日整夜为了国之社稷而忙碌,一刻都不曾休憩。

    减轻农民赋税,修建新的水渠水道等等,刘昶熙花了三年的时间才算是让图南的民生恢复了过来。为了能够在六十年一次的宗族盛典之上展示国力,他还全程参与了宗族盛典的相关布置,可谓是劳心劳力。

    恢复女帝时期的盛世,让图南重新成为东洲最强大的国家,一直是刘昶熙的志向。

    可如今残酷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若是想要让图南真正地强大,就必须将国家交到它原本的主人手中,也只有这样做,才是真正为图南百姓谋福祉。

    但若是这样做了,无论日后图南强大到什么地步,都注定与自己无关了。

    刘昶熙非常聪明,他很清楚若是灵犀长公主上位,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和刘定瑞这对父子。刘定瑞犯了大罪,定然是死路一条,就算长公主仁慈能够免除自己的死罪,日后也绝对会将自己这样的人赶走,远离权力的中心。毕竟谁也不愿自己身边一直待着一条有着杀父之仇的幼狼,随时等待着机会以图咬死自己。

    自己可以将整个国家就这样交给面前之人吗?刘昶熙的心里十分纠结。要说长公主此人的能力和才华,应该是毋庸置疑,不然也不会选择今日发难,布了一个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的弥天大局。若非如此,即使长公主掌握了龙脉之力,也绝无机会像今日这样在百官面前直接公布出来。不说自己,就算刘定瑞也绝对会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更大的可能是,将长公主重新控制关押起来,逼她交出龙脉之力的掌控法门。毕竟龙脉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方法可以传承,也就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天选之人。

    隐忍,果断,有胆识,有魄力,选择在自己和父皇最虚弱的时刻亮剑,这样的人显然具备了不输给自己的掌控力,绝对有资格成为一国之君,更不用说,她还掌握着整个图南的气运。

    问题是,自己真的能放下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太子的决断(二)

    即使是对于刘昶熙这样自视甚高的人来说,此刻也自认没有那个魄力就这么放弃拥有的一切。现在的他是太子,是一个国家的主宰和支配者,距离那最高的位置也就只有一步之遥,更何况他的父亲十分地信任自己,早早地便将大部分的朝政交给自己打理了,这两三年来刘昶熙实际上已经是整个图南的主人。

    而眼下的他所面临的,是从天下我有到一无所有的取舍,不谈那些自小便已经习惯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但说图南国本身,刘昶熙一直将它当作自己的孩子,亦或是一件精心雕琢的工艺品在它身上付诸了全部的心血,真的可以如此轻易地放弃吗?

    除了灵犀以外,在场的诸多官员此时都在观察着刘昶熙的反应。

    话,灵犀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现在她是掌控场面上局势的人,有关龙脉的事情也已经告知了在场官员。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刘昶熙都应该交出皇权,这样也许还能保住性命。

    若是执迷不悟,不仅会有更多的人为此而流血受伤,在大义之上他也站不住脚。因为这等同于是拿整个图南的国运在赌。

    “皇姑母。”刘昶熙思索了许久,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其实已经是您的胜利了。我被架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无论做何选择,都是错的。所以...”

    “所以,我希望问您几个问题,视您的回答做出最后的决定。”

    “可笑。”灵犀冷笑一声,“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你自诩聪明人,难道还看不清局面?现在的我若是想用强,你以为自己还能好端端地站着吗?”

    “太子殿下。”王师也适时地开口道,“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之所以选在这个时机出现,就是为了阻止进一步的流血牺牲,等长公主正式恢复皇位之后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皇城之外仍旧危机四伏,需要善后,您还在坚持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或许是为了一份心安?”刘昶熙忍不住自嘲,“我是太子,父皇陛下年事已高,他一年前就告诉过我再过两年就会正式退位,名义上现在的我仍是图南的统治者,宫廷侍卫们发誓效忠的对象。只要我一声令下,鱼死网破仍是难以避免的结局。”

    刘昶熙摊了摊手,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仿佛那些流血牺牲他一点都不在意,令不少宫廷侍卫都有些心寒。

    “所以,我现在是在拿保全皇室力量作为筹码在与你谈条件,我觉得我有这个资格。”

    灵犀凝视着刘昶熙的神情,想要从中窥探出一丝隐藏的情绪,沉默了稍许,最终还是淡漠地说道。

    “问。”

    虽然灵犀认为从刘昶熙说出这段话开始,他便已经失去了民心,宫廷侍卫也未必会继续效忠于他,但有一点刘昶熙确实没说错。

    灵犀不想再有进一步的牺牲了。

    今日眼睁睁地看着左相与太子两派相争,皇宫之内血流成河,其实灵犀的心里是很痛苦的,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若非双方势力都被削弱,底牌尽出,自己也没法如此轻松地在两大势力面前掌控局面。同样多亏了那些流血牺牲,才让她和王师近距离感受过了丧魂体的战斗力,日后应对起来也会更加方便。

    但一切点到为止,到这里,也该停下了。

    接下来灵犀的对手既不是太子,也不是左相,而是隐藏在幕后真正的敌人。

    “好。”刘昶熙笑了,“那皇侄就不客气了,有几个困扰心头许久的问题,还望皇姑母不吝赐教。”

    “首先,皇姑母认为一个好皇帝该是怎样的?或者说,皇帝究竟是什么?”

    “你是要和我讨论什么形而上的概念?你觉得现在是那样的氛围?我的时间很紧迫。”灵犀原本以为刘昶熙会问些类似“能不能留他一条生路”之类比较实际的问题。

    “这可不是什么形而上的概念,是我认真想问的事情。”刘昶熙严肃地说道,“对于我自己来说,今日最好的结局,也不过就是个两败俱伤,而这对图南来说却是最坏的结局。所以我想说服自己体面地将本属于皇姑母的东西交还给您,但是您也知道,这绝非什么容易的事。一旦我这么做了,便极有可能看不到明日的太阳,最好的结果也是被流放到偏远一隅,从此远离权力中心。”

    “在这些发生之前,我必须至少确保图南国是落在一个我认可的人手上。我不会相信史书里的记载,我只信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所以,皇姑母,这些问题恐怕您回避不了。”

    “你是在测试我?”灵犀的语气越发冰冷。

    “不是测试您,是在说服我自己,当一个体面的失败者。”

    “好,那我便满足你。”灵犀挥了挥衣袖,抖了抖衣衫,整个人的身上瞬间散发出极强的气势。

    那是独属于破空境强者的气势。

    “何为皇帝。皇帝绝不只是一个称呼,更加不是一个位置,一块玉玺,它是一个象征。”灵犀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虽然不敞亮,却令在座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晰。

    “皇帝本人是一个国家的统治者不假,但这个名号之中蕴含的内容却绝不只是单纯的权力,它代表着一种责任,一种承载苍生百姓兴衰生亡的责任。”

    “天底之下最沉重的责任,才赋予了皇帝最大的权力。一位称职的皇帝不仅应当胸怀天下,包容天下,更要以天下兴亡为己任,以黎民辛苦为己念,孤身一人开辟出一个国家前进的道路。”

    “将天下的重担揽于己身,孤独前行的,才能称得上是好皇帝。”灵犀郑重说道,“若是不能有与之相匹配的觉悟,早晚只能沦为权力和欲望的傀儡,就像你的父亲。”

    “好,既然如此,皇姑母觉得您是一位好皇帝吗?”刘昶熙继续问道,“您刚才所说的这些,您自己真的能够做到吗?您能够站在一个国家的角度上,以苍生的幸福之大义为目标来行事吗?”

    “你在质疑我?”

    “不,我在说服我自己。”刘昶熙再次重复。

    “我当然能。”灵犀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和决断,“当年女帝做不到的,我能做到,女帝想要完成却没能完成的大业,我能替她延续。我会成为图南史上最出色的皇帝,带领这个国家重新回到东洲的巅峰!”

    刘昶熙看着灵犀说话时的神情,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是那么的纯粹而坚毅,话语中充满了自负,她说到皇帝应以苍生社稷为己任之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或是做作。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而发自内心的。

    灵犀的个子不算高,但整个人此时却显得威严而伟岸,刘昶熙刻意关注了一下文武百官的神情,以李牧为首,大部分老官员此时的眼神之中只剩下藏不住的崇拜和仰慕,仿佛看到了十八年前那位风华正茂的凤凰又一次涅槃而生。

    这位皇姑母,确实如书中所记载,是一位百年难遇的奇女子。

    “既然如此,那我便没有继续执着下去的理由了。”刘昶熙回以灵犀一个真诚的微笑,随即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将随身的佩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生的对决(一)

    “地震了,地震了!”剧烈的晃动虽然仅仅持续了数息的时间,但正殿内本就多次受到惊吓的文武官员还是如同炸了锅一般疯狂逃窜叫喊,直到确认晃动完全停止之时才陆续冷静下来。

    “似乎,准备就绪了。”灵犀低声喃喃自语道,一旁的王师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皇姑母,您不会以为此刻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剧烈的晃动过后,刘昶熙再次开口道,“您此刻现身,看似是挑在我和左相已经两败俱伤的绝佳时机,然而您却只带了王之涣一个人,莫非您是想以一人之力对抗场内包括王之煜大人在内所有的宫廷侍卫吧?”

    刘昶熙的语气很是沉重。他心里很清楚,长公主敢于和王之涣二人独自前来此地,一定是有恃无恐,必然有着后手还没亮出,必须格外谨慎才行。但比起这个,刘昶熙更担心的是好不容易控制下来的局面若是再生变数,只怕会让左相一派有机可乘。

    要知道,陈绍介一方还保持着相当的战斗力。方才灵犀现身之后,便一直保持着观望状态,随时可能启动新一波的发难,不得不防。

    三方对峙,场面上保持着最微妙的平衡,任何一方的轻举妄动都可能造成极为严重的连锁反应。此处是皇廷正殿,是刘昶熙的大本营,看似坐拥地利,实则更加输不起,因为己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你说的没错。”灵犀淡淡地回应道,“我就是这么想的。你也不必提防什么,今日我的确只有季凌随行。要说原因,是因为有季凌在,便已经足够了。”

    “你?”刘昶熙愣住了,他没想到灵犀竟会是这样的答复,自己这位神秘莫测的皇姑母莫非是傻了?

    “我今日前来只为了拿回原本属于我的权力。而季凌跟随我一道前来,除了见证我重回王座的瞬间以外,他也有属于他的恩怨要了结。”灵犀说道。

    话音未落,王师的身形一闪,自灵犀的身边瞬间移动到了她身前一丈左右的位置,几乎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移动的过去的,连脚步和行进轨迹都没能看清。

    “兄长,正是我们俩之间的恩怨。”王师此时站在了王之煜的面前,淡然一笑道。

    “我知道你要来找我复仇,我一直知道。”王之煜低声应道,“所以我这些年勤奋练剑,一刻都没有松懈过,为的就是有一天你再次自阴曹地府杀回之时,能够凭借自己的剑,再次将你送回去!”

    说罢,王之煜全身气势绽放,惊涛骇浪般席卷全场。武道修为低一些的文官几乎当场昏厥过去,实力稍次一些的武者也只有咬着牙,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形不至于摔倒。

    王之煜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越来越强,但范围却逐渐缩小,向着他和王之涣二人所在的地方集中了过去。以二人所在地为直径区域内的空气,几乎都被这股强悍到肉眼可见的气息所扭曲,就此形成了一个绝对隔绝的空间,而二人的身形变得模糊了起来。

    “没想到,你是真的有所进步,竟然能够凭借自己一人来到这个境界。”王师笑道,但在外人看来只是稍稍动了动嘴唇,连气场之中所说的话语也完全听不清楚。

    王师左右看了看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庞大气息,脸上仍旧波澜不惊,仿佛没有超乎他的预料一般,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王之煜接下来的动作。

    见王师完全不为所动,王之煜心下也略显急躁,他不知道这位压制了自己一生的弟弟此番回来究竟进步到了怎样的程度,过往种种失败的经历让他在面对自己这位弟弟的时候始终有些不自信。

    “我已经经历了艰苦的锤炼和打磨才走到了今天,成为了图南三大超凡境之一,我已经和过去的自己不一样了!”王之煜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今日是个绝好的机会,我要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凭借自己的实力战胜他!只有这样,我才能证明自己配得上御前首席这个位置!”

    “看剑!”想到这里,王之煜集中精神,凝聚于一处的庞大气势也被进一步地压缩,看不到的空气屏障之内,琐碎而细密的真气化作千丝万缕的剑意向着王师杀去。

    每一缕剑意之中都蕴含着王之煜一生积累下来的剑术感悟。虽然细小,但威势却丝毫不减,打击密度更是远超想象。

    王之煜确实已经达到了和王师相同的剑术境界——弃剑期。

    万物皆可化剑,以渐微而观沧海,每一道细密的剑意都带着强烈的杀意和千变万化的剑势。而这,也是王之煜面对王之涣这个一生之敌时所能击出的最极致的剑招。

    这是对王之涣当年所创的无影剑诀的极致探寻,将剑气都划归无形,只以最本质的剑意攻击对手,从而到达无形胜有形的效果。

    这才是冷锋之名的真正含义,也代表了王之煜对自己的要求。

    千万道剑意移动的速度看上去非常缓慢,但其威势却令在场大部分武者都胆战心惊,包括五大宗族剩下的顶尖高手们,此刻他们才深切意识到了自己与王之煜之间的巨大差距,除了同处超凡境的高手,任何人在这大海般辽阔广大的剑阵面前都只有粉身碎骨的命吧。

    然而超乎他们预料的是,千万道剑意在到达王师身体周围的时候仿佛一下子凝固住了一般,挣扎着,颤抖着,费尽力气,却再难前进分毫。

    仿佛王师身体周围包覆着一层真气壁障,将王之煜挥出的所有剑意都拒之门外。

    王师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招牌式的淡淡微笑,而王之煜的眼中已经满是哀伤和凄凉。

    下一瞬间,王师轻轻挥了挥手,方才笼罩二人的庞大气势,连同那千万道细密的剑意一道就此消散,二人的身影也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雨过天晴,万里无云,连一丝尘埃都不曾染上。

    现在,在场人可以听得清二人说话的内容了。

    王师说:“可惜,你离超凡境,终究还是差了一步。”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生的对决(二)

    离超凡境还差一步?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冷锋剑圣王之煜其实并没有达到超凡境吗?

    台下此时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讨论起了王之涣方才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之煜语气冰冷,“我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你的修为仍然在我之上,今日之失败我也终于可以平心静气地接受现实,但我确实已经达到了超凡境,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不,你没有。”王之涣笑道,语气仍旧是那么轻松,“其实你自己应该很清楚的,你没有。”

    “你胡说!”王之煜有些被激怒了。方才二人剑意的比斗确实是自己输了,王师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自己的攻势,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肆意羞辱自己。

    “我真的没有骗你,也请你不要再骗自己了,兄长。”王之涣看着王之煜的神情,叹了口气,“到达超凡境的最大特征便是超脱命轮之限,不受世间万物邪法之侵蚀,若是真的达到了超凡境,方才你便不会再受那千蛛之毒。”

    “换言之,无论是你,我,或是司徒老祖,其实都没有能够真正到达超凡境,整个图南国的超凡境,其实唯有太极剑圣张三清一人。”

    “这,你是...”

    “这是我自剑冢石碑之上得知的。”

    “你去了那里,原来如此,难怪你没死,实力还一点没受影响,原来你去了那里...”王之煜突然一下子失了神,整个人身形后退了几步,喃喃自语道。

    “是的,我找到了,我们兄弟俩一直向往的地方。”王之涣用仅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在那里接受了传承,锤炼了自身,有了脱胎换骨的蜕变,也接受了更为沉重的责任,更得知了有关超凡境及传说中的境界登仙境的事情。”

    “登仙...境?”这是一个王之涣做梦都不敢想的词,如今从王之涣的口中说起,竟然令王之煜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在现在武者认知的范围之外,其实神留境至超凡境的历程比人们想象的要漫长的多。”王之涣继续说道,“到了神留境后期首先迎来的桎梏便是超凡之下第一层,也被称为破格境,达到这个境界之后,人才能做到在极小范围内违背天地之间万物的运行规律,使自身真气能量能够按照自身意志自由地转化和操控,你也正是处在这一层。”

    “也许是因为破格境带来的独特感受,让你误以为自己已经迈入了超凡境,这一点司徒老祖也是一样,但实际上这仍然只是神留境的一个阶段而已,与超凡之间还有着相当大的距离。”

    “那你是?”王之煜忍不住询问道。

    “我已经处在神留境的第二阶段——镇魂境,达到这一阶段之后,神魂也可以按照自由意志短暂离体,体内运转的真气能量有了全新的作用,生命有了另一形式的延续,只要神魂不受创伤,身体受到的伤害无论再重也无法影响到生存。”

    “而再往上,就是超凡之下的最后境界,化羽境。化羽境乃是彻底洗却凡尘污染,令神识回归天地的阶段,经过了这一阶段后,无论怎样出生的人都会转化为先天之体,纯净无暇且不能被任何外物侵染,是到达超凡最后的准备阶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之涣听着听着,忍不住大笑出声,在场人听来,那笑声之中满是憔悴,满是唏嘘。

    “没想到!没想到!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看着你的背影,追随你的脚步。好不容易你死了,我终于有了独立前行的机会,绕了半天自以为已经达到了登仙境之下的终极境界,结果不过还是井底之蛙罢了。我那些虚无缥缈的自负感,真是可笑!”

    “我自以为杀死了你,取代了你的位置,就可以像你一样,迈向武道巅峰,结果多年之后才发现,自己仍旧只是在追寻你的背影。我们之间的差距从未改变,也永远不会改变。因为我的眼里一直只看着你,而你的眼里却看着更高远的世界。”

    “燕雀难知鸿鹄之志,武道一途本就是无涯之旅,越是站得高越应该保持饥渴,保持谦虚,也许这一点才是我和兄长之间最大的不同吧。”王师说道,随即又是一个挥手,霎时间,与方才相似的庞大气场再次将二人包裹其中,稍有不同的是,这一次在外界看来,二人的身影已经不只是模糊,而是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在里面的人看来,外面的世界也是一样,变为了一片虚无。

    “现在,你明白了吗,这才是我当初设想的无影剑诀真正的面貌。”王师凝视着自己的亲哥哥说道。

    此时的王之煜看着萦绕在自己周身的漫天剑意,闭上双眼细细感受着每一道剑意之中蕴含的变化,整个人都仿佛沉醉在了这漫天剑阵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王之煜终于睁开了双眼,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我想,我懂了。”

    恍惚中,王之煜仿佛听到了一段早已埋藏心底许久的对话。

    “兄长,你知道剑冢吗?”

    “剑冢?那是什么地方?”

    “我在书里看到的,传说中的剑之禁地。每个有天赋的修剑之人,上一世其实都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剑,主人死后,剑也随之失去灵魂,等同于是死了。死了的剑魂便会去往剑冢,在那里接受洗礼,然后转世成为一名剑客,而原本的主人又会成为新的剑魂。用剑之人与剑魂本就是一体的两面,共生互存,生生不息。传闻中,只有达到至高境界的武者才有机会找到剑冢所在之地哦!”

    “是吗,那估计也得要神留境了吧?”

    “估计是,我很想去看一看,神留境也好,超凡境也罢,我只是想去看一看,我很想知道自己上一辈子作为剑魂的主人,这一世究竟在哪一把剑里。这种生生世世割舍不断的联系就好像是亲兄弟一样,你不这么觉得吗?”

第二百八十章 一生的对决(三)

    万千道剑意在触碰到王之煜肌肤的瞬间消散,二人的身影也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虽然对决的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但只看表情和气氛也能够知道,宫廷侍卫第一人,冷锋剑圣王之煜输了。

    而且是彻彻底底的完败。

    很自然的,不少人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冷锋剑圣已经是图南三大高手之一,超凡境的强者,那长公主身边这位王之涣得强到什么地步?超凡境之上?那不是只有太白曾经领略过的至高境界吗?

    长公主摔落至谷底,又自深渊一步一步倔强地爬了回来,还带来了这样一位图南的顶级高手,看来今日之大局真的没有转还的余地了。

    刘昶熙之前还觉得长公主仅靠王之涣一人有些托大,现在看来,人家确实有托大的资本。连王之煜好像都不是一合之敌,在场还有谁能与之匹敌?

    想到这,好事之人已经忍不住看向了太子刘昶熙,试图从这位一向镇定自若的太子眼中看出些许的慌乱或是惊惧。

    然而并没有,看着王之煜的落败,刘昶熙从头至尾都只是淡定地观望,他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甚至还大有一丝“果然不出所料”的意味。

    “太子殿下。”王之煜转过身来,向着刘昶熙躬身作揖道。

    “王大人不必多言,我知道您已经尽了全力,只是敌人太过强大了。”刘昶熙笑着回应道。

    “殿下,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但他更多胜在剑道境界之上,我们的真气修为其实差距并不大,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携宫廷侍卫全员出战,胜负还犹未可知。”

    “我知道的,王大人,不必多说了。”刘昶熙镇定地望着灵犀和王师说道,“敌人确实很强,我也不打算让更多的宫廷侍卫为我流血牺牲,今日之事由左相而起,有居心者位居其后,本就是我的疏忽导致了现在的局面,不该由你们来替我承担这责任。”

    “殿下的意思难道是?”王之煜有些难以置信,听刘昶熙的话意思是不争了?放弃了?

    “放心,我只是觉得不必再有更多的流血牺牲,但却并不代表我打算放弃抗争。”刘昶熙说道,“王大人且在一旁看着吧,当然,若是对方有狗急跳墙的行为举动,还望王大人能够率领宫廷侍卫恪尽职守。”

    “这是自然。”王之煜躬身应道。

    自己与王之涣之间虽然有较大的实力差距,但若是有宫廷侍卫的总长队长们在旁辅助,未必无法与之一战,对方毕竟只是孤身一人而已。

    “看来这位太子殿下还没打算放弃。”王师俯下身来凑近灵犀身边,笑着说道。

    “放心,他已经翻不出什么花样了,不会拖很久的。”灵犀头也不抬地应道。

    “不愧是皇姑母身边的侍卫,确实实力超群。”刘昶熙鼓掌称赞道,“难怪仅凭一人便有着入侵皇宫的勇气。”

    “我再说一次,我今日前来只为一件事,那就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果然是那无礼之人的儿子。”

    “皇姑母若不是认为王之涣大人实力超群便可有恃无恐?很遗憾,方才掌控局面之时,来自暗部的线报已经传了回来,原本被困在垂杨岭山洞之中的剩余五大宗族弟子,大多都成功地存活了下来。并且已经积极地在洛京之中开始了救援活动。我想来自太极剑宗或是惊雷剑宗的支援很快便会抵达皇城,毕竟他们也不会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弟子在外遭人暗算,以他们的修为和宗中法宝,想第一时间到达应该不难。”

    听闻此言,灵犀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一旁王师的神情更是意味深长。

    “你们应该清楚,十杰会宗族对于皇族同样有护卫的义务,虽然也不乏投靠左相的败类。但最出色的几个宗族毕竟没有参与叛乱,可以认为他们还是站在皇族这边的。到时我会以太子之名许诺他们海量的资源和远超以前的特权,你觉得他们会站在我这边,还是一个死了十八年的旧朝长公主那里?”

    “你似乎对自己的筹码很有信心?”灵犀似笑非笑地问道。

    “不瞒皇姑母,这几年我一直让暗部从中牵线,尤其与太极剑宗和惊雷剑宗建立了不错的关系,对各个宗族内部情况也都有一定的了解,只要他们出现,我想我应该有八成的把握能够说服他们才是。”

    “八成?真是可笑,你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灵犀忍不住冷笑道,“还有,刚才前来报信的暗部,你真的以为报信的对象是你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刘昶熙心中掠过一丝阴霾,一种不好的预感正在生成,他可能一直以来都遗漏了一些事情,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蓝辞,你还不现身,在等什么?”灵犀突然厉声吼道,一道身影也自正殿上空缓缓落下,正是暗部首席蓝辞。

    “那不是蓝辞大人吗?他怎么也站在长公主那里?难道他是长公主的人?”

    “不会吧?暗部不是一直隶属于陛下和太子的机构吗?蓝大人他怎么会?”

    看清蓝辞的面貌之后,刘昶熙的震惊和失望已经溢于言表,此刻的他终于明白自己到底算漏了什么。

    左相的计划也好,其他的线报也好,刘昶熙所有的情报几乎都是蓝辞为首的暗部提供的。

    如果暗部本身就站在长公主那里呢?那么所有自己能够掌握的情报,就等于都是长公主希望自己知道的,这场仗还怎么打?

    “是从何时开始的?”刘昶熙咬着牙,挤出一句话问道。

    “从我得知长公主还活着的时候开始。”蓝辞挥了挥衣袖,语气中毫无愧疚,十分坦荡,仿佛叛变皇室的不是自己一般,“我蓝辞,早已暗中接受过先帝诏命,此生永远只效忠长公主一人。若是长公主真的死了,对皇室的效忠是我的职责,但既然长公主还活着,这自然是最优先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好!”刘昶熙此时感到有些气闷。

    蓝辞也站在长公主身边,自己的情报优势也可谓是是彻底葬送,尤其是与两大超级宗族建立的良好关系,刘昶熙派出的使者便是蓝辞,这下就算太极剑宗和惊雷剑宗的人出现,也必然不会对自己施以援手了。

    长公主只是拿下了一个人,便等于毁掉了自己的所有准备,这怎能不叫刘昶熙生气愤怒?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太子的决断(三)

    将剑横在脖颈之上的瞬间,刘昶熙的心里想了很多很多。

    这个决定有多么艰难,刘昶熙自己心里很清楚。身为太子,要放弃皇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放弃皇位就意味着自己一辈子都要远离洛京,远离权力的中心,也许被发配到什么偏远地带,还时刻有人严加看管,此生都要过着囚犯一般的生活,连精神上的自由都会彻底失去。

    刘昶熙当然不想死,但与其那样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活着,有时候死反而是一个更轻松的选择。

    与其寄希望于一些虚无缥缈的奇迹,还不如大方地投子认负。

    就当刘昶熙的剑锋划破脖颈处的皮肤,冰凉的触感还未持续多久,刘昶熙便感到,自己的剑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向前移动分毫了。

    “丽,你这是干什么?”刘昶熙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手中的剑在剧烈地颤抖着,无论他如何使劲,也没有可能胜过修为极高的丽。

    丽没有回答,但剑身上传来的力道已经充分显示了她的决心。

    她不想让刘昶熙死。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丽,眼下大局已定,不要再有新的流血和牺牲了。”刘昶熙叹了口气,无奈地劝说道。

    “太子殿下,即使是这样,您也不需要自刎啊!”一旁的右相李牧走上前来开口道。

    李牧看着此时的太子,一时间也不免有些唏嘘。

    对李牧来说,他是看着刘昶熙长大的,之前相处的过程中也无数次地在刘昶熙的身上看到当年自己忠心的那位惊才绝艳的长公主的影子。

    刘昶熙和刘灵犀身上有许多相似的地方,这一点李牧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也正因认可了刘昶熙的天资,李牧才会愿意竭尽全力地帮助他登上帝位,也算是了却当年心中的遗憾。

    可李牧自己万没想到,有一天长公主竟然会和太子站上了对立面,为了皇位相互争斗。

    长公主的才华无需多言,李牧早已发自内心地佩服。可刘昶熙又像是李牧自己的学生一般,在刘昶熙成长的过程中,李牧一直试图将不少长公主当年的理念灌输给他,希望他能够继承长公主的衣钵,当一位福泽天下的明君。

    直到今天李牧才算明白,人世间有些抉择要比单纯的生或死来的更为困难。

    好在今日长公主已经基本掌控住了局面,二人已经分出了胜负,自己也无需再去承担选择的重负了。

    既然如此,保下刘昶熙的命,就成了眼下的当务之急。

    “李牧大人,您难道还看不明白眼前的情况吗?还是说您觉得,比起死,受尽屈辱失去自由地活着才更有价值?”刘昶熙语气冷漠地说道。

    “不会的,长公主殿下宅心仁厚,与你也算是血缘至亲,不会做出那么决绝的事情。今日事情已经结束,不该再有更多的流血牺牲了。”

    “李牧先生,您一直教导我帝王心性的重要性,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有冰一般的理性,你真的觉得像长公主这样,被你称为最具帝王之姿的人,会宅心仁厚吗?”

    “善良在大义之前一文不值,为帝王者,若是连斩草除根的狠性都没有,她也就不配称为新一任的女帝了。”

    “你说的没错。”灵犀直接开口回应道,“身为图南真正的帝王,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你放心地去吧。”

    一旁的王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灵犀此时的脸上的神情,想要看看灵犀的眼中是否还有不忍或是犹豫。

    都没有,那一片汪洋大海般的深邃之中,只有天空一样的沉寂,目光深处似乎还有渐近的风暴正在隐藏蛰伏。

    “看来,是真的不用再担心她了。”王师心里一半欣慰,一半苦涩。

    “长公主殿下!”李牧显然没有料到刘灵犀竟会是这样的回复,这与他印象中的那位长公主也不免有些出入。曾经的长公主心怀天下,对身边的臣民始终是春风般的和煦温暖,只要与她待在一起便有如沐浴惠光。断然没有方才那般的凛冽和绝情。

    “你死以后,不会有风光的国葬,也不会昭告天下,我会让你和你那犯下滔天大罪的父亲永眠于皇陵的偏位之中,这已经是对你们最大的仁慈和恩惠。”刘灵犀继续说道,用最若无其事的语气,说出最狠心的话语。

    “那我便提前谢过皇姑母的大恩惠了!”刘昶熙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一直以来的招牌式笑容,随后再次将颤抖着的剑一点点地向着自己的脖颈移动过去。

    “放手吧,丽,听我的话。”刘昶熙自牙缝中低声挤出的命令般的话语,令这位多年来一直陪伴着他的侍女差点就下意识地遵从。手中抵抗的力道仍然未减,但不想让刘昶熙死的决心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坚若磐石。

    只因为丽从刘昶熙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渴求,一丝自己已经很久未曾见到过的纯净。

    向死的渴望,也是向自由和解脱的渴望。

    只要利刃斩下,这位自小便离开了母后无依无靠,饱受皇宫内各方势力打压欺凌,终日沉浸在对死亡的恐惧中的可怜人,就能彻底解脱了。

    只要利刃斩下,这位一直以来为了自保不得不追求更大的权势,好不容易当上了太子,却始终以江山社稷,苍生百姓的福泽为己任,肩负了过多过重担子的可怜人,就能彻底卸下一直压在心头的包袱了。

    只要利刃斩下,这位在那场漫天大雪之中救下了昏迷不醒的自己,说是陪当贴身侍女,实则一直将自己作为亲妹妹来看待的善良之人,就能不必受到屈辱的对待,终身的囚禁,直到死,都会一直保留着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刘昶熙看不见丽的身影,但他能感受得到,此时丽正在注视着自己,正在和心里的矛盾、委屈、纠结和痛苦做斗争。

    所以刘昶熙回以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不是作为太子,而是作为多年来相依为命的兄长般的存在。

    “放手吧。”

第二百八十四章 刘昶熙与丽(一)

    放弃有时比坚持更困难,对此时的丽来说就是如此。

    丽并不是图南国人,她的家乡在遥远的北国庆延,还不是庆延的核心地带,只是外围的一个偏远的部落而已。

    庆延是在马背上建立起的国家,是上万个部族的庞大联合。

    对原本松散的北方诸族来说,天时对草场和畜牧的影响大过了一切。绝大多数部族都是居无定所,靠着游牧维持着生计。少数人口众多军力强盛的部族尚且还有机会靠着掠夺一些小国来获得额外的补给。但南方复杂的地形毕竟不利于骑兵的发挥,这类作战也都局限于小打小闹,难以取得真正意义上的战果。

    更令北方人绝望的是,东洲大陆的极北是一片辽阔的冰原,而西北方又有绵延千里的裂脊山脉隔绝。除了南下开辟新的土地,他们别无选择。

    看着南方众多的国家享受着丰饶的土地,北方诸族再也坐不住了。

    既然单一部族的力量无法真正地深入南下,那便集结整个北方的力量。

    联合,然后南下,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也是马背上的子民走出穷困的唯一途径。

    但联合必然要面临利益分配的问题。全新的联合国家,哪个部族来做主导?权力如何分配,领土如何分配,南下的战利品又该如何分配?

    对那些有实力有威望的大部族来说,立国自然是好处众多。权力更集中了,资源的调配也更加有效率。可对于一些中小部族来说,联合其实就是变相地被吞并。若是不能再一开始制定详细的法案保障自身的利益,等到联合之后,必将被大部族吸收同化。他们显然是不能接受的。

    中小部族实力虽然有所不如,但毕竟数量众多,几个大部族也难以忽视他们的存在,毕竟谁也不想南下征战的时候自家后院失火。

    种种复杂的问题摆在眼前,本就不善政事的游牧民族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一个能令所有部族都满意的方案,联合的事也一再地被耽搁。

    最终有人提议,既然所有人都不愿放弃属于自己的利益,那便请神明来裁断好了。而这一观点也得到了所有部族领袖的认可。

    于是参会的部族便一起走上了北方人心中的圣山——大雪山,恳请大雪山之主作为联合的见证人,来为他们制定联合的最终方案。

    大雪山上住着冰原之神的后裔,这是每个北方人都知道的事情。这位神明也是北方人心中唯一的信仰。让侍奉冰原之神的神仆通过神谕来为大家指点迷津,自然也不会再有人有什么怨言。

    大雪山内的神仆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部族们的要求,愿意出头牵线,建立统一的国家。但也向部族们提出了三个要求。

    首先便是,大雪山的山主即为庆延国的国君,也是整个庆延说一不二的至高存在。国君不会随意地干涉各个部族的内政,但每个部族都必须竭尽全力为其效力。

    其次,庆延国建立以后,除了几个人口规模较大的部族以外,其余部族均按照地域重新整合划分立省,在中心地带建城定居,并由大雪山给予全新的封号。

    最后,每省每年都必须向大雪山进贡一定数量的女童。具体数量根据各省人口规模进行调整。

    对北方诸族来说第一点自然没什么问题,他们原本便是信奉冰原之神的。原先神仆不插手人间之事是为了彰显自己超然的地位,而现在既然北方人希望神明来带领自己走出困境,便必须做到绝对的忠心不二。

    第二点虽然一开始有些不解,一些中小部族也提出了异议,但大雪山也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一旦联合成新的国家,首先一步要做的就是消除原本的部族意识。大家都是庆延国人,而不再是某一部族的子民。新的国家必须是凝聚一心的整体,决不能给任何异心滋长的空间。而重新按地域划分省城,就此定居,也是为了给各个原本往来甚少的部族提供一个相互磨合沟通的空间。管理起来方便,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抱团取暖。

    至于最后一点,大雪山表示,冰原之神的神仆大多为体质阴寒之人。神仆的数量越多,能够接受到的神谕也就越完整,越清晰。因此需要部族提供大量的女童供大雪山进行筛选和培养,从而加强冰原之神在人间的影响力。

    所有部族没有考虑太久,大雪山方面的说辞有理有据,提出的条件也并非不能接受。对大部族来说,大雪山承诺立国之后仍旧以几大部族作为王室的主导,南下斩获的土地和资源也优先分配,他们没有什么可挑剔的。而对小部族来说,大雪山提出的全新制度也侧面保障了他们的存活。尽管居住在一个全新的城池,但小部族们大多还是可以保证自己的编制完整。这样就在得到了庆延国统一保障的同时,免于被吞并的命运。小部族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够传承生存下去,就已经足够了。

    双方利益终于达成了一致,庆延国也就此诞生。这制度也就此传承了千年之久。

    直到大雪山诞生了一位野心勃勃而又天赋异禀的的雪山之主。

    徐北寒举全国之力攻打东洲第一强国文景,却被太白剑仙一人一剑御敌于都城之外。如此惨败自然让大雪山在北方人心中的威信大打折扣,而几大部族之中偏中原血统的白家也就是在那时候异军突起,偷偷联合几大部族,趁着徐北寒重伤之际,一举篡位成功,将大雪山一脉赶出了庆延的皇庭,登基为帝。

    尽管夺权成功,但大雪山身处辽阔的冰原之内,大雪山之内又是高手众多,想要上门赶尽杀绝未免有些痴人说梦,再加上贸然对大雪山出手也会给北方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最终新的庆延皇室并没有彻底与大雪山决裂,反而在一定程度上达成了新的合作。

    白家作为大雪山的合作伙伴统治庆延。每年仍旧按期给大雪山纳贡,无论是钱粮还是女童,都保持不变。而大雪山则在名义上支持白家作为庆延全新的统治者,让白家的皇帝之位坐得更加名正言顺。

    白家成为了庆延的主人,而大雪山则也算是在保住利益的同时赢得了宝贵的休养生息时间。

    利益分配完毕,有人欢喜有人忧。新王初立,谄媚者有之,观望者有之,鄙夷者亦有之。但大家心里都清楚,有了大雪山的认可,白家的地位应该是无人可及了。

    原本就与白家有利益瓜葛的部族此时自然得道升天,而之前与白家看不对眼的部族则随时担忧着可能到来的报复与清洗。

    因为这件事而遭遇不幸的人中就有丽。

    丽自小生活在庆延的一个偏远行省——阿克萨,部族语意为“极西之地”,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几乎要触及到裂脊山脉的边缘。贫穷和荒芜是它的代名词。这片区域在庆延皇城眼里看来几乎就是可有可无的鸡肋。若不是每年朝岁祭典上出现一下,怕是很多部族都不知道庆延之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行省。

    它的岁供是最少的,还需要朝廷大量的补给才能勉强渡过寒冬。完全拖油瓶式的存在。

    大雪山当政之时,对于这类只存在于补给求助奏折上的行省的一贯态度是漠视。你要,我就给,但除此之外也不可能再有过多的关心了。之所以没把你踢出庆延也仅仅是出于人道而已。

    但白家当政之后,情况就有了很大的改变。

    白家不是大雪山,不用顾忌在老百姓心中是不是有着超然的地位,也不用顾忌自身行为是否与冰原之神的旨意是否贴合。他们的一切行为都建立在保障自身利益的基础上。

    因此,白家当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改变了过往千年向大雪山进贡女童的分配方式。

    之前大雪山一直是按照各个行省的人口规模和生育情况来确定每年进贡女童的数量的,而白家则完全废止了皇城和几个大部族所在核心行省的女童进贡,转而将缺口转嫁到了类似阿克萨一类的偏远行省之上。

    庆延全国一年的女童进贡大约二百余人,平均到阿克萨一类的行省身上,可能三四年只需要提供一人即可。而现在这个数字变成了每年二十位。

    要知道,整个阿克萨一年的新增儿童数量可能也就堪堪数十人而已,更不用说还有大量的男童。

    这一改变就如同千斤重担一般,砸在了阿克萨每个新婚家庭的身上。

    生女儿,就意味着出生不久就要分离。更惨的是,这对阿克萨的成年女性来说,也意味着生育压力的进一步增加。

    白家的意思很明确,你既然不能在国战上出力,那就换个方式为国尽忠好了,之前大雪山出于道义养着你,现在我可没有这样的义务。

    噩梦降临在阿克萨的每一个家庭,而丽,就是在这噩梦年间出生的,有着悲惨童年的孩子之一。

    丽出生的时候,阿克萨已经连续数年没有新增的女童了。欠下的指标拖到了百年之后。有条件的家庭大多会选择在孩子出生之前便背井离乡,去往核心行省,甚至南下中原。即使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也好过就此亲子两隔,天涯难相见。

    原本阿克萨虽然偏远狭小贫穷,但却是一座生气勃勃的城市。数个小部族在这里安居乐业,过着没有欲望也没有野心的生活。但如今,却已经成为了一座死城。

    年轻人纷纷外逃,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座没有希望的城。只留下孤寡的老年人,在沉默中等待着最后之日的来临。

    当然也有一些逃不了的,比如丽的父母。

    丽的父母并非不想离开阿克萨,他们当然也不希望和女儿分开,只是二人都是身患残疾的可怜人,离开了家中老人,连自己都难以照顾好,无奈只好留在了此地。

    夫妻二人早已想好,等丽出生以后,就伪装成男童,骗过街坊邻里和每年例行收供的催收官,待丽长大到个七八岁,有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了,就让她逃离此处,永远不要回来。

    事情紧锣密鼓地执行着,街坊都以为夫妻二人生的是个男孩。丽出生那天的啼哭非常响亮,中气十足,夫妻花钱买通了产婆保密,还特意给丽起了个男孩的名字,偶尔外出的时候也都是男童的打扮,一度骗过了所有人。

    然而不幸最终还是没有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丽五岁那年,当初接生的产婆一日在附近城中喝醉,与人闲聊之时将当年保守的秘密透露了出去。原本为了躲避纳贡而隐瞒孩子性别的事情在庆延国内也算不得新鲜。但坏就坏在刚巧催收官就坐在隔壁桌,一下便听了进去,抓住了产婆对其严刑拷打,很快便招供了丽父母的信息。

    催收官带着军士很快杀上门来,尽管有城中邻里通风报信,但最终还是没能在催收官赶到之前将丽送走。

    丽被打昏带走,而丽的父母和家中的老人也在拼死的反抗之中丢掉了性命。原本虽然贫苦却其乐融融的一家子,一夜之间便彻底陨灭。

    从阿克萨到庆延皇城的路途遥远。丽因常年食不饱腹而瘦小的身躯更是难以承受高强度的行走。数次饿到不省人事,又数次在马拉着的牢车上醒来。风餐露宿,饱受摧残。

    但她始终没有放弃生的希望。她想活着,她还想去往父母曾经描述过的那片美丽的草原,她最早的家乡。

    她不会忘记父亲最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盼你能自由地活着。

    丽抓住了一个机会,趁着看守者睡觉休憩之时用偷藏在破烂衣衫中的锋利石头磨开了捆绑住手脚的麻绳,感谢上天,连日的冬雨早已将其浸湿烂透,即使是没什么力气的小孩也能将其弄断。

    丽站起了身,高度紧张的心情让她此时有些浑身发抖,但她知道对自己来说,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说明一下最近的更新

    首先请读者放心,一定不会太监,最近几天之所以更新不稳定是因为对后续的细纲做了一次较大的改动,许多细节地方需要修改完善,不能一下子上传。

    写这个故事大概的框架一直有,结局也早已想好,但各种细节和支线人物却是在写的过程中自然产生的。有一些地方容易出现矛盾和冲突,不能一蹴而就。还望各位谅解

第二百八十五章 刘昶熙与丽(二)

    丽的父母早已预想过,也许有一天事情暴露,丽可能会被带走。因而也无数次地跟年岁尚幼的丽交待嘱咐过大量有关野外生存的事情,以便丽能够得到一个机会逃走。

    丽其实有些不解,大雪山不是侍奉神明的地方吗?既然如此,被带去那里应该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才对,为何要如此抗拒呢?

    但随着年岁增长,丽也逐渐明白了个中原由。

    信仰是一件非常私人且自由的事情,一旦信仰沾染上了一些强制性的时候,信仰也就变得不再纯粹了。

    对于信仰狂热的北族人来说,我可以发自真心自愿地将自家的女童送去大雪山当神仆,但对大部分来说,对冰原之神的信仰其实并没有炽烈到那样的地步。

    饱受饥荒时祈求沃土食粮,遭受病痛时祈求身体康健,以寻求一些精神上的慰藉。

    仅此而已罢了。

    如今这一道强制性的命令压在头上,一下子激发起了民众强烈的反抗意识。

    大雪山原本是侍奉神明的地方,既然侍奉的是神明,自然应当做到超然世外,尤其忌讳掺杂人世间的权力斗争。无论是当年大雪山插手建立统一的庆延国,还是徐北寒为一己私欲率兵连年远征,都与大雪山原本在人们心中的形象相距甚远。这个原本的神圣之地也沾染上了世俗的气息。

    而强制征讨女童的命令,无疑是彻底摧毁人们信仰的最后一击。

    北方人信奉冰原之神完全是出自传统,实际上这位传闻中的神灵千百年来也从未显灵过,哪怕是在整个北域因为饥荒而四处漂泊的时候,大雪山也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一直索取,终有一日会将信仰压榨殆尽。

    就好像对丽来说,自小懂事的她会自愿地帮助父母承担下不少杂务,但若是丽本身不情愿而父母却强制要求她这么做的话,即使最终照做了,也一定会积压出相当的怨气。

    穿过稀疏的针叶林后便是一片辽阔无垠的荒野,此时的丽已经无暇思考下一步的去向,她必须先找到一处能躲避雨雪寒风,又不会被征收官找到的藏身之处。否则的话,即使不被抓回去,她那弱小的身躯也无法在这样严苛的生存环境之下坚持太久。

    但想在旷野之上找到一个像样的藏身之处谈何容易。

    丽不断地奔走着,此时她的速度已经慢到了极致,甚至连每一下拖动双腿都十分吃力。寒冷带来的僵硬感让自小锻炼身体素质相当不错的丽也难以克服。此时的她完全是凭借着意志力支撑着自己走下去,去往一个完全未知的彼岸。

    去往父母一直所说的,自由之地。

    最终丽还是没能坚持到一个像样的去所,便就此倒在了旷野之上。她已经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意识越来越模糊,一片漆黑逐渐遮蔽了视野。

    如果这就是生命的尽头,似乎也没那么不堪,至少我很快便可以和家人们再会了。

    在父母的影响之下,丽根本不信什么冰原之神,她甚至不确定这所谓的冰原之神到底是否存在。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此时的丽好想站在它面前,用尽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污言秽语,痛快地破口大骂这个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古怪家伙。

    说来讽刺,这是那时的丽在弥留之际最想做的事情。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丽最终没能死在这片了无生机的旷野之上。她被路过的北方商队发现,成功救了回来。

    商队领袖并非什么善心之人,他出手救丽的原由也很纯粹——丽的五官长得不错,虽然年纪很小但已然有了与年龄不相匹配的成熟美和异域风情,这样的女孩在风气肮脏的南方官场一向很是吃香,一定能卖出一个不菲的价钱。

    不管商队领袖救丽的初心是什么,也不提跟随商队共同赶路的过程中丽又多挨了多少鞭打和暴虐。多年过去,丽还是发自心底地感谢他。

    毕竟若是没有他,自己也无法和刘昶熙相遇了。

    商队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极西之地裂脊山脉中的中立城市——自由港。

    自太白一剑辟地之后,横亘大陆中央的大裂缝便将原本成熟的商路彻底斩断,南北也自此成为了相互隔绝的状态。有心之人察觉到了这个商机,果断出手,伙同东洲南北的几大商会,共同在连同南北的极西之地,裂缝的边界处,建立了这样一座贸易城市。

    自由港的领主身份至今仍然是个秘密,但东洲人大多知道,这位领主一定不是凡人,要不也无法在迷障密布,猛兽毒虫横行的死亡之地建立起这样一座大型城市。

    自由港背靠裂脊山脉大峡谷,南面和西面都是沼泽和毒林,东面则是一个占地面积极大的内陆湖。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湖上一年四季都弥漫着浓雾,偏偏湖中又多是暗礁,再有经验的水手都很容易在这里迷失方向进而导致船只搁浅。

    也正因为处在这样一种隔绝状态,所以自由港成为了东洲极富盛名的法外之地。

    在这里,自由港领主本人,就是法律。而根据他所颁布的法令,任何货物都可以在这里自由地进行交易,而不必交纳额外的贸易税,只需要在入城之时一次性付清过路费就可以了。

    对商人来说,尽管过路费数额也相当惊人,但与贸易税相比便实在不值一提了。因此,许多被文景图南等国明令禁止的贸易行为,在自由港都可以进行。

    例如,人口交易,武器交易,等等。

    另外,自由港每年冬日还会举办内部的拍卖大会,各个商会都可以提交竞拍货物,自由港只收取最终成交额的半成而已,这个比例也远低于东洲上其他各国的拍卖行。

    救下丽的商队就是想在此次拍卖会上将丽卖出一个好价钱。

    商队领袖对丽的姿色很有自信,他相信这女孩长大以后绝对会是个让无数男子拜倒裙下的美人,他也相信,不少经常买卖人口的地主官僚一定能看出这一点。

    而也就是这场拍卖会,彻底改变了丽的命运。

    对当时也还是个孩子的图南国三皇子来说,不太可能去往如此凶险的地方参与什么人口拍卖。最终拍下丽的是图南国西北部的一位富商。这位富商显然有着极为变态的兴趣取向,看到清纯中带着哀怨的丽的时候可谓是双眼放光,直接喊出了离谱的价格,一举将其拿下。甚至创造了自由港拍卖行人口贸易的记录。

    商队领袖挣得盆满钵满,庆幸自己做了一笔好生意。然而丽不知道的是,挣了大钱的商队领袖一下子被当时在场的不少势力盯上,刚一离开自由港内,便被直接杀人夺财,客死他乡了。

    至于拍得女童归的富商运气也不算好,原本得到丽后便打算快马加鞭赶回宅邸,却在路上遭遇了数十年难得一见的暴雪,一直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持续了数月之久。好不容易回到图南,却已经入了春。更加不巧的是,今年图南皇室的踏青之行便是选在这位富商的家族所在地进行。还征用了富商在城郊的私人宅邸用作短暂地休憩。

    富商一下子傻眼了,皇帝亲临,此处的戒备等级一定会森严许多,到时候自己这一批见不得人的“货物”可还怎么入城?

    思索再三,富商最终决定,先将丽藏在距离城郊府邸不远的一处私人地窖之中,定期投喂食物,等此次踏青之行结束之后,再带她回去。

    的确皇室亲临,自己作为当地最大的富商,也必然要侍陪左右,做好后勤服务工作才行,基本也不可能有多余的空闲去想其他事情了。

    尽管计划看上去天衣无缝,但富商的霉运显然还没有随着冰雪的消融而一道消散。丽被藏匿的地窖入口正好被偷溜出府邸闲玩的三皇子撞见了。

    这处入口原本十分隐蔽,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灌木丛后还用特殊材质的泥土掩盖了痕迹,一般人很难发现。

    但无巧不巧的是,三皇子外出之时正好是连日的阴雨放晴之时,山林之中静谧得出奇,湿润的土壤之上也会留下大量新鲜的行走痕迹。

    比如说,刚刚给丽送去新一批食物的人留下的痕迹。

    在护卫的随行之下,刘昶熙很自然地找到了地窖的出入口,出于好奇心的驱使,最终他还是不顾护卫的再三劝阻,决定一探究竟,并勒令护卫打开门板上的挂锁。

    潮湿的地道尽头,刘昶熙终于在阴暗地窖的最深处找到了蜷缩在角落之中瑟瑟发抖的丽。

    丽永远也不会忘记初见刘昶熙的瞬间。尽管地窖之内光线昏暗,但丽觉得在那样柔和的光更能衬托出刘昶熙五官的俊俏。三皇子的俊美洛京皆知,年纪轻轻身上便已经有了一丝云淡风轻的气质,更加吸引人。那深邃的双眸之中闪烁着隐匿的温柔和善良,入春风般和煦的声音也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

    “你是谁?”这是刘昶熙开口对丽说的第一句话。

    因为长时间饱受折磨和虐待,此时的丽精神已经有些恍惚。她一度以为自己从一处魔爪逃离到了另一处深渊,这辈子注定只能生不如死屈辱地活着了,但此时和自己年纪没差多少的刘昶熙忽然出现,就如同一道刺破长夜的明光,燃起了丽求生的意志。

    同龄人之间本就很容易拉近心灵的距离,丽只看了刘昶熙一眼便认定这人一定是内心和善之人。丽很想开口请求刘昶熙救自己出去,但因为寒风和冰雪的折磨加上精神上一直的巨大压力,一时间丽激动地手舞足蹈,却连一个像样的字都难以喊出。

    丽有些绝望了。刘昶熙的长相明显是南国人,说不定和自己部族语言都相差甚多,自己就算开的了口又能怎么样呢?还是不会被理解。

    就如同自己的父母不会被征收官理解,自己的部族阿萨卡也不会被那些皇城中的大部族所理解一样。

    想到这,性格坚强的丽,一路上忍受了诸多折磨和苦难的丽,几次差点去鬼门关报道又顽强地挺过来的丽,这样的丽终于忍不住了,两行无声的眼泪没和眼睑缠绵多久,便不争气地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散落在了那张满是泥污和血痕的脸颊之上。

    说到底,她还只是个七岁的女孩而已,无论父母多少次教导她要坚强,本质上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孩子,天生就有软弱的权利。

    看着在自己面前哭成泪人的丽,刘昶熙一言不发,思考了一会,最终还是脱下了自己的披肩,轻轻地盖在了丽那伤痕累累的肩膀之上。

    “你受伤了,要跟我一起回去吗?”刘昶熙伸手指着出口问道。

    丽听不懂刘昶熙话语的含义,但她看的明白刘昶熙的手势,更能感受得到那话语中的温柔和心疼,还有眼神里满满的保护欲。

    丽疯狂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疯狂地摇了摇头,还对着刘昶熙做出了驱赶的动作。

    自己那位“主人”的残暴丽已经领教过了,她实在不想把刘昶熙这样温柔而美好的人卷入其中,若是被那位“主人”也一道受到牵连,丽会更加痛恨自己。

    “什么意思啊,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本王可不管,本王不能看着一个小女孩在我面前受苦而见死不救,不管你是谁,只要是图南的子民,本王都不会抛弃你。”刘昶熙笑着说道,那淡淡的笑容之中有自信,有温柔,也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符合的慈爱。但更重要的是,那笑容彻底打开了丽的心防,丽呆呆地注视着眼前人,任由刘昶熙和身边的护卫搀扶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地窖。

    刘昶熙身上还散发着皇室香薰特有的淡雅味道,那是洛京首席调香师专门为刘昶熙制作的精品,香薰名为——翩翩君子。

    一个和刘昶熙再相符不过的名字。

第二百八十六章 刘昶熙与丽(三)

    刘昶熙想要带着丽回到居所,但这个决定却遭到了身边侍卫的坚决反对。

    在侍卫看来,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孩,孤身一人出现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场所,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危险信号,这之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刘昶熙身为皇子,最好还是别掺这趟浑水为好。即使真的想救这个小女孩,那交给护卫们便是,完全没有必要亲自将其带在身边。

    刘昶熙虽然在宫中势力单薄,不像另外两位皇子那样有权,但刘定瑞却不知为何,一直对其宠爱有加。也正因如此,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势力始终没有彻底放下对刘昶熙的戒备,做些越轨之事也很正常。说不定这个小女孩就是其他两位皇子势力专门派来刺杀刘昶熙的,这样的危险不得不防。

    而出乎侍卫预料的是,一向谨慎小心的刘昶熙对于眼前这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却有着异样的信赖感。无论侍卫如何劝阻,刘昶熙都铁了心要将其留在自己身边。

    “殿下,您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吗?!”数次劝说无效,侍卫到最后语气都变得严厉了不少,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刘昶熙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很可能牵扯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以您的身份,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远离!属下知道殿下生性善良,请殿下放心,属下一定会打点好,送这小女孩回家的。”

    “她好像都听不懂我们的语言,你又怎么知道她家在哪呢?”刘昶熙摇了摇头,“她不是什么坏人,如果真是有人想要加害我,皇宫内外都有大把的机会,不会选择这样一个不搭调的方式。”

    “您怎么就这么自信?”侍卫十分不解。

    “你稍微动动脑子,这次跑出来完全是我临时起意的,路线和时机都充满了不确定性,真要安排这样一个女孩到我身边来,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买通一个宫女都比这有效率吧?至于你说的这女孩背后可能隐藏了一些不可告人之事,我也是如此认为。也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将这个女孩留在身边,教会她我们的语言,直到她能自己说出自己的经历和遭遇,事情才算是水落石出。”

    “那交给我们就好了,也不需要殿下亲自彻查吧?”

    “你们思考问题的方式太一根筋,看不到表面之后的事情。”刘昶熙摇了摇头道,“若是交给你们处理,只怕最后也是草草了事,不能查到水面之下的内容。”

    “这个小女孩不懂我们的语言,长相上也不像图南周边国家的人。那么问题来了,她究竟是如何来到图南的?”

    “人口贩卖?”侍卫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八九不离十。此处地窖十分隐蔽,一般人根本难以察觉。若不是雨后的脚印暴露了行踪,我们也绝不可能发现才是。而这荒郊野岭本就偏僻,山中连个猎户都没有,不然父皇他们也不会选择此地用作停顿休憩了。距离这地窖最近的就是我们居住的宅邸。”

    “殿下的意思是说,这小女孩和皇室之人有关系?”

    “或者,和宅邸原本的主人有关系。”刘昶熙边走边说。

    “不会吧,那可是位大商,背后竟然做着人口交易的勾当?”

    “大约,有六成的可能性。”刘昶熙推断,“这位大商掌握着整个图南西北几乎全部的商道和驿站,想要偷摸带几个人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除了这个小女孩以外,甚至还可能存在更恶劣的行径。比如说毒药,珍宝,武器,或者军队。”

    “这...”刘昶熙越说越大,侍卫顿时冷汗直冒。

    “你不要以为不可能,实际上这是很有可能的。”刘昶熙接着说道,“图南史书上记载过,父皇刚继位那年,趁着北方庆延大肆入侵,不少异族和南蛮也趁火打劫,他们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一般突然出现在图南西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时图南光是对付庆延的攻势都有些应接不暇,根本没有多余的军力派去镇压,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但有意思的是,战争结束之后做的清算,只有这位大商的商路所受的损失最小,主要的商路几乎都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若说这是巧合也实在有些难以信服。”

    “难道是这人,和周边异族做勾结?”侍卫也回过劲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而眼前这个小女孩,很可能就是顺藤摸瓜找到更多线索的关键。这样一个重要证据,当然要把握在我自己的手里。”刘昶熙笑道。

    毕竟,若是能抓出这样一个国之叛党,不仅对当年惨死西北的图南民众能够有个交待,还可以顺带提升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什么都没有的自己,什么都必须亲自争取。

    丽看着刘昶熙一边牵着自己的手径直前进,一边与身边侍卫热烈争论的样子,一时间竟有些看痴了。眼前这个男孩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样子,但他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淡定和从容。丽听不懂他的话,但他的声音始终保持着柔和平稳,让丽的心也逐渐安定了下来。

    自从离开家后,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如此安心的感觉了。她不知道刘昶熙的身份,但小孩子的直觉就告诉她,眼前这人绝对不是什么坏人。

    应该说,是能够带自己脱离苦难的救世主。

    丽就是如此地相信着。

    所以,直到当刘昶熙最后带着丽回到居所之时,一路上丽也始终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就只是一声不吭地跟在刘昶熙的身后,样子十分乖巧。

    “带她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刘昶熙没有将丽的存在告知任何人,只是吩咐贴身的侍女先给丽清洗清洗。

    在没搞清楚丽的具体身世之前,刘昶熙不打算过早暴露这个小女孩的存在。日后若是有人问起,刘昶熙便说是自己在周围看中的贴身侍女就是。

    丽不是傻子,来到刘昶熙的寝所之后,她自然也明白救了自己的面前的少年身份地位肯定不一般,但出于对刘昶熙的信任,丽还是乖乖地跟随着宫女前去清洗身体了。她相信刘昶熙不会害她。

    事实证明,刘昶熙确实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当丽洗净完毕换上满溢香气的新衣之后,她感到自己整个人都重新活了过来。之前所遭受的种种苦难和折磨也都如过往云烟,不再重要了。

    看着站在面前焕然一新的丽,刘昶熙一时间也有些呆滞。在那肮脏潮湿的地窖之中待了太久,丽清秀的面容早已染上了厚厚的泥污。虽然刘昶熙光是看那五官的轮廓和清澈如水的深蓝色眼眸也知道这个小女孩绝对是个美人,但真正看到其原本面貌的时候还是不免被惊讶到。

    这个女孩长得实在太美了,那楚楚可怜的样子配上异域风情的脸蛋,让刘昶熙这样见惯了诸多美丽宫女的皇子也不忍由衷赞叹。

    而这也让刘昶熙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不能让丽的存在被其他人发现。生在这样的乱世之中,美丽并不是一种恩赐,反而是一种诅咒。

    一种终身难以摆脱的诅咒。

    刘昶熙思索再三,最终找到了最信任的老师,右相李牧,向李牧诉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然后在李牧的建议之下找到了父皇身边的忠诚护卫,宫廷侍卫首席——王之煜,向其寻求帮助。

    刘昶熙的要求很简单,在自己掌握到大商叛国的足够证据之前,将丽的存在隐藏起来,并且让其学习一些基本武技,以便日后防身。毕竟自己在宫中势单力薄,很难保护好她。

    王之煜知道刘昶熙在刘定瑞心中的地位,对于这个孑然一身无依无靠的皇子也多少有些怜悯,又惊讶于这位三皇子年纪轻轻便有着如此抱负,想要为国除害,更想自己争取一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因此倒也爽快地应承了下来。不仅亲自传授丽一些基本武技,还暗中将其送到了图南国东北部的天机阁中。

    天机阁阁主与王之煜乃是旧识,而其最擅长的便是隐匿行踪的遁术。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刘昶熙便在暗部首席蓝辞和王之煜的共同配合之下,将丽秘密送至了天机阁进行修行。

    离别之际,语言天赋出众的丽已经可以使用图南国语进行一些基本的日常交流。但她连一个字都没有多说,没有说自己不想去,也没有说不想离开刘昶熙的身边,甚至连回头多望一眼刘昶熙的身影都没有。

    不开口是因为丽知道,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够一直待在刘昶熙的身边。她知道了刘昶熙的身份,也知道以刘昶熙这样的地位,自己能够作为贴身侍女服侍左右便已经可以知足了。所以她比任何人都需要这次修行的机会,也比任何人都更想尽早强大起来。

    而不回头,是因为丽没有自信,自己在看到刘昶熙身影的时候,还能够克制得住一直含在眼中的泪水。

    与刘昶熙相处的日子虽然不算长,但令丽久违的有了家的感觉。刘昶熙并没有对自己做任何出轨之事,反而分外地尊重,连肢体接触都小心翼翼,这跟庆延传闻中荒淫无度的皇子形象简直相差太远。

    刘昶熙耐心地教导丽图南语,让丽可以和自己交流。他知道了丽的本名,也顺带为其重新取了图南语的化名,在丽跟随宫廷侍卫修习武技的时候也在不远处望着。每每看到他注视着自己,筋疲力尽的丽总是能重新焕发斗志,把王之煜所布置的全部修行内容都一一消化。

    王之煜表示,丽的武道天赋极高,甚至与他的亲儿子王之彦都难分高下,若是比拼真气境界的提升速度甚至还在王之彦之上,按照这个进度,在起步落后的情况,怕是二十岁前就有可能晋升气虚境。这个天赋与十杰会的核心弟子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了。

    刘昶熙听了显然很开心,他对丽说,自己在宫中无依无靠,能够推心置腹的人都没有几个。每天睡眠非常浅,时刻要担心着会被自己的两个兄弟抹杀。

    刘昶熙希望丽能够陪在自己身边,当自己最重要的心腹,能够全身心信任的人。

    丽没有任何犹豫,只是不断地,猛烈地点头,仿佛想通过点头的力度和频率来证明自己的决心一般。

    所以,当刘昶熙和王之煜提出要将其送去天机阁修习隐遁之术,以便更好地守护刘昶熙之时,丽也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想过自己会为此而多年见不到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少年。

    在天机阁修行的三年是丽出生至今最拼命的三年。她以惊人的速度消化吸收了天机阁阁主传授的隐遁之术,她隐匿气息和身形的能力甚至比天机阁中一些资深弟子更为强悍,一般的高手都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存在,这能够确保丽在宫中的安全,也能够让丽每时每刻陪伴在刘昶熙身边,保护他,也顺带帮他做些自己不方便做的事情。

    在丽的帮助之下,刘昶熙很快便彻底查清了西北大商当年勾结异族的证据。丽的记性很好,多年过去还能够记得清当初大商带自己入境之时走过的隐秘山道。在那里,刘昶熙和暗部做到了人赃俱获。

    铁证如山,国之蛀虫也被连根铲除,在其家中查获的异族提供的金银秘宝数不胜数,令人汗颜。

    刘昶熙因此得到了父皇的热烈褒奖和惊人的封赏,其在朝中的声望也青云直上。自那开始,真正能够和他的两位皇兄分庭抗礼。

    而丽,算是部分报了仇。当年拐卖她的北域商人已经身死,但丽本人不知道,至于那穷凶极恶之地自由港,整个大陆怕是都没人有那个本事将其铲除,丽心里也清楚。唯一能够复仇的西北大商也为人口买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好在,此时的丽并没有任何空虚感,她对于自己过去的悲惨遭遇早已经无所谓了。

    在她无家可归,身处绝望之中的时候,是刘昶熙的出现驱散了萦绕在她头顶的阴霾,让她重新燃起对生的渴望。从在漆黑地窖中看到刘昶熙面容的那一刻起,从被刘昶熙用温柔声音唤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起,从第一次看到刘昶熙露出招牌式淡然笑容的那一刻起,丽便已经发誓,自己此生都要守护好他。

    她不求任何回报,因为丽相信,刘昶熙本人的存在,便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好的馈赠。

    她要做的就是默默陪伴在刘昶熙的身边,守护好他,见证他一步步成长,陪伴他一步步靠近自己的梦想,靠近那最高的皇座。

    只要这样,便已经足够了。

祝书友们国庆中秋双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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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剑连载已经半年了,感谢书友们不离不弃的支持!祝大家双节快乐,阖家幸福!

    风雨飘摇的2020,祝福大家平安健康,便已经是最大的圆满。

    自284章起,转而更新大章节(4000字以上),这样情节不会有腰斩,剧情也会更加顺畅一些,之后会酌情进一步增加字数,以保证更新量。

    国庆期间要外出~但仍然会不定时更新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向各位打个招呼

    假期在外,实在抽不出时间更新,假期结束后一定补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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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介绍:
辽阔的东洲纵横万里,宗族林立其上,王朝传承千年。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权利斗争,无论苏慕是否情愿,在追逐剑道极致的路途上,都难免不时被命运的洪流推向别处。
东之图南,中之文景,北之庆延,还有神秘的西洲,寒山走出的少年,一边感受世界的广阔,一边探寻自己的身世之谜。
一剑斩断红尘情愫,一剑荡清宗门恩怨
一剑击破庙堂权斗,一剑倒映孑然一生
又名:《重生之全世界都是太白的粉丝》
《我的剑道天赋太强了该怎么办》
《苏慕悟性太高故尝试入道登仙》
书友自由吹水群707447087一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