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峰峦见天明(三)
看着苏慕淡淡的笑,音羽的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她真的很怕刚刚苏慕开口拒绝自己。
对音羽来说,她早就把苏慕当作是自己最亲的亲人。这三年时间师父和大师兄李恩成也帮助过自己练习,但音羽对他们就是没有对苏慕的那种感觉。在苏慕不在的日子里,音羽几乎将自己的练习量翻了倍,每日都是清晨睁眼练习到晚上睡去。
这当然很辛苦,但音羽并不在意,她知道若是苏慕无法治好自己的经脉的话,以后一定会遭到宗门弟子的忽视和排挤,她必须强大起来,才能保护好自己的慕哥。
更何况,音羽知道,苏慕是那样的爱着剑道,却没有再继续修习的机会,那自己又怎么能在这样的苏慕面前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呢?
音羽会在练习时同时在心中为身在远方的苏慕祈祷,祈祷他可以顺利康复。她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要当苏慕的剑这一承诺。
所以,就在看到苏慕归来并重新展示出强大实力的时候,音羽的心里是由衷地为他高兴的。而在苏慕提出想出去游历看看不想接任寒山剑宗掌门的时候,音羽也是发自内心地害怕的。
音羽知道自己这位师兄天赋实在太强了,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追的上他的脚步。但她也不想就这么被苏慕越甩越远,直到连苏慕的背影也看不见。
音羽也是个被宗门收养的孤儿,从小天赋也不好,是苏慕一直把她当作亲妹妹们看待,她也早已把苏慕当成了指引自己人生方向的油灯。
若是油灯拒绝了发光,拒绝了自己的跟随,那自己究竟该去向何方呢?
好在,虽然苏慕性格变化了很多,但那份对家的重视应当没有改变。
“对了慕哥,我看现在天好像也快亮了,雨也停了,我们要不去后山切磋两剑!让慕哥也看看我这三年到底进步有多大!”心情明亮了起来,音羽的语气都昂扬了许多。
“好啊,很久没和师妹一起切磋练剑了,正好让你看看我新学的招式。”苏慕欣然答应道,若非窗外下着大雨又有师父前来,他早就想开始练剑了,正好回味一下稍早时候那一招失败的碧空影。
师兄妹二人顺着小道溜到了后山,这个他们从小便经常来玩耍的地方。
此时的天空已经重新放晴,远方的天际已经渐渐晕出了一抹白。深蓝的夜空一尘不染,清澈如洗,就连飘散着的浮云都很给面子地放开了越来越淡的月亮。
空气中还保留着湿润泥土的气息与青草的芬芳。此时还未入春,黎明时分的山中还甚是寒凉。残留着的雨滴从树叶和枝丫上流淌落下,纷纷击打着草地,将整座寒山唤醒。
苏慕和音羽也不拖沓,直接抬手举剑开始了师兄妹间相隔三年多的切磋。
音羽的进步非常明显,苏慕还清楚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音羽连中阶招式都还只是学了个大概,如今却可以非常自如地施展起简单地高阶招式了。眼下这招剑荡平野虽然苏慕并未见过,但以苏慕的标准来看音羽都算是使得有模有样。
音羽的真气境界也已经从炼体境达到了凝意境,对于本身起步就很晚的她来说算是个一个很大的跨域。
但还是比不过苏慕,三年过去不仅重塑了经脉,真气境界还直接升到了通脉,离星垂也差距不大了。几乎一刻也没放松过练习的苏慕不仅出招依旧是那样的快准狠,随着身体的长大就连出剑的力道都提升了很多。
和三年前一样,苏慕并没有对音羽手下留情,依旧是直接了当地抓住音羽剑招中的漏洞一招制敌。剑荡平野依靠下蹲在腿部蓄力,然后一口气以五段式的连续扫荡攻击敌人面门。而苏慕就看准剑荡平野段与段之间衔接的短暂空当,精准地用剑刃拍击在了刚扫出第三式后想接上第四式的音羽的手背上,一下子拍掉了音羽手中的剑。
音羽呆住了,她本以为自己这一招高阶剑招可以让苏慕吃一惊,却没想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这让音羽又是挫败又是感慨。
果然慕哥还是那个慕哥,根本不是自己靠努力就能追上的存在。
而这小小的感慨几乎只存在了一瞬间就消失不见,因为苏慕已经捡起了音羽掉落在地上的剑微笑着递还给了她,一边自己已经拉开了架势准备耐心地向音羽讲解方才这一招剑荡平野当中的问题,以及如何改善的方式。
确实,慕哥还是那个慕哥,音羽也开心地笑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其实对学剑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只要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待在苏慕的身边,做个合格的小跟班,对音羽来说就非常满足了。
当苏慕跌入低谷的时候,她愿意去当个支撑者和鼓励者,当苏慕重归辉煌时,她也乐意安静地在一旁当个旁观者和喝彩者。
只要能够一直待在苏慕的身边,音羽便很满足了。
“刷。”苏慕的剑在空中流畅地划动着,片刻间,便已经完成了方才夭折的招式剑荡平野。音羽确定,这应该是苏慕第一次看到剑荡平野,在看到的瞬间便敏锐地抓住了破绽,精准地加以拆解,还能完美地将其复原出来。
比音羽流畅得多,也熟练得多。
就仿佛是那一天的剑龙穿心一般。
“看明白了吗?”苏慕见音羽一言不发毫无动静,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啊,不对,还没看懂,慕哥再演示一次!”
“这样啊,你看好,最开始的时候要这样...”
你一言,我一语,剑在空中的呼啸声伴随着雨水的滴落声,以及草木生长的声音,逐渐将整片山峦唤醒,此时的天际已经由白变红,朝阳自夹缝探出了脑袋,以自己独有的光辉和温暖,催促着整片天地中的万物快快从梦乡中醒来。
花草盛放,鸟兽苏醒,看一看后山上正在热烈挥剑的少年少女。
峰峦已然见天明,三年的时光也仿佛未曾流逝。
第六十六章 黄昏现白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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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时分,这是一座吴城外大约十里路的小土地庙,因为已经年久失修早已变得破旧不堪,四处挂着蛛网,地上墙上也堆积着厚厚的灰尘。
太阳逐渐落下,天边异样的云霞显示着此地恐怕不久就将迎来一场暴风雨。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快速地闪进了这座小庙里,其中靠后的身影还在庙门口仔细观望了一阵,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方才关上了庙门。
“呼,”其中一个身影一屁股坐在了满是灰尘的地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一下子被扑打起来的灰呛到,不住地咳嗽着。
“靠,真是倒霉!”身影忍不住骂出了声,正是好不容易才从苏慕剑雷之下死里逃生的离心剑客,张子期。
“这次能捡回来一条命就不错了,还在抱怨什么?”另一道身影也靠近了过来,拿起了庙里一个残破的坐垫拍了拍,抖落了不少污物,然后靠着垫子也慢慢坐了下去。正是救了张子期的瞬身剑客宇文轩。
“不是我说,你既然特意赶来救我了,能不能别耍帅,还故意接那小子几道剑雷,装给谁看啊?现在好了吧,自己反而还受了这么重的伤。”看着面容憔悴的宇文轩,张子期没好气地说道。
“呵呵,确实,我还是低估了太白十八剑,本以为那剑雷气势不强,我又刚刚晋升到破空境,应当能挡住其中几道,想时隔多年在你这家伙面前出出风头的。”宇文轩挤出了一丝笑容,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这都什么时候了,生死攸关啊你还逞强?所以我才看不惯你这家伙。”张子期瞟了一眼宇文轩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转而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找你还不简单,以你这风风火火的性格到哪都得大闹一番,直接往动静最大的地方去就是了。”宇文轩打趣道。
“好好说话,不然我一剑杀了你!”
“哈哈,好吧,我找到了跟你接头给你消息的那个人。”
“我的探子?然后?”
“给了他两倍的价格。”
“靠!我就知道,你这天海剑宗的小少爷就会玩这些把戏。”
“若是当初你不离开的话,这位置本该是你的。”宇文轩神情严肃地说道,“若是你不离开的话,靠着宗门的势力和资源,应该也早已晋升到破空境了。”
“那有什么意义?都不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张子期语气十分不屑,“而且就算不依靠那老家伙,我也早就触到了破空境的门槛,晋升已经是早晚的事了。”
“是啊,毕竟你才是天海剑宗这一代中最有天赋的弟子。”宇文轩仍旧只是淡淡地回应,让张子期看着很想给他一剑。
“所以你是来干嘛的,可别告诉我你这天海剑宗的少主,大老远从文景国偷偷跑来就是预料到了我今天会就此落难,特地前来解救的。”
“你以为我想来吗?”宇文轩突然猛地咳出了一口血,虚弱地说道,“是慧慧,要我来找你。”
“慧慧?”张子期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怎么了?”
“还不是你留下的那些风流债?”
“我明明给她写了信。”
“不写还好,就是写了,现在人家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茶不思饭不香,已经卧榻数月了。要不是这样,我何苦跑这么远来找你?”
张子期沉默了,显然这不是他预想到的展开。
“咳咳!”宇文轩突然咳嗽得更加厉害,大片大片的鲜血就这么洒在了小庙里的草榻上,将其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喂喂,你怎么回事,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张子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挣扎着爬起身来想要上前查看宇文轩的伤势。
“什么情况?怎么伤成这样?你不是躲掉剩下的剑雷了吗?这道伤口是怎么回事?”
张子期直接粗暴地掀开了宇文轩的上衣,在宇文轩的肋部,一道伤可见骨的巨大伤痕赫然其上。显然,这是一道极深极深的剑痕。
看得出来,尽管宇文轩一直在靠着自己的真气在努力稳住伤势,但也仅仅只能阻止进一步的恶化,附近的经脉,骨肉已经全部被破坏了。
宇文轩到底是什么时候受的如此之重的伤,自己怎么没印象?
“哈哈,这是,在你呼呼大睡的时候中的,碧空影的杰作。”一眼便看破了张子期内心所想的宇文轩笑着说道。
“太白剑之碧空影?”张子期怎么也想不到,除了文景国公认的杀伤范围最大破坏力最强的剑招万壑雷之外,竟然还遇到了追击范围最久最难躲闪的一招碧空影。
这也是那个小孩做的吗?他是怎么学会这样恐怖的招式的,难道是太白殿的外宗弟子?
笼罩在张子期心中的谜团实在太多了。苏慕到底是什么身份,他是怎么做到瞬间把太白真意内的力量转化为自己的,还能使出那样可怕的剑招?
这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招式,这是整个东洲大陆最深奥的太白十八剑!!
太白殿里的那个混蛋现在使得出来这么漂亮的万壑雷?张子期绝对不信。
这次醉仙居的惨败可以说完全颠覆了张子期最初的预想。
最开始张子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在文景国边境的黑市找到了卜庄和五毒教之间联络的探子,得知了疑似太白真意现世的消息。以张子期的性格当然是一刻不停地快马加鞭赶往交易的地点。
本以为自己打探到了卜庄和五毒教交易的消息,可以来个漂亮的半途劫杀,结果可倒好,东西没截到,自己和宇文轩倒是伤势惨重,狼狈不堪,可谓是得不偿失。
“喂,你不要紧吧,我看你情况不太妙,要不要去这附近的城里找个大夫?”
“放心,暂时死不了的。”宇文轩挣扎着说道,“而且这附近最近的只有吴城,要在图南国的大大城池里明目张胆地找大夫有点太不把宗族监察队当回事了,你不会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吧?”
是啊,张子期一下子反应过来,眼下正是图南国和文景国剑拔弩张,战火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以自己和宇文轩的敏感身份若是被抓到,肯定会被当作国与国之间的开战筹码。
可是就这么放着宇文轩不管吗,张子期也明显能听得出,宇文轩的语气已经越来越弱了。
第六十七章 黄昏现白骨(二)
“现在还管的了那么多吗,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张子期语气明显急促了起来,没有了之前玩世不恭般的余裕,“你赶来救我,结果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这算怎么回事,我可不会感激你的!”
“呵呵,别误会了,我可不是图你的感激才来的,是慧慧...”
“好了好了知道了,整天慧慧长慧慧短,你要那么喜欢她你怎么自己不和她在一起?”
“别胡说。”宇文轩也突然冷下脸来,语气生硬地说道,“慧慧一直把我当兄长看待,我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妹妹有所遐想。而且你明明很清楚从头到尾慧慧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知道了知道了,一提就翻脸。你还能不能动,我扶你走,就算去不了吴城,咱们绕远点去个小城找个大夫也行,看你气息越来越弱了。”
宇文轩并没有回答张子期,反而是颓然一笑,看向了破庙的门外。
不远方,风的呼叫,雷霆的轰鸣,仿佛已经在逐渐逼近,而除此之外,似乎还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像是马蹄声,碎步踩踏草丛的声音。很明显,有人正在朝着破庙处逼近。
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张子期好歹也是被各大势力悬赏已久的名人,一般来说当然会密切注意周遭情况。可眼下受了不轻的伤,现在身体还有麻痹感,本就极大地影响了他的注意力,再加上熟人在侧,一时间竟然有些懈怠。
反应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动静已经离得很近了。
是谁?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候竟然杀上门来了?张子期飞速地在脑海中搜索可能的仇家,却没有任何一个绝对明确的名字出现。
谁都有可能,谁也都没那个必要。
自己的仇人大多集中在文景国和西域,和这图南国宗门势力本就交往不多,应该都不至于。
毕竟这里可是东洲大陆的极东。
这样筛除下来,最有可能的只有宗族监察队了。
张子期的心彻底沉了下来,虽然之前一直对宗族监察队语气不屑,但他也知道这个规模不大的组织到底有多么恐怖。
图南国和文景国不同,本就是以宗族数量多而杂屹立于世。在顶尖实力上虽然不能和太白殿,天海剑宗和玄霄门这样的庞然大物比较,却也依靠着众多的数量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宗族体系。
宗族监察队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保护力量。也是防止其他国家和异族对图南国宗族进行渗透的坚实防线,一直在边境从事着搜寻工作。
张子期即使是在巅峰时期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在宗族监察队的手上跑掉。这次之所以冒险前来此地,一是太白真意实在太过诱人,二是张子期认为即使打不过,跑总归是能跑掉的。
可眼下受了伤就显然是另一个故事了。
看着宇文轩的表情,显然也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有多么恶劣。
“我先问一下,你的太虚玉盘还能用吗?”
“能用,但是我方才在太虚洞天之中中了碧空影,我已经没有足够的真气去催动它带着两个人一起逃走了。”
“所以一个人还是可以的没错吧?”
“应该可以。”
“得,看来我是命该绝于此,你这混蛋快点跑吧,离开这地方。”张子期拔出了剑,一下子掀飞了身边堆着的茅草,淡定地说道。
张子期冷静地判断了一下局势,觉得已经不太能找到生路。以眼下宇文轩的受伤情况显然也不可能带着自己一起逃跑了,既然如此便能跑一个是一个吧。
毕竟宇文轩已经救了自己一次,也好过死在那八道天雷上。
“你的判断很对,现在已经到了必须牺牲的时候了。”宇文轩点了点头说道,他以剑撑起了自己的身体,颤抖着站立了起来。
“不过要逃走的不是我,而是你。”
“你说什么...”张子期还没来得及开口,宇文轩便把一个玉盘一样的东西塞在了自己的手上。
“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可是逃犯,全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要你的命。若是你掉在宗族监察队的手上,这辈子就算是完了。而我就算掉在了宗族监察队手上,因为身份敏感,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你就这么确定?也许还没等你亮出身份就已经被他们一剑砍了!”
“放心,我会在第一时间亮明身份,他们不是傻子,应当知道我有着怎样的价值。”
“不惜成为两国谈判的筹码?”
“宗主和陛下会原谅我的。”
宇文轩将玉盘狠狠地攥在张子期的手上,那力度表明了他的决心。
“可别告诉我这些年你已经忘记了太虚玉盘该怎么用了。”宇文轩再次露出了那招牌式的笑容。
真是恶心。张子期在心里想道。
对他来说,接受宇文轩的帮助真的很憋屈,更何况是两次救命之恩。一想到以后都没法在这家伙面前抬起头来,张子期心里就一阵地抽搐。
“知道了,我会帮你转告那老头子你的情况,剩下的就看命了!”张子期知道宇文轩已经下定了决心,现在也不是拖沓浪费时间的机会,外面的家伙可不等人。
张子期努力调集起真气,此时因为陀罗花之毒和剑雷的伤害还无法很顺畅地运转,但要催动那从小学习到大的天海剑宗镇宗仙器,应当还是不在话下。
“太虚洞门,开!”张子期一声喝道,一道蓝光一闪,一道闪烁着深邃的蓝黑色光晕的门便就此出现。张子期也不打招呼,瞥了一眼仍旧笑嘻嘻的宇文轩,纵身一跳,身影瞬间消失在了那片虚空之中。
“这么多年过去他不会已经忘记了具体的操纵方法了吧,希望这小子不要运气太差直接落到飞将军大本营去了。”宇文轩收起了笑容,也猛地拔出了剑,目光冷峻地凝视着破庙门开。
此时那马蹄已经停在了门外,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从各个方向往破庙处汇聚而来。
宇文轩的神色更凝重了。
第六十八章 黄昏现白骨(三)
不出数息的时间,十几位穿着黑袍的身影便冲进了庙内,一下子就将宇文轩团团围住,宇文轩大概感受了一下,基本上都是观海境以上的修为,其中还不乏几个气虚境的强者。
从穿着上看,显然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宗族监察队,作为图南国的王牌力量,宗族监察队一直有着明显而张扬的制服和铠甲,每一位都是各大宗门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人群中心的黑袍人身高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不少,但随风而动空空荡荡飘起的袍子也表明此人应当身形极为瘦削才是。
“我就知道。”宇文轩盯着眼前为首的黑袍人,冷冷地开口道,“若真是宗族监察队,哪里会如此拖沓,还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没想到,没想到,我还在好奇就凭张子期那楞头小子,是怎么做到一天时间狂奔数百里还能不留下任何痕迹的。原来是他的好师兄,瞬身剑客帮的忙。”黑袍人冷笑道,缓缓地掀开了自己头上的遮盖,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黑袍之下,正是令大雪山的老夫人都十分忌惮的“大雪山之智”,袁息川。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也不需要知道。”袁息川用招牌式的平静口吻回复道,“既然你留了下来,想必张子期已经带着太虚玉盘逃走了吧?”
宇文轩忍不住皱了皱眉,面色越来越阴沉,目光中的杀意也越来越盛。他不知道眼前人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听他的话似乎是追逐张子期而来,而且对他天海剑宗宗门之事了若指掌。
宇文轩并没有回答袁息川的话。面对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人,宇文轩知道自己若是随意开口可能会暴露更多的信息。
“你和那小子不同,是个有脑子的人。”袁息川由衷赞叹道,“可惜,天海剑宗杰出的少主,很快就要沦为阶下囚了。”
“你不是图南国人,听你的口音,反倒更像是庆延国地方的人。”宇文轩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我不会给你任何想要的信息的,你只需要乖乖地沦为我的工具就行了。”袁息川不以为意地回应着。
“那么,瞬身剑客,是你自己投降跟我们走,还是我们让你失去意识,废去修为,再强行带你走?”
宇文轩的脑中快速地整理着此时的信息。眼前这些黑袍人显然不打算此刻就要了自己的命,可见自己活着应当对其有着更大的价值。
可是听这黑袍人所说,似乎原本是追逐着张子期而来。
张子期难道招惹过什么庆延国人吗,自己印象里那个狂放不羁的师弟虽然整天不正经,率性而为,但应当从未接触过北域那边的人才是。
还是说这人有什么别的目的?
宇文轩突然舒缓了眉头,扔下了自己的剑,举起双手道:“我投降,跟你们走。”
“这就对了,瞬身剑客果然懂得审时度势。”袁息川说罢重新带起了兜帽,向周围的黑袍人使了个眼色。
就在旁边的黑袍人正走上前去准备压制住宇文轩的时候,宇文轩突然猛地下蹲捡起了方才扔掉的剑,双脚向前一蹬,身体以几乎平躺着的角度贴着地面快速地弹射了出去,直逼袁息川所在的位置。
袁息川身边一左一右的两个人显然意识到了宇文轩的目的,赶忙冲上前想要挡住宇文轩的路线。
“铛铛”的金铁交鸣声瞬起,宇文轩的剑与两个黑袍手中的剑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然而一发突击未成功,宇文轩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被挡住了去路之时选择退后一步重整旗鼓,而是以手中的剑为轴心,身体顺着其中一位黑袍人旁边的空当闪了过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形。
正是离心剑客张子期最拿手的招式,“离心剑”。
这一划便直接绕过了两位挡路的黑袍人,直接袭向了袁息川的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横在了袁息川的脖子上。
“都别动,不想你们的老大命丧当场的话。”宇文轩向着一众的黑袍人冷喝道。
方才宇文轩已经感受过所有黑袍人的真气波动,尽管大部分人都是观海境以上的修为,但这个为首的黑袍人袁息川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真气流窜的迹象。
但凡修行之人,无论再怎么压制,身上总归会有那么一丝真气流出,可是眼前人却完全没有,也就是说,这个黑袍人的老大却是在场唯一一个不具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人。
这无疑给了宇文轩绝境中的一线生机,只要挟持住袁息川,就有机会离开这里。
电光火石之际,宇文轩甚至已经想好,若是情况不对,自己就挟持着这黑袍人直接前往吴城自首,尽管自己身份敏感,但图南国飞将军想必多少也会给一分薄面。
总比落在这来路不明的黑袍人手上好。
而此时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剑的袁息川却没有任何的慌乱,反而抬手示意黑袍人退下,只是叹息了一声道。
“你这又是何苦,本来就伤得很重了,还要勉强自己做这样的事。”
“这不关你的事,你只要乖乖跟着我走就好了,赶紧让你的手下都退下!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他们老大的安全。”
“瞬身剑客,本以为你和张子期不同,是个有脑子的人,结果还是一样的蠢。”
袁息川的语气中满是无奈和不屑。
“你说什么?”宇文轩心里隐隐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我也大概明白你的想法,一群真气修为很高的人里面突然有一位没有任何真气的,想必都会理所当然地将其当做突破口吧。”
“只不过...”袁息川停顿了一下,嘴角挂起了一丝诡异的弧度。
“你将真气修为直接等同于个人的实力,堂堂天海剑宗的少宗主,未免有些过于武断了。”
“你...”还没等宇文轩开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便自自己的下腹部袭来。
怎么回事,我不是用真气暂时稳固住了伤口吗,怎么会?
宇文轩满脸不解地低头望向了痛处,原本深可见骨的剑伤上此时又出现了另一片阴森的白。
那是一只没有任何血肉的白骨手臂,直直地刺进了自己的伤口之中。
刺骨的极寒自伤口处瞬间笼罩了宇文轩全身,他感到自己体内流动的真气都仿佛被冻结了一般。仅仅数息之后,宇文轩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一声雷鸣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第六十九章 重承始于心(一)
终于回到自己房间的高远山已经满身疲惫,方才与阮启慎的对决让他真气消耗严重,加上久不活动,此时身上的骨头还在隐隐作痛。
更不用说,他精神上的疲惫还要远甚肉体。
高远山想要伸手去揉一揉后背酸痛的地方,却一不小心拉扯到了某个关节,发出了“嘎吱”的声响,令他有些吃痛。
自己这身老骨头还真的是不中用了。高远山心里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此时风雨已经完全停息,天已渐亮了,就在高远山打算结束这漫长一天,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房间门又一次不合时宜地被敲响了。
“咚咚咚”
“哎,”高远山叹了口气,又坐起身来道,“进来吧。”
来者推门而入,正是寒山剑宗的大师兄李恩成。
李恩成抱拳行礼,一字一句地道:“掌门师父,您交待的事已经处理好了。宗内今日参与集会的弟子和长老们已经安抚完毕,阮启慎和阮峰也都关押了起来,等候审讯。”
“阮启慎现在怎么样?”
“目前还没有恢复意识。”
高远山点了点头,看了看李恩成,尽管他神情认真而严肃,但高远山还是能在那目光的深处看到一些疲惫。
真的辛苦这孩子了。
高远山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不看天赋,只论管理宗门的能力和为宗门效力的忠心,那大师兄李恩成绝对是绝佳的掌门人选。
如果不是身处一个动荡的时期,他自问不会如此坚持一定要让苏慕来接任寒山剑宗的掌门,即使他是苏客的孩子。
但李恩成与苏慕的天赋差异实在太大了,高远山也别无他法。
“恩成,你辛苦了,快点回去休息吧。”高远山看李恩成的眼神里也满是心疼。
“弟子不辛苦,而且,弟子还有一事要向掌门师父禀报!”李恩成仍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自始至终没有抬头,让高远山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奇怪的预感。
“你说。”
“掌门师父,弟子方才听小师弟的两位朋友说,小师弟之后要护送他们去到洛京。”
“嗯,确有此事。不过我已经和慕儿说过了,让他安心留在宗内修炼,由其他人送那两人回去。”
“人选已定下来了吗?”
“还没有。”高远山已经有些猜出李恩成要说什么了。
“既然如此,便让弟子送那二位前去吧。待到把人送达以后,弟子想就此在外游历一段时间,暂时不回宗门了。”
李恩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此时说话的语气已经无比强硬。
不是请求,而是禀报。
“恩成,为什么这么突然,你师父李孟儒此刻都还在卧榻休养。”
“没错,正是因为如此,弟子才要急着现在出发,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等见到师父,弟子怕是又走不了了。”李恩成终于抬起了头,叹了口气道。
“三年前本该下山游历的你为了宗门选择了留守,如今也确实是时候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了。”尽管心里清楚,李恩成留下可以帮自己很多的忙,但是现在的自己实在拉不下那张脸来再要求李恩成继续为宗门效力奉献。
明明是自己将这孩子从掌门之位上换了下来,现在又有什么立场再对他多提要求呢?
“谢谢师父,那等这次风波彻底告一段落,弟子便就此启程了。”李恩成又重新行了个礼。
“没事,你这次打算出去多久,一年?两年?”
“掌门师父,”李恩成突然“扑通”一声地跪了下来,重重地将头磕在了地上道,“弟子也不知道,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更久……”
“什么?这么久吗?难道你想就此离开宗门?”高远山心里大惊,原本以为李恩成仅仅是想重新开始三年前被推迟的例行游历,一般也就是一两年而已,却没想到李恩成这次一去,却要离开如此之久。
李恩成一言不发,只是微微抬起身子,摇了摇头。
“难道是因为我撤掉了你的掌门之位?”
“不,弟子心里非常清楚掌门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也相信掌门师父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这个决定,这也一定是对宗门来说最好的决定。”李恩成依旧保持着磕头的姿势大声地道,“弟子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弟子生在寒山剑宗,被师父和掌门师父一起养育长大,学的是寒山剑宗的招式,一辈子都是寒山剑宗的人,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即使到现在,弟子也始终把宗门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那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离开这么久,明明现在是寒山剑宗最危急的时期...”
“是因为弟子,太弱了。”李恩成严肃而真诚地说道,“在寒山剑宗,我已经是年轻一代的大师兄,除了小师弟以外,我的实力最强。但是出了寒山剑宗,我便什么也不是,弱小得仿佛一只任人宰割的蚂蚁,就好像...”
说到这,李恩成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片刻之后还是接着说道。
“就好像我们的宗门一样。”
“这三年时间,弟子一直帮着师父打点宗内大小事务,却疏于个人的练习,修为已经很久没有进步过了。三年过去,苏慕师弟已经来到了通脉境巅峰,离星垂境恐怕也不远了,只有我,依旧在原地踏步。”
“弟子并非嫉妒苏慕师弟,也清楚苏慕师弟的天赋远非弟子能比,但弟子真的不喜欢这种被困在原地的感觉,更加不喜欢因为自身实力不足,连自己最爱的宗门和师父都无法保护的感觉!”
“是之前的比试吗,可是那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啊。”高远山扶了扶额头,无奈地说道。
“确实不是弟子的错,但这次是阮启慎,难保下次不会出现新的对宗门有敌意的人。我们都还不确定阮启慎是否真的与山下弟子被害事件有关,谁又知道下一次的敌袭会在什么时候?”
“弟子真的不想再躲在苏慕师弟的身后,靠着苏慕师弟的庇护来拯救宗门了。弟子想要真正地成长起来,即使不是掌门,也要承担起这一代大师兄应尽的职责!”
第七十章 重承始于心(二)
尽管高远山看不到,但他猜想此时李恩成的表情应当是非常严肃的,他甚至从方才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愤怒。
“可是,若是你还如此在意宗门,又为何要执意此时外出?留在宗门内也一样可以修炼啊?你甚至可以跟着慕儿他们一起修炼,以慕儿的剑道悟性不是还能指导你很多?”
“掌门师父,弟子认为,弟子的问题不在于修炼的方式出了错,而在于弟子的格局被限制住了。”李恩成回复道。
“弟子已经快二十岁了,经历的事情恐怕还不如三年未见的苏慕师弟多,弟子一直以来在洛京和寒山之间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从来没有时间和机会去看看两点以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也从来没有机会去见识一下图南国乃至整个东洲大陆真正的强者的风采。”
“弟子的格局和眼界真的太小了!”
“正是这次见到苏慕师弟之后,弟子才深刻地意识到,若是弟子的心不能跳出寒山,无论做多少的修炼也是徒劳的。”
“苏慕师弟才回来,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继续外出修行游历了。去接触更强大的人,去学习更加高深的剑招。”
“这种心态,而不是天赋,才是我和苏慕师弟之间最大的差距所在。”
李恩成几乎是一鼓作气说出了如此之长的一段话,这在高远山的印象中都从未出现过。
和苏慕相同,李恩成也不是一个话很多的孩子。个性沉稳,从不多事。
也和苏慕一样,在见识过了更广阔的天地之后,他的心已经无法安分在寒山剑宗之内了。
苏慕接触的是那片天地,是奇人异术,是太白真意这样天地间的至高武学。
而李恩成接触的是眼界开阔的苏慕。
“哎,恩成,你知道吗,就在刚刚不久之前,你的师弟慕儿说了几乎和你相同的话。”此时高远山的语气已经满是难过,甚至还有一丝空虚。
“师父也不清楚,到底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是不是真的让你们都有了一些被囚禁住的感觉。”
“这并非囚禁,掌门师父,弟子也从来没有觉得有被囚禁过的感觉,寒山剑宗对弟子来说是家。同样,无论师父有何吩咐,有何任务,弟子还是会竭尽全力地完成,只不过,弟子真的想出去看一看。”
“只有看一看天,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
“你说得对,去吧,孩子,去见识那片属于你的天空。师父没有任何意见,这本就是属于你的权利。”
刚刚设计算计过苏慕的高远山此时实在无法容忍自己再将另一个孩子粗暴地捆绑在宗门的命运之上。
为人师父,不该是这样的。
“等到这次事情结束,你便就此离开吧,护送那两个人去洛京,然后就开始你的游历。”
开始你自己的人生吧。
“谢谢掌门师父!”李恩成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另外,还请掌门千万不要将此事告知我师父,我不想他老人家难过。”
“恩成,我现在正式派你离开宗门执行另一个任务,负责长期监视图南国,乃至整个东洲的动静,并定时将消息传递回宗门,你愿意吗?”
“弟子愿意!”李恩成郑重地道,终于站起了身来。
“这几日便和你师父还有慕儿好好叙叙旧吧,下次再见不知道要到何时了。”
“明白,那,弟子告退。”李恩成最后行了一礼,便准备转身离开。
“恩成。”高远山抬起了头,叫住了李恩成道。
“谢谢。”
李恩成回过了头来,露出了少年标志性的爽朗又阳光的笑容道。
“剑起寒山!”
这正是寒山剑宗每一个弟子每日开始修剑之前必喊的口号。
李恩成离开后,高远山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如果说苏慕想要离开的话已经成了一根深深扎在高远山心中的木刺,那么方才李恩成的话则是在木刺上又添了一把火。
宗门这一代最出色的两个弟子,算上之前已经殒命的苏客,连续三人都在宗门和自身理想诉求之间选择了后者,是不是自己这个师父的错呢。
是不是自己这个掌门当的太过失败太过失格,才让最出色的弟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渴望外面的世界。
高远山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无论是从前的苏客,还是现在的李恩成和苏慕。
高远山自己也是被收养从小在寒山剑宗长大的孤儿,他的一辈子几乎都献给了寒山剑宗,他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高远山当然也外出游历过,但回到宗门之后几乎一刻都没有想过要再回到外面的世界。
他觉得寒山很好,家里很好。
尽管这里很小,很偏僻,风景也有些单调。不像洛京那样繁华,也不像文景国,甚至西域,北域那样广阔壮丽。
但这里是家啊。
在家里安分守己地度过一生,有什么不好吗?
寒山剑宗一代一代的弟子不几乎都是这样过来的?
高远山忍不住又站起了身,走到了房内的铜镜之前,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疲惫,苍老,不堪,自己这一辈子也快要灯油苦尽,走到尽头了吧。
自己真的快乐吗?满足吗?还是只是一直在当一个被设定好的角色。
努力练功,培养弟子,挑选继承人,做着一个弟子,一个师父,一个掌门应当做的事情。
就连自己最初练剑的目的都有些遗忘了,自己真的还记得最开始拿起剑时候的兴奋和激动吗?
高远山想起了一句话。
有些人活了精彩的一辈子,像苏慕,苏客,甚至今日的李恩成。
而有些人,其实只是带着一个固执的执念,活了一天,然后就这么重复了一辈子。
高远山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什么不满足或是值得遗憾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强行将自己的这一观念灌输在下一代的弟子身上。
每一位弟子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但他却算计了自己的弟子,想要将他彻底捆绑在自己设定的路上。
此时的高远山已经有些后悔了。
若是有什么方法可以既保全宗门,又让苏慕自由地享受自己的人生,高远山相信自己一定不会犹豫。
哪怕是用自己这条老命去交换。
第七十一章 寒山起惊雷(一)
苏慕回到寒山剑宗已经三月有余了,阮启慎引发的寒山剑宗内乱事件的影响也已经大致消除,高远山重新接管了掌门的相关事务,与阮启慎内乱关系密切的弟子也被一一问询。
尽管阮启慎仍旧嘴硬,拒不交代,但他的弟子阮峰和其他一些涉事弟子却早已招供了。
根据其中几个弟子交待,在这三年期间,阮启慎一直默默地培养着自己的党羽,在暗中洗脑了不少宗门担当要务的弟子为他效力,就是等待时机一举夺取掌门之位。
原本,个性慎重的阮启慎是不会做出强抢掌门这样冒险的事的。
他最开始的计划是等待高远山的身体继续衰弱下去,最好可以自然死亡。再借宗内无人又没有指定下任掌门之由,名正言顺地接任掌门。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四师叔寒山雪却在宗外山里撞见了阮启慎与一黑袍人之间的密会,谈论的内容就是黑袍人帮助阮启慎接任掌门之后,将机关阁内的那件秘宝当作报酬交予其手。
寒山雪说,自己当时本想不立刻发作,而是想先将消息回来禀报给高远山李孟儒等人,却不慎在逃跑时被那黑袍人所发现。
黑袍人交予了阮启慎一件诡异的法宝,看上去似乎像是一个人头骨,这件法宝闪烁着非常诡异的暗光,然后自己感觉到全身的功力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被其吸去。
后来他才得知,这件法宝帮助阮启慎将自己所有的功力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从而一举冲破了气虚境的桎梏。
阮启慎知道,自己只是借助了外力,并非真正达到了破空境,因此能维持修为的时间有限。
便在黑袍人的催促下立刻行动,用了一天时间来纠集党羽,在第二天的午后突袭宗祠,逼迫大长老交出印玺。
阮启慎心里很清楚,若是自己展现出破空境的强大实力,很可能逆转自己在大义上的亏缺,加上高远山虽然日渐虚弱,却仍旧不知道能撑多久,阮启慎也怕日久生变。
便就此发动了这次夺宗之变。
实际上,自苏慕回来以后,高远山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很多。跟着蝴蝶仙学习了不少医术知识之后,苏慕已经足以担当宗门内的医师。
在他的帮助诊断下,高远山,李孟儒,甚至功力尽失的寒山雪的状况都有了很大的改善。
李孟儒只是受了一些内伤,并不严重,休养了半个月便好到可以下床的程度了,而寒山雪虽然失去了毕生的修为,基本的日常生活却不受什么影响,在寒山夏的精心照顾之下也逐渐调理了过来。
甚至苏慕还判断,寒山雪四肢百骸深处的功力还没有完全被抽干,还存在慢慢恢复的可能性。
就算恢复不到鼎盛时期,至少也比彻底成为一个废人要好。
至于他自己的师父高远山,则单纯是因为思念担忧苏慕加上常年深居,疏于活动造成体质衰弱。现在苏慕修复好了自己的经脉,变得更强大归来了,去除了精神上的隐疾之后,高远山看上去也少了很多忧虑的理由。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便是,至少眼下一切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就足够了。
而大师兄李恩成是在苏慕回到宗门后的第五天离开的,这令苏慕很意外。
在这几天时间里,苏慕除了和陈五李大彪在一起听他们继续讲述各种好玩的事情以外,就是在指导几位师兄进行剑术练习。
苏慕一开始心里的想法是,自己既然不当掌门,至少也得帮助宗内其他弟子的实力相对提升一些,这样也算是为宗门做了贡献,毕竟自己常年不在,也得给宗门留一些后备力量才是。
所以在李恩成临走前和苏慕郑重道别的时候,苏慕属实吃了一惊。
李恩成没说自己为什么离开,只是感谢了苏慕在关键时刻救了宗门,让苏慕属实一头雾水。
后来高远山说,李恩成护送陈五和李大彪去到洛京之后,便会长期在外,执行宗门的任务,并试图找到宗门弟子遇害的幕后黑手。
苏慕隐约觉得有些奇怪,却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也没再多说什么。
对苏慕来说每一天的生活便是练剑,练剑,练剑。
无休止地练剑。
苏慕一直沉浸在对万壑雷和碧空影的钻研之中,但他始终无法参透,一筹莫展。
之后过了很久,在音羽的提醒下,苏慕才终于想起,除了这两招至高奥义,宗内还有个藏书楼里有不少剑诀道藏呢。
“反正万壑雷和碧空影暂时也没什么进展,不如换换心情先学点别的呗。”这是音羽的原话,苏慕也觉得很有道理。
当初阮启慎就是质疑苏慕未满年龄,没有资格进去其中,以此为由设计让苏慕经脉尽碎的。眼下的苏慕不仅已经达到了十三岁,还成了宗内上下公认的下任掌门,别说进去看书,就算是住进去,也没有人胆敢质疑。
而出乎众人预料的是,苏慕仅在里面待了一周而已,之后就再也没去过那里。
宗内弟子非常不解,高远山却是知道,苏慕应当是把里面记载的剑诀剑术全部记住了。
对于苏慕来说,记住了,也就等于学会了,学会了,也就等于精通了。
那么自然没有必要再去里面浪费时间,不如将精力赶紧投身在实际练习上。
但事实与高远山想的还是有一些出入。
苏慕并非记住了其中全部的剑招,只是他看一眼,就可以判断出这个剑招有没有学习的意义。
在少年苏慕的眼里的剑术剑诀和常人眼中的是不一样的。
常人看到一种新的剑术之时,通常会率先揣摩其形,经过反复练习之后才能得知这种剑术究竟适合不适合自己。
而苏慕只需要看一眼,脑海里便能瞬间判断出这个剑招的所有精华和糟粕。
吸收对自己有用处的部分,去除不需要的,这个过程也在同一时间完成了。
高远山绝对不会想到,已经见识过世间至高剑术太白剑的苏慕,对于藏书楼内记载的剑术已经失去了兴趣,他仅仅是抱着少年的好奇心想来此寻寻宝,看看有没有能对自己有所帮助的剑招而已。
苏慕已经直接跳过了积累练习量的阶段,进入了融会贯通和无中生有的境界。
尽管藏书楼内大部分的剑招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但苏慕也不算是毫无收获。
其中一招,引起了他的注意,是一个寒山剑诀中的一个较为复杂的高阶招式,剑洒秋水。
第七十二章 寒山起惊雷(二)
剑洒秋水能够引起苏慕的注意显然不是因为这一招本身有多么高深。
在现在的苏慕看来,哪怕是当初的剑舞九天,其实都不能算是多么精妙的剑招。
见识多了,自然眼界就高了。
而苏慕对剑洒秋水十分感兴趣的原因其实却是为了另一招,一直困扰了他许久的招式,万壑雷。
比起碧空影来,万壑雷的招式内涵其实要相对容易理解一些。以自己的真气为引,在空中引发周围空气中静电的剧烈反应,从而无中生有地创造出雷霆。
听上去简单,但苏慕知道实际做起来有多么困难。
首先难以克服的就是自己真气质量的问题。
简而言之,苏慕自身的真气根本不足以产生如此复杂的外部变化。光是长时间停留在体内都会非常困难。
上次苏慕能够成功使出半成品“万壑雷”的原因是天空中本就有足够强的雷霆,可以让他省去复杂的第一步,直接进入第二步,也就是操控雷霆攻击敌人。
仅仅是这样都让他自己累个半死,两三下就几乎掏空了全部的真气。
而苏慕心里还很清楚的是,当时太白真意操纵自己的身体使出万壑雷的时候,那雷霆的威势可是一点也不输大自然的雷霆。
人的真气化作大自然之威,这需要多么巨大的真气储备?
现在苏慕的真气境界大约是通脉境的巅峰,在同年龄段中虽然已经相当可怕,但仍旧比不过超大宗门里的顶尖弟子。
他们从小有破空境乃至神留境的师父每一天为其顺脉,练习的是最高品质的内功心法,服用的是灵丹仙药,这个基础积累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而苏慕显然没有这么好的客观条件,即使此时他的身体里是一条举世罕见的强韧经脉,但真气的积累是绝无捷径可走的。
苏慕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自己也有些无奈,但又实在不想就此放弃。
苏慕自认并不是一个好高骛远缺乏耐心的人,但他知道如果按部就班地提升真气境界,等他能够成功使出万壑雷的时候怕是已经成了个年过而立的中年人了。
这样一个宝藏,至高的剑术摆在苏慕的面前,他却无法练习,这实在太让他难受了。
所以好奇心旺盛的苏慕便一直绞尽脑汁想着到底还有什么其他方法能让他使出万壑雷这一招来。他前往藏书楼也是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和万壑雷比较相似的招式可以加以借鉴。
剑洒秋水就在这个时候适时地进入了他的眼帘。
严格来说,剑洒秋水和万壑雷无论是品质还是深奥程度,都是天差地远,八竿子打不着边。
在研读了剑术通藏之后苏慕知道,剑洒秋水和剑舞九天这样的招式在本质上是不同的。
剑术招式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剑宗招式和气宗招式。
剑宗招式就是以剑形为本,真气为辅,主要讲究剑路和剑势的变化。
而气宗招式则恰好相反,真气为本,剑形为辅,甚至不需要实际剑形,讲究以真气增幅剑的威势从而更有效地打击对手。
剑洒秋水就属于典型的气宗招式。它的本质是让自己的真气外散,化作水雾状紧紧地贴服在剑身之上,从而加大剑的打击面积。
挥剑之时,剑身上贴服着的真气偶尔会像水珠一般在空中洒下,晶莹剔透甚是好看,因而得名,“剑洒秋水”。
苏慕对它感兴趣并不是因为它有多深奥,只是单纯地因为,剑洒秋水是苏慕所接触到的第一个气宗招式。
不需要挥剑,也没有什么特定剑形,只是让体内的真气作简单地性质变化而已。
从这个角度来说,它和以真气化作惊雷的万壑雷也有一点异曲同工之处。
想到这一点,苏慕便准备开始试验起来,苏慕总是不缺乏对于一切事物的好奇心,就如同当年他研究中低阶招式的拆招法一样。
看着风风火火赶来后山的苏慕,本来正在练剑的音羽也很惊奇,印象里从没看过那个沉稳内敛的师兄这个样子,仿佛一个孩童得到了一件非常新鲜的玩具,想要迫不及待地试一试。
“慕哥,你不是说在藏书楼看书吗?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音羽没忍住好奇,实在想知道苏慕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我找到了一个新的招式,想要赶紧试一试!”
“是什么呀,是在藏书楼里看到的吗?”
“嗯,是高阶剑招,剑洒秋水。”
说罢,还没等音羽继续追问下去,苏慕已经站定,屏气凝神,一点点地将体内的真气慢慢地释放了出来。
看着苏慕一下子进入了专注的状态,音羽自觉地闪到了一旁。
音羽也听说过剑洒秋水这一招,不过气宗招式的上手难度本就高于剑宗,所以此时的自己还未有涉猎。眼下也正好是个观摩的好机会。
真气顺着苏慕的手一点点地灌注进了剑身当中,剑上逐渐泛起了淡淡的白色光芒。
苏慕在脑海中不断想象着剑洒秋水水雾状的真气形态,并一点点地试图将剑上的真气转化成自己想象中的形态。
实际上这一步是相当困难的。
即使是专修气宗招式的宗门,也不可能一上来就让弟子接触如此复杂的真气变化,一般都是先让弟子从稳固住外散的真气开始,等有了足够扎实的基础,对真气的掌控力达到一定层次之后,才会有的放矢地进行尝试。
而这招剑洒秋水的形态变化在气宗招式里也算不得简单了,一般的形态变化最多是将真气化形而已,需要有很强的想象力和控制力才能让真气按自己的心意转变成水雾状。
难归难,但结果终究和之前的高阶剑招还是没有什么不同。
在知道了基本法则之后,苏慕第一次尝试就成功地将剑洒秋水使了出来。剑身上原本缠绕着的真气逐渐化为了丝丝的水雾状,慢慢地将整把剑都紧紧包覆了起来。
第七十三章 寒山起惊雷(三)
“慕哥成功了!”音羽兴奋地喊道,又赶紧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刚才的喊声惊扰到了此时全神贯注的苏慕。
音羽也很清楚真气变化,尤其是初次尝试的时候必须要彻底静心,不能有任何的干扰才行。
更何况苏慕一下子就学会剑招这件事好像已经变得不那么稀奇了。
而此时的苏慕则并未受到音羽的影响,反而是非常认真地凝视着手中剑上一缕一缕飘散着的水雾状真气。
只见他毫无预兆地一挥,刷的一下,剑在空中呼啸而过,雾气和水珠一点点滴落,还没掉到地上就已消失无踪。
与剑诀上所描述的应当差不多,苏慕心想。
充分感受过了真气的新形态之后,苏慕并没有维持剑洒秋水很久,反而是马上收起了真气,开始了第二次的凝聚和转化。
在第一次成功之后,苏慕明显适应了这一类型的真气变化,变得更加熟练。这一次真气转化为水雾状的速度又快了许多。
还是不够,还可以更快一些,最好在真气从体内散发的瞬间就马上将其转化。
就好像省略掉了转化的过程一样才行。
和强调完整度与意境的剑宗招式不同,气宗招式讲究的是熟练度和突然性。
两剑客交战,明明已经杀得如火如荼,彼此也都熟悉了对方的剑招剑速,这时候突然发动的气宗招式就很可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在真正的比斗之中,可不会有人傻傻等你慢慢地去凝聚、转化真气。
这也是苏慕心里万壑雷这一招最大的问题,你的对手可不会等你慢悠悠地将真气转化为剑雷。
要么不发动,发动,则务必做到,快准狠。
一招制敌。这是苏慕的剑一直以来贯彻的理念。
而要做到这一步,足够分量的练习是必不可少的,哪怕他是天赋极高的苏慕也一样。
苏慕心里知道,寒山剑诀本就以剑宗为主,气宗招式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不知其形先知其意的苏慕可以在一瞬间就将剑宗的招式以极高的完成度复制出来,但气宗招式是不可能的,必须依赖传授和练习,很难凭空感知和创造。
它根本不是人类可以凭借自身想象力无中生有创造出来的,几乎所有的气宗招式都是对天地之间已有事物的认知和模仿。
就如同这水雾一般。
又反复试了四五次,苏慕已经可以将生成水雾状真气的时间压缩到两息之内,真气的形态也非常稳定。按照道藏上所说,已经达到了熟练掌握的程度,在实战之中应用也不成问题。
掌握了剑洒秋水之后,对创造性极强的苏慕来说,另一个问题便在其脑海中随之而生。
这附着在自己剑身上的水雾状真气是否可能离体不散呢?
苏慕从剑诀里得知,剑洒秋水属于气宗招式里的附着式,也就是必须依赖剑本身才能存在,起到的作用也只是强化剑的威势和范围而已。
和离体后仍然能单独存在的离散式有很大的差别。
那么很显然,将真气转化为雷霆再操控雷霆打击对手的万壑雷自然就是离散式的招式了。
既然如此,自己是否可以以剑洒秋水的转化方式将真气转化为雷霆的形态,用附着式的方法来操控雷霆呢?苏慕认真地思考着。
苏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他已经有过一次成功使出“万壑雷”的体验。尽管那不是他自己的意识在操纵自己,但其招式的奥秘苏慕算是身临其境地感受过了一次。
“万壑雷”的本质就是将大量释放出体外的真气的形态转化为天地之间的雷霆,再压缩成剑形引导攻击敌方。
尽管它和剑洒秋水相比,无论是需要的真气的量还是转化的复杂程度都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之上,但是否有可能将二者结合一下?
苏慕的好奇之火一下子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苏慕之所以不能使出万壑雷,其实并不是他不会,只是受限于真气修为太低,释放出体外的真气连剑形都无法维持,自然也无法做到天地之雷霆那样恐怖的威势。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可以小范围地先尝试一下雷霆的形态转化。
就如同剑洒秋水一般。
想到便做,苏慕重新闭上了双眼,集中精神,迫不及待地尝试了起来。
一旁看着的音羽感到很奇怪,方才苏慕明明已经能够很熟练地掌握剑洒秋水了,怎么眼下这一次蓄力的时间如此之久,真气却还没有转化为水雾状呢?
而且看苏慕此时双目紧闭,表情凝重,就连眉毛都皱成了一团,好像正在进行什么很艰难晦涩的思考一样。
音羽也从没见过苏慕这样的神情,看着苏慕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难道是过度使用真气尝试不擅长的气宗招式,导致经脉又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音羽一下子急了,苏慕经脉尽碎鲜血狂喷的场景至今还时不时在她的噩梦里浮现。
她要赶紧去找师父来,不能让慕哥再一次冒险了。
想到这里,音羽正想转身离开去向高远山求助,忽然一道霹雳的炸响在她耳畔震荡。
“滋滋滋”音羽定睛一看,顿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情况?慕哥不是在练习剑洒秋水吗,此时笼罩在他剑身上的根本不是什么水雾状的真气,分明是一道又一道的霹雳啊!
苏慕终于徐徐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看着面前剑上缠绕着的微型霹雳,感到非常的畅快满足。
老实说最开始尝试的时候,苏慕自己也没有自信能够成功地实现雷霆的形态转化。要知道真气本来就是淡淡的雾状,因此将其转化为稍浓的水雾不算太难,而雷霆就截然不同了。
从样子上这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要将其进行转化所需要的想象力和掌控力是完全不可相提并论的。
何况苏慕想要的是最大程度地重现出一个微型的万壑雷。尽管规模只足够缠绕一把剑而已,但其性质和真正的雷霆并无二致。
这也是为什么天赋异禀的苏慕方才都花费了如此久的时间。
苏慕几乎是一边回想着醉仙居那一晚,使出万壑雷的时候身体的感觉,一边照葫芦画瓢地一点一点地进行模仿和重现。
在这招举世无双的剑道奥义面前,就连苏慕也有一种悟性不够的感觉。此时的他仿佛和宗门内其他的普通弟子没有什么差别,老师怎么做,自己便怎么学。
只不过苏慕的老师,是自己。
第七十四章 寒山起惊雷(四)
“这...慕哥,你没事吧?”看着苏慕剑上的霹雳逐渐消失,音羽终于走上前去不无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啊?”苏慕有点被问懵了,不知道音羽所指的是什么?
难道自己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我看你刚刚的表情,还以为你经脉真气又出什么问题了,红一阵白一阵的。”音羽看着此时已经仿佛没事人的苏慕,语气充满了疑惑,“而且你剑上的那些噼里啪啦的,是什么?”
“这个啊,相当于微型的雷霆吧。”苏慕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雷霆?就是天上那个?”音羽嘴巴长得老大,瞪圆了眼睛,”是不是你之前在宗祠使的那一招?可是这个...”
“严格来说,在宗祠的时候我只是引导了原本就在的雷霆,并非靠自己的能力去生成。”苏慕耐心地解释着,“以我现在的真气,差不多只能转化出如此规模的小型雷霆而已,算是用剑洒秋水的方式来模仿了那一招吧。”
仅仅是小型雷霆,就消耗了慕哥如此之大的精力吗?
看着苏慕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音羽心里也清楚,这一招恐怕不像苏慕刚才嘴里说的那么轻松。
虽然是成功转化出来了,但现在这样的转化速度和威势还远远不足以在实战中使用出来。
苏慕发自内心地感谢这一趟旅程,让他接触到了如此高深莫测的剑道奥义,若非如此,他只怕还沉浸在见什么会什么的自负感之中,坐井观天。
见过沧海的广阔,方能感受自己的渺小。
这三年的时间,自己绝对一刻也不能浪费!
“慕哥,那你这一招算是自己自创的咯,叫什么名字啊?”音羽突然问了一句,打断了苏慕的暗自感慨。
“是哦,名字倒是还没想好。”苏慕愣了,显然没想到音羽会突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确实,招式的创造者,都得替其取个名,作为流传后世的纪念。许多剑客也许自己的一生是默默无闻,而其创造的招式却可以流传千古。
每一个剑客都渴望拥有一招自己命名的招式。
要叫什么好呢?自己这点小霹雳显然是不好意思叫“万壑雷”这样大气磅礴的名字的,再说以苏慕的文学素养来说也实在起不出什么像样的名字。
“要不师妹你来取吧!我记得你小时候就挺爱看些诗文的。”想了半天,苏慕脑海里也没冒出个想法来,索性将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自己的小师妹得了。
“真的吗!可以吗!”音羽的心情一下子不淡定了。
自己的师兄苏慕是什么人啊,音羽没有一丝的怀疑日后苏慕会成为一代宗师级的风云人物,他所自创的招式自然也肯定会受到世界的瞩目和追捧,这样精妙绝伦的招式竟然可以让自己来命名,简直太令人兴奋了。
“慕哥咱们说好了!你可不许反悔啊!”音羽怕苏慕收回刚才的话,急忙补充道。
“不反悔,就交给师妹了,师妹怎么取以后便怎么叫。”苏慕笑道。
“既然这样的话,嗯,让我好好想想,我感觉自己可以起一个很不错的名字!”音羽紧皱着眉头,已经思考了起来。
“哈哈,也没必要现在就马上想出来吧。”苏慕看着这样煞有其事的音羽,心里也是有些好笑。
“啊,我知道了!”音羽突然一拍手掌,大喊道,“既然这是慕哥从剑洒秋水中悟到的,那便叫剑洒雷霆吧!”
“剑洒雷霆...剑洒雷霆...这个洒好像感觉有哪里不对。”苏慕念着念着总觉得有些拗口。
“那便换个字,剑起雷霆!”
剑起雷霆,听上去好像还不错,和寒山剑宗的口号还有一点相似,很有寒山剑宗的风格。
“那便这样决定了。”苏慕笑了笑道,“师妹,你可以替我好好记着啊。”
“开玩笑,慕哥记性那么好,怎么会记不住。”音羽也是乐呵呵地笑道,虽然她什么也没做,只是起了个名字,但她也觉得自己特别有成就感。
“慕哥,这一招能不能教教我啊?”音羽突然问道,眼神里充满了希望的渴求。
“教给你?可以是可以,不过师妹,这一招真的很复杂,恐怕练起来会很辛苦,就连现在的我都没法很好地施展的。”
“啊?这么难,那我是不是没有机会了。”音羽一下子有些失望,自己取名的招式自己居然不会用,这也未免太丢人了。
“这样吧,你就先从剑洒秋水开始练起好了。先学会比较初级的形态变化,等打好了基础之后再练这剑起雷霆也会容易不少。”苏慕认真地说道,音羽觉得这个时候的他比师父高远山更像师父。
“好!那慕哥先练习,我先去藏书楼看看剑洒秋水的剑诀!”音羽一边笑着一边走开了,空旷的后山便只剩下苏慕一人,一时间还令苏慕有些不太适应。
自己这活泼可爱的师妹不在,连后山都不热闹了,苏慕无奈地笑了笑。
既然这样,苏慕索性也不浪费时间,闭上了眼睛,开始细细地回味着方才真气转化为雷霆的感觉,渐渐地,就连此刻还在体内运转着的真气似乎都变得灼热沸腾了起来。
正当苏慕重新拿起了剑,准备趁热打铁巩固练习的时候,一声无比厚重的钟鸣突然在寒山上空回响了起来。
寒山本就寂静,此时这突兀的钟鸣一下子吸引了几乎全宗弟子的注意力。
苏慕放下了剑,望着钟鸣的方向,面色一下子冷峻了起来。
一直在寒山剑宗长大的苏慕虽然从来没有听过这钟鸣,但却十分清楚这钟鸣所代表的含义。
掌门和大长老正在以这钟鸣紧急召集宗内所有的弟子,所有人听到钟鸣之后必须立刻放下手中事务,马上赶往寒山宗祠集合,不得有误。
高远山曾经告诉过苏慕,这召集的钟鸣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响起过了。
它代表寒山剑宗此时正面临着最危急的情况。
第七十五章 山雨欲来(一)
“我靠,不是吧,还真到了飞将军的营地了?”
张子期自认自己行走江湖十数载,运气一直不算差,之前数次遇到险境最终也都成功地化险为夷,可自从来到这图南国以后,好像每一件事都十分地不顺。
本以为借助天海剑宗的秘宝太虚玉盘,可以成功逃出,结果似乎没控制好方向和距离,离开太虚洞天的时候没把握节奏,自半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当时就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之前张子期都痛恨自己没好好修炼早点达到破空境。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和宇文轩分开的时候还是黄昏,如今似乎天已经快蒙蒙亮了。
张子期身处一片幽深的密林之中,耳畔似乎还能海浪声。
若是离海已经不远的话自己似乎是飞过了地方,于是张子期便依靠着太阳来确定方位,一路向西,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一片像是军营一样的地方。
张子期定睛一看,“飞”字的军旗正在最醒目的位置迎风飘扬。
得嘞,自己还真直接落在了图南国三大将军之一,飞将军严阔的地盘附近?
这里似乎在营地的外围,旁边就是将士们的大帐,整齐高耸的栅栏将这里团团围住,隔着很远还能隐约看到那高达三米,气派非凡的中军大帐,想必就是严阔所在的地方了。
好在现在还没到晨练出操,营地附近巡逻的军士似乎也正是最困的时候,凭借张子期的身法还算是没有第一时间被发现。
眼下可怎么办呢,张子期已经试过再次发动太虚玉盘,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也许太虚玉盘在短时间内发动太多次,眼下已经不能再用了,又或者是自己此时真气不太够还有内伤的缘故。
应该不会坏了吧,不说最终的目的地文景国,就算是附近的吴城,距离这里骑马恐怕都有三天以上的路途,难道自己要步行过去?
再说自己总不能徒步在这荒野平原之上走动,目标未免太过明显了。
毕竟那飞将军可不是吃素的,不仅自己修为极高,一向还对文景国人十分仇视,若是被他发现,只怕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躲得了宗族监察队,怎么又撞见了这个瘟神呢?张子期心里很是郁闷。
思索了一会,张子期最终还是决定先找个地方隐藏起来静观其变等候时机。一是因为他身上受的伤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实在无法再长途跋涉了,二是自己此行的目的是要先去吴城,只有去了吴城才能想办法混到较大的商队里去回到文景国。
而去吴城的话中间路途几乎全是平原,毫无遮掩实在太容易暴露目标,自己现在又满身的血迹,要是被发现了那飞将军的弓箭之术可不是吃素的。
张子期可是听说过,这严阔可以在十里之外精准射中移动中的敌将的头颅,被称为图南第一弓。就靠自己这重伤之躯根本跑不出什么速度,要是被发现就几乎成了活靶子了。
要藏在附近的灌木丛之中吗,一时半会倒是可以,但他有些没把握久了之后会不会被巡逻之人发现。
就在张子期不知道该选什么地方做藏身之地之时,一位睡眼惺忪的将士刚刚套上头盔和半身的内甲,似乎拖着沉重地步伐缓慢地走出了营地,走向了张子期附近的一个小的灌木丛,解开了裤子便蹲坐了下来。
似乎是要解决一下内急。
“有了!”张子期嘴角邪魅地上扬了起来,一个闪身便也钻进了那片灌木丛,随即便能隐约听到一声闷哼。
巡逻的将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完全没有意识到灌木丛中自己的一个兄弟遭遇了怎样的惊吓。
片刻之后,张子期已经换好了将士的内衬和半铠,戴上了头盔,开始仔细地端详起了自己。而方才的将士此时已经被打晕藏在了灌木丛的深处,张子期知道,他今天之内估计是醒不来了。
幸好这将士的体型要比自己大一些,穿上去没有什么违和感。
张子期对自己的这次扮装十分满意,他觉得只要将头盔压低一些,尽量少开口说话,自己也许有机会能在军营里潜伏一两个时辰,也许能摸到一些恢复真气的伤药,说不准还有机会浑水摸鱼趁无人之时找到一匹军马溜掉。
即使再不济,多少也能给自己争取一些休息的时间嘛。
为了能够顺利潜伏下来,张子期做了充足的事先准备,他在那将士的内衬里发现了他的军号和胸牌,张子期知道此人名叫李大彪,军号九七八七,编制在第四军。
军队里本来就是编制大于一切,共性压倒个性,只要知道编制信息,张子期便有信心不露出马脚。
至于那些一般军士的拉练,自己就算瘸了一条腿也能完成。
想到这里,张子期便大摇大摆地走回了那将士的营帐之中。
一打开营帐张子期就几乎被臭晕了过去,粗犷的汗味,酒味,呕吐物的味道混杂在这密不透风的地方,每个人身上几乎都充斥着宿醉的气息,他甚至还看到有人迷糊中在就地解手。
太可怕了,这样的地方也能算军营,不都传说严阔为人治军有方,军纪十分森严,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这样的军队根本不能和我文景国铁军相提并论啊!
张子期自己好歹也是大宗族的贵公子出身,只去过一次军旅之地也是文景国装备最豪华军纪最严明的禁卫军营地,哪里受得了如此肮脏混乱的地方,几乎当时就想退出营地,结果却被一只手拉了进去,直接钻进了人群的正中心。
“老...老...老赵,你...你出去解个手...要他娘的...这么久!老子...还...以为...你...掉进自己的茅坑里去了!哈哈哈哈!”手的主人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他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张子期的后背上,正好是张子期内伤所在位置。
没有动用真气的张子期差点被他拍着吐出一口血来。
这些粗鄙之人,不会真气,横练的功夫倒是可以,这劲道也太大了。
张子期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被拍的地方。
见张子期没有答话,这汉子也没有继续纠缠着他,反而一下子跳到了营帐中心的一张桌子上,大声喊道:“都他娘地给老子起来,这才什么时辰,一个个都不行了?这放纵日多少年没有过了,再不抓紧给老子嗨,之后上了战场都不一定有命活!”
“你才不行了,老胡,昨晚你是倒的最早的,现在起来跟老子耍什么威风,快给老子滚下来!”台下的醉汉们大吼着,嚎叫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有没有搞错,自己刚才在外面明明什么动静也没听到,还以为将士都在休息,怎么里面居然是这种场景?
张子期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谁说老子不行的?接着喝!”说罢桌上的汉子随手举起了桌上一个小桶,对着嘴便大口灌了下去。
第七十六章 山雨欲来(二)
张子期强行压抑住了生理上的呕吐冲动,默默地退到了营帐门口,冷眼看着眼前这帮狂欢的汉子。
显然,眼前这些人只是一帮单纯地醉汉酒鬼,根本就不是什么将士。
张子期冷静地思考了一下,飞将军严阔的大营居然是这种状态,实在令他有些惊讶。他已经从不止一个消息来源处得知了严阔的治军能力,可以说是图南国三大将军里最强的一位,应当不至于会有这么大的反差。
毕竟严阔是文景那一位最认可的对手。
而眼下却出了如此之大的偏差,也许严阔此时并不在军中,才会让将士们如此放肆?
越想越觉得可能是这么一回事,张子期自己也曾见过,将领不在的时候下面军士便肆无忌惮的喝酒赌博的情况。若真是这样,那也许自己可以考虑现在就抢一匹军马离开此地了。
想到这里,张子期便退出了营帐,开始在军营里悄声移动了起来。
此时是清晨,营地里还没有什么巡逻的将士,遇到的几个人也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他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军马所在的位置。
难道军马不在这个半区吗?张子期眉头紧锁了起来。
整个营地的构造大约是一个狭长的椭圆形,如今这个半区没有的话,便只有越过中军大帐去另一边找找看了。而不知为何想去往另一边还不能从外围绕路,必须经过中军大帐才可以。
如果有的选的话,张子期实在不是很想这么做。虽然脑海里的理性分析告诉他严阔此时很有可能不在军中,但他也不想随便冒这个险。
毕竟他最近的运气实在是有点背。
思前索后,最终张子期还是决定摸过去,能够早一点离开这个地方都是好的。
一步,两步,中军大帐周围没有外围那么喧闹,甚至连巡逻的军士都没有一个,张子期轻声轻脚地前进,尽量不暴露自己的所在。
终于到了中军大帐附近,令张子期不敢相信的是,眼前竟然连一个把守的将士都没有。
有没有搞错,这可是中军大营?守备居然如此松散吗?这要是进来个刺客该怎么办,连个预警都没有?
张子期越来越怀疑自己可能是走错地方了,这里应该不是严阔的营地,难道图南国境内还有别的姓严的将军吗?
强忍住内心的好奇和困惑,张子期一点一点悄声接近着中军大帐。
一步两步,就当他快要越过此处的时候,静谧的环境加上不错的听力让他突然听到了一声被刻意压低的惊呼。
惊呼的内容一下子让他停下了脚步,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海剑宗?”营帐中,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没错,听说还是个少宗主。”另一个比较年轻的声音回答道。
“是突然出现的?”
“是。”
“所以,这次突然的战争布告是因为这个?”
“对,毕竟对方可是文景国首屈一指的三大宗族的少主,不远万里前来杀了我图南国吴城城主,两国交往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如此恶劣的挑衅。”
“就算是如此,吴城的烽火未免点的太急了些。”低沉的声音停顿了很久后说道。
“末将也是如此觉得,只是那少主被当场抓获,证据确凿,不容辩驳。正巧分管军机处的左丞相陈大人也在吴城,当即便向最近的我们下令进入战时状态准备开拔调兵,这才如此突然。”
“罢了,这件事虽然有些不对劲,但我们不在当地,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既然是左丞相下的命令,我们便执行就是了。”这时候第三个比较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反而觉得,明明是如此紧急的情况,为何还执意要继续放纵日的传统?现在已经不是喝酒吃肉的时候了吧。”
“江大人,您有所不知,放纵日是我们东南军几十年传承下来雷打不动的传统。凡有大战前,先给全军将士彻底放纵一天,哪怕是敌人打到了洛京,也不会改变。”年轻声音笑着说道,“更何况眼下左相只是宣布我们向西边做调动,要在路上把这一天时间追回来是很容易的。”
“张弛有度收放自如,严将军的绝对掌控力才是东南军如此强大的根本原因啊。”年轻声音最后总结道。
营帐内又重新沉寂了下来,而此时营帐外的张子期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什么情况,天海剑宗少宗主,说的不会是宇文轩那家伙吧,他不是在吴城外被宗族监察队抓了吗,怎么会去杀什么吴城城主?
而且听营帐内人的语气,似乎已经准备开仗了?谁和谁?文景国和图南国?
张子期的背后满是冷汗,他已经隐约觉察出了这件事背后的水有多深,不管是他,还是宇文轩,似乎都被当作了一个棋子。
图南国和文景国世代交好,面对历史上庆延国和西域南蛮的数次入侵,二者一直都是携手共进退。可如今庆延国平静了数十年蛰伏不出,西域和南蛮也纷纷被平定。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当共同的敌人暂时消失的时候,两国的关系反而在一件又一件的小矛盾之中慢慢恶化,直到今天这个剑拔弩张的状态。
张子期十分清楚,若是营帐中的人所说之事属实,宇文轩一定是被拿去顶了锅,被当做了两国之间开战的引线。
可是图南国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抓走宇文轩的不是宗族监察队吗?难道是其他人杀了那吴城城主误以为是宇文轩?可是营帐那人又说是当场抓获。
张子期越想越头痛,此时的他完全理不清自己的头绪,只是忍不住为宇文轩担心。
显然,事情不可能向着宇文轩预想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第七十七章 山雨欲来(三)
“不过,我倒是担心我们图南国是否真的做好了战争准备。”过了良久,那低沉声音又一次响起。“图南国除东南军以外的军队,已经有十五年没有经受过任何战火的洗礼了。这一批的新兵,战力很是堪忧。”
“状况对于文景国也是一样的啊,毕竟他们一直忙于处理各种边境动乱,三大宗族各管各的,也不像我们这样有宗族的力量可以依靠。”为称为江大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语气里似乎还有些不屑。
靠,谁各管各的了,我天海剑宗一直和文景国军队有很密切联系好不好!
面对这无端指责,张子期心里愤愤骂道,全然忘了自己已经不算是天海剑宗的人了。
等等,张子期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被忽略的事。
因为要开拔调兵准备打仗,所以有放纵日,这不难理解。
但也就是说,那些外围将士并不是因为严阔不在才如此放肆胡闹的。
那这营帐中的低沉声音,不会就是严阔吧?!
张子期全身毛孔都在一瞬间竖了起来,若是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应该早点离开为好?但是营帐中人交谈的内容明显是机密中的机密,张子期实在克制不了自己想要听下去的欲望。
若是能多掌握一些信息,也许有机会得知宇文轩现在身处何地,甚至是东南军的作战计划!
想到这里,张子期已经挪开的脚又收了回来。
“江大人此言差矣,我们将军的意思是,文景国状况如何是他们的事,先不论吴城城主的事到底如何。眼下要主动发起战争的是我们,我们的军队,我们的国家,到底是否准备好了开战,要打一个很大的问号。”
果然是严阔没错,张子期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可这江大人就不知道到底是谁了。
“范子瑜,依你的意思,我图南国一等重镇,东南枢纽吴城的城主,在自己的国土,自己的家中被文景国三大宗族之一的少宗主所杀,我们连为他讨回公道都得犹豫再三吗?”
“末将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吴城城主之事到底如何,还有待证实,仓促开战有些过于草率。”
“这可是左相的意思,有什么不满你们去找左相说即可。眼下这放纵日也算是过完了,依我看东南军也差不多可以重整旗鼓准备出发了吧?”
“不急,待正午时分再发号令整备,明早出发也来得及。”严阔说道,声音低沉,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
“明明已经发出了紧急战备令,严将军却仍旧如此不紧不慢,只怕左相知道了会有所不满啊。”江大人的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图南国何时变成陈绍介的一言堂了?就是皇帝陛下的诏令,我也有权利选择什么时候接。若是陈绍介有什么不满,尽管来找我便是。”
“你...”
“江大人,”见气氛紧张,范子瑜赶忙前来打圆场,“我东南军自有分寸,还请江大人不必担心,我们一定会在指定日时前去到指定地点。”
“哼。”
营帐内又一次悄无声息。
现在张子期已经大概理清了自己的头绪,不过那吴城城主到底是谁杀的,眼下图南国已经决定向文景国开战,最强战力东南军也要开拔调动了,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那对自己来说就是越快把消息送到文景国越好。
不知道那老家伙得知自己的少宗主遇到了这样的事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应该不至于一个气急就这么过去了吧。
“谁!”
就在张子期沉浸在思考之中的时候,一声大喝直接将其惊醒。原来是一个没有宿醉早起巡逻的将士直接发现了在营帐附近鬼鬼祟祟的自己。
而营帐中的人也听到了这声呼喊,一个年轻的男子第一时间便跑了出来查看。张子期一看,这应该就是方才说话的范副统领范子瑜了。
“怎么回事?”范子瑜沉声问道。
“回副统领,末将在巡逻之时正巧撞见此人在这中军大帐旁边鬼鬼祟祟,像是在偷听!”那将士毫不留情地指向了此时已经在心里骂娘的张子期。
自己真是有恃无恐惯了,就算守备再松散,这里可是军营啊,到处都是眼睛,自己刚刚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走了呢?
“你是谁的属下,连规矩都不懂?中军大营是你能随便接近的?”范子瑜怒骂道。
“回副统领,末将李大彪,编号九七八七,隶属第四军,昨晚喝醉了无意间路过这里,并未有任何偷听行为,还请副统领明鉴!”
张子期低下了头,尽量用头盔遮住自己的脸,只希望这范子瑜能看在是放纵日的份上放过自己了。
“你叫什么?你再说一遍?”张子期没注意到,范子瑜的脸色此时更加难看了,手也已经握在了身后的剑上。
“末将李大彪!编号九七八七!”张子期自觉自己的记忆应该没有出错,硬着头皮又大声报了一次。
“好一个李大彪!什么贼人,竟敢在我东南军大营撒野!”范子瑜直接拔剑暴起,便朝着张子期砍去。
“我靠,什么情况?我没说错啊!是李大彪啊!”张子期吓得直接向后一跳避开了这一剑,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还在痛了,转身便向后逃窜而去。
“还想跑!”范子瑜也马上追了上去。二人的身形如同两道急电,速度都快得惊人,让方才发现张子期的小将士都愣住了。
范子瑜的心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他显然被张子期的速度身法所惊讶,此时的范子瑜已经把张子期当成了和宇文轩一样的刺客。
难道这文景国真的如此目中无人,除了吴城城主,连东南军大将军的性命也想取走吗?
范子瑜想到这里心里就更加气愤,当真欺我图南国朝中无人?
而张子期心里也是叫苦不迭,他没想到这个副统领都有如此修为,看他这气势汹汹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样子,恐怕真的要追到天涯海角了。
怎么办,动用太虚玉盘吗?张子期从内衬里掏出了太虚玉盘,向里面疯狂地灌注着真气,但太虚玉盘始终是毫无反应。而范子瑜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缩短与张子期之间的距离,心里更是大急。
二人此时已经进入了僵持,全然未曾发觉,从中军大营营帐的方向,一支凌厉的箭已经破空呼啸而来,精准地锁定了奔跑之中的张子期。
第七十八章 山雨欲来(四)
“师妹,怎么回事?”苏慕赶到宗祠的时候,音羽已经等在了里面,她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啊慕哥,我才刚走到藏书楼,听到这钟鸣声便赶来这里了。”
会是什么事,重要到需要这么紧急地召集全宗弟子呢?苏慕沉思着,而高远山和几位长老也就在此时来到了宗祠,而一直持续的钟鸣声也在这个时候适时地停止了。
高远山并没有看人群中的苏慕和音羽,而是径直走向了内堂主位。
这让苏慕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预感。
“肃静!”高远山这次甚至都没等到站定便先开口制止了众人的喧闹,苏慕从他的神色上能看得出来,此时高远山的心里也有些焦急和不安。
“赶紧肃静!还要说几遍?”高远山身边的大长老也是怒喝道,众人几乎从未见过一向淡定沉稳的大长老发如此之大的火气。
宗祠内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你说吧,远山,时间紧急。”大长老叹了口气便背过了身去。
“嗯,”高远山向着大长老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向着黑压压的人群喊话道。
“寒山剑宗的弟子们!”高远山声如洪钟,“时隔百年,警戒的古钟再次鸣响,寒山剑宗正遭遇着极其严峻的状况。”高远山扫视了一下台下,接着说道。
“战争,开始了。”
“我们图南国主动向文景国边界发起了进攻,初期虽然一路高歌,但文景国反应过来以后,最近在落枫城一带组织了强力的阻击。”
“我图南国军队被打的节节败退。”
“所以现在图南国十杰宗族已经正式向所有在册宗族发动了征集令。要求中三门下三门中所有十六岁至三十五岁间,星垂境以上的弟子参与这次宗族联军,驰援前线。”
“同时,中三门的宗族还必须各派出一名观海境以上的长老,负责统一安排调度。”
“强制命令,违抗者将受到所有十杰宗族的联手绞杀。”
说罢,高远山的脸色已经是凝重如铁。
苏慕显然更加惊讶,蝴蝶仙曾经告诉过他,图南国的宗族,尤其是中小宗族一向自治,属于自给自足的江湖势力,与朝政之间的联系一直不那么紧密,眼下突然向宗族征兵在图南国历史上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何况这是十杰宗族发出的指令,几乎没有商讨的余地。
一旁的李孟儒也是面色阴沉,忍不住开口问道:“掌门师兄,那十杰宗族也一样要参与征兵吗?”
“他们只会派出一个负责领军的弟子而已。”高远山咬牙切齿地回复道。
“这些大宗族就知道玩这些歪门邪道!明明自己享受最好的权益,到了出力的时候却推三阻四,全部甩给我们这些中三门下三门的宗族,这是把我们当炮灰呢!”
“正是如此。估计是朝廷给他们施加了压力,他们却将责任推卸了下来。”高远山点了点头,“我寒山剑宗现在总共十六岁到三十五岁的弟子加起来不足五百人,其中有二百人在星垂境之上,这几乎是我宗最精锐的核心力量,这次竟然要被一口气抽调走,去往那绞肉机似的战场上,这对我宗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偏偏,我们还没得选择!”
“消息从洛京传来大约需要一周的时间,此时上三门里负责统计人员的弟子随时都可能来到此地,到时候我们便会面临最糟糕的局面。在场的很多人,可能都不得不前往战场上,九死一生。”
“所以我才不得不敲响这古钟,立刻将大家召集于此,告知大家我们的决定。”
高远山一边说着,一边来回踱步,似乎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终于又转过身来冲着人群继续说道。
“我们不想看着你们就这样被推向那火坑,因此我和大长老商量了很久,最终决定,为了保全宗门的有生力量,在此,遣散这二百名弟子中四分之一的人!”
大长老们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苏慕的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团。
台下也彻底炸开了锅。
“掌门!遣散是什么意思?是指驱逐出宗门吗?”
“不,是像你们大师兄李恩成一样成为长期在宗外活动的编外人员,今日便离开宗门。”高远山回复道。
“那剩下的四分之三怎么办?”
“恐怕只能遵循召集令前往战场了。”高远山摇了摇头,“图南国所有宗族的弟子名册按惯例每年都要交予十杰会,上面包含了年龄和修为,恐怕我们没有任何的机会造假。根据十杰会的要求,每个宗族里不可以有超过四分之一的编外人员,这是我们所能争取到的最大人数了。”
一瞬间,台下就都又沉默了,很多人此时已经垂下了头,他们大概都清楚高远山接下来要说的话大概是什么内容。
“所以,别无他法,为了保全宗族,我们只能让修为较高,年纪较轻的五十名弟子成为编外人员离开寒山!我很对不起大家,身为掌门我没有能力护住你们所有人,我只能在这里每天为前去战场的弟子们祈祷。”
“祈祷大家可以平安归来!”
“这怎么行,难道要以修为来决定谁能活下来吗?”性子直率的李熙寒已经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熙寒,这个场合不要放肆!”李孟儒低声喝道,“你以为这个决定掌门很容易做吗?做决定的时候掌门就已经想好了要承担下所有的责任!”
“可恶...”李熙寒握紧了拳头,恨恨地说道,“这些大宗族的混蛋!贪生怕死!”
“唉...归根到底,终究是我寒山剑宗实力不够,若是能早些晋升入上三门,此时倒也没必要做出如此艰难的抉择了。”其中一位大长老说道。
“时也...命也。”高远山也叹了口气,微微颔首,眼神里满是空洞,“这不仅是我寒山剑宗的劫数,也是整个图南国所有中小宗族的劫数,今日的痛苦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们,实力不足,便连掌握自己命运的资格都没有!”
第七十九章 山雨欲来(五)
“掌门师父,弟子有话要说。”
正当众人陷入僵局之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是一直非常沉寂内向的弟子寒山夏。
“嗯,你说。”高远山也有些诧异这个平日一向话少的弟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声。
“弟子认可掌门师父为了大局考量而做出的决定,但弟子恳请掌门师父,能够让弟子前去战场!”寒山夏双手抱拳,认真地行礼道。
“师兄,这是为何?”一旁的李熙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是按修为和年纪来做考量,才刚二十出头的寒山夏显然会是被保下来的五十人中的一个,断然没有必要要主动去到战场。
“没什么,反正我们这些弟子之间的天赋差距本来就没有那么大,谁去谁留真的会有那样大的分别吗?”寒山夏笑了笑道,不以为意。
李熙寒有些懵了,一旁的高远山和李孟儒也非常吃惊,他们都能感觉到,在这些日子当中,寒山夏似乎隐约有了一些变化。
“掌门师父,弟子并非想主动送死,只是大家同门一场,实在不想将眼下这场面搞得如此功利和残忍。弟子知道站在掌门的角度上,这是正确的,但弟子就是不能接受。”
寒山夏转过身来,对着下面的人群说道,“我不想看着其他同门兄弟为我去向那人间地狱,那比让我自己去死还要令人难受。”
音羽发现,身旁的苏慕此时看着寒山夏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尊重和敬佩。
在此之前,其实苏慕对寒山夏的印象一直不深。
小时候的苏慕是个内向的孩子,寒山夏正好也是如此,直到三年前,他们二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可就在三年前自己被封住气海无法动用真气的时候,之前与自己没有什么交集的寒山夏却主动向自己请教剑道上面的问题,非常虚心非常真诚,那时候开始苏慕便对寒山夏印象不错。
并没有像其他弟子一样瞻前顾后,趋炎附势,而是非常纯粹和谦逊地向比自己强的人求教。
就如同李恩成和李熙寒一样。
闻道有先后,不按资排辈,不摆什么师兄的架子。
而就在自己的师父出事之后,也十分本分地时刻守在自己的师父身边陪伴照顾,并未因为师父成了废人就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再到今日在宗祠上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苏慕看在眼里。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在寒山剑宗的师兄身上,苏慕看到了自己心里侠客的应有的样子。
此时的苏慕很想冲出去大喊一声,自己也要加入这征集令之中,去往前线。但他知道自己的师父是断然不可能放自己去的。
毕竟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宗族的希望。
想到这里苏慕心里便不禁有些憋屈。
“三师兄!我也陪你一起去!”台下突然出现了一声附和,是一个修为也非常不错的年轻弟子喊出的。
“三师兄我也陪你!我不想躲在同门的血肉之躯身后苟活!”
“我也是!三师兄!”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声援三师兄寒山夏的队伍之中,其中不少人都是天赋不错的可塑之才,而李熙寒也是毫不犹豫地一把搂住了寒山夏的肩膀,表明着自己的立场。
三位大长老看着眼前这阵势有些不知所措,而高远山则又是激动又是无奈。激动是为了寒山剑宗的弟子们不少都是有血性有担当的,并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而无奈则是因为眼前这局面和他预想的有很大的出入。
高远山心里很清楚,尽管现在群情激愤,但最终还是必须做出选择,有人去,有人留。
自己必须赶紧完成弟子的外派,并第一时间将新的外派名单寄出寒山,这样才有合理的借口,若是再继续拖下去的话说不准上门核查的上三门使者就快要到了。
“大家肃静!肃静!”高远山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双手不停地做出向下压的动作,希望能稍微安抚一下弟子们的情绪,但显然收效甚微。
“弟子们...”高远山有些无奈了。
“掌门师兄!”就在高远山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音量不大,在喧哗的人群中却十分地显眼。
高远山望去,竟然是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走进宗祠内堂的四师叔寒山雪。
“师父,你怎么来了?”寒山夏顿时愣住了,一脸错愕的表情望着自己的师父。尽管身体已经休养恢复了很多,但寒山雪的脸上还是说不出的苍老和疲惫,此时的他已经是个毫无修为的废人,与洛京街头的那些老汉老妪们别无二致。
令寒山夏又是心痛又是不舍。
“师弟,你的身体状况已经可以下床移动了吗?”一旁的李孟儒赶忙上前搀扶住了寒山雪,“你是一个人自己过来的?”
“宗门古钟鸣响,召集全宗弟子,我是寒山剑宗的一份子,当然也不能例外了。”寒山雪吃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道,然后马上将头转向了高远山,神情严肃地接着说道。
“掌门师兄,师弟寒山雪,也有话要说!”
“师弟你说。”高远山看着寒山雪的样子也十分不忍,他不并知道寒山雪突然来此到底想说些什么,只希望他能帮忙劝说一下寒山夏。
“掌门师兄,方才我的弟子寒山夏所说的话,我在下面全部都听到了。”
“师父,我...”寒山夏生怕自己的师父阻止自己前去战场,忍不住插嘴道,“我并没有要抛下师父的意思,这是我个人的决定!”
“我并没有怀疑你的动机,也没有要阻止你前去的意思。”寒山雪摇了摇头,在李孟儒的搀扶下一点一点地走近了寒山夏,直到就这么走到了他的面前,咫尺相隔。
“我只是想告诉你,师父支持你,并且,师父也要跟你一起去。”
“你说什么!?”寒山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父你疯了吗?你现在身子骨这么弱,连修为都没了,去那危险的地方不是送死吗?”
高远山也彻底震惊。
乱了,全都乱了!怎么寒山雪也跟着一起来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