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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下归元     女帝本色txt下载     女帝本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有个性,姐喜欢!

    热泪盈眶的美人,两人独处的马车,款款深情的眼神,温柔恳切的表白。( 平南文学网)

    一般会有什么结果?

    正常情况就是滚一滚再滚一滚了,直到滚出一只小的为止。

    含蓄点就是欲拒还迎,你来我往,三五回合之后也就该全垒打了。

    再含蓄的?没有了。男人嘛,你懂的。

    景横波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她的眼神、动作、肢体、神态、统统都是练过的!

    魔镜一万次告诉她:你必将纵横群男沙场永不言败!

    而且按照她的《驭男宝典》第三章第十八小节分析,清高骄傲洁癖男,往往都是擅长伪装伪君子,越高洁,越龌龊,越表面道德典范循规蹈矩,内心越男盗女娼奔放如狼!

    她只要眼神专注、姿态风情、表情热烈奔放暗含几分邀请……

    一、二、三……

    白衣人动了。

    他抬起手,将她拎了拎,打量咸鱼干一般上下打量一遍,道:“这么宽大的身板,想来应该够了。”

    啊?

    宽大身板?

    景横波眨眨眼,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

    啥?老娘宽大身板?

    老娘前凸后翘身材喷火三围傲人曲线玲珑而又不失纤长老娘这样天生丽质的火爆身材你敢说宽大?还身板?

    宽你妹!

    “宽你妹!”想到就骂。

    白衣人手腕一反,啪一声把她转了过去。景横波脸贴在马车窗上,整个人扁扁地挡住了车窗。她刚要挣扎,身后有滑动声响,砰一声一件硬物重重地顶住她的屁股,从触感来看,应该就是刚才他靠着的小几。

    冷风呼呼地刮在脸上,吹得人睫毛乱飞。景横波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敢情她被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拿来堵窗户了!

    她这身材,正好将窗户填满,一丝风都透不进。

    难怪他说,应该够了!

    够了!

    不就是贪图美色表白一下么?至于把她挂出去堵窗眼示众?

    身后被紧紧顶着,动弹不得,景横波悲愤地看见牛车里翠姐在指着她大叫,小丫头一脸懵懂,静筠看不出病态了,见鬼一般坐得笔直盯着她,那只见鬼的鸟抬脚在横杠上走来走去,大声吟诗:“白日衣裳尽,黄河入海流,一对大胸脯,好似花奶牛。”

    ……

    景横波悲愤了一阵,也就不悲愤了。

    美人总是比较难搞的。

    位高权重的美人尤其如此。

    她用一秒的时间原谅了美人,并且做好了下一步再接再厉追求(调戏)的计划,下一秒她就听见“嘣”一声轻响。

    “咻。”一支箭,忽然从路边的草丛中射出,乌光如电,直袭她眉心!

    “救命啊——”

    “嗤”一声,身后一只手,一把将她从窗边撕了下来,另一只手一抄,将箭抄在手中。

    马车向前一冲,停了。

    脚步杂沓奔马车而来,瞬间将马车团团围住,是外面那些护卫。

    景横波惊魂未定地伏在小几上,听见外头瘦子疾声禀告:“主上,左侧方有人以丝绳连弓射箭,从痕迹看,约有三四人左右,都是高手。”

    白衣人点点头,将她拎起来,扔在一边,取过雪白的布巾,一遍遍地擦手抹桌子,漫不经心看了车窗外一眼。

    “这便是了。”他道,顿了顿,又接了一句,“这回,去吧。”

    瘦子领命而去,蹄声杂沓,一大群人从车马边驰过。

    景横波想了一会儿,决定先不要瞬移离开,附近有盗匪,不安全。

    她又想了一会儿,隐约有些明白,先前马被惊时,只是敌人的试探,敌人想要调虎离山,骗走大批护卫,再攻击护卫不足的马车。而这个看似冷淡实则狡猾的家伙没有上当,只派了两个人去查看。之后将她挂在窗口,果然引来敌人出手,暴露了真实意图,这才命大部队追下去,斩草除根。

    换句话说,这货猜到她是对方要下手的目标,故意将她挂出去的?

    果然是个心狠手辣奸狡凶恶冷酷无情的冷美人!

    有个性,姐喜欢!

    白衣人并不理会她,继续翻看地图图谱,景横波想了一会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敌人该是谁,想来想去如果不是山匪,就是宫大神的敌人,反正不关她的事。

    眼看身边男子修指如玉,一截雪白袖口里露出的手腕瘦不露骨,精致如雪中竹,两指夹着图谱边缘的姿势坚定又从容,怎么看怎么心痒,她再次磨磨蹭蹭地凑过来,懒洋洋趴在他刚刚擦干净的小几上,挑起一边眉毛,笑吟吟地翻他的图谱,看见上面鲜红的小篆跋印,歪着脑袋辨认,“……宫……肉?”

    白衣人的眼角似乎抽了抽。

    景横波瞧着似乎不对,换个角度再辨认一遍,“……吕……肉?”

    白衣人眉毛颤了颤。

    “……周……月?”景横波偏着脑袋,觉得这字体真神奇,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啪。”图册一合,修长手指将她下巴推开,“宫胤!”

    “哦!”景横波眉开眼笑,“小胤胤!这名字真好听!”反手一把抓住他手指,“我给你看手相好吗?哗,你好像是断掌哟……”

    宫胤手指一弹,击在她下巴上咚的一声,景横波啊地一声,有些微痛。痛完了忽然又觉得一痒,眼角余光似乎看到什么东西钻入了自己的下巴。

    景横波急忙去抓,肌肤上却光滑一片,哪里抓得着?她怔怔地抬起手指,发现指尖上粘着一点细细的金丝,像丝又像粘液,也不知道从哪来的。

    “这是什么?”她有点不安。

    宫胤抽回手,顺手从车顶又扯下一条雪白的布巾,慢慢地擦拭手指,擦完扔掉。

    车顶上一排横栏上挂着这样的布巾足有十来条,已经用了一半,景横波进车厢后使用速度直线增长。

    “定魂蛛。”他道,“陛下似乎身负奇技?不过这奇技从今以后还是不要施展的好。定魂蛛一蛛双生,各有宿主。心意相通,无形无影。如今一蛛在我这里,一蛛在陛下这里,只要陛下离开我身侧三丈,我这里的定魂蛛便会示警,你那里的定魂蛛便会施毒,放出毒气一路引我过去寻你。陛下如果不想被我寻到尸首一具,不妨安分些。”

    他将拖开的小几又拖了过来,横在自己面前,手指敲在黑漆桌面上,倒影如玉竹。

    景横波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却听得心凉了半截,摸摸下巴,想着下巴里藏着一只蜘蛛,顿觉毛骨悚然。

    “你骗我的吧?”她道,殷切地盯着他的眼睛,“什么定魂蛛,什么蛊啊异术啊,都是走江湖的人拿神鬼小说编出来的故事来骗人的对吧?”

    宫胤淡淡瞟她一眼,“也许。”

    他这么答,景横波剩下的半截心也凉了。

    完了,技能点作废,后面的日子怎么混?

    ------题外话------

    不用怨恨男人刚开始不够怜香惜玉,现在越傲娇,将来越躺倒,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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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震撼

    本来景横波已经打算得过且过了,反正有美人,有吃喝,美人对她没杀意,虽然那声陛下喊得没什么敬意,看样子也不至于弑主,只是不知为什么,她呆在他身边,总觉得不安心,一边为美色心神荡漾,一边为预感坐立不安。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叫宫胤的家伙,不愿接近她。

    他的冷淡,不仅是本性的冷淡,更有不想也不愿掩饰的拒绝,那样的拒绝似烟灰般淡淡弥漫,在他的眼神里,行动中,一个回眸和一个拂袖的瞬间。

    他看她,像看断壁残垣废墟泥淖间开出的黑色的毒花。

    景横波前十八年都在研究所渡过,虽隔绝世间,却也知道女子的美色是最宝贵的天赋和最重要的武器,世上男子无能抵挡。她生来热爱一切美丽的东西,对于自己的美更是不遗余力地保护和发展,她有自信走出研究所,只要面对的社会是男权社会,她就有活路。

    男人,到哪里都是男人,正如美貌,到哪里都是吃得开的资本。

    不过这个千百年屡试不爽的定论,在这个异世她所正式遇见的第一个强大男人面前,就似乎碰了壁。

    唉,运气咋这么不好哩,这种坑爹事儿不是该君珂那种老实头,文臻那种小狐狸,或者太史阑那种茅坑臭石遇见才对吗?

    不远处有交战激烈之声,景横波挑开窗帘一角,就看见刀剑的寒光在月色下飞刺,星光都似被逼得暗淡。

    “怎么打到这里来了?”她一惊,斜睨宫胤,“你的手下武力值不怎么样哟,明明是出去追杀伏击者的,居然被人家一路追砍回来了。”

    宫胤抬眼瞄了一眼战场,手中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横。

    景横波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这家伙明显不紧张是真的。想来安全没什么问题,她打量了一阵宫胤的大腿,开始认真思考靠在上面睡觉的可能性。

    还没等这个计划付诸实施,外头厮杀声渐灭,几条黑影远纵过山林逃逸,瘦子则带人回归队伍,手里还抓着俘虏。

    景横波打量着回来的队伍,宫胤这边的人一个不少,只是不少人也挂了彩,但一个个气定神闲,步伐稳定,眉宇间有和宫胤一般的从容气质。

    景横波皱起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支队伍似强又似弱,说他们强吧,出去追人还被追回了自家马车附近,又大多受了伤,还放跑了几个敌人,显得实力不济;说他们弱吧,战果倒也不错,俘虏了不少人,就算受了伤,那些伤也不过是皮肉伤,看起来血淋淋,实际上对他们毫无影响,看他们走路神态就知道没问题。

    战场凶危,后果难料,按说谁也不能控制结果,这些人身上齐整的不大不小的伤,倒像是故意所为……

    她细细的眉皱起来,宫胤忽然抬头看她一眼,明澈晶莹的眸子里,飘过一丝奇异的神情。

    看起来慵懒妖娆,和她决然不像,可骨子里的敏锐,似乎又重叠了一分她的影子……

    宫胤眸中忽然一冷,修长的手指慢慢将图册叠起,一折,二折……图册边缘,印痕清晰。

    景横波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动作,忽觉有点发冷,懒懒地向外挪了挪。

    车外瘦子的声音响起:“主上,我等擒获盗匪七人,请示下如何处置。”

    一排被俘的拦路贼被捆绑着跪在马车前头,景横波饶有兴致地勾起头,想瞧瞧这冷美人会怎么对付拦路贼。

    从一个人对待敌人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他的心性。从一个人拷问敌人所用的手段,可以看出他行事的底线。

    随即她就听见两个毫无感情的字,从宫胤薄唇里淡淡吐出。

    “继续。”

    继续?景横波愣了愣,实在没明白这没头没脑两个字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不是该下车审问吗?她还指望着或许就可以睡一觉不用连夜赶路了。

    随即她就明白继续是什么意思了。

    外头鞭子空抽一声脆响,骏马长嘶,马车立刻轰隆隆利箭般冲出。

    马车动得太突然,景横波身子被冲得撞向宫胤怀中,宫胤眼疾手快,衣袖一拂,黑漆小几挡在身前,砰一声景横波再次趴倒在小几上,胸被挤成了两摊煎饼。

    “尼玛……能打声招呼么……”景横波颤巍巍在桌子上挣扎,伸手努力拾掇,“挤扁了挤小了谁负责……”一抬头正遇上宫胤眼光,干脆身子向前撑了撑,“怎样?是不是沟深缝紧一线天?”

    宫胤的目光唰一下转过去,可惜马车里太暗,景横波没看出他的脸色是否有变化。

    她哈哈一笑,顿觉扳回一成,好不爽哉。

    马车忽然一颠,似乎撞上了什么物体,接着砰砰几声连震,震得整个马车都在摇晃,惨呼声接二连三,近在耳侧,还夹杂着后头牛车里翠姐等三人的惊叫。

    景横波心中一震,这才想起,刚才马车向前猛冲,而车前跪着俘虏……

    她猛地扑向窗边,还没扑到,就被一双手冷冷地拽了回去。

    “安分些。”宫胤的声音清如水晶冷如冰,听得景横波这样散漫的人,都忍不住颤了颤。

    手指靠在窗帘边,愣是没勇气掀开,她在黑暗中瞪大眼睛,默默数着马车撞上物体的震动,一、二、三、四……

    七!

    一共七下。

    最后一震尤其剧烈,什么东西砰一下撞在车顶上,再从车顶翻滚而下,景横波一抬眼,忽然尖叫。

    车窗上方,垂吊着一只血淋淋的胳膊,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大片鲜血噗地喷洒在淡绿竹枝窗帘上,似竹林里忽然开了一蓬血色大丽花。

    瘦子策马而来,手中长枪一挑,便将那被撞到车顶上的最后一个俘虏挑了下来,那人手指上的血在窗帘上长长地拖出五道印痕,似五把出鞘空回的绝望的剑。

    马车停了下来,景横波听见后头牛车上的呕吐声。

    她呆呆地坐着,被震撼得无以复加——这就是封建社会草菅人命的残酷?人如灯草风吹灭,势似磐石压山沉?

    来到异世近一个月,虽沦落青楼,见多的却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就算初来那日被黑衣美人动辄杀人的手段惊住,也没有今日这般的残忍。

    想到刚才她就是坐在车上,车轮凶猛地碾过那些刚才还鲜活的生命……

    黑暗里她身姿如此僵硬,对面的宫胤也一动不动,冰晶般的眸子,第一次正视了她。

    看她的震惊,她的茫然,她被瞬间击碎的散漫,和她此刻眼底涌上的恐惧。

    这样的恐惧似乎有些熟悉。就在不久前,那座鲜花盛开的宫殿里,那血迹殷殷的一夜,那不能书于史册的,属于宫廷和皇权的带着血腥铁锈气息的杀戮和背叛……

    他坐得越发笔直,雪白的双手平平端放在膝上,浑身上下一尘不染,如不为世事所侵的谪仙人。

    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今日所见或许残酷,但如果一直不见,将来她直接面对的,会更残酷。

    景横波忽然站起,一把推开车门,也不和他打招呼,也不管马车已经启动,转身就匆匆跳了下去。

    如果不是宫胤及时弹指示意停车,这一下足够她扭伤脚。

    就这么的,她的高跟鞋还是让她吃了苦头,落下地的时候歪了一歪,她护痛地蹲下身,抚住脚踝,却没有停留,干脆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昂着头,一瘸一拐往牛车去了。

    宫胤没有出声,也没有挽留,景横波歪倒的一霎他的手指似乎一动,又似乎没有。

    随即他道:“继续。”

    这一声,听来比刚才更淡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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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耶律祁的计划

    三水县城外十里,有一座路人用来歇脚的凉亭,平日里人流不少,今天却空空荡荡。亭子边本有附近农家来卖茶水,挣个零花钱,今天卖茶水的汉子,也抖抖索索蜷缩在一边,眼神惊恐地瞧着亭子中那自斟自饮的黑衣男子。

    男子很年轻,背对着官道坐着,一身剪裁简单却讲究的黑缎长袍,一头长发只簪白玉簪,分不清乌发和黑缎哪个更亮,分不清玉簪和手指哪个更修长。

    亭中高高矮矮站着几个人,抱臂的,靠柱的,抬首眺望来路的,姿态各异,只是都在叹气。

    “大人。”一个男子皱眉,神色不赞同地道,“您明明已经找到了陛下,为何一定要放弃,避出三水县,还给宫胤让道?”

    黑衣男子不答,手指弹在碗沿,叮当作响,碗就是凉亭里供应茶水的平常的粗瓷碗,碗边还有豁口,这人一身尊贵,却毫不在意地用这碗喝水。

    另一人冷哼一声,“大人可不是给宫胤让道,宫胤算老几?”

    黑衣男子笑了笑,手指弹碗声音清越,不疾不徐,没有任何变化。

    “真不知道他来做什么?”有人愤然道,“他在宫中独掌大权,把持朝政,挤兑大人还不够,连出国迎主子这样的事,也要插一脚做什么?他就不怕一朝离了大荒,六国八部趁机作乱?”

    “作乱倒好!”一人哈哈一笑,“宫胤权倾朝野,连王位承继都他说了算,再这么下去,保不准没多久就自己坐上那位置,成为我朝第一个男帝。我朝先佑圣太祖遗命,大荒世代不可以男子为帝,他竟然敢窥测大宝,不过是自取灭亡!”

    “先太祖皇帝精通星盘推算之术,曾经说过,大荒女帝朝,自第一百零八代有惊天转折,顺者天下大昌,逆者大荒沦丧,如今可不就是第一百零八代?难道太祖皇帝的预言,说的就是宫胤要取代大荒的女帝传统,成为大荒第一男帝?”

    “他的野心何止于此?他还要中央集权,大荒一统。现下大荒王朝,只能统治帝歌城及其周围三省十二郡的土地。其余六封国及八部,都是太祖皇帝朝就分封下去的藩属国,独享自治权,世代发展,早已成了国中之国,各王缩在自己国中,对王朝号令阴奉阳违,渐成尾大不掉之势。可自从宫胤掌权,强势召六国王子为质子居住帝歌之后,眼看着六国和八部的态度便显得微妙了。”

    “说起质子事件,真不明白,宫胤是用什么手段令六国八部乖乖送来儿子当人质的?简直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何止这一件?他下令重新丈量全国土地,制定商律,开放了很多通商禁令,对六国进行商业控制,同时合纵连横,离间诸国关系,使得几个较为弱小的属国不得不紧紧依附他,眼看着他势力越来越雄厚,这时候却冒出个天命女王……”

    “叮”一声,黑衣男子手指敲击的声音微脆,所有人立即闭嘴。

    亭子中沉默下来,呼吸声显得有些压抑,一边侍候茶水的汉子想走又不敢走,听着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直觉不好,恨不得捂起耳朵。

    又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人低低咕哝道:“王朝对六国控制力渐弱,六国却又忌讳围绕在他们周围的八部,八部现在被六国挤压得日子难过,不也正在向咱们大人求援?大人您看……”

    众人又沉默,大荒国土广袤,整个国家地域分布却很奇特。最内部是王城和王城势力所及的省郡,六国围绕着王城,八部却又围绕着六国,最外围便是各种各样的天然沼泽,隔绝了大陆诸国。整个大荒,便如一块巨大的千层饼,在世人不能触及的角落,散发着各种神秘的气味。

    这种格局,换成大陆其余诸国都不可能存在,王城被势力雄厚的藩属之国包围在正中心,那不是分分钟倾灭的结局?偏偏大荒自有其特殊处,最外围的八部,和六国国主多有世仇,六国要想进攻王城,必定要被八部反咬一口,到时候六国前后对敌,注定下场悲惨。

    而八部却也不能擅自攻击六国,因为八部相互之间也各种矛盾,一旦有其中一部开战,就得提防两侧的他族是不是会趁机浑水摸鱼,而且还没有退路,因为背后就是沼泽。

    因此,多年过去,王朝和六国之间,六国和八部之间,关系越发复杂,利益纠缠越发紧密,僵持着生存,平衡着交往,真正形成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谁都想动一动,谁也不敢先动一动。

    每次说到这样纷乱的局势,众人在头痛的同时,也不禁惊叹先太祖皇帝的智慧与苦心。这样的国家格局,和大荒当初建国时的特殊情形有关,但先太祖皇帝在这样的劣势中,形成这样相互牵制的格局,并安稳维持数百年至今,其间布局掌控,已近天人之境。

    想到先太祖皇帝,众人便不禁想起先太祖皇帝和和耶律家的世代纠葛,不禁紧紧闭起了嘴。

    人们一边想着右国师宫胤的独揽大权,有心收服六国,震慑八部的勃勃野心,一边想着左国师耶律齐不甘于家族逐渐势微,同样在六国八部之间游走结盟,对抗宫胤对皇权的蚕食。两人目前最直接的冲突,就集中在对女皇的态度上——宫胤不愿意迎立女王导致他的如意算盘发生变数,耶律齐和他背后的势力,却坚持迎立女王,拖延时间,打乱宫胤的计划。

    于是那个倒霉的女王,在不知不觉间,就成为了一块不知是香是臭的馅,希望等争斗结束,她还能剩点渣渣……

    众人沉默,耶律祁却好像多了点说话的兴致,手指在碗边一敲,一口喝干那苦涩的茶水。

    茶叶粗劣,茶水泛着不洁的油光,远比不上他平日所用的最差茶水,他喝得却十分顺畅,连眉头都未曾一皱。

    吃得珍馐,也尝得草根,上位者的天地,不计较人间微末。

    他搁下茶碗,笑问:“他们已经走了?”

    “是。”有人答道,“宫胤已经带她们离开三水。”

    耶律祁点点头,一笑道:“宫胤既然亲自来接女王,那便让他接。我等回国便是。”

    “大人!”

    耶律祁手掌一竖,众人立即噤声。

    “叫什么?觉得很委屈很没面子?”耶律祁笑得可亲,“我等先回,一路上也好为宫大国师以及女王陛下开路。当然,我等先回了国,也自然要将已经寻到女王的消息传达全国,如此,众臣也好提前准备,百里远迎陛下。”

    众人若有所悟。

    “大燕是敌国,一路千里迢迢,风刀霜剑。”耶律祁叹气,神情担忧,“也不知道国师能不能顺利陪着陛下,回到国内。真是让人不放心哪。”

    众人眼睛一亮。

    千里路途,群敌环伺,国师奉陛下回国,这一路假如出了什么意外,可不就是国师的大罪?而主子先一步赶回国内,趁宫胤不在,正好也可以做一番布置……

    看主子笑容莫测高深,有人想起前几日主子收到的信,也许,宫国师路上,已经受到了“照顾”也未可知。

    “何况,先女王在世时……”有人阴阴笑了一声。

    众人顿时明白,唇角一扯,呵呵一声。

    先女王暴毙,死后还背负不贞之名,更有一些流传在宫廷内外的不堪流言,给那位倒霉女子的身后事,涂抹桃红暗昧色彩。此刻流言还未消弭,新女王已经出现,虽说新女王是另一个人,但在深信转世之说的大荒泽人民心目中,新女王是前任的转世,自然连前任的旧事名声性格都一并传承。前任女王也是历代女王中,唯一因为污秽罪名暴毙的,这种情况下,那些守规矩如守命的老古董,以及前任女王的敌人们,会做什么可想而知……

    “可是大人……”有人疑惑不解地问,“您不是主张迎立女王的吗?女王要是出了事,岂不是……”

    耶律祁笑看他一眼,神情当真和蔼可亲,那发问的人却禁不住打个寒战,懵懵懂懂中只觉不安。

    其余人都叹口气。

    这个新进的家伙,以后,永远也没有机会飞黄腾达了。

    皇帝随时可以有,但令右国师宫胤获罪的机会可不会随时有。宫胤权势滔天,为人谨慎,长年在玉照宫一步不出,想寻到他的疏漏比登天还难,好容易他出了宫甚至出了国,这机会谁要放过,就不配在大荒争斗中活着。

    所以主上听闻宫胤到来,立即远避,这也是为日后的计划,洗脱嫌疑。

    耶律祁手指一拂,放下茶碗,起身离开。

    “记住,在利益和大局之前,永远没有需要绝对坚持的目标。”

    他黑衣飘拂,如黄昏之后一幕天色的暗影,无声无息地滑了出去,从头到尾,看也没看那茶水汉子一眼。

    众人躬身,跟随离去。

    一直胆战心惊在一边伺候茶水的汉子,等人走了好久,才一溜烟窜进凉亭,一眼看见茶碗边一锭十两银子,青白挂霜,上好成色,不由笑眯了眼。

    不过一碗茶水,这些客人好大方,可是他们讨论的内容,也太惊心了些,要不要抽空和亭长说一说……

    汉子一边想着,一边收起银子,顺手还要收起茶碗,手指一碰茶碗,忽然咦一声。

    茶碗上不知何时,出现无数放射性裂纹。

    想必是刚才黑衣男子手指敲击导致,奇怪的是,裂纹多成这样,早就该碎了,可碗还是完整的,里面残存的茶水,一滴不漏。

    茶水汉子好奇地去碰。

    “咔嚓”一声,茶碗崩裂,底部一块沾着茶水的瓷片射出,“嚓”一声,射入茶水汉子咽喉。

    茶水汉子向后便倒,鲜血尚未流出,便被瓷片堵住,只在瓷片边缘,洇出慢慢变黑的血迹。

    一着杀手怕不能成功,还有第二着,最后一滴茶水,都下了毒。

    茶水汉子静静倒在地上,十两银子落在他手边。

    榉木棺材五两纹银,丧衣丧仪三两纹银,请人打穴二两。

    加起来,正好纹银十两。

    ------题外话------

    这章呢,算是个背景章,别嫌烦哈,背景总是要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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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车马在黑暗中继续前行。

    愤而从马车出走的景横波,和翠姐三人挤在牛车里,翠姐脸色苍白眼睛发红,小丫头还在吐,静筠居然没晕,软软地靠在车栏上,眼睛望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有二狗还在麻木不仁地聒噪:“两只黄鹂鸣翠柳,一坨白肉上青天……”

    景横波又想吐了,一把捏住了它的脖子。二狗愤怒地在她胸上踩了几脚,还是静筠出手解救了它。

    二狗开始絮絮叨叨问候景横波祖宗,这都是景横波以前教它的,可以骂上一个时辰不重样……

    景横波懒懒地躺在牛车上,以避免看见车下的狼藉,她也忘记了静筠说不舒服的事,事实上静筠现在看起来比她们三个要好得多。

    血腥气一阵阵往鼻子里钻,想要逃避也逃避不了,景横波忽然想起一件事,一骨碌翻身爬起来。

    这些人杀了人,一定要埋藏尸体,既然还在赶路,埋尸的地方一定就在附近,她要看见地点,之后有机会向官府告诉!

    这样还有机会逃脱!

    美色我所欲也,自由我所欲也,二者最好得兼也,如若美色太恐怖也,舍美色而取自由也。

    景横波伏在牛车上,一面思考着要首告于官府,一面想着不然投靠黑衣美人国师也不错,都是国师,想必可以一拼。

    瘦子们果然在处理尸体,就在路边,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些吧?

    然后景横波就瞪大了眼睛。

    那些尸体被堆放在一起,瘦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从瓶子里倒出黑黑的,淤泥一般的流质,洒在那些尸体上。

    完了他们也不掩埋,就这么骑上马走了。

    景横波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善后的歹徒。

    她正高兴这样可以更清晰地向官府指认,赶牛车的胖子忽然似乎自言自语地道:“大哥太小心了,这么点东西,放这么多‘天解泥’,实在是浪费……”

    景横波立即好学地问:“什么叫天解泥?”

    “启禀陛下,”胖子说起陛下两个字,口气比宫胤还随意,“这是咱们那儿独有的东西。大荒境内外,绵延数千里,都是各类沼泽,很多沼泽各有功用。有些可以治病,有些可以培育珍贵草木,有些可以制毒,而天解泥,顾名思义,可以化解天下一切的物体。”

    “化尸散!”

    “那算什么?”胖子居然也听过这个词,不屑一顾,“化尸散只能化尸体,而且尸体化过的地方寸草不生,蛇虫绝迹,很容易被看出问题。我们的天解泥,只需要一点点,就能慢慢扩张,覆盖消解其下三丈方圆内的物体,之后转化为正常土壤,该长什么就长什么,神仙来也找不出痕迹!”

    景横波抽一口气。

    大荒神秘,举世闻名。这么多年,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国家具体方位,是何形貌,国体政体,人民多寡。蔓延无际的可怕沼泽,挡住了世人追索的视线。

    所以这个国家也给其余国家的人留下了“愚昧、落后、闭关锁国、贫穷不开化”的印象。

    事实真是这样吗?

    这些人衣着打扮举止行为,哪样像是愚昧的化外之民?

    胖子这一番话,也不是说着玩的,就是来警告她别耍小心思的。

    景横波叹口气,也懒得再辨认地点了,返回身躺下。

    现在她觉得,以毒攻毒才是唯一法子。黑衣国师和宫胤都是国师,前者明明已经到了三水,却没有出现,反而是宫胤带走了她,随即宫胤和自己被伏击,十有八九和黑衣国师有关系。

    宫胤采取这么酷烈的手段,是要震慑?他知道动手的是谁,所以连审问都不需要,连活口都不留。

    所以逃生之前,最好先祈祷自己,不要成为两虎相争的炮灰……

    车子忽然又停了,景横波坐起身,发现前方有座被废弃的屋子,看样子是当地农户造来看守田地的。

    宫胤竟然已经下了车,坐在屋子前,一卷帛书搁在他膝上。竟然是明黄色的。

    四人坐牛车也坐得浑身酸痛,趁这机会赶紧下来走走。屋子里已经由瘦子带人打扫干净,还生起了一堆火。

    景横波挺胸从宫胤身边过,眼角瞄过他身下的席子,席子很朴素,雪白底,黑缎饰边,但美得惊人,远远看去像一片薄云,在月色火光下光泽朦胧莹润,坐在上面的衣衫如雪的乌发男子,越发看来似谪落的神仙。连这破屋沙地,都被这隐藏的尊贵气息,提升成别有韵致的乡间风情。

    静筠从景横波身边走过时有点踉跄,进了屋便紧张地抓住了景横波的手臂,“象牙席!他用的是专作贡品的象牙席!天哪!他一定是皇族!”

    静筠看起来很激动,苍白的脸上闪出熠熠红光,景横波拍拍她的肩,“他确实有可能是皇族,但我觉得他更可能是抢了皇族贡品的江洋大盗。”

    血色从静筠脸上褪去,随即她尖声道:“不会!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江洋大盗!”

    她声音刺耳,景横波吓了一跳,疑惑地摸摸她的头,担心地道:“生病了?”

    静筠怔了怔,渐渐平静,勉强一笑道:“嗯……我有点不安。”

    景横波怜惜地摸摸她的脸,又对翠姐道:“连累你们了。不过咱姐们还是得想个办法,逃出去!”

    翠姐似乎对刚才的血腥一幕心有余悸,低声问:“你怎么招惹了这么一群人?他们是哪里来的?还有,我好像听他们叫你陛下?”问到最后一句她瞪大眼睛,似乎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景横波正要回答,那瘦子进屋了,手里捧着几套衣服,道:“麻烦几位改个装。”又对身后一个矮少年道:“阿善,麻烦你了。”

    矮少年抬起头,一双有点深陷的大眼睛,景横波这才发现她是女扮男装。

    这个叫阿善的女子打开一个箱子,景横波看见里面刀剪俱全,寒光闪闪,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你要干什么!”

    阿善没有回答,只冲她诡异的一笑,景横波想要后退,眼前的笑容忽然摇曳起来,似烟波水荡雾气氤氲……随即她倒了下去。

    在倒下去之前,她似乎看见翠姐静筠也软软地落地……

    二狗子瞪大眼,看着四个忽然倒地的女人,半晌忽然醒悟,头一歪,惨烈地“啊!”一声,倒在了景横波的胸上。

    一人缓缓步入,轻轻拈起二狗子,二狗子睁开一只眼瞄一眼,赶紧闭上。

    它怕。( 平南文学网)

    宫胤将二狗子拎起,二狗越发紧张,爪子紧紧抓住景横波的胸前衣裳不肯放,某些起伏就一漾啊一漾……

    宫胤的眼神便也很自然地落了落,随即赶紧掉开眼光,指尖一弹,二狗惨叫一声,一根鸟毛落在了景横波胸衣上。

    宫胤拎着二狗转身,眼角一瞟地面春光。某人衣裳向来只恨领不够低衩不够高,此刻自然也绣花低领雪玉半隐,一枚金红翠绿的鸟毛落在那颈下一抹雪色上,悠悠颤颤,随呼吸起伏,不随呼吸坠落……

    真真一幕好风景……

    宫胤拎着鸟的手指似乎紧了紧,随即在二狗的吱呀惨叫声中走了出去。

    “开始吧。”他道。

    ……

    景横波一睁开眼,就看见了自己。

    “自己”正捧着大碗,稀哩呼噜地吃饭,落筷如雨点,扒饭似龙卷。

    景横波头痛地扶额,哦,一定是噩梦做多了,见鬼了。

    再一转眼,侧对面居然还有个自己,弱不胜衣地靠着柱子,拿着双筷子,对着碗叹气纠结。

    景横波也纠结了。

    梦还没醒来吗?这个梦也太神奇了,居然出现两个自己,还是两个绝对不像自己的自己。

    她吃饭绝不狼吞虎咽,也不挑三拣四,她慢嚼细咽,喝汤无声,吃饭也要吃出风情。

    一个热腾腾的碗放在她面前,碗里是香浓的鸡丝粥,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肚子叽叽咕咕开始唱歌,她才醒悟过来,这不是梦。

    摸摸脸,脸上有干涩感,景横波转头,问一边的女子,“有没有镜子?”

    黄铜小镜递过来,镜子里是她自己又不太像,比自己丑了三分,再仔细看对面那两个,也是这种比原版景横波粗糙三分的长相。

    “陛下容貌艳丽,阿善无能,不能易容如同陛下,只得替陛下改了改容貌。”

    是了,这丫头擅长易容,但是易容很难达到一模一样效果,干脆将她的容貌也稍微改动。完全易容成某一个人也许有难度,但是易容出近似的三张脸却不难。

    对面那两个“景横波”,想必就是翠姐和静筠了。

    不过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上路时,景横波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因为一到夜间,在荒郊野外赶路时,敌人又来了。

    他们是异国人,人数又多,并不适合在城内客栈投宿,所以一直走的是野外小路,也因此,到了夜间,便是最危险的时候。

    昨夜对俘虏的残暴杀戮并没有吓住那些人,半夜扎营的时候,宫胤吩咐下来,让景横波和翠姐静筠三人睡一个帐篷。

    睡到半夜,景横波正在做梦,梦中狂风浪卷,波涛呼啸,黑色的浪顶一人白衣如雪遥遥而立,连接深海和月色,他伸手一指,掌间忽然多了一柄长刀,“哧”一声划裂天地——

    “哧”声近在耳侧,景横波霍然睁眼,一眼看见帐篷裂开,刀光如雪涌入,刀光后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景横波霍然坐起,静筠尖叫着躲入她身后,翠姐还迷迷糊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刀劈帐篷探头进来的人,劈手便抓,却看见一模一样三张脸,不禁一怔。

    只这么一怔,随即他身后咚地一响,似乎什么东西狠狠砸在他背上,砸得他脊梁一折,脸容一僵,一口血狂喷而出,洒满靠他最近的翠姐膝头。

    随即他身子歪倒在裂缝口,将帐篷挂破,一个护卫走过来,无声将他拖走。

    景横波扒开缝隙向外看,又看见几个人往山野里逃去,宫胤的护卫们又挂了彩,受伤人数比上次还多,不过伤还是那种不轻不重的小伤。

    景横波回身,遇上静筠惊恐的眼睛,她似乎终于明白易容的作用,忽然抽出汗巾。

    景横波挑挑眉毛,没有阻止,她也觉得,让静筠和翠姐做她的替身,有点太过了,刚才静筠就睡在帐篷的最外端,险些被人抓去。

    她想把易容药物擦掉,那就擦吧。

    翠姐却盯着静筠的汗巾道:“你做什么?”

    静筠垂下眼,不理她,拿着汗巾正要出去,忽然在帐篷口停了停,随即转身坐回原处,拿了汗巾擦了擦翠姐发鬓,笑道:“翠姐儿刚才吓着了?瞧你这一头汗。”

    “我有汗吗?”翠姐懵懂地伸手摸额头,静筠对她微笑,翠姐也笑了笑。

    景横波没有在意静筠的动作转折,只下意识地回头,却看见一袭白影,不知何时静静立在帐篷三步远处,看她探头出来,白影顿了顿,转身离开。

    “莫名其妙!”景横波骂一声,唰一下掩上帐篷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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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你熏到我了

    之后暗杀和骚扰几乎成了家常便饭,大部分时候目标都落在宫胤和景横波身上,三个景横波也没能阻止暗杀者的脚步,不过把目标变成了三个而已。

    宫胤的应对也越发诡奇,某一天晚上他邀请翠姐去他马车上吃饭,吃到一半就有一柄剑从马车底下穿出,穿过桌子,差点削掉了翠姐的鼻子。

    然后宫胤用筷子夹断了剑尖,再用那半截剑尖射入了杀手的眉心。

    当晚宫胤的护卫又伤了一批。

    又有一天静筠怯怯地提出想洗澡,宫胤同意了,派出一大队护卫送她去山坡下的河边洗澡,景横波也想去,被他冷冷一句“别去了,河水根本洗不干净你的三斤胭脂”气着,干脆拖着他去一边好生“看清楚姐到底用没用胭脂”,两人大眼相对还没看个明白,那边河边水波飞溅,静筠尖叫声震耳,她遇刺了。

    有刺客藏在水底,一剑劈波直逼静筠心口,如果不是护卫拉得快,病美人就要变成两半病尸体。

    之后静筠受惊病了好几天,再也没提过任何要求,景横波也悻悻闭嘴,危机四伏,一路颠沛,谁都没了心情再斗嘴。

    这一日进入了燕北之地,风物渐渐开阔,深黄色的地平线上,绿树掩映三五人家,远远望去,也是一座村庄的规模。

    一路晓行夜宿,多在荒郊野外,少见人烟,宫胤的首席护卫,那个叫蒙虎的瘦子,便带了人去村中补充食物。

    车队远远地停在村外,景横波攥着车栏,挪挪坐得酸麻的腿,很想下去遛个弯儿。

    她眼风一次次飞向宫胤,那人静静坐在树下象牙席上看书,日光下眼眸颜色变浅,清凉得像高原的天空。

    天空都是很远的,媚眼够不着。

    景横波叹气,站在车辕横杠上做扩胸运动,呼吸新鲜空气。

    洁白的手臂收拢起伏,挤压出曲线的山川深谷,深且诱惑,活泼泼而新鲜的女子香气弥漫,来来往往的年轻护卫,眼光藏在腋窝底下,瞄过来一眼,瞄过去一眼。

    景横波视若无睹,笑得更加愉悦。

    不远处树下,宫胤书似乎看得入神,久久没翻过一页。

    景横波斜睨一眼,心想这一页上面不会飘满自己的倩影吧?下一刻他准备做什么?三秒钟之内他会不会丢下书非礼勿视地离开?他离开自己也就可以下车散散步了。嗯,一、二、三……

    宫胤搁下书。

    景横波唇角扬起。

    “你在上风方向。”他终于开口,清清冷冷的嗓音。

    “啊?”景横波觉得这对话似乎有点不在状态。

    “熏到我了。”他指指她大幅张开的腋下,起身将席子挪了挪。

    景横波双臂展开在十点十分方向,僵硬着忘记放下来了。

    翠姐在嗤嗤地笑,静筠表情古怪,护卫们脸色颇同情。

    右国师大人话少,却出名的句句是刀,曾经活活气死过一族之长。

    如今不过是小意思。

    景横波弯下身,掂着高跟鞋,思考着将这十公分高的高跟鞋,钉到他那高傲的后脑勺上,不知道能不能改变他的嗅觉系统。

    宫胤的嗅觉系统还没被她改造,她自己忽然抽了抽鼻子。

    香!

    眼珠一转,看见几个小姑娘挎着篮子涌出村口,正围着蒙虎等人兜售食物。

    一股清甜的香味顺风飘来,景横波眼睛亮了。

    她没闻见过这样的香气,只能确定是油炸过的食物,最近赶路整天干粮干粮干粮,她已经觉得自己快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移动干粮。

    肚子忽然咕噜噜叫起来,声音响亮,景横波摸摸肚皮,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

    不用去乞求,宫胤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一定不会同意买零食的。

    宫胤忽然放下书。

    身后咕噜噜乱响,不用猜也知道是景横波,天知道这家伙哪来的这么好的胃口,其余几个都忧心忡忡食不下咽,她每天三顿外加一顿宵夜,更神奇的是吃成这样,运动也少,也没见她胖上一分,还是该凸的凸,该凹的凹……

    他忽然咳嗽一声,打断自己的思绪。

    他微微有些怔忪。

    印象中那个人,也有这般玲珑的身线,却吃得很少,他几乎没见过她用餐,唯一一次一起用餐,便是那惊心动魄的一夜……

    书本搁在膝上,被风乱翻,哗啦啦作响,薄薄的纸页割着手指,微痛,隔了一阵子,才见一抹淡淡血痕。

    人生里很多次,便是在最祥和的环境里,预见阴谋和杀机的冷,嚓一刀如电掠过,当时看不见伤痕,直到很久之后,静夜里依旧有血滴在唇边。

    只有自己才知。

    ……

    “蒙虎。”思绪一闪便过,他对蒙虎做了个手势。

    已经买好东西往回走的蒙虎,怔了怔,招手示意一个卖零食的姑娘上前。

    护卫们盯紧她的步子,看得出来这是个不会武功的。

    临近有集市,姑娘们一早带着自制的零食去集市卖,换几个零花钱,倒也正常。

    篮子里是炸槐花,一种带几分野趣的小食。属于春天的独特馈赠。

    淡黄里透出浅浅紫色的槐花饼很有卖相,连宫胤都站起身,亲自看了看,命人买了。

    景横波早已拉了翠姐静筠凑上去,摩拳擦掌。

    宫胤一转身,就迎上她企盼的眼神,还有那双雪白的摊开的手掌。

    他的目光自她手指上掠过,眼睫一垂,先递给了静筠。

    静筠似乎怔了怔,脸色一喜,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一惊。

    不过刹那之间。

    卖零食的少女忽然将手中的篮子砸向静筠!

    紫色的槐花饼四处翻飞,饼下嗡地一声冒出无数的黑色小虫,一只虫子落在静筠袖子上,双层绫锦的袖子立即烂了一个洞。

    静筠尖叫着捂住脸,一把拉住了景横波的袖子,然而景横波的袖子从她手中滑了出去,蒙虎一步冲来,似有意似无意撞倒了欲待上前挡住静筠的景横波。

    宫胤掠过来,看上去好像在嫌弃景横波碍手碍脚,一脚踢倒了她,亲身扑向静筠,拉住她急急后退,护卫们奋勇冲上,在他和静筠面前结成人墙。

    好一副“保护女王”的姿态。

    景横波骨碌碌翻滚下斜坡,同时滚下去的还有翠姐,翠姐滚在她前面,有追杀也是先冲着翠姐。

    景横波跌倒的那一霎,只看见一只黑色的虫子越过人墙,擦过静筠的颈项,雪白的颈项上,立即多了一抹可怖的黑色焦痕。

    那一霎静筠竟然没有哭泣尖叫,她在重重保护的人群中回头,望定她,泪流满面。

    她张着嘴,一开一合在说话,却没有声音。

    景横波被这一眼瞧得心头巨震,忘记控制身形,砰一声撞到坡底一棵树上。

    随即又砰一声,翠姐撞在她身上,把她最后一点力气也撞没了,她头晕眼花,趴在地上抱着头,只听见上头厮杀声一开始剧烈,很快就淡去,鼻端有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接近,步伐轻、稳定、有种不为任何软弱所动的岿然,没来由的,她就知道是宫胤。

    景横波趴在泥地上,一动不动,头痛欲裂,抱住脑袋。

    “这日子没法过了……”她喃喃自语,“要自由……”

    他在她身边蹲了下来,停了停,似乎在听她呼吸,随即双手扶住了她肩膀,要将她拉起。

    景横波忽然狠狠抓住他的双手,用尽全身力气大力一抡,往地下一摔!

    ------题外话------

    评论区的脑洞开得越来越诡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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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压倒性谈判

    “呼”地一声,雪白的袍角云一般地从她脸上拂过,宫胤修长的身子在半空一翻,稳稳落在地上。

    景横波爬起身,对于她唯一会的过肩摔没能摔死宫胤,深表遗憾。

    她还没能站直,眼前白影一晃,啪一声脆响,她又仰天倒了下去。

    她倒下去时也没忘记脚用力一蹬,高跟鞋恶狠狠甩出,砸向他小腿。

    高跟鞋没能抵达目标就飞了出去,砰一声砸上了什么物体,随即“啊”一声尖叫,山坡上飞出几根五彩的鸟毛。

    二狗子脑袋顶着高跟鞋,晕头晕脑地转圈,大骂:“谁家的痰盂到处乱扔!”

    景横波跌跌撞撞爬起来,宫胤远远甩出的袖子,就够她飞到西伯利亚了。

    正常情况下力量如此悬殊,她不会傻到和他对抗,要对抗早就对抗了。

    可是刚才,静筠回首的眼神,还有那句无声的呼告,至今还撞在她心里,刺激得她要发疯。

    静筠说:求求你,放了我。

    景横波扶住额头,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再散漫,现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样当面置人于死地真的好吗?

    静筠能不受刺激吗?

    静筠惜命,她知道,也理解。她不觉得自己随手的救命之恩,别人就一定该拿命来报,或许翠姐能做到,可是娇气自恋的静筠,做不到。

    这样流泪不甘的眼神,比大哭大闹更撞人心扉,她不知道自己能坦然看多久。

    一方雪白的袍角静静垂在她面前,连皱褶都没有,对比她满身泥土的狼狈,眼前这个人高贵得似刚从云端光降。

    景横波始终低着头,此刻踉踉跄跄地爬起,扶着额头晕头转向,他看着,也不扶。

    她似乎真的晕了,转着转着,眼看着要撞到他。

    宫胤伸手,要隔开她。

    景横波立即就势抱住他的手,身子狠狠往下一压!

    宫胤手向外推,景横波把胸往他手上一送,“来呀!”

    宫胤立即就不动了。

    下一瞬景横波抱住他的腰,一头撞在他肚子上。

    咚地一声两人仰天而倒,宫胤怒哼一声,要将她甩开,景横波三蹭两蹭已经爬了上来,八爪鱼一般紧紧缠住他,绞紧了他的腿。

    宫胤又不动了。

    这姿势太尴尬,他再不想接近她,也是个正常男人,这架再打下去,撩起的就是血脉里的烈火,到时候只会更尴尬。

    此刻她的腿紧紧压着他的腿面,薄薄的长裙隔不住灼热的肌肤,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腿上肌肤的细腻,如香衿胜暖绸,又似一双柔滑的蛇,摇曳着要钻入肌骨。

    这时刻他脑子里竟然飘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她裙子里面好像不穿裤子……

    他赶紧扼杀掉自己这个见鬼的念头,一抬头,正迎上她灼灼的眸子。

    一霎间他在她大而乌黑的眸子深处,看见自己,在她潋滟的眸光中摇曳,又或者摇曳的不是眸中倒影,只是一份忽然被扰乱的心情。

    “让开!”他赶紧开口,庆幸自己声音依旧清晰如常。

    景横波嘿嘿笑起来,举起手,手中一只高跟鞋,十寸尖刺型鞋底正对着他的颈动脉。

    宫胤连脸色都没变。只是对愣在一边的翠姐道:“你退下,不许护卫过来。”

    景横波立即道:“别离开,不然又被骗去做靶子!”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让她成为靶子?”

    翠姐一溜烟跑了,无视景横波好心的呼唤。

    景横波不泄气,高跟鞋银色的跟亮闪闪,她相信一定可以轻易戳破那骄傲家伙特别薄的肌肤。

    “放我们走!”她开始谈判。

    “尸体可以。”

    景横波手中的高跟鞋抖了抖,思考是不是要先戳个洞放放血。好杀杀这个家伙的傲气。

    都被压在底下了,还拽成这样?

    “那么你放翠姐和静筠走。”她让步,“我不稀罕挡箭牌。她们跟我出来是为了帮我,已经被我连累,再被当作挡箭牌,你叫我怎么过意得去?你把静筠逼急了,她闹出事来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宫胤淡定如常,眼睛半开半合,居然要睡觉的模样。

    “我过不好你也别想好过。”景横波晃了晃高跟鞋,“下次你再玩这一招,我就直接说破自己身份。”

    “请便。”宫胤唇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你如果觉得自己命贱如蚁,尽管拿来换那两个女人。”

    不等景横波回答,他又道:“其实我也觉得你命不怎么值钱,不过在到达大荒之前,在你正式继位之前,我不允许你死。”

    景横波听出了破绽,警惕地眯起了眼睛,“继位之后呢?”

    宫胤沉默,半晌道:“能让我为你操持这一路,你足可以死而无憾。”

    “去你妹的死而无憾,姐让你现在就死而无憾!”景横波眼中凶光一闪,高跟鞋高高举起,直奔那人从来都高傲扬起的脖颈。

    让他成为倒在高跟鞋凶器下的第一人!

    下一瞬她的高跟鞋夺地一声钉在了树上,她呼地一声从宫胤上头飞了过去,挂在了树杈上。

    树身一震,高跟鞋砸在她头上,歪歪地挂着,形状倒也似女王冠冕。

    宫胤已经从草地上起身,起身时草叶泥土簌簌而落,他还是那副干净得仿佛刚从天池里洗浴出来的神仙德行。

    身周有香气浮动,属于景横波独特的馥郁芬芳。极淡,但不可忽略地存在。宫胤下意识在那样的香氛中停了停,随即忽然惊觉,自己似乎对她的一切有些过于敏感?

    “下次不要再拿你粗糙的肌肤蹭我。”他立即去了外袍,呼唤蒙虎,“这套衣服拿去扔了。”

    蒙虎一点都不意外地出现,给他换上新袍,捧着外袍去烧了。

    景横波眨巴眨巴眼睛,看看那边烧袍子冒出的烟气,在心中亲切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并准备使用自己另一隐藏技能,给他留个深刻记忆。

    是拿三丈外的那根树枝好呢,还是拿树底下的那块石头?

    前者杀伤力不够,后者太重,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思考还没结束,宫胤已经掸掸衣襟,离开。

    走开时他道:“从现在开始,你如果再有任何对我不敬不利的举动……”

    蒙虎端着一大盆猪油及时出现,凑到景横波鼻下,油腻的荤味儿刺得景横波险些吐出来。

    宫胤已经施施然走开去。

    “我就请你一天五顿吃猪油拌饭,用猪油擦身,喝猪油汤,总之你的所有一切,都用猪油解决,直至你雪白粉嫩,体型如它。”

    他手一指,山坡上正好走过一群肥猪。

    ……

    半刻钟后。

    被噩耗震呆终于还魂的景横波,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尖利嘶吼。

    “宫胤,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掰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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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醋意?

    不得不说宫胤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这点从他不威胁则已,一威胁就找准软肋的作风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相比于打杀之类的威胁,“让你胖”的恐吓对景横波确实更有效果。

    足足有两天,景横波躲着宫胤走,每次看见衣衫飘飘的他,就得想起那只千斤重的猪。

    那天刺客又留下了好几具尸体,宫胤这边的护卫依旧受着小伤,只是伤员越发多了,看着颇有些狼狈。

    静筠又被吓病了,宫胤一点都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命护卫严加看守,好生照顾,如临大敌模样,吸引得杀手越发飞蛾扑火般向静筠帐篷扑,静筠病中还得屡受惊吓,看起来着实凄惨。

    景横波也凄惨,宫胤的“惑敌”之策要想看起来真实,就得做个全套,她和翠姐待遇便显得很不怎么样,粗茶淡饭几天后,她竟然开始想念猪油拌饭。

    一路行走,一路应对暗杀,杀手却也越来越少——这样凶狠狡诈的长途对抗,虽然敌暗我明,又身在异国土地,但对方始终没占到任何便宜,长期的折损,再强大的势力,也难免吃不消。

    攻击少了,队伍的气氛便也渐渐好了些,除了宫胤外,大多数护卫和景横波已经很熟悉,闲着没事也能说上几句。

    护卫们私下里都觉得,景横波看起来慵懒妖娆,爱争爱抢爱出风头,性子倒还不算坏,她信奉“好心情就能好容貌”,每日再怎么行路颠簸,怎么受宫僵尸的气,都不忘记把自己收拾得溜光水滑。护卫们最喜欢看见她一大早起来在山坡上做操,迎着日光,眼眸和脸颊明媚灿烂胜过朝霞,又或者伸腰弯背,短短的紧身衣曼妙地缩上去,拉拽出一段雪白如锦的腰。

    赏心悦目而又热爱生活的女子,总是令人向往的,每逢那个时段,年轻护卫们来来回回走得特别勤。

    每逢那个时段,宫胤必定在练功,绝对不出马车一步。

    两人之间的气氛古怪,蒙虎为此特别小心,他曾经抓获景横波在宫胤的饭食里偷偷吐口水,为此他大为紧张,用银针试了十次毒,宫胤知道了,当晚打发阿善送去了一大碗猪下水。

    那碗没有放调料的猪下水景横波当然没吃,但是怎么都扔不掉,放在马车里发臭熏也熏死她了,之后她老实躲了宫胤两天,也不故意在他帐篷外做操了。总算暂时相安无事,让蒙虎悄悄松口气。

    一行人已经过了大燕冀北,进入鲁东地域,再往后就是草原和高原,宫胤这一日首次决定进城,要在鲁东祥符城停留一晚。

    听见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坐了这么久的车马,总算可以在床上躺一躺了!

    景横波叽叽咕咕和翠姐咬耳朵,“宫胤是个神经病,明明走城池更安全,城池要路引,有宵禁,杀手没那么容易混进来,他非要在荒郊野外露宿,招蚊子一样招敌人……”

    说到这里她怔了怔,脑海中什么念头一闪,只是来得太快,怎么也抓不住。

    车马已经进了城,祥符城很热闹,店铺林立车马如龙,对于久在荒原上行走的人来说,简直繁华好比通衢大埠。

    宫胤命蒙虎在城中最大的客栈包了一间独院,随即打发人出去买衣服,据说他是因为换洗衣服不够了,才同意在城中停留一晚的。

    景横波撇撇嘴——每天几乎都要扔一套衣裳,有时候甚至两套。当然不够用。

    当然她是不会承认宫胤这么频繁的扔衣服大多和她有关的。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因为宫胤好像吃错了药,不仅进了城,甚至准许景横波和翠姐去街上逛逛。

    景横波问了三遍,终于确定自己没听错,她又担心自己的“定魂蛛”会带来麻烦,传信的护卫眨眨眼,道:“国师说,您尽管去,只要不想着逃跑,不会有事儿。”

    景横波想着这蜘蛛敢情还是能遥控的?此时也没心思管这些有的没的,兴奋地一把拉住小护卫,“叭!”地一声啃了个脑门儿。

    “好极了!姐姐回头买糖给你吃!”

    不管小护卫瞪大眼睛,满脸雷劈的神情。景横波已经拉着翠姐一阵风般地转了出去,留下一阵浓郁的香风。

    留下小护卫痴痴立在门口,摸着脑门不断回味……

    傻了半天,小护卫忽然想起景横波身份,立即变了脸色,刚想偷偷地赶紧回房,一转身,看见门廊下,静静负手立着白衣的人影。

    宫胤不知道站了多久,眼眸里一片冰晶雪色。

    小护卫砰地一声跪下,正要请罪自裁,宫胤却已经转身进去了。

    他离开时衣袍落地无声,似卷过一地的初雪。

    死里逃生的小护卫摸着脑袋站起来,他知道女王不可亵渎的规矩,却不知道规矩什么时候变了。

    他怔怔地立在原地,想着妖娆可亲的女王,想着回去后的那些可怕的规矩,想着国师刚才那一霎眼底奇异的神情,忽然觉得心底微凉。

    ……

    景横波和翠姐走在街上,明知道身后悄悄跟着护卫,仍然觉得胸臆畅快,此刻看糖葫芦是美妙的,路边小贩是美妙的,地上一块臭狗屎也是美妙的。

    这是自由的味道。

    想到自由两个字,景横波就皱了眉,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身后尾随的人,无声吸了口气。

    呵呵,什么自由,不过是虚幻错觉。

    不过,她相信,她总会找到彻底摆脱大荒人的办法的。

    翠姐今日兴致也不错,平日里她很讨厌逛街,今天却比她逛得还带劲,一直拉着她转来转去,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静筠的病,又在敲诈她的银子说要买个手镯,看见卖艺的又要挤进去看,景横波正要跟进去,蓦然翠姐又挤了出来。

    景横波一抬头看见她脸色,不禁一怔。

    向来大大咧咧的翠姐,脸色雪白,眼眸发红,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抽动,神态紧张又凄惶。

    “怎么了你?”

    翠姐一把抓住她的手,手掌冰凉,冻得景横波一个哆嗦。

    “仇人……我我……我的仇人!我看见了我的仇人!”

    景横波一怔,踮起脚尖,顺着翠姐目光的方向望过去。

    在她们的对面不远处,挺胸腆肚站着一群人,当先是一个衣着锦绣的公子哥儿,四面都是青衣壮硕汉子,一看便知都是打手。

    景横波知道翠姐身世,她的父兄就是被富家子欺侮至死,以至于她流落青楼,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在祥符城遇见。

    可是这样一群人,不是两个弱女子可以对抗的。首先跟在后面的大荒护卫,就不会允许她们上前报仇,引发骚乱带来麻烦。

    “大波……”翠姐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抖,每个字都是哀求,“你……你帮我……你帮我引开大荒的人……我自己去找他报仇……你帮我这一次,我一辈子给你做奴仆!”

    景横波握住她的手,想了想,嗤地一笑。

    她抬手掠了掠翠姐的头发,顺手给她把眼泪擦去,拍拍她的脸,“报仇就报仇呗,既然遇见了,哪有错过的理。也不用说什么奴仆不奴仆的,咱姐俩遇见是缘分,我就盼着和你和静筠拥雪,一辈子在一起才好。”

    翠姐呆呆地仰头看着景横波。

    从放纵自如的景横波嘴里听见这样温暖的话可不容易,尤其她此刻笑得那德行更让人怀疑她这话的可靠程度。

    景横波却已经一个转身,迈着猫步走了回去。

    她迎着那群跟在一丈后的大荒护卫走去,一边走一边解衣裳领口,笑吟吟媚眼如丝,“今天真热……”

    “有女人脱衣服!”她身前,一个眼尖的混混立即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声音都兴奋变了调。

    这一声惊醒了发呆的大荒护卫,下一瞬他们齐齐霍然转身。

    他们转身的那一刻,景横波脚跟一旋已经退了回去,一把拉住还在发呆的翠姐,“走!”

    下一瞬原地已经没了景横波和翠姐,那惊喜的混混愕然转首四顾,“咦,人呢?刚才还在的啊……”

    一群被他招来的混混们失望地扑上去,“让你乱喊!揍他!”

    打架的人群挡住了大荒护卫们的视线,等他们拨开挡路的人群,哪里还看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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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撩人

    景横波此时拉着翠姐已经出现在目标距离半丈之外。

    集市上人来人往,大多人做着自己的事,无人注意到身边忽然少了或者多了一个人。

    景横波首先深吸了一口气,确定自己有无不适——她很担心离开大荒护卫视线后,自己就会毒发什么的。

    奇怪,没事,是不是因为离得还不够远?

    “有武器吗?”景横波放下心,问翠姐。

    要动手就赶紧,马上护卫们就能找来了。

    翠姐摇头,两个女人逛街,哪来的武器,就算有,也得被先搜走。

    景横波四面找了一圈,最后捡起一块结实的青砖,“那就这个吧。”

    “嗯!”翠姐紧紧攥住青砖,两眼放光,好似抓了一把倚天剑。

    景横波拉着翠姐,先往目标靠近。那公子哥儿还在饶有兴致地瞧着杂耍,正托着下巴,和身边一个清客模样的家伙讨论。

    “你瞧那走绳的妞怎么样?”他小指尖指着场地中心正在走绳的少女,“瞧那脸,六月荷苞;瞧那臀,五月桃瓣,瞧那腿……那腿……那腿……”

    他呼吸忽然急促起来,眼神直勾勾地落在面前的一双腿上。

    腿是刚才忽然出现在他眼前的。

    腿一出现,就把他的眼神从卖艺女子的长腿上拽回来,死死粘住。

    腿的主人,正用一种奇异的步伐从他面前走过,脚尖点地,脚跟微抬,整个人像在跳舞般透着股令人心跳的韵致,经过他面前时,她手指有意无意将裙子一撩……

    哗——

    这一帮眼神都直了。

    这美人裙子里面竟然没穿长裤!

    这美人的裙子竟然是开衩的!钗开在大腿上,平常走路瞧不见,这一撩……

    这一撩,就觉眼前雪白耀眼,奇异的泛着珠光的肌肤……

    美人拈着腰衩,一手叉着腰,微微侧身,腿前倾成直角,便见大腿圆润,小腿修长,脚踝精致,精美曲线,蔓延直上小蛮腰……

    这撩的哪里是裙子,撩的明明是人……

    一时间四面静寂,此刻便是绳子上的妞栽下来都没人看见。

    对面墙头上,似乎有人吸了口气……

    景横波笑得流光生媚,撩住裙边的手指,慢慢往上移……

    所有人屏住呼吸,眼神里灼灼都是期待,那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情不自禁离开了重重护卫,上前两步。

    景横波笑得更开心了。

    “啪!”

    一声脆响,好似新鲜西瓜将剖,听起来嘎嘣清越。

    “噗”一蓬鲜血飞溅,鲜红里还有些白白的东西,倒像溅出来的未成熟的白西瓜子儿。

    “啊。”一声惨叫,似走投无路的绝望狼嚎。

    这一声惊醒众人,霍然回首,才看见不知何时,公子哥儿身边多了一个女子,那女子面容惊惶,手中拿着半块鲜血淋漓的青砖,另半块青砖落在地上,将血泊溅开。

    这结实青砖,不用说,是在公子哥的脑袋上,狠狠拍断的。

    “杀人啦——”

    一声惊叫,众人纷纷围上去,景横波一把抓住大仇得报还在发怔的翠姐,“走啊!”

    人潮都往这方向涌,这时候她不敢使用瞬移,众目睽睽之下唰一下不见,她一定会被当做妖怪烧掉的。

    她只得拽着翠姐向外跑,身后响起“站住!别跑”的声音,对方护卫中已经有人反应过来,追了上来。

    “那边人少!”惊慌失措的翠姐要往人流稀少的方向跑。

    “不!这边!”景横波紧紧拉住翠姐,往最拥挤的人群里钻了进去。

    后头追兵看见她慌不择路,竟然钻入拥挤的人群,都冷笑一声,顿时不急了——景横波目标那么明显,钻入人群一样好辨识,相反她自己会因为人流阻碍寸步难行,很快就会被追上。

    “拦住那群人,她们就在那里面!”打手们追上,将那一撮人都拦住。可等他们控制住人群,拨开人流进去找人的时候,哪里还有刚才那裙子开衩的美貌女子身影?

    ……

    “呼哧呼哧……”景横波砰地一声撞进了一条巷子,一边靠墙喘气,一边赶紧脱下高跟鞋揉脚,“擦,太挤了,姐差点施展不出,还差点崴了脚。( 平南文学网)”

    翠姐佩服地看着她的丝袜高跟鞋,她一直不明白景横波为什么在长裙里不穿长裤,要穿那古怪的丝袜和高跟鞋子,如今可算知道了,这是色诱勾引杀人害命之出行必备法宝。

    她此时才觉得脱力,倚靠着墙角瘫坐着,怔怔地抬起双手瞧着,手上血迹殷殷。

    刚才那一下……真狠。

    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家破人亡三年来的仇恨、痛苦、孤独、绝望,都化为干脆利落一击,拍不断仇人的头骨,就拍不碎这一生的苦痛和梦魇。

    不远处,隐约又传来追兵的声音,翠姐看了一眼景横波,她正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看样子也没什么力气再瞬移了。

    翠姐爬起身,没有擦手,扶着墙看看景横波,忽然道:“我们分开走吧。”

    景横波怔了怔。

    刚才助翠姐报仇,是她出面,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而她又高挑美丽,目标明显,说起来,一旦走在人群中,她是比翠姐这个真正凶手危险的。

    翠姐想分开走,是怕被连累?

    景横波忽然有点心灰意懒,懒懒地托着下巴,道:“行啊,那你从西边巷口出去,我从东边走,争取回客栈汇合。”

    翠姐没说什么,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向外走。

    景横波忽然开口:“你不打算回客栈了,是吗?”

    翠姐停住脚步。

    “你不喜欢逛街,今天却一反常态拉我出来,你知道会在这里碰见仇人,是吗?”景横波没有抬头,语气很轻,手指慢慢抠着指甲。

    指甲油已经有点脱落,显得斑驳,她身边又没有指甲油可以补上,看着怎么都觉得难看,她一块块剥着,动作有点恶狠狠。

    翠姐默然。

    “你平常和我交情谈不上多好,却跟着我出了凤来栖,你本来就是趁机打算出来报仇的是吗?”景横波有点烦躁地将指甲在墙上蹭着,“你知道我有瞬移的本事,觉得我迟早能帮上你的忙?所以你一路跟着,只是后来运气不好,被看守住了,谁知道今天居然进了城,真的遇上了你的仇人,说起来你运气还是不错。”

    她心中一动,忽觉不对,有些事太过巧合了,而且应该根本不是翠姐就能安排的巧合。

    只是此刻心情沮丧,也懒得多想。

    她耷拉下眼皮,想着如果是静筠,也许会软弱,会晕倒,但应该会陪她一起吧?

    翠姐还是不说话,背对她站着,指上血滴慢慢积蓄成一滴血弧,再圆润地落下,哧哧有声,听得人烦躁。

    半晌她木木地道:“我先走一步。”

    景横波嗯了一声,懒洋洋翻个身,像只受了挫只想晒肚皮的猫。

    这一刻她分外想念研究所三人组。

    翠姐的脚步声已经出了巷口,景横波正要起身,从另一个方向出去,蓦然听见一声惊呼,翠姐已经蹬蹬蹬地又倒退回来。

    她眼光向着地下,颤声道:“你……你……”

    景横波这才看见,不知何时,一只满是鲜血的手臂从巷子拐角探进来,在地上摸摸索索,颤抖着去抓她的脚踝。

    与此同时一个颇为动听的声音,凄凄惨惨戚戚地呜咽道:“别……走……我……死……得……好……惨……啊……”

    ……

    陋巷、冷风、阴影、地上挪动的断臂、沾血的手指、刚刚杀过人的惊悸犹在。

    足够摄人心魄的惊悚。

    翠姐抬起脚,似乎想踩下去,然而那鲜血淋漓的五指向上霍然一张,她便“啊”一声,两眼翻白地倒了下去。

    景横波也“啊”一声尖叫。

    一瞬间贞子伽椰子楚人美聂小倩统统在脑中复活,从电视里书里录音带里电梯里墙上各处蠕动爬出……

    景横波飞奔要逃,脚下忽然一紧,她头皮一炸,缓缓低头。

    那双血淋淋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脚踝。

    幽幽咽咽的泣诉萦绕在她耳侧。

    “你……色诱……我……啊……你……骗……我……做鬼……”

    脚踝上冰凉凉粘腻腻,似一条死去的蛇将她紧紧缠绕,景横波忍住恶心,拼命甩脚,“滚开!滚开!”

    手软绵绵被她甩开去,连带她高跟鞋也甩了出来,景横波也顾不得捡拾,甩开步子飞奔。

    奔没两下忽然想到箱子已经被黑衣美人拿走了,这双高跟鞋是仅剩的一双,想到这里她心如刀割——怎么可以丢下这唯一的心爱的高跟鞋!

    “还给我!”她赤着脚又蹦回去,一把从那手里夺走自己的高跟鞋,顾不得穿,往腰上一挂转头就跑。

    抢到高跟鞋的鬼手,似乎也没想到居然有人还能回头“鬼手夺鞋”,五指一张,也僵住了。

    “哧。”一声忍不住的轻笑,回荡在巷子里。

    景横波向前冲的身子一僵。

    这笑声……熟悉!

    在哪听过?

    鬼会这么笑?

    她慢慢回头,巷子空荡荡的,翠姐晕在地上,她身边还是那只手臂,从墙角处露出一截深红锦缎的袖子,是刚才那纨绔的衣裳,袖子尽头一只修长的手,手指头忽然对她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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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这个杂役有点冷

    地上沾满血迹的手指,忽然对她勾了勾。( 平南文学网)

    这一勾把景横波浑身的汗毛都勾了起来。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只手指,脚下慢慢向后移,这一幕太诡异,傻子才应招上前。

    然而她的脚步很快停住,因为那手指一勾之后便向下,落在泥地上,开始写字。

    景横波怔怔地盯着手指,嗯,手指很修长,嗯,字好像也不错,嗯,好像关注的重点错了……

    一排字出现在泥土上,她眼睛眨了眨,有点不明白这手的主人,明明可以站起身来和她交流,为什么非要躲在墙角背后装神弄鬼。

    很快她就明白了为什么。

    手指忽然在地面一顿,随即向她身后一指,又对地下字迹指了指,然后,忽然不见。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她身后缓缓响起。

    “你在做什么?”

    声音清冷好听,似静夜里拨动落雪的琴弦,景横波却叹了口气。

    宫胤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还是来了。

    只是,他到底看没看见那只诡异的手?

    宫胤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疏离,听不出什么变化,“玩够了?”

    景横波哼一声。

    “玩够了就回去。”宫胤也不提两人当街杀人的事,似乎那点事不算事。

    景横波又嗯一声,抢先蹲下身去扶翠姐,却好像力气不足,扶了一半翠姐从她臂膀里滑了下去,她转头看看宫胤。

    宫胤挥挥手,一个护卫鬼魅般出现,扛起了翠姐。

    景横波眼角向地下一瞥——刚才给她这么一扶一蹭,地上的字迹和血迹都没了。

    景横波正想着这样出去会不会被追捕的兵丁发现,蓦然听远处一声大喊“发现那个杀人的女人啦,快来啊!”耳听得脚步杂沓人声喧嚣,都往那个方向去了。

    一个很简单的调虎离山计,却很有效果,最起码随后景横波被宫胤的护卫们围在中间出来时,已经没什么人注意,一路很顺利地回了客栈。

    客栈门口,景横波看见生病未愈的静筠正焦急地在门口张望,看见她静筠似乎松了口气,急急迎上来道:“你们没事吧?我刚才听说街上出了事……”说着眼波向景横波身后一绕,双颊蓦然隐隐泛上红晕。

    景横波正在左顾右盼街上动静,也没注意她的神情,听她声音关切,心中温暖,拉住她手笑道:“放心,这么多人,哪里会有事呢?”

    身边忽然一阵凉风过,白衣飘拂,却是宫胤已经先进了门,虽然一言不发,但身体语言满满“你们真啰嗦”几个字。

    景横波撇撇嘴,跟着猫步进门,静筠抿抿嘴,退到一边,望了望宫胤的背影。

    宫胤和景横波房间面对面,只要宫胤愿意,随时可以隔空劈开景横波的房门,对这样的安排景横波抗议无效,只得快步抢过他身侧,恨恨用力摔上门。

    她在房间里坐了一坐,想起刚才看见的地上的字,不禁心烦气躁,想了想,忽然又拉开门,探头向对面望去。

    门一开,背对门负手而立的白衣人缓缓转身,一双眸子在黄昏的日光下,凝定如深海明珠。浅金色的日光在他发梢跳跃,越发映得他面容如雪。

    景横波没想到他竟然一直站在自己门前,不由一怔。

    “你在这干嘛?”

    宫胤眼神淡淡,越过她的肩,“你开门做什么?”

    景横波顿顿,眉毛一挑,“……我要水洗脸!”左右看看,“咦,我门口两个护卫怎么给你调走了?调走他们,你又不许我出门,我有什么需要怎么办?”

    宫胤对她伸出手。

    景横波又一呆——这是干嘛?

    “盆。”

    景横波差点要掏耳朵——听错了吧?

    她低头看看他的手,细腻洁白,纹路清晰,手指修长,指节优美……属于大荒第一人的手。

    这只手在等着她的盆?

    “你不是要洗脸么?”他语气冷而自然,“不拿盆我怎么打水?”

    景横波这回真要掏耳朵了。

    不是她自轻自贱,也不是她抬高宫胤,可是,宫胤这样的人,去给她亲自打洗脸水?

    再说一看他就没做过这样伺候人的事,他就不知道小二会送上热水大壶,根本不需要拿盆去打么?

    他好端端地把护卫赶走,就是为了守她门口做杂役?

    可惜她对满身贵气的宫大神望了半天,人家硬是没有缩手的意思,景横波只好回去拿了盆,砸在他掌心。

    “要滚烫的!速速给朕送来!”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宫胤看她一眼,接过盆,转身走到栏杆边,栏杆下就是一楼天井,一个小二正吃力地拎着一大壶热水路过。

    宫胤招了招手。

    那壶从小二手中飞了出来,扶摇直上,轻轻巧巧落入他掌中。

    小二仰头张嘴的表情就好像看见天上忽然掉下个神仙。

    宫胤将壶中热水倒入盆中,衣袖一拂,送回了景横波房中,不偏不倚正落在盆架上。

    袅袅热气遮住了景横波神情,想来她是恼怒的,宫胤想着景横波气怒脸红的时候,从鬓角淡淡扫出一抹嫣红,一直红到波光潋滟的眼角,艳若盛夏莲,忽然心头微微一动。

    一动之后,却又是满彻全身的寒。

    他迅速转身,掐灭这一刻的联想,眼角忽然瞄到一个小护卫,正站在楼下阴影徘徊,不断仰望景横波房间,脸色微红,眼神隐隐渴望。

    这小护卫正是先前被景横波欢喜之下啃了一口的那位。

    两个时辰前,那一口之后,他就失去了在景横波门前站岗的机会。

    宫胤瞄他一眼,双手扶在二楼栏杆上,遥望远处夕阳在山后收去最后一抹微光。

    心情忽然不错。

    ……

    景横波恨恨洗完脸,在屋子里转了转,想着先前看见那手在地下写的那几个字。

    “想要自由,今晚支开宫胤,与我会面,以三声鹧鸪为号。”

    支开宫胤……怎么可能?没见人家都守门口了吗?

    正想得烦躁,忽听横梁上传来三声低低鸟叫。

    景横波心中一震,先快步走到窗边对外张望,宫胤已经不在门口了,对面他的房门却开着,相信等会他也会随时劈开她的门。

    这神秘人这样也敢联系她,胆子也太大。

    她抬头向上看了看,看见一角黑衣垂落,在阴影中也依稀暗光隐约,那衣裳式样再次令她心中一惊,觉得眼熟。

    果然,下一秒,横梁上已经传来悠悠的笑声。

    “尊敬的陛下,你领口散了,赶紧替微臣束起来好吗?”

    ……

    景横波眨眨眼,咽了口唾沫,心中却在骂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哪壶不开提哪壶!

    早知道装神弄鬼联系她的是黑衣美人国师,她还费这心思干嘛?

    也是她自己笨,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路八成就是两个国师大斗法,黑衣美人国师一直没占到便宜,迟早会从她身上下手嘛。

    不过也无所谓,既来之则安之,现在黑衣美人过来也是冒险,主动权还在她手里嘛。

    “我忽然手软……”她靠在床边,笑吟吟仰头,特意将散开的领口对着他的方向,“你来替人家束上好不好?”

    横梁上嗤地一笑,“耶律祁可不敢唐突陛下。”

    哦,他叫耶律祁。

    “人都不敢下来,还好意思说什么给我自由?”景横波懒洋洋转身,“负分滚粗。”

    横梁上微响,一截黑色衣角垂落,耶律祁宜嗔宜喜活色生香的脸探下来,笑道:“您给微臣半刻钟,微臣保证您不后悔。”

    景横波看不清阴影里生花的容色,只听着他低沉醇厚的笑声,就硬不下心来赶人——她是颜控也是声控。

    “宫胤在调息,所以微臣冒险现身,咱们长话短说,”耶律祁道,“咱们做个交易。您帮微臣一件事,之后,微臣不再做您的微臣,您便可以做自己的女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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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不许乱看!

    景横波挑眉,“你们国家不是需要一个转世女王?你舍得放走我?”

    “和留住一个女王比起来,”耶律祁微笑,“当然是杀掉一个祸国殃民的野心家更重要。( 平南文学网)”

    “谁?宫胤?”

    耶律祁笑而不语。

    “我身上有什么定魂蛛,”她眨眨眼,有点烦恼,“貌似走不出宫胤身边三丈距离。”

    “哪来的什么定魂蛛,我怎么没听过?”耶律祁笑了起来,“你真要被下了这东西,刚才怎么能去集市?”

    “也许他能控制那玩意儿也未可知?你不知道的东西难道就一定没有吗?”景横波不服气。

    耶律祁退后一步,看看她的气色,摇头笑道:“宫胤厌恶各种毒物,不会养这些。我看你中的不是定魂蛛,是别的东西。”

    “什么?”

    “你先说说当初你和宫胤初遇的情形。”

    景横波说了,完了托腮道:“他是不是有读心术啊?怎么就能猜到我会移动到大厅,在那等我呢?”

    耶律祁笑道:“你的房间是不是正对楼梯?下面就是大厅?”

    “是呀。”

    “你遇上他时,是不是有过短暂肌体接触?或者靠近?”

    “舔一舔算不算……”景横波眼瞅着耶律祁脸色古怪起来,急忙摆手,“别想太多。肌体接触算不上。但靠近是有的。”

    宫胤曾经压住她的镜子暗门,算很近了。

    “我是奇怪你怎么还活着?”耶律祁笑一声,“你和他在一起,是不是觉得特别压抑行动困难?”

    “对,当时觉得气场特别凝重来着。”景横波眼睛亮起来。

    “这就是了。”耶律祁道,“说起来很简单。宫胤的般若雪内功,本身就有控制作用。他对你施加了真力,你的瞬移当时速度已经变慢,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你瞬移后,他立即出你门,自顶楼直降大厅,他速度快,你速度变慢,所以他比你还早一点,降落在唯一的空桌上。而他对你施加真力后,你瞬移后气机受到牵引,三丈之内,必然只会靠近他。自投罗网说的就是你这种。”

    “他怎么能猜到我会瞬移到大厅……”

    “猪都能猜到。”耶律祁不客气地评点,“这是当时你最好的选择。”

    景横波叹了口气,终于搞明白了大神的伎俩。和大神斗智真是件累心事儿。

    她随即眼睛就亮了起来,“那么既然没有定魂蛛,他在我下巴上那一招,很可能就不是种蛛,而是把抓我时对我下的禁制给解了!”

    “总算聪明一回。”耶律祁笑吟吟点头。

    景横波顿觉浑身松快——最近她都不敢想定魂蛛的事儿,一想到下巴有一个活的小东西,就觉得浑身发痒。

    不过宫胤也太狡猾了,骗了她这么久!

    话又说回来,她转转眼珠,宫胤狡猾,耶律祁难道就不狡猾?他的话一定就是真的?他说定魂蛛这东西没有,这可能是真的,但是宫胤当真就没对自己这个会瞬移的人,下过任何禁制?

    想来还是有的,只是没杜撰的定魂蛛那么可怕罢了。

    算了,这些人脑容量太大,自认为脑子只比核桃大一点的景横波,实在没有兴趣和大神们周旋下去。

    “你们国家的糟心事儿,我从来都不想管。”景横波弹弹手指,“要我帮你,三个条件。”

    “请讲。”

    “保证我没后患。”

    “解决了他,大荒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对您不利。”

    “保我一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这是您该得的。”

    “把我的箱子还给我。”

    “事情办完,箱子一定立即奉上。”

    “ok。”景横波一撩长发,“成交!”

    耶律祁低头看她,女子仰起脸,红唇笑意弧度张扬,眉梢直插入乌黑的鬓发里去,眸子亮若黎明天幕里第一颗星。

    艳到亮烈。

    他心微微颤了颤,陡然生出一丝惋惜的情绪,然而随即他便掐灭了这情绪,笑道:“如此甚好,那么烦请陛下……”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景横波凝神听着。

    “到时候……”耶律祁忽然声音一变,“不好!宫胤来了!千万别让他——”

    话音未落,门已经无声无息开了。

    一袭白衣委地,似一抹冷云无声天降。

    宫胤立在门口。

    他在对面打坐,忽心中似有警兆,想起景横波在屋内似乎太安静,这不符合她的习惯——她在睡觉前总是各种折腾,永远不会安静超过一刻钟。

    门缓缓开启,宫胤的眼光正要向屋中各处藏人的死角扫去,忽然一怔。

    床上……

    床上有景横波。

    只是她那姿势……

    双臂分开撑着床边,背部弯折,双腿倒翻越过头顶和下巴平齐,整个人拗折成一团,只一张艳丽微汗的脸,正对着他。

    见多识广的宫胤也不禁因这诡异的姿势给震住——这似乎是一种奇异的体术?只是这姿势也太奇特,脑袋居然从裆里冒出来了,还有,人的身体真的可以这么柔软,折叠成这般模样?

    最后一个念头让他震了震,再一看景横波身体,倒翻的双腿突出流畅紧绷的曲线,似要逼到眼前……他微微退后一步,忘记了刚才想查看屋子的初衷。

    一退之后,他皱眉,道:“你在做什么?成何体统?快点放下来……”说到一半忽然神色一动,便要抬头。

    景横波一瞧不好——这么高难度姿势也没能震呆这货?赶紧换个!

    “放下就放下呗……”她身子向前灵活地一翻,已经把自己像口袋一样翻了过来,趁势舒展,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忽然高了几公分,看得宫胤目光又是一凝。

    景横波就势俯身,展臂,以右腿叠上左腿,昂头,身子微微前倾,一个标准的瑜伽“鹰”势。

    这个姿势很有气派,更为舒展,也因为身子的前倾和腿的交叠,上身挤压得更加厉害,且俯下的身子,正将某些事业线送到对面的人眼底。

    宫胤再一抬眼,就看见一抹深深雪白,在一半阴影一半烛光中颤颤,一呼一吸间,漾人间万象……

    而她一张脸雪玉娇艳,红唇若火,似要送至他眼前……

    他霍然后退一步,衣袖一拂,便要关门离开。

    景横波大喜——成了!

    下一瞬她忽觉从腿到股猛然收缩般一痛,不禁“哎哟”一声尖叫,麻花状直挺挺向前倒下。

    做瑜伽姿势太急切,抽筋了!

    正要退开的宫胤下意识向前一迎,双手向前迎接,景横波砰一声倒入他手中,宫胤只觉柔软撞入掌心……

    他一怔,随即如雪如玉的颊上似也泛出微红,便要将她推开。

    景横波却赖着不肯动了。

    因为这一刻她听见耳中细细一声:帮我拦住他!

    头顶上似有风声微微,宫胤似乎已经发觉,再次要抬头。

    景横波忽然向前一扑,将身子后仰半倾在门槛上的宫胤扑倒,顺势双手蒙住宫胤的双眼,娇笑道:“不许乱看!”

    ……

    宫胤白若冷玉的脸,似乎有点发青。

    谁看你了!

    景横波却不心虚,格格笑着双手捂紧。

    你是没乱看,可你乱摸啊,姐还在你手中哪!也不算冤枉你。

    头顶上风声一卷,应该是刚才藏在顶梁上的耶律祁,趁此机会出门,景横波正想着他胆子不小居然从门口走,蓦然背心一痛,身子一沉。一股巨力从她背上踏下。

    景横波险些破口大骂——尼玛姐帮你拖住宫大神你丫的居然踩着姐的背逃跑!

    慌不择路了还是怎的?

    这一踩险些将她踩闭气,也骂不出声,双手却不由自主松开了,耳听得身下宫胤似乎一声闷哼。

    景横波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武林中传说有种功夫叫隔山打牛。

    难道刚才耶律祁那一踩,真正要踩的是宫胤?

    够狠。

    头顶黑影卷过,耶律祁果然快要逃脱。

    宫胤忽然冷哼一声,压在景横波身下的双手手指一弹。

    两道红色流光尖啸而起,自两人靠得极近的胸膛前一擦而过,在景横波眼前如焰火一闪,便追到了黑影背后。

    “砰”一声低响,隐约一声闷哼,半空中洒落几滴鲜血嫣红,落在深红漆栏杆上湮为一色。

    景横波根本没看清那红光运动轨迹,只觉得眼前一闪胸前一凉,低头一看,骇然变色。

    下一瞬她的愤怒尖叫,险些嚷破了宫胤耳膜。

    “天杀的,你们打架就打架,做毛弄坏了老娘唯一一件b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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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不许随便向我求婚

    她声音刺耳,一楼二狗子被吵着,探头大骂:“生当为美人,死当泡美男,至今思bra,你丫真傻蛋!”

    “再吟你歪诗,送猫你做伴!”景横波骂完二狗子,躺在地上单手用力一挥,“负分砸粗!”

    “砰。”二楼一个花盆应声倒下,正砸在掠出去的耶律祁脑袋上……

    “哎哟”一声惨叫,光荣负伤的耶律祁脑袋上再添一洞……

    景横波得报大仇,嘿嘿一笑,低头对宫胤道,“喂,你起来!”

    不是她不想起来,也不是她不想再对宫胤施以爱的惩罚,主要她给那一脚踩得半个魂都快飞了,又隔空移物耗尽最后一点元气,现在没力气。

    本来她以为宫胤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用最快速度把她推开,可奇怪的是,他到现在居然还没动静。

    他眼睛微合,看上去竟然像是要睡了。

    喂喂,有这么占便宜的吗?

    能给你这样占便宜吗?

    给你这样占便宜了,姐自然要……占回来。

    揍不动,就捏好了。

    景横波低头欣赏宫胤,咦呀,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欣赏宫大神呢,近距离看,才发现这家伙皮肤真好,居然连毛孔都瞧不见,男人有必要皮肤这么好吗?

    趴他身上嗅嗅他的气息,很好闻,却很难形容的香气,不像后天草木熏蒸所致,倒像人体肌肤自然生成的香,有点凉,有点飘渺,有点神秘,令人感觉舒适,似被极地带雪的海水包裹,脸颊擦过孕育天地精华的珍珠。

    再伸出手指,用力戳他胸膛,毁我bra,受我九阴白骨抓。我抓,我抓,我抓抓抓。

    隔着衣裳,依旧能感觉到他肌理的弹性和力度,他虽然偏清瘦,却不是羸弱的男人,标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远看清透,手抓享受。”类型……

    景横波正yy得眉开眼笑狼爪乱抓,忽然宫胤浑身一震,一口血喷出。

    “噗。”发紫的淤血正落在她胸前,那已经破了洞的bra上……

    景横波已经不会反应了。

    她呆呆地举起自己手指——穿越金手指了吗?刚才一不小心点通他任督二脉了?

    一低头看见自己再遭荼毒的目前唯一的bra,再次发出一声惨叫。

    “宫胤!你和我的bra有仇吗!”

    ……

    宫胤回答她的就是一声“唰。”

    美艳无双的景美人终于如愿回到了床上去挂着。

    宫胤站起身,瞄了她一眼,刚才他受伤后瞬间闭气,景横波一阵乱戳,确实好巧不巧解开了他的气海。

    当然他不会感谢她的。

    领口珍珠有点歪了,他伸手调整,一低头发现整个胸前衣襟都是皱的,似被人大力揉搓过,他微微皱眉——刚才她做什么了?

    看看她脸上表情,他决定不问了,如此猥琐,必无好事。

    她在床上躺着,双腿交叠,曲线起伏不能增减一分,天生曼妙好身材,虽然她抓过床单遮了上身,但隐约可以看见深红艳色一抹,依稀眼熟。

    那是什么东西?惊鸿一瞥,只觉似亵衣又比亵衣精致,她那般爱惜,八成又是什么内媚的玩意。她刚才在嚷什么?“不让?”明明是“非让”好不好?

    目光所及,落在心版,他忽觉掌心发烫,似一瞬前温软触感重来,烫得心中都似一跳。赶紧转开话题。

    “刚才是谁?”

    “刺客。”景横波笑嘻嘻抛媚眼,“如果不是我扑上来保护你,你早已被人家踩死。你不谢谢我以身相护?要不要对我以身相许?”

    “可以。”宫胤站起身,一脸淡定地对忽然张开嘴的景横波道,“做到几个要求我就容许你以身相许。不许裙子里不穿裤子,不许穿高鞋子,不许穿透明袜子,不许穿艳丽紧身衣裳,不许涂脂抹粉,不许照镜子,不许露出除了双手以外的任何肌肤,不许做任何古怪动作,不许和陌生人接触说话,不许不和我好好说话……我不想说那么多,你如果真心想嫁我,稍后我会令府官给你相关手册背诵,在背熟并做到之前,你不许随便向我求婚,否则我听一次,就毁一件你的古怪玩意。”

    “你去……”景横波一个“死”字还没来得及骂出来,宫胤再次在门口施施然回首。

    “还有,不许随便抛媚眼。”

    景横波立即抛了个媚眼,“嘻嘻,受不住了是不?”

    宫胤眼神仿若看木头一般从景横波脸上掠过,“你抛媚眼的时候,左眼上移半寸,右眼下移半寸,脸部肌理移动七块导致嘴角歪斜,我总是有点很担心你会瞬间中风。”

    “……你去死!”

    ……

    “不许穿高跟鞋不许穿丝袜不许穿紧身衣裳不许化妆不许照镜子不许随便向他求婚……啊呸!他以为他是谁?倒贴给姐姐都嫌他太闷!”景横波大力揉搓着盆里的bra,一边叽叽咕咕大骂一边添进去更多皂角。

    静筠在一旁给她帮忙,道:“手轻些,仔细把衣裳洗破了。”

    景横波从水盆里拎出那件湿淋淋的宝贵内衣,看了半晌,泄气地又扔回盆里,“见鬼,根本洗不掉!”

    深红黑色蕾丝镶边钉金珠的戴安娜文胸上,一边一个小洞也罢了,关键在文胸正中间,多了一团浅红的痕迹,怎么洗都洗不掉。

    “宫胤!”她抬头对二楼大叫,“滚下来给我洗bra!”

    自然没人理她。

    静筠凑过头,仔细看了看那痕迹,道:“这形状倒好看,似一朵芙蓉花,要么回头我给你就着这痕迹绣一朵花吧。”

    景横波眼睛一亮,仔细看看也觉得可行,只是想着这是宫胤留下的血痕未免有点怪怪的,可谁叫她目前只剩这一套现代内衣,每一件都无比宝贵呢。

    她可受不了静筠她们用的松松垮垮的系带肚兜,会下垂的!

    “那便拜托你了。”她眉开眼笑地将湿淋淋的文胸塞给静筠。

    静筠接过,目光落在那痕迹上,似乎想问什么,却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翠姐从拐角那边过来,看见她们两人便站住了,远远唤:“收拾一下,要动身了。”

    景横波瞟她一眼,懒洋洋起身去收拾东西。

    宫胤在城里把牛车给换了,又添了两辆马车,景横波和小丫头拥雪坐一辆,翠姐和静筠坐一辆。景横波昨夜没睡好,上车就呼呼大睡。

    静筠在车里,用自己的药炉子,将景横波那件文胸慢慢烘干,取了针线,一针一线绣起来。

    她绣得很精心,像在面对自己的爱物,手指时不时从那片淡红的痕迹上怜惜地抚过。

    有时候她累了,会抬起头,将针尖在乌黑的发间抿抿,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前头第一辆宫胤的车上。

    眼神很静,却很有力,似牵扯不断韧性绵延的棉线。

    ……

    一路北行,渐渐走入地广人稀地域,离大荒越来越近。

    一行人神色各异。宫胤永远高远淡定,护卫们有回家的兴奋,翠姐拥雪有对未来命运未知的茫然,静筠一直都病恹恹的,看不出喜怒。

    景横波有点烦躁。

    她的烦躁体现在不断掀马车帘子的动作上,前方明明就是灰蒙蒙的山,她一早上看了七遍。

    她的视线一次次从那些护卫身上掠过——不断地遇敌,不断地退敌,现在队伍里大多数人都受了伤,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疲惫,让人想起“强弩之末”这个词。

    现在如果有人全力奔袭,也许这个一直勉强维持着的队伍,就会像鲁缟一样,被瞬间穿透。

    快黄昏的时候,天色暗得很快,景横波看见宫胤走出马车,旷野上无所遮挡的风将他的衣衫鼓荡,他黑发底是一双乌黑炯澈的眸子。

    景横波目光在他领口掠过,天气已经有些热了,他的领口依然紧束,淡金色的珍珠,在夕光中流转。

    宫胤看了看欲雨的天色,对队伍做了个手势。

    护卫们训练有素地将马车围成一圈,外头又围了一圈。

    旷野上的暴风雨往往来得快,因为四面无遮挡也特别猛烈,这样的环境如果再遇上伏击,就是雪上加霜。

    好在四面空旷,来人一眼就能看见,伏击暗杀也不太可能。

    景横波的马车被围在正中间,美其名曰不受风雨侵袭,说到底看守最严密。

    风渐大,撕扯得四面长草断裂纷飞,黑压压的云层底下,一大片暗黄的枯草和各种泥尘杂物浮沉呼啸,天地间一片蒙蒙的灰黄之色,对面看不清人影。

    景横波呼吸有点急促,目光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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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逃奔

    景横波呼吸有点急促,目光灼灼。拥雪有点诧异地盯着她。

    “哎,今晚的晚饭好像不太干净,我肚子怎么有点痛。”景横波抱着肚子,探头对外头护卫道,“喂,我要去解手。”

    几个护卫无动于衷,好像没听见,只站在更远处的一个护卫,转头看了她一眼。

    景横波看那护卫有点眼熟,对他飞了个媚眼,小护卫的脸立即红了,那熟悉的神情让景横波依稀想起,好像前不久这孩子是自己守门护卫,被自己占过便宜,之后就没看见他在自己面前出现过了。好像被调去看管翠姐静筠那辆车。

    媚眼飞到一半,远远地看见宫胤忽然转头,景横波立即想起他那毒舌的“中风预言”,一个媚眼顿时做得兴致索然。

    小护卫脸上漾着兴奋的微红,有点犹豫地上前,景横波眼睛一亮,伸手从车窗出去抓住他,“拜托!帮我回报大人,我肚子痛要解手,再不让我出去,我就……我就……”

    她眼睛对马车斜瞟,大有“我就就地解决”之意,小护卫犹豫了一下,跑去和宫胤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宫胤亲自过来了。

    在景横波兴奋期待的目光中,他把一条锁链扔给了小护卫。

    “把她固定在车上。”宫胤道,“她脑子太轻,容易被吹走。”

    “宫胤!”景横波的尖声连风都扯不碎,“你要逼我解决在车上吗?”

    “也无妨。”宫胤道,“反正你也从来没做过什么有风度的事。”

    他从容走开,指挥护卫固定马车和随身物件,安排布防。留下景横波以及她花样翻新不重复的国骂。

    “你脑子重,你全家都脑子重!你全家脑子里都是猪下水!”景横波从他全家开始问候到他全族,二狗子从前面一辆车上艰难地探出脑袋仔细聆听,一簇红毛翠羽在风中瑟瑟地耷拉在眼皮上。

    小护卫犹犹豫豫抓着锁链上车来。

    正骂人骂得脸红脖子粗的景横波,忽然将身子靠了过来。

    “达令!你不能这么对我。”她吐气如兰地靠在小护卫肩膀上,指着那锁链,“好粗,好大,好怕人哟!”

    “嗯……这……”人家一未经人事的小男孩直接晕了,眼睛里冒出蚊香圈,锁链在手中叮里当啷地抖。

    “达令……”景横波笑眯眯伸手去摸他的脸,“你可真萌,我最喜欢正太了,么么哒……这链子借我玩玩好不好?”

    末一句忽然说得飞快,随即她手一抽,已经从小护卫手中抽走了锁链。

    巴掌一拍,手心里暗藏的迷香拍在小护卫脸上,小护卫应声而倒。

    景横波跳起来,第三个动作是从小护卫裤腰带上取下了前面那辆马车的钥匙。

    “拥雪,快跑!”她只来得及说完这句,顾不上等那孩子反应过来,拿着钥匙跳下了马车。三步并作两步前奔,“二狗子!”

    二狗子跳上横栏,优美地伸出一只爪子。

    景横波抬手就把钥匙扔了出去,二狗子高抬腿,追着钥匙的轨迹单脚跳了几步,当啷一声钥匙挂在它爪子上。

    “好重!死啦!”二狗子砰地向后一倒倒入车厢,被沉甸甸的钥匙坠进去了。

    “打开锁链,从窗户逃跑!”景横波一声大喊。

    前方白影一闪,穿越灰黄的野风,宫胤已经掠了过来。

    景横波再不犹豫,转身就逃,她没有时间再去救翠姐和静筠,只能把钥匙抢给她们。

    宫胤有可能在她跑掉后放走已经无用的翠姐静筠,也有可能恼羞成怒杀了她们,她没有把握,只能做到这样。( 平南文学网)

    此时翠姐静筠还没反应过来,她在离开的那一霎,耳中却似乎听见细细一声。

    “小心陷阱……”

    景横波心中一惊,这是很少开口的拥雪的声音!

    她好端端地怎么会说这个?

    突然“哗啦”一声,一道乌金色的闪电从黑色的天空劈下,似要将旷野劈成两半,天尽头蓝光闪了又闪,每一闪都带来一阵浑浊的狂风。

    几乎瞬间,冰雹一样的雨珠就凶猛地砸了下来,天地间雨水和风,连成一片闪烁着晶光的屏幕。

    屏幕里景横波的身影闪了一闪,不见。

    大雨猛烈地落下,连天扯地,雨水在宫胤的肩上溅开一阵迷蒙的雾气,宫胤立在雨中,并没有躲避,只静静望着景横波消失的方向。

    “想走吗……”他忽然轻轻一声,语气如雨珠之冷,似天水之冰。

    ……

    景横波在雨中瞬移。

    雨幕如灰色大布,被风吹得飘摇,她的身影就是飘摇雨幕中的一抹淡影,鬼魅般忽焉在左忽焉在右。

    快速的连续瞬移中,她还不忘从怀中扒拉出一幅手帕,手帕上绣着她移动的路线指示图。

    这是耶律祁给她的。

    那晚短暂谈判,他留下的就是这个东西。

    计划里,他要求她在到达这块鲁西北郊野的时候,想办法离开队伍,引宫胤来追。

    当然不能让她乱跑,路线图指示她向着某个方向急行。只要能保证到那里就行,后面的事就不用她操心了,她只管享受她之后的自由便好。

    景横波身上被宫胤下了引子,她到哪里宫胤都能追到哪里,而耶律祁,要的就是这样的亦步亦趋。

    景横波对这个计划不抗拒,因为不需要她亲手害宫胤,只让她奔向她的自由。而且她这样全力奔逃,宫胤追的时候必然有所防备,耶律祁想拿他怎样只怕也不容易。

    不知怎的,她莫名地对宫胤比较有信心。

    最后一眼看地图,离目标已经不远。

    景横波身子在雨幕中连闪,气喘吁吁。

    雨太大,哗啦啦淹没一切声响,她也不敢回头,不知道宫胤是不是已经追了上来,但是感觉里,他一定在附近。

    下一个瞬移的间歇里,她试探地回头,一眼看见蒙蒙水幕尽头,似乎有一条白影一闪,第一闪还很远,再一眨眼就快到身后。

    她被这样鬼魅般的移动惊得撒腿就跑,险些以为宫胤也是个异能者。

    不行,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追上。

    随后她一抬头,心中一喜。

    前方出现一棵树!

    ……

    耶律齐那一晚的交待响在她耳侧。

    “我们将在鲁西北边境发动,你引出宫胤后,一直向南方走,看到一棵笔直的树的时候,就差不多到了地头,你看见树的时候注意一下,树前方三丈左右会有我们升起的红色标记,那里是一处安全地域。你冲过去……对,一次性全力冲过去,一定不要耽搁,一定要一次性冲到那红色标记之前……之后你就安全了,就什么也不用管了,接下来的事都是我们的……”

    现在,那棵树就在眼前。

    景横波抬起湿漉漉的脸,费力地在倾盆大雨里寻找那红色标记。

    看见了!

    树后三丈,一道似烟雾似丝带的红色物质游移不定,即使在这瓢泼大雨中依旧看得清晰,闪电明灭间,那一缕红忽深忽浅,似在向她眨眼。

    景横波大喜,随即便觉得后心一凉。

    宫胤快到了!

    景横波毫不犹豫,一步前冲,向那一缕希望的红,瞬移!

    自由和安全。

    我!来!了!

    “唰。”

    人在半空,一脚踏空。

    最后一霎景横波才看见眼前那一缕红,根本不是什么安全实地,只是一缕特别浓重的深红烟气,悬浮在空中!

    ……

    我!靠!

    太!坑!了!

    那设定的抵达地点,竟然是悬崖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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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诱饵

    尼玛,小丫头拥雪真说中了。( 平南文学网)

    真是陷阱。

    景横波从没想过世上还有这么坑的陷阱。

    瞬移抵达的地点根本不是实地,而她一旦瞬移根本不可能改变落地轨迹。

    这等于诱着她自己往悬崖下面跳。

    电光石火间她明白了这个计策。

    让她引出宫胤,然后骗她对空瞬移,她既然毫不犹豫地奔向那悬崖上空,宫胤自然想不到她会把自己瞬移到空处,自然也是全力追出,偏巧大雨倾盆,视线不清,然后……

    然后宫胤也会落崖,落入耶律祁设置好的陷阱。

    至于她……

    她就是个诱饵以及垫背的。

    穿越者经常都要狗血地跳跳崖,可跳得这么坑爹的好像就她一个。

    一瞬间念头闪完,景横波的怒火几乎要将这大雨烧干。

    然而没有时间给她愤恨,呼啸声里她直线下坠。

    身后有掠空声响,隐约暴雨里一声低叱,似乎有人想伸手抓住她,然后随后她便什么都听不见。

    身在半空无法瞬移,生死一霎她只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崖下一定有人。

    这些人杀不杀宫胤她不知道,但救不救她,还得靠她自己!

    景横波尖叫,声音似要激碎四面水珠。

    “秘密!”

    她只来得及喊出这两字。

    风声猛烈,雨势如泼,雷声震耳,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拼尽全力喊出来的两个字能不能被听见,然而她也只能撒开手往下坠,把自己交给命运。

    生死煎熬一刻说起来长,其实却短。

    几乎她声音刚落,霍然地面劈空声响,一道乌黑的长鞭如黑色闪电般劈开雨幕,卷上了景横波的腰。

    景横波只觉得腰上一紧,随即整个人便横向飞了起来,迎面的雨噼里啪啦打在全身,火辣辣的痛,她勉力睁开眼,看见四周雨丝被扯碎溅飞,自己正像个风筝一样,被斜斜扯着向地面飞去,而风筝的线端,就是耶律祁。

    他黑色的身形在崖下雨地中绕圈奔跑,瞬间拽着她横飞十丈,生生消去了人体坠落对地面的冲力。

    景横波正要欢喜,忽然听见“霍”地一声,腰上又是一紧,随即身上一重。

    底下耶律祁似乎骂了一句什么。

    景横波一抬眼,就看见上头飞着宫胤。宫胤手里也是一根细长的黑色的线,线的另一端……也在她腰上。

    景横波一句粗话险些冲口而出。

    你妹!

    一个两个,都当老娘这么好放吗?

    耶律祁扯着她当风筝奔跑以抵消冲力,谁知道这宫胤竟然也用绳子拴住了她的腰随着一起转圈,耶律祁等于同时放俩风筝,其中一个还是他要杀的人,他肯吗?

    他要是一撒手,景横波岂不是要变精肉泥?

    “宫胤你要害死我啊!”景横波破口大骂。

    腰上忽然一松,果然耶律祁松手了。景横波一低头,似乎还看见雨幕里他笑嘻嘻的惋惜表情。

    随即她就觉得身上一重,砰一声什么东西撞到她身上,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的腰,两人直挺挺向下坠去。

    这一刹景横波眼角似乎看见地面上什么东西银光翻飞。

    又是一声闷响,景横波只觉得撞上了什么柔软又有韧性的物体,身子沉了沉,如果不是上头还压着一个人,她八成还得往上弹弹。

    身上被勒得生痛,她睁开眼瞧瞧,果然,自己落入了一个大网。

    网很有韧性,泛着银光,想必用特殊材料制成,否则也不能托住从高崖上掉下来的人。

    不过景横波奇怪的是,耶律祁既然要杀宫胤,怎么还会准备救命的网?

    身上还被什么东西沉沉压着,无法移动,她伸手摸了摸,从衣服质料来看,是宫胤。

    这家伙还是拽着她一起掉下来了,好在耶律祁放风筝那一顿,冲力被抵消了不少,最后落下的那段距离,不及高崖高度的三分之一。

    大网一阵震动,四面有人声呼喝向中心靠拢,很快大网被折叠起来,景横波和宫胤如同两只湿淋淋的粽子,被网捆得紧紧,吊在一棵树上。

    一只乌骨黑伞款款飘来,伞下是一张雨幕中有点模糊,但依旧不掩明媚的脸,“嘿,我敬爱的陛下,您好吗?”

    景横波很想把耶律祁那熠熠闪光的眼珠子抠下来当弹球玩。

    “还有您,我尊敬的右国师大人。”耶律祁又笑嘻嘻转向宫胤。

    宫胤没有反应,景横波怀疑他是不是摔昏了,毕竟先前她已经被放了阵风筝冲力较小,宫胤却是除了那一顿,直挺挺摔下来的。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耶律祁笑道,“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救了你不是?这网原本是贴紧地面的,因为你掉下来,我才招呼将网拉起,兜住了你哦。”

    景横波这才明白这网的真正用意。耶律祁一定对宫胤十分忌惮,所以除了以悬崖为陷阱外,也贴地布了一层没有张开的大网。这样宫胤能摔死最好,如果摔不死平安落地,这网就是将他擒住的第二道防线。

    这些人玩起心机计谋就和吃蚕豆一样。

    耶律祁身边还站着个少年,年纪不大,十五六左右,穿一身极其华贵的锦袍,袍子上镶的黄金宝石炫到人眼花。他袖着双手站在一边,神态漫不经心,眼珠子却骨碌碌一直盯着景横波被网兜勒得越发喷薄的胸。几个护卫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我也不追究你之前陷害我的事情了。”景横波斜眼看他,“你现在把我放出来,咱们一拍两散。”

    “不行。”耶律祁立即微笑摇头,“一旦解开网,宫胤随着你蹿出来怎么办?”

    “你们是死人啊?不晓得拦住他?”

    “不行不行。”耶律祁只管摇头,“咱们的右国师大人很狡猾的。最擅长于不利情势之中自救。他登位至今历经暗杀三十一次,到现在身上连块破皮都没有。倒是暗杀他的人,死了三千余人,死的时候身上没一块好皮。所以我不会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

    “懦夫。”景横波伸手,狠狠在宫胤腰上扭了一把,“你看!他已经撞昏了,我想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你还怕什么?你是不是男人?”

    扭完她搓搓手指,有神往之态,“哎,手感不错!”

    耶律祁望定她,笑容颇有些古怪,似乎有点同情。

    一群卫士远远地站定,手中拉弓搭箭,对准了吊在树上的网兜,看那模样,真的是不打算靠近,直接万箭射杀。

    “对了。”耶律祁好似漫不经心地忽然问,“您先前落下的时候,大喊了一声秘密,可以问问是什么秘密吗?”

    景横波这才想起先前自己死马当活马医胡乱喊的那一句,想不到还真是那两字起了救命效果,看来耶律祁当真对宫胤忌惮得很,胜券在握也想多知道一点关于他的秘密。

    “想知道吗?”景横波瞟了瞟耶律祁,忽然便笑得从容,“那我要求和我身份匹配的待遇。”

    “可以。定当厚葬。”

    “那你去我皇陵里翻秘密吧。”景横波媚笑,“希望到时候你有命去。放心,我对你比较好,你死了我一定要你殉葬。”

    “陛下甚有气节。”耶律祁大赞,居然也不问了,退后一步,就要招手示意射箭。

    “中原有句话,叫夜长梦多。”他笑道,“再说便有天大的秘密,成了死人也就没了秘密。”

    “喂!喂!”景横波大急,“那秘密真的很要紧哦……还有你,宫胤,你丫的快醒啊!装什么死狗,喂!快醒!快点!不然我就捏爆你……”

    景横波恨煞宫胤,这货不仅装死,还紧紧压着她,她想瞬移离开这网兜都没办法。

    更坑爹的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他抓到了她衣襟,一番滚动她的衣襟被扯开,她本就领口松散,这下大半个胸都露在外面,被那半大小子狼狗一样的眼神瞄来瞄去,她觉得那眼珠子里像飞出了钩子,一拉一拽地让她不爽。

    耶律祁缓缓退后,面带笑容,眼睛却一直盯着宫胤。

    “既然这样……”他道,缓缓举起手。

    ------题外话------

    有事出门,提前更新。

    有亲说大波警惕性不够。其实大波性格设定就是散漫型的,我不想写一样的女主。她和三岁杀人的太史阑不同,没那悲惨的身世,内心明亮无阴影的现代人,当然对古代波谲云诡的权争没有概念。何况故事设定环境不同,君珂和太史阑一开始遇上的就是生死追杀无限恶意,自然会调动起十分的警惕防备,她遇上的却是人家迎她当女王,说到底这是好事,宫胤耶律祁之前也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杀意,而且也似乎没必要杀她,她当然没有想到会有生死之危。

    总体来说都是成长性女主,先有成长才有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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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猪队友与神对手

    “等等。”那一直盯着景横波胸的少年,忽然伸手拉了拉耶律祁。

    耶律祁笑容里多了点无奈。

    “六少。”他道,“少安毋躁……”

    “这么个美人儿你要杀了?岂不辜负了耶律大人素来的怜香惜玉美名?”少年斜着眼睛,“宫胤从上头摔下,冲力巨大,这网上又已经涂了专门禁制他武功的月光砂,他现在就是个废人,你还怕什么?至于让这么个美人陪他死吗?”

    这少年对耶律祁说话并不客气,景横波暗暗揣测他的身份,一边对少年露出明媚鼓励的微笑。

    “宫胤诡计多端,不可不防。”耶律祁皱着眉。

    “既如此,先杀了宫胤便是!”少年不耐烦。

    耶律祁依旧有些犹豫,“宫胤手上的兵符和六国效忠契约,最好还是拿到……”

    “那再加一层禁制便是!”少年手一扬,指尖唰地飞出两道流光,咻咻两声,已经穿过巨网缝隙,钉入了宫胤的琵琶骨。

    景横波心中一震,勉力转头,看见两根黑色的长针,各自插在宫胤左右两肩,宫胤似乎还是没醒,昏迷中微微皱眉,似也感到痛苦。暴雨中他乌发越乌,脸色便越发的白,下颌微垂,紧靠着领口硕大的淡金珍珠,越发显得薄唇浅红,如雨后零落的樱。

    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逼入鼻端,大雨也冲刷不去,景横波心中微颤,转开眼睛。

    “怎样?”少年手辣心黑,神情若无其事,“这可是我斩羽部名动天下的密法,一针入骨,两针锁魂,宫胤现在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你还怕他怎地?”

    不待耶律祁回答,他已经换了脸色,笑吟吟撑伞上前。

    “美人儿。”他将伞移到景横波上方,手臂撑在一边树上,笑吟吟俯下脸,“我来替你解开好不好?”

    说的是解网,眼光却落在衣襟上,醉翁之意不在酒,满满都是毫不掩饰的挑逗。

    景横波也在笑,目光流水般掠过他的脸,一脸笑意盛放如玫瑰:“好呀,就知道弟弟最贴心了。”

    看清楚你的脸,叫你弟弟以后和你不贴身!

    “真是个知情解意的妙人儿,想不到陪耶律国师出来一趟,还有这样的收获……”少年笑得越发得意,伸手去解网扣,手指却有意无意捏向景横波。

    “小心!”耶律祁忽然掠了过来。

    与此同时景横波脸一偏。

    她身侧宫胤忽然睁眼!

    少年被他清冷炯澈目光一盯,惊得一呆。

    一霎间,宫胤下颌向内一收,他颌下一直被下巴紧紧压着的淡金大珍珠,忽然爆开!

    “咻。”

    一道淡金色的光芒,细若雨丝,射入少年的指尖!

    “啊!”少年惊叫后退,下意识赶紧甩手。

    “别甩!”耶律祁又叫慢了一步,那金色细丝竟然被甩了出来,带着几滴黑色污血,逆着倾盆雨水直刺向上,扑入先前那一缕诱敌的淡红色烟雾中。

    “糟糕!”耶律祁跌足,下意识抬头去看烟雾,正在此时少年脚底一个踉跄,打了个旋撞在他手臂上。

    耶律祁注意力都在烟雾上,随手一扶,扶完之后忽觉不对,立即又将少年推开。

    这几个变化如闪电,远处箭手还没注意到,忽听上头“蓬”一声炸响,那淡红不散的烟雾,忽然变成了金色!

    景横波目瞪口呆地仰望。心想这是刚才那金色细丝导致的?什么玩意这么牛逼?

    耶律祁仰望烟雾脸色难看——消息还是传出去了!马上宫胤的护卫就会追来!

    他忽然觉得手臂一阵凉一阵热,低头一看,半只手臂不知何时变成了淡金色,尤其小臂正中,淡金的五指印特别明显。

    是刚才那少年抓过的地方。

    再看一眼那少年,已经倒了下去,脸色淡金。

    大雨中耶律祁脸色也似发黄了。

    景横波看得一阵阵吸气,刚才她只是感觉到忽然被宫胤掐了一把,感觉到他要出手,立即一让,谁知道后头就生出这么多事来。

    这家伙好厉害,一颗珍珠便连伤两敌,还能弹入烟雾示警,立即咸鱼翻身,立于不败之地。可是仔细想来,他之前一直在装死?他怎么知道那少年好色?又怎么算定他会上前?又怎么算定那少年会甩手?甩手之后会碰触耶律祁?还有那射珍珠的角度,是不是也是经过计算的?

    每个人的态度、反应、动作,稍有差池便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今日一切,其实原本就在他算中?

    细思恐极。

    忽然间山谷中只剩下了大雨哗哗声。

    “咻咻”两声,刚才钉在宫胤肩上的黑色长针,被激了出来,穿透雨幕不见。

    景横波眼角一瞟宫胤肩部,长针钉入的破洞里,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发黑的很深的伤口,在他玉似的肌肤上分外显眼,然而她随即瞪大了眼睛——那伤口颜色越来越淡,越来越浅,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动愈合!

    这家伙练的是什么功夫?这么神奇?

    景横波想起从耶律祁口中听过的“般若雪”三个字,听起来就很高大上,还带点禅宗的韵味,宫胤也如雪似冰,连肌肤都似是透明的。

    宫胤缓缓从网中坐起,他到此刻依旧从容清越模样,清浅神态隐含睥睨,那神情好似他在上头训话,下头两个才是被网捆住的俘虏。

    “还有半刻钟,他们会赶来。”宫胤开口,语气淡如寒暄。

    “那又怎样?”倒在地下的少年咬牙冷笑,“你的手下这一路被我们伏击,几乎都受了伤,早已战力大减,就算赶来,能敌得过我们么?”

    宫胤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对耶律祁道:“说实话,你这计划不错,半空烟柱可称妙手。只是可惜你和战绝在一起。”

    耶律祁苦笑。

    景横波深有同感——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当然,拥有了猪队友还遇上神对手的耶律祁,更倒霉一些。

    “斩羽部临近边境,路途比较好走,常和周边各国隐秘通商,十分富足也有人脉,我需要他们的力量,在异国对你截杀。”耶律祁最初的挫折过后,倒也平静下来,从容对宫胤解释。

    在大荒国内,想对宫胤下手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机会就是趁他脱离势力范围远在他国,可宫胤在别国势力不足,耶律祁同样不足,要想截杀宫胤,自然要和别人联合。

    耶律祁和八部中最富有的斩羽部联合本来是件好事,可惜斩羽部派来主持此事的第三代嫡幼子战绝身份虽然贵重,武功也算不弱,却有个好色的缺点。

    战绝身份贵重,耶律祁无法指挥,因此成了这场截杀最大的变数。

    “你……一直也在等吧。”耶律祁语气越来越肯定,“你甚至知道来的是战绝,早已对他做过了解。”

    “想要解药吗?”宫胤直接转话题。

    “据说你使用的毒药,从来没有解药。”耶律祁冷笑,“你不会给敌人生存的机会。”

    “你错了。”宫胤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的毒药都有解药,只是我的解药,从来没有人能拿到而已。”

    “那你需要什么条件?”耶律祁目光灼灼,“你拿出解药,我立即退走,如何?”

    宫胤唇角笑意淡淡讥讽。

    “或者你还要我付出什么代价?”耶律祁随手一指那网,“你别忘记,你也受了伤,我的解药,也不是那么好拿的。你逼急了我,我就下令对你射杀,回头从你尸体上找解药,大不了让人一个个试过去罢了!”

    “你射杀我,便永远也获得不了解药。”宫胤淡淡地道,“因为解药,就是我腕脉三分处第一次取出的活血。”

    耶律祁一怔。

    “不过,我不需要你付出代价,也不需要你交换解药。”

    耶律祁又一怔。

    “刀。”

    耶律祁手指一抬,射过去一把刀,宫胤接住,轻轻在腕脉上一按,又道:“瓶子。”

    耶律祁抬手弹过去一只瓶子,宫胤腕上鲜血涔涔而下,灌满一瓶。随手扔了回去。

    耶律祁接住,神情终于露出一丝茫然,似是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得到解药。

    瓶子里血色鲜红,不可能有毒,瓶子和刀都是他自己的,当然也没毒。

    他也隐约听过,宫胤武功独特,而且特别呵护自身精血,早有人猜测他的血十分紧要。

    随即宫胤一句话就让他变了脸色。

    “只有第一次取出的活血,才有解药的效果。之后三天内取出的血都无效。”他乌黑澄澈的眼眸在大雨中依旧熠熠,闪烁着一层淡紫的华光,“这一瓶,就是唯一一份解药。”

    耶律祁退后一步,瞬间脸色铁青。

    景横波想了想,从齿缝里“嘶”地一声。

    好狠。

    一份解药,两个中毒的人,给谁?

    何况解药三天之后才能出第二份,耶律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第二份是拿不到的,也就是说,解药是唯一的。

    想拿解药还不能杀宫胤,宫胤已经先把自己置于不伤之地。

    因此,为了这唯一解药,耶律祁和战绝必定要自相残杀。一般来说应该耶律祁占上风,可是他夺了战绝解药,导致战绝毒发身亡,好容易结成联盟的两家,必定翻脸为敌。

    而他不顾战绝性命夺走解药,为了灭口,自然也要把战绝的人都杀了,于是他的势力大减。

    他势力大减,又得罪了斩羽部,自身还中毒受伤,和宫胤之间的追杀势态立即便调转了过来。能不能安然回国的,就变成了他。

    就算他安然回国,他和斩羽部联盟必毁,宫胤还可以拿这件事做文章。

    由此翻推下去,宫胤可以做的事很多,影响更是足够深远,这何止是一石二鸟,一石足可以砸坏七八鸟。

    而达到这样的效果,并不是临时起意能做到的事,难道……

    头顶忽然有叱喝之声,景横波勉力抬头,隐约看见山壁上人影翻飞,快速攀援而下,耶律祁这边的战士纷纷上前堵截,却都不是对手,不断有人影翻落,不断有人倒下,在雨水中溅开艳丽的血花。

    景横波再一次目瞪口呆了——下来的这一群人,战力彪悍,速度惊人,哪里还有前几天个个挂彩精疲力尽的衰样?

    “给跪了!”她呜呜地哭。

    尼玛预感没错!果然大神够狠!

    什么连日征战?什么频频受伤?什么战力耗损?

    宫胤!

    一直!

    在诱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九章 后手

    在宫胤的诱敌大计里,她景横波,是其中最杯具的一环。

    他早就猜到耶律祁等人会在边境集中力量来一发狠的。

    他早就在麻痹敌人故意示弱。从第一次接战开始,他就让护卫“不断地受伤”。,不断地“削减战力”,让人觉得他力量越来越弱,放胆下手。

    那天进城休整也是他故意的,让耶律祁有机会接触她,商量“大计”。

    保不准翠姐遇到仇人也是他安排过的,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他早就摸清了耶律祁以及他的帮手,不惜亲身犯险,制定了这样步步深入的诱敌计划。

    这一遭他打翻了耶律祁,还破坏了左国师和第一富部的联盟,后者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借力打力,目标深远,伪装诱惑,示弱装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难怪独霸大荒!

    可是他们玩他们的,做毛要把她卷来卷去,她不当这个女王不成吗!

    景横波发誓只要有机会一定要离这个家伙越远越好。

    网兜里宫胤也不催促也不说话,连绵的雨势里静若雕像,唇角依旧是那般笑意,三分嘲弄三分冷,看穿这世间倾轧。

    网兜之下的耶律祁却已经到了最后抉择关头。

    宫胤的意思,他和战绝都听懂了。

    耶律祁一低头,就看见躺在地下的战绝露出惶然又警惕的眼神。

    再看看头顶,宫胤护卫势如破竹一路逼近,想要杀或者掳走宫胤已经不可能。

    耶律祁叹了口气。

    “宫胤,你以为我一定要按你的计算去做吗?”他弯下身,去扶战绝,“战兄弟,不要听宫胤挑唆。这是非常时候,你我不能再内讧。放心,我不伤你,马上我们赶到前面镇子,那里我认识一个善于解毒的名医……”

    他一边说一边将战绝扶起,眼神清澈,语声娓娓,毫无杀气。

    景横波也不禁有些佩服,耶律祁不管胜败,都够资格做宫胤的敌人,劣势之下能维持如此镇定气度绝非常人。

    战绝不安地盯着他,似乎被他诚恳的语气打动,手慢慢伸出,抓住了耶律祁的手。

    “是了。”耶律祁露出笑意,“你放心……”

    “放你娘的心!”战绝忽然一声狂吼,猛地跳起,就势一头撞入耶律祁怀中,另一只空着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一把刀。

    刀光在他胁下隐藏的角度抛洒开一片晶莹的水光,他的咆哮低沉凶狠,“解药是我的!拿命来!”

    “砰。”

    人体如炮弹在极近距离下撞入,肉体接触发出闷响,震得四面雨珠逆飞,两人身侧一片透明真空。

    逆风逼人如刀锋,压迫空气,景横波气息如被巨力锁住,呼吸困难,她因此只能张大眼睛和嘴,面对这一刻雨中战局。

    雨幕悬停,这一刻便如慢动作,在她眼底放大。

    战绝撞入毫不设防的耶律祁怀中,刀自下而上划弧裂腹,耶律祁却忽然一笑。

    笑容竟似有几分羞涩,在雨中清晰又模糊。

    随即他手一抖!

    他还抓着战绝的另一只手,一抖之下,景横波眼看着战绝那只手臂,竟然如蛇般诡异地起伏了两遍,随即响起一阵细碎的骨裂之声。

    只轻轻一抖,他已经将战绝左臂的骨头全部抖碎!

    战绝的惨叫惊天动地,另一只持刀的手顿时使不出力气,刀当啷一声落地,耶律祁好似拂去尘埃一般衣袖一拂,“砰”一声已经将战绝的身体甩在了前方山壁上。

    他动作轻巧,一甩却如此大力,整个山壁都似在震动,簌簌落下发红的泥土,被大雨瞬间冲刷成沟,似横流的鲜血。

    战绝似一滩烂泥般软软滑在地上,再被一滩烂泥掩埋。

    山谷中有一霎的寂静,景横波觉得窒息,宫胤缓缓睁眼看了耶律祁一眼。

    湿透了的他,发黑肤莹,眼眸似雪中黑曜石,透亮也透冷。

    耶律祁有点惋惜地看了看战绝尸首:“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呢?”

    随即他又看了看宫胤:“唉,我好像输了。”

    “是又输了。”宫胤眉宇淡漠。“又”字咬字略重。

    “总有一天我会赢的。”耶律祁对他的毒舌没反应,吹吹手指,咳嗽两声,收起了那瓶鲜血解药。

    他劝慰战绝时情真意切,反击杀他时反应却一点不慢,毫不犹豫且更利落。

    天知道他搀起战绝时到底是什么打算,但景横波可以肯定的是,比狠,十个战绝也不是耶律祁的对手。三个自己也不够他塞牙缝。

    耶律祁抬头望上方,从他对战绝出手开始,他的属下也开始了对战绝属下的杀人灭口,反应快捷,十分有他的风范。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力量更加无法和宫胤即将到来的护卫相比。

    “看来,我要先走了……”耶律祁轻轻叹息一声,拍了拍山壁,回头看了一眼,“祝你好运。”

    景横波心中一震,忽觉这一句和这一眼若有深意,而且似乎是对着自己说的。

    雨幕如一匹朦胧的丝纱,隔膜了人的音容笑貌,他那一抹笑容似一朵伴风而来的棠梨花,摇曳有风情,转眼宛转风中去。

    黑影一闪,耶律祁消失在原地,他走得倒干脆。

    景横波心中总觉得不安,耶律祁那一眼留像极美,于她的感觉却像一个凶兆,她总觉得还会有什么事发生。

    左右看看敌人已经撤去,抬头看看上面宫胤护卫已经下来接应,按说应该很安全了。

    可是……

    她忽然听见一阵低微的簌簌声。

    景横波扭过头,就看见先前被战绝撞上的山体,有山土源源不断流下,已经将战绝的尸体全部掩埋。

    怎么还在流……

    景横波疑惑地看看四面的山壁,发现岩层十分疏松,山体多半是泥土,显出被雨水长期浸泡的痕迹……

    宫胤忽然睁开眼睛,声音远远地向上传出。

    “速拿绳索,将我们先吊上去……”

    话音未落,“轰”一声巨响淹没了他后一句话,那响声突然又剧烈,似无数人在耳边忽然炸雷擂鼓,震得景横波耳膜如被炸裂,脑袋里嗡嗡一阵乱响,一时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骇然转头,就看见面前一座山倒了下来,先咔嚓一声压裂了吊着网兜的树枝,随即扑头盖脸对她压下……

    景横波下意识惶然挣扎,张嘴要叫却瞬间被滚落的黄土塞了满嘴,眼前一片黄影红影翻滚呼啸,夹杂着石块树叶和泥土的泥石流呼啸而至,巨大冲力和压力扑面而来,击在她背上,她很快就觉得窒息,咽喉似被异物堵塞,却连呼喊都无法发出……

    时间忽然变得漫长而痛苦,世界由黄红二色渐渐湮灭光亮,一片黑暗里只有前方隐约有针尖般的白光,她残存的意识犹自模模糊糊地想起了现代那世关于死亡前的描述,这是……快死了么……

    到此时她才知道,快死的时候并不痛苦,但也绝不好受,那一段黑暗又漫长的路,一个人走得太孤独。

    脑海里最后飘过的意识竟然是:靠,姐也算死过了,要是活下来,回头得好好和小透视蛋糕妹男人婆吹嘘吹嘘……

    忽然“啪”一声响,声音清脆,生生将她快飞走的魂拍了回来,她背心一痛,噗一声喷出一嘴的泥巴,其中一块小小的石子溅了出去,她顿时觉得呼吸舒畅天地生光。

    天地并没有生光,眼前还是一片黄糊糊,后背却多了一只有力的手,手按在她的后心,逼出了要她命的小石子。另有一只手揽在她腰间,她感觉到自己还在翻滚,拖拽着那张网,四面景物呼啸飞旋,无法停止也无法辨别身在何处。

    景横波隐约想着,大抵是雨太大,泡软了一片山体,再加上耶律祁将战绝往山壁上狠狠一摔,生生摔出了个泥石流,泥石流砸断了吊住他们的树枝,裹着他们往下坡走,同时挡住了护卫们救援的路,还差点要了她的命。

    耶律祁一定是故意的!

    所以他才看着自己说祝你好运!

    景横波牙齿咬得格格响,目前如果是耶律祁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啃下去。

    不用说,身后这个救了她一命的就是宫胤了,不过景横波可不感激他,不是因为他,她哪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这两只黑心鬼,把她当摆放在他们棋局上的棋子。

    三十年风水轮流转,有种你们将来别落老娘手上!

    景横波现在倒不担心了,刚才她已经感觉到,这泥石流限于地形,不算很凶猛,最初一批的倾毁过后,后续压力有限,这一波虽然可以压死淹死普通人,但搞死宫胤还是不够的,只要他们顺着泥石流的方向冲出一定距离,自然背后的推力越来越弱,就能停下来再慢慢解网,逃出生天。

    她刚刚放下心,就听见头顶宫胤慢慢出了一口长气。

    气很沉,很缓,让人感觉他的慎重和如临大敌。

    有什么危险了吗?

    景横波微微有些诧异,努力睁眼对前方看,景物颠倒看不清,只感觉越来越往下,她忽然眼睛一睁,想起一件事。

    她下来时看过地形,记得这山谷是三面有山一面有水。

    她记得有水的那一面被一截断山形成的横梁隔开。

    她记得山崩的那一处是正对着断山横梁方向的。

    换句话说,她和宫胤现在正被泥石流推着往横梁运动,往下运动速度会越来越快,没过多久,她和宫胤就会先狠狠撞上石梁!

    高数丈厚达数米的石梁,两个在网中的人不可能跃起避过!

    这样的下行高速运动也不可能来得及解开身上的网,就算解开网能及时飞身而起的也是宫胤,她景横波十成十撞上石梁做成景肉饼!

    念头一闪而过,景横波魂飞魄散地睁开眼,一眼看见对面石梁,半截青灰嶙峋石面,底部生出一大片的郁郁青青的青苔青藤等植物。

    不用计算重力加速度,她也能猜到几秒之后她就要撞在石上粉身碎骨!

    她眼前一黑。

    耶律祁的后手!

    他看似输,其实还未输,这里的地形和位置以及后续可能发生的事,他也是算过的!

    结局还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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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介绍:
东方有泽,名大荒。
传言里,愚昧、贫穷、落后、蛮荒。
——扯蛋。
大荒女王,冷如霜。
由国师扶立,和国师金童玉女,恩爱情深,一对绝色,鸾俦无双。
——扯蛋。
女王暴毙,国师哀恸,依天命指示,跋涉千里,终寻回转世爱人,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城堡里…
——扯蛋!
——我是真相和杯具的分割线——
她说:“人艰不拆!老娘一点也不想做这个女王!转世,转你妹的世啊,老娘上辈子是研究僧!天定风华研究所,听过没?”
他说:“我定下那么苛刻的女王转世条件,你竟然合了。这是天意,天意让你砸碎命盘,落于我手,我怎么能违天而行?”
她说:“累觉不爱!莫装x,装x被雷劈!明明是前头那个女王和别人勾搭成奸,给你戴了绿帽子,你气不过把她给宰了,准备自己做皇帝。结果天上掉下个美貌景横波,占了位置。你看见我就想起她,各种郁闷!你现在很想宰我,很想!”
他说:“好好做你的女王罢,记住裙子不许那么短。”
她说:“明天再去裁掉三公分。”
他说:“明天你宫中美男统统送我宫中。”
她说:“…我擦你不就是恨我抢你位置了吗?我赔你,我赔你还不成么?”
他说:“嗯?”
她说:“嗯…小胤胤,别生气了,我把我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
做我王夫好吗?
不要。
你领口怎么这么紧,我帮你解了好不好?
别动。
我身材咋样?是不是沟深峰紧一线天?
太宽。
我身上香不香?好不好闻?
狐臭。
……
这么久,我们分过,合过,分分合合过,好过,掰过,好好坏坏过,现在我累了,我想你也累了。现在我问你最后一次,要不要我?要,就别再扣你的见鬼领子袖口腰带等等一切多余的东西,给我立刻!马上!速度!解开它们!……你又不理我!我就知道你还是不会理我!好吧,就这样吧……
好的。领子、袖口、腰带,从哪个先开始?
————————————————————
神们语录:
“你抛媚眼的时候,左眼上移半寸,右眼下移半寸,脸部肌理移动七块导致嘴角歪斜,我总是有点很担心你会瞬间中风。”
“尊敬的陛下,你领口散了,赶紧替微臣束起来好吗?”
“你送我的这瓶指甲油,我决定忍痛拿出来做给你的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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