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千金难换(4)
他伸手去抓药草,似乎要拿给景横波瞧个新鲜,手掌却落向景横波的胸。
“啊什么药草?”景横波一个大转身,游向药泽深处,战辛的手,再次从她胸前错过。
岸边微微一响,景横波回头,就看见英白对她摇了摇手。
不是。
随即英白滑入水底。
战辛又似有所觉,要回头,她脚尖一点,点住战辛胸膛,娇声笑道:“这水好热……”
战辛心火再次被撩起,凑近她,伸手去搂她的腰,“习惯就好,来,我带你去一处好处……”
景横波身子一错让开,一抬头,英白在战辛身后出现,眼眸冰冷似有煞气,单手举起——
景横波看着他那眼神,心中一震,但思维丝毫不慢,立即一脚蹬了出去——杀毛!人家还没搞清楚图纸在哪呢!
哗啦一声英白再再次给她踩进了水底……
“怎么回事?”战辛又发觉不对,转头看水面,空空荡荡。
“人家忽然抽筋了啦。”景横波娇声埋怨,一个翻身揉着腿,正好再次避过战辛想要握住她脚踝的手。
战辛有点焦躁了——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别跑了。”他声音有点冷,眉宇间有点不耐烦,“池子就这么大,你这么窜来窜去,到底要做什么?”
景横波心中一跳——老色狼耐心用完了。
他本就没有信任她,一族之主,怎么可能这么轻信。他说到底也不过在试探。这样迂回的回合再多几次,他就要露出狰狞面目了。
露出狰狞面目她不怕,但是图纸一事就功亏一篑了。
“人家能做什么嘛?人家连武功都没有,人家只是好奇……”她一边嗲着嗓子忍着恶心,一边转身,双手拉住了战辛的手臂,“来,陪我玩玩……”
她拽住了战辛的手臂。
战辛忽然一缩手。
景横波一怔。
不对劲!
这色狼之前对她任何对他的身体接触都十分乐意,怎么忽然对拉手臂抗拒?
屁股都露了,却要护手臂?
手臂上有什么?
护腕!
她立即伸手去抓战辛护腕!
战辛脸色一变,怒声道:“好啊果然你——”冷笑一声手一拍。
池子四周忽然一声闷响,水流暴起,四道怒龙般水桶粗的水泉横池喷射,顿时池中水流激涌,无数潜流如掌风,从四面八方狠狠拍向景横波。
景横波一抬头,就看见战辛冷笑的脸,难怪他有恃无恐,原来池中另有机关。
此刻她完全可以闪身,却不愿放过那个护腕。
“喂!”她大叫。
在她大叫之前一霎,哗啦一声水响,池底人影暴起。
战辛骇然回身,回身之前,手指一弹,一点星火射上天空。
几乎立刻,假山之外便有骚动。
英白却已经狂射而出。
他似乎积压了太多郁气,一出现便声势惊人,整座药泽的池水都似乎被他带起,在空中翻腾呼啸,恰如披在他身后飞舞的雪白大氅。
战辛霍然抬头,眼眸惊骇,他眼眸倒映着前来救援的王宫供奉身影,但英白身影,比所有人都快!
他如怒龙起,一瞬跨越千万里,一线白浪激射在身后,裹着风涛撞向战辛,两人身形在池面划出一条刀锋般的沟壑,激起碎沫无数如飞花,下一瞬战辛被他生生撞在池边,轰然一声连背后巨大假山都似在摇晃。
战辛喷出一口血,想要大叫,一只手已经冷冷扼住了他的咽喉。
英白另一只手一抬,景横波给他扔到了药泽的另一边。
轰然一声假山碎裂,裴枢从烟尘中闯出,手中也不知抢的谁的刀,哈哈大笑道:“娘的小爷等了这么久!吃爷爷一刀!”
他一刀如匹练,卷半个天。一刀迎上那十个从假山下落意图救援的王宫供奉,狂风烈卷,将众人逼退。
战辛脸色死灰,他万万没想到这几人竟然都是绝世难出的高手。
英白一手扼住他咽喉,一手就去脱他的护腕。
战辛忽然一跺脚。
地底隐隐震动,似有水流翻涌之声。
英白微微一震,松开战辛脖子,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战辛咳嗽,大笑,“我开启了地基之下深渠,那里面可有黑水泽之黑水!现在黑水一定已经渗进来了,你们要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哈哈我可服过解药了,你们有吗?”他斜眼睨着战辛,“还不快放开我?跪求我给你们解药?你难道不知道黑水泽黑水,烂人肌骨,足可让人嚎叫三月才死吗!”
英白冷冷地看着他。并没有移动。
景横波低头看看水面,咦,还是很清澈啊,黑水呢?
战辛狂笑了一阵,忽觉不对,一低头脸色大变。
“哗啦。”又是一声响,一条人影自池中冲天而起,人在半空笑道,“啊,这地底池好臭。真是太不公平了。你们在这鸳鸯戏水,我就得在地底堵洞!”
景横波笑吟吟抬头,把战辛的臂环抛给他,“耶律祁,送个手镯赏你大功!”
耶律祁轻轻一笑,抬手一拨将臂环拨走,懒懒道:“战辛的这个臂环,不过是个小机关,还是免了吧。”
景横波一笑——耶律祁自有他的尊贵和傲气,是她随意了。
耶律祁落在她身边,转头对她一笑,悄悄道:“当然,如果是你自己的东西送我,我可乐意得很。”
“砰。”一声,裴枢也落下来了,抓着个刀在水里拍水,大笑道,“你们都和她泡热汤,我也要!”
景横波噗地一笑。
这货有时候真萌。
她心情放松,微微后仰,欣赏着大汤共泡的三美男。越看越觉得鼻子好痒——不行了血要奔出来了!
所谓湿身诱惑就是这样吧?三个男人,三个年轻健康美貌条子好的男人,穿着衣服看不出来,湿身之后,各种腹肌倒三角人鱼线,温润有弹性的肌肤在透明的衣物下若隐若现,透着肌理的光泽和起伏,所谓透比露更诱人,果然是真理。
第459章 千金难换(5)
以前现代时好像看过一个什么明星跳水的节目,要是这三只去跳一跳,哦不都不用跳,跳台上做个动作,支持率就立马爆表,姑娘们大片大片喷血倒。
她心情不错,放松欣赏,全然没注意裴枢用刀背在看她,耶律祁坐在她身边坦然欣赏她,而英白,虽然背对这边,还在不辞劳苦地扼住战辛,但眼神冰冷。
水面上似吹过一缕阴风……
“他的护腕!”景横波大声提醒。
英白单手一撕,护腕撕了下来,他将护腕抛给景横波,战辛脸色大变,眼底光芒愤恨。
景横波将护腕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说实话,这护腕真看不出哪里像图纸的,也不像个护腕,十分薄软,更像个装饰品。护腕两头有卡扣,将腕部扣得紧紧。她研究了下卡扣,没有问题。
护腕上的图案也风马牛不相及,好像是将军斩敌首图。线条虽然精致,但整个护腕看起来,似乎不像是战辛这种一族之长会用的东西。
虽然护腕怎么摸都感觉没有夹层,但图纸也一定不在这护腕表面。
“借把刀。”景横波手一摊。
耶律祁将自己的剑递了过来,景横波将护腕铺在池边,挥剑一砍。
剑身透过护腕击响石面声音沉闷。护腕丝毫没有变化,只留下一条印子,很快,连印子都慢慢弹回。恢复原样。
“好坚韧。”景横波惊叹。
“大荒很多诡异沼泽里生存的兽,皮质都柔软坚韧,刀枪不伤。”耶律祁道,“这是原始皮质糅制而成,里面不可能有夹层。”
景横波掂着护腕,心中疑惑不解。护腕表面没有画图纸,里头没夹层,难道,找错了目标?
转眼看看耶律祁,他在微笑,并不急躁,似乎心中已有计较。
英白也始终没有说话,她不相信英白完全没有办法逼问战辛得出真相,他制住战辛却没有下一步动作,是在等她吧?
她若有所悟。
这几个男人,是想让她自己找出答案呢。
她忽然回头。
一眼正看见战辛盯着她,眼底光芒隐隐不屑得意。
虽然他见她回头,迅速调开眼光,但她还是捕捉到了他这一刻的神情。
果然不是护腕。
景横波起身,行到战辛身边,五指成爪,猛然按住了他头部的某个部位。
英白目光微微一闪,似是没想到她会有这个动作,又似欣慰。
景横波五指用力,战辛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景横波笑吟吟问:“图纸在哪?”
战辛仰着头,大口喘息,眉头皱得紧紧,牙关格格直响,却一言不发。
他好歹是男人,是一族之长。上位者心性多半坚实强硬,绝非绯罗那种贪生怕死的女人可比。
景横波皱皱眉,松开手,她不喜欢刑讯逼供,战辛虽然不是个好东西,**后娘的事都干得出,传闻里也一直说他暴虐好杀,刚愎自用。但她不认为自己有这个权力审判他。
不说,那就自己找吧。
她的手指,顺着战辛的头颅,慢慢划下来,坚硬的指甲,一路向下。
指甲所经之处,战辛喉头经不住地战栗,泛起粒粒疙瘩。
景横波一路划,一路观察着他的反应,手指划到他手臂时,战辛忽然一颤,下意识要将眼光挪下去,却又止住。
景横波一顿。
脑海中忽然两个画面闪电般滑过。
在殿顶上看见耶律祁一剑刺向战辛,战辛曾伸手去挡,却忽然将手放下。
刚才她双手拉住战辛手臂,战辛忽然缩手。
问题还在手臂。
护腕明明刀枪不入,战辛为什么还是不敢用护腕去接耶律祁的剑?哦他不是不敢,他是因为那里有太重要的东西,下意识保护。
虽然不是护腕,但关键处还是在手臂。
她想着那一拉。
拉……
她忽然伸出双手,抓住了战辛的双手。
战辛脸色一变,挣扎要缩手,景横波已经猛然用力,抓住他指尖,向自己面前狠狠一拽!
“哧。”一声,像脱手套一般,战辛手上,竟然齐肘拽下一层“皮”来!
战辛脸色惨白。
英白眼色柔和赞赏,耶律祁唇角一弯。
女王陛下还是很聪明的。
“哈哈哈哈”景横波挥舞着那软软的皮套,嘚瑟大笑,“差点上你丫的当!注意力都在护腕上了!擦,那护腕明明只是为了卡住你的手腕,不让这层皮被脱下来!这层假皮,才是宝贝!”
她将外表光滑,和人皮肤几乎一模一样的“皮手套”翻过来,果然,里层密密麻麻都是字和图样。
很精妙的构思。仓促之间,还真很难找到。
战辛脸色死灰。
“他如何处置?”英白问她。
景横波看看池中三人,裴枢摊开长臂长腿,懒洋洋地泡池子,时不时给那些试图前来援救他们大王的高手抽冷子一刀,看那神情,根本没将战辛的生死放心上。
耶律祁笑容永远那么随意,只道:“你怎样我都乐意的。”
英白的眼色有点冷,淡淡道:“斩草除根,遗患祸深。”
景横波想了想,摇摇头。
那三人并无失望之色,都有趣地望着她。
“我不杀。”景横波道,“无论战辛是个多糟糕的人。他并没有对我做罪大恶极之事。相反,是我为了一己私利,侵入他的地盘,抢了他的东西。这样做只能算我霸,如果我抢东西再杀人,那我就成了恶,那和**后娘的战辛有什么区别?人心是天下最容易被黑暗浸染,最容易堕落的东西,开了一个坏头,就会放纵自己,做更多恶事。我也许会做一个偶尔的坏人,但不想做个纯粹的恶人,更不想变成我自己都憎恶的那种人。”
英白唇角微微一弯,耶律祁轻轻笑起来。
两人都没说话,但眼底光芒流动,闪烁着喜悦和欣慰。
这样的女子,不算善良,不失手段,但却能永守底线,把持本心,灵台清明,照得见人心翻覆。
第460章 千金难换(6)
她纵历经黑暗,饱受磋磨,也不曾失却琉璃心境,碧玉心池中一株水莲亭亭永立,不染烟尘。
裴枢终于肯从池子里抬起头,认认真真瞅了景横波一眼,忽然道:“我觉得吧,我想娶你的理由,这回又多了一个。”
“多一万个也不关我事。”景横波理也不理他,指指战辛道,“他再作恶,会有天来收。放了吧。”
“战辛心胸狭窄,日后必定报复。”耶律祁不像是提醒,倒像是玩笑。
“那又怎样?”景横波哈哈大笑,“我敌人还少吗?档次比他高的都一大堆,还在乎多他一个?有种来啊,多一个就多练一次手,不是吗?”
“霸气!”裴枢大叫,“娶你理由又多了一个!”
“我拒绝你的理由只有一个,永远不变!”景横波恶狠狠地道,“灰扑扑的,太丑!”
裴枢将怒气发泄在了那群继续试图救援主子的高手身上……
“谁要你们放?谁要你们宽恕?”战辛眼眸血红,忽然脚底一蹬,恶狠狠地道,“都死吧!”
他话音刚落,轰然一声巨响,头顶黑影一暗,众人一抬头,就看见紧靠池子的假山,轰然倒下!
震动剧烈,英白不得不松手,战辛身子一滑,哗一下钻入池底。
此时众人也顾不上他,也不想对他赶尽杀绝,都赶紧纵身而起。
英白耶律祁裴枢三人都扑向池中心景横波,景横波身影一闪不见,砰一下三人撞在一起。
景横波在池边将衣服一把抱走,跺脚大叫:“姐会瞬移,管姐干嘛?走!”
此时大块大块假山石轰然砸落,三人都纵身而起,景横波眼看三人身法了得,料想不会有事,正打算瞬移离开池边危险地带,忽然眼角瞥到一块大石正落向英白头顶,英白身形刚刚闪让,又有一块尖利的碎石,擦向他胸膛。
景横波一惊,正要喊叫提醒,英白已经发觉,身子一让,碎石擦他胸膛而过,带破他胸前衣衫。
景横波放下心,刚要走,忽觉刚才眼角好像瞄到什么要紧物事,她霍然回头!
英白正掩起胸前破烂衣衫。
惊鸿一瞥,隐约胸口一线红。
景横波浑身一僵,顿时什么意识都没了,脑子里浑浑噩噩,身体也忘记了动作。
碎石如雨下,隔绝了她的视线,有些碎石已经飞溅到池边,扑向她,她却僵立不动。
“怎么不走!”一条黑影闪来,一把抓住她手臂,带她离开乱石纷飞的地带。
景横波脑子还在发木,半空中犹自扭头看向英白,他在烟尘乱石中向上直飞,越过了所有碎石,隔得远,灰尘山石遮蔽视线,她很快就看不到他了。
她心乱也如此刻碎石纷飞,呼啸狂砸,砸得肺腑深处隐隐作痛。
“你的手怎么忽然这么冷?发生什么事了?”头顶耶律祁问。
她木然,不知道回答,还在固执地扭头,扭头……远远看见裴枢穿出了烟尘,带着阴无心和霏霏,再然后,英白也出来了,似一线青色的闪电,抛却烟尘,跨越长空。
斩羽王宫的护卫高手也在追,但和这几人实力有差距,大呼小叫追了一阵,就回头救他们的王去了。
耶律祁带着景横波一直前行,穿城出城郊,才在黄叶原附近停下。
他刚刚落下,嗖嗖几声,裴枢带着阴无心,以及英白都到了。
景横波死死盯着英白。
英白一落地,就在腰带里摸索,找出一个扁扁的小酒壶,赶紧喝一口。
景横波刚刚站稳,就听见裴枢喝道:“你看你还这么衣衫不整!”哗啦一甩,一件湿淋淋的外袍甩了过来,落在她肩上。
景横波打了个颤,这才发觉自己没来得及穿衣服,还是泳池清凉装扮,手臂大腿啥的,都给看光了。
她是现代人,现代那世在泳池边向研究所展示身材不知多少次,根本不在意这种事,此刻心中模模糊糊,更加不在意。
她只是直勾勾盯着英白。
身边耶律祁有点惋惜地叹息一声,也将自己外袍解下,披在她肩上,又接过她抱的衣裳,道:“我给你烤干再穿。”
景横波木木的,不知道给,抱着那堆衣裳,披着两件湿淋淋的袍子,看上去像一只臃肿的狗熊。
她只是看着英白。
耶律祁的手顿了顿,也看了英白一眼,转过了脸。
裴枢看看她,看看英白,摸了摸下巴。
英白在忙着喝酒。
景横波狗熊一般向前挪动两步,向英白伸出了手。
英白怔了怔,看看她的两件外袍,低头看看自己,才恍然大悟般笑道,“他们两件还不够?要加我这件?还是你有眼光,我这件可是襄国醉花阴头牌姑娘青青的赠与,最是轻柔软滑……”一边将外袍脱下扔过来。
他的外袍前襟撕烂,露出一线胸膛。
袍子落在景横波身上,她看起来一大团,景横波扒拉扒拉衣服,露出眼睛,盯着英白胸膛。
她的神情执拗而不安,似乎非常想知道,又似乎不愿知道,又似乎不知道如果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样,该怎么面对?
然后她眼色渐渐变了。
不,不对。
英白胸膛上是有一道红痕,但是不是那种刀伤的伤口,看上去只是新鲜的擦痕。
先前……看错了?
她心里一片空茫渐渐有了颜色,却也是一片混沌迷茫的灰,巨大的怀疑和不安先前如磐石一般压在心头,此刻虽然挪开,却崩裂为无数碎片,散落在心底各个角落,疑问没有消解,反而越来越多。
但不管怎样,这道明显很正常的红痕,让她稍稍恢复了活气。她的脑子,终于能正常运转了。
“你……”
“我好渴,”英白举起酒壶灌了一大口。晃晃酒壶,扔掉,迫不及待地道,“赶紧找个酒铺买酒去吧。”
景横波窒了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眼前的英白是英白,风神气态,宛然如初,但又似乎不是。她回头看看耶律祁和裴枢,这两人神情如常。
第461章 美人!(1)
耶律祁不动声色很正常,裴枢可是性烈如火藏不住话,他没觉得有问题?
是她自己一直疑神疑鬼?
是因为心中那人身影长在,如一朵云,有意无意便飘来,和他人影像重叠,占据她意识的天空?所以看谁都疑惑?看谁都迷茫?
如果只有一两次,她会怀疑乃至确定,可这样奇怪感觉的次数多了,她反而开始怀疑自己。
看一两人像他那是可疑,看谁都像他那是病。
精神病?神经病?
精神病是不知道一加一等于二,神经病是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但是始终想不通为什么等于二。
为什么等于二?
景横波觉得自己真快成了一个神经病了。
她定定神,按下心中不知是酸是涩的情绪,转头看天际,晨曦已将起。
淡白的微光里,每个人都轮廓清晰,而身影渐渐模糊。
一天后,她重新踏上了路途。
带着图纸和阴无心,以及一大堆重金招徕的技师。
阴无心将会和他们走一截,然后回天女门,她承诺在路上,会将自己所知的宝舟和各种用具的制作技巧,传授给景横波找来的技师。
裴枢输了十场,自然履行诺言跟着她。耶律祁却又不告而别,留书说江湖再见待有期。
英白表示想要拜访名闻天下的紫微上人,也一路跟着前行。他不怎么和景横波说话,却最爱找七杀中年纪最大的戚逸拼酒,两个人都是潇洒落拓外型,气味相投,受英白熏陶,戚逸渐渐也爱上了杯中物,两人经常搂一起跌跌撞撞互相敬酒,喝醉了各自躺在对方肚皮上睡觉,景横波表示基情满满啊满满。
她觉得英白自从出了宫,对酒的嗜好程度直线上升,对女人的欣赏兴趣也直线上升,真真的到哪都酒乡醉梦,到哪都招蜂引蝶,对她的关注度却在下降,有时候甚至似乎有点避开她的意思。
不过这感觉也不明显,因为她现在身边人着实不少。七杀七个逗比就已经够吵了,因为她甩下他们去王宫偷图纸,没带七杀去玩,七杀表示波波很没义气,以后一定不带她玩。
景横波觉得不带她玩最好,跟他们玩久了,他们能长寿,玩的那个人只有短寿的命。
出斩羽后便加快了速度,因为天灰谷出来的那一批裴枢的手下,没有裴枢的体质,也没有裴枢的好运——七杀大兄只对裴枢最感兴趣,愿意对他的毒下功夫研究解决。但要他们对几十号人一一解毒,七个逗比嫌烦嫌累嫌不好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互相推诿扯皮,那些倒霉家伙的毒给治得乱七八糟,有爆发的迹象,七杀这才觉得要紧,催着赶紧到七峰山找老家伙。
这一日到七峰山脚下,山脚下有一个小镇,远远看去红男绿女行人如织,气氛很是安宁祥和。景横波赞了一下,伊柒得意洋洋地道:“咱们这是三不管地带。谁也管不着,所以谁也不能管,所以最是悠闲自在。”
“什么意思?”
“这里是玳瑁和商国蒙国的交界地,一座七峰山,七个峰头,西麓两山属于商国,东麓属于蒙国,南峰属于玳瑁。多少年来两国一族争七峰山争得头破血流,都想将整个物产丰富的七峰山据为己有。两国一族都曾短暂将七峰山归入自己麾下,但都好景不长。七峰山属于三地的时候,安安静静,一旦属于某一个势力,那个势力进山进行整理管辖的时候,事情就来了,猛兽频出,半夜鬼泣,营地的人常常失踪,进山的人各种鬼打墙,而且来多少都有去无回,这样的次数多了,占据七峰山的那一处势力也便觉得棘手无趣,别人要来抢就顺手推舟给抢回去,抢到的那个人自有他的苦头吃。”司思凑过头来嘻嘻笑。
“时日久了,都不敢要啦。”山舞摆弄着他的新傀儡,是一个长得很像裴枢的小人,“七峰山便成了三不管地带。因为地位超脱,渐渐商国蒙国以及玳瑁,一些在本地无法生存的,受到压迫呆不下去的,以及犯案犯事的,都往这里涌。久了就成了七峰镇。不过七峰镇很神奇,那些江洋大盗,作奸犯科,烧杀掳掠逃窜避祸到此地的,也呆不住,总会遇见各种怪事。没多久就只能灰溜溜地去黑水泽。这里留下的都是受过压迫的良民。嘿,我说的嘛,七峰山这么神圣的地方,怎么能允许被这些人渣玷污呢。”
“阿弥陀佛。”武杉一脸正气地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是上天自有神旨降下,要维持住咱们七峰山的神圣和高洁。居心叵测的当权者,作奸犯科的恶人,自有苍天来惩。”
“啊呸。”景横波道,“什么七峰山内多怪事,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神明是你们自己吧?明明就是护地盘抢食,非说得冠冕堂皇。小心真神明听你们这么假冒神灵,一个惊雷劈死你们。”
七杀嘿嘿笑,戚逸搭着好哥们的肩膀,醉醺醺地道:“所以咱们就是七峰山的神嘛。所以七峰镇的百姓们,对咱们那个爱戴崇拜,敬若神明,你等下瞧着就知道了……”
说话间正进入七峰镇,众人的马车进入镇中时,很多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马车。景横波掀起车帘,注意观察他们的神态,果然大多数都神情安详平和,笑意微微,对外来人毫无敌意,看出来心情很好,这是安居乐业之地才能有的民生状态。
她听见有人低声道:“又来了新人……”
“怎么没受到七司盘查?”
“七司不在嘛……”
“啊谢天谢地。不过,不会是七司回来了吧?”
“怎么可能?他们还会老老实实坐车回来?他们一定会……”
后头的话被人声淹没,因为一心要在媳妇面前展示自己受欢迎状态的伊柒,已经探出了头,大声挥手打招呼:“亲们!我回来了!”
瞬间寂静。
随即。
轰一声,集市炸开了!
啪啪啪,临街的窗户,统统关上。太紧张用力过度,很多窗子都坏了。
刷刷刷,路边的摊贩们,三下五除二收拾好摊子,顶在头上卷在腋下背在背后,闪电般逃奔入各处小巷,有些附近没巷子躲的,急得满头大汗砸附近的店铺的门,“行行好开个门,给俺躲躲!七蝗虫回来了!”
第462章 美人!(2)
店家死死用背挡住门,“不行!不能开!万一他们趁机闯进来,我们就完了!”
啊啊啊!街上一片尖叫,刚才还祥和安宁的集市气氛,瞬间沦入地狱末日,姑娘们在大街上狂奔,跑掉了绣花鞋。小伙们发挥出平常不能有的潜力,一步上了屋顶,老头子们抛掉了拐杖,一摇三晃变成健步如飞。
景横波就眨了三次眼,刚才还人流如织气氛祥和的街道,忽然就变得空荡荡乱糟糟。
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长长的空空的街道。一个人都没有。满地都是跑掉的鞋子,烂菜叶子和落下的各种杂物,真可谓满目疮痍,如被蝗虫扫荡。
“我勒个去……”景横波直着眼,喃喃道,“蝗虫过境也没这杀伤力啊……”
二狗子绿豆眼圆睁,“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七杀回老家,吓死我滴神。”
霏霏满街慢慢滚,一只只捡那些绣花鞋,最终选到只最小巧的,嗅了嗅,在那鞋里洒了泡尿。
英白的酒壶终于从嘴边离开,一口酒喷在了戚逸的背心。
天弃玩着头发,一脸安慰,“这才叫声名狼藉啊……想当初我为那点排斥就伤心颓废简直完全没必要啊!”
裴枢愣了半天,霍然一拍大腿,“好!我到现在才觉得你们七杀算汉子!男儿行走当世就该这样!暴风过境,闻者辟易!”
紫蕊忧愁地和拥雪道:“你看七杀这般名声……主子以后日子怕是难过……”
“无妨。”小姑娘淡定地道,“我倒觉得,主子如果真能学会七杀的不要脸,以后一定无敌天下。”
“这就是你们的受欢迎,受崇拜?被敬如神明?”景横波问七杀。
“是啊。”伊柒毫不脸红,头一昂,“如果不是在他们心目中形象特别,地位根深蒂固,有这么大的反应吗?这只是表达方式不一样而已!”
“我们还是赶紧上山吧。”景横波又爬上车,她本来还想在镇上呆一晚,了解一下当地民情,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有客栈敢收留他们吗?住进去不会吓死人吗?
“你不是说想住一晚吗?”陆迩道,“住呀。”
“所有店门都关了,亲。”
“哎呀,打进去啊。”答得那个异口同声理所当然。
景横波望天,“你们不是七杀,你们一定叫七恶。”
“你怎么知道?”异口同声。
最终景横波还是驱车离开,她觉得如果再逗留多几个时辰,本地居民心脏病发作的几率会增加三成。
而且她也受不了那无数门缝里透出来的骨碌碌的眼珠子。
一路从长街过,一路看见那些门缝的眼珠子欢天喜地目送,那感觉实在不太好。
隐约还听见门板后的议论。
“啊,这次有新人上山。”
“好啊好啊。七恶这下没工夫来玩我们了。”
“哎又有人要倒霉了。”
“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感谢她们,拯救了我们。”
“来,为她们的好运干一杯。”
“干!”
干你妹啊!
马车刚刚从长街转过,噼里啪啦,身后忽起风暴之声,似乎有无数东西砸了过来。
景横波掀开帘子向外看,被拥雪一把抓住拽了回来,“小心!”
一枚鸡蛋擦她鼻尖而过,啪一声砸在了前方马屁股上。
马车背噼里啪啦之声不绝,紫蕊一边听一边眯着眼睛道:“青菜……鸡蛋……笋干……紫瓜……”
“这你也能听出来!”景横波诧异。
“主子。我们女官,进宫后要学百家艺。宫中所有职司都必须要学。所以我也去管理过一阵御厨,掌秤点菜什么都自己来,闻见味道就知道是什么菜了。”
“还好有你们两个。”景横波唏嘘,“让我觉得这人生还是正常的,这日子还是能凑合过的,不然和这么一堆不正常的人混久了,神经病就是唯一下场啊亲。”
她掀开帘子一条缝,就看见七杀在菜叶子鸡蛋风暴中自如游走,一人拎了个篮子,一边捞一边大叫:“看谁捞得多!谁输了谁去见老妖婆!”
景横波想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不是说都要去见紫微上人么?
对这位大荒传说中近乎于神的人物,她本来是很敬仰的。传说里紫微上人出身贫寒,出生时天际有鸾鸟飞翔,七岁受天雷击而不死,被当时的某著名隐宗掌教看中,收为入室弟子。入宗后迅速崭露头角,天资超卓,有望接掌教之位,因此引起同门嫉妒。没多久他殿顶挂剑,反出宗门,云游天下,济世救人,以其无所不通惊才绝艳,渐成无上名声。他本来的门派反而逐渐衰落。传说里他生性滑稽突梯,喜怒无常,不按常理出牌。中年以后踪迹渐隐,神龙见首不见尾,由此更添神秘,渐渐便成了传说中的人物。
这段传说其实语焉不详,其间经历也平实无奇,如官方套话,所有高人都用得上。景横波严重怀疑,紫微上人的真实经历,肯定比这些干巴巴的传说要牛逼得多,要离经叛道得多,正因为太离经叛道,为尊者讳,这些传说才这么面目模糊。
为什么有这个推论?看七杀就知道了。
“我跟你说,媳妇,”伊柒探进脑袋来,递给她一个苹果,自己咔嚓啃着另一个,“镇上人这么怕我们,真的不是我们的错。”
“是老家伙经常下山骚扰。”尔陆探进头。
“老家伙最喜欢调戏民女。”山舞探进头。
“还喜欢调戏民男。”司思探进头。
“大妈也不放过。阿弥陀佛。”武杉探进头。
“经常从摊子上拿东西。”陆迩探进头。
“经常敲诈大户。”戚逸探进头。
“所以,”七杀齐声声明,“不关我们事!老头太卑鄙!我们是被连累的!”
“去死!”景横波砰一声关上车门,将七个脑袋狠狠拍了出去。
车马到了半山,无法再继续前行,半山有一处山居,是七杀往日的落脚点,马车和马都留在那里,自有专人照料。山居很简陋,三间瓦房有一间还锁着。
第463章 美人!(3)
负责看守那山居的是一对老夫妇,这景横波一路行来,唯二看到没有对七杀表示出恐惧和躲避意图的人们,不过他们做任何事,都偏着半个身子,尽量避免靠近七杀,看起来姿势很累很别扭。
上山的人不宜太多,景横波将封号校尉们和裴枢的那群手下都留了下来,给了他们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买材料盖房子的问题。
她当然知道这两支队伍是死对头,裴枢也知道。两人都没有管——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有敌对情绪,就敌对着。任何人都要学会在险恶艰难环境中保护好自己,这点都做不到,谈什么以后保护他人?
景横波不养废物,裴枢更对自己的手下有信心。
在之后和小镇人打交道,以及买料盖房之类的事,都算是对他们的考验,他们是互相竞争也好,是放下心结合作也好,是暂时合作以后再打也好,全凭他们自己。景横波和裴枢,是不会费心思调和的。
路上,景横波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七个逗比以玩弄众生为乐,为什么却没有玩弄她?虽然各种坑爹,但主体倾向是好的,态度是端正的,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未来媳妇呀。”伊柒笑嘻嘻地答。
“老家伙说尽管得罪你,以后人生会很欢乐。”另外六只道,“我们商量后决定,不得罪你。”
景横波觉得还是后一种说法比较靠谱。
“为什么?”
“老家伙一辈子就没干过一件好事。跟着他,你记住一件事就行了。”
“啥?”
“他叫你做的你就反着做,他不叫你做的你可以试探着做,他无所谓你做不做的,你就不做。”
“为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啦!”
景横波看着七杀喷红的脸颊,弯起的唇角,激灵灵打个寒战,有拔脚就逃的冲动。
步行上山,老家伙并不像世人想象的那样,住在云深不知处。他就住在山巅,离天离云最近的地方,七杀说,这是因为,第一,他觉得那里空气湿润,可以养颜。第二,山顶雷电多,方便早点劈死七个徒弟。
七杀表示。他们深以为然。那里空气湿润,便于给师傅下毒。山顶雷电多,他又爱在雷电中装鬼,方便早点劈死。
眼看快到山顶,戚逸忽然道:“哎呀,我今儿酒喝得真多……”歪歪扭扭一倒,骨碌碌滚下山崖去了。
景横波大惊,急忙要去救,陆迩大声道:“我去救!”啪一下跳下悬崖了。
其余几个露出没赶上的悔恨神情。
“啊!看!佛光!”武杉忽然惊喜地一指天上,景横波抬头,天空亮亮堂堂,哪来的佛光?
“佛光百年难得一见,老衲必须立即参拜!各位再会!”武杉光速消失。
“佛祖迟早要劈死你。”景横波大骂。
她转头盯住了司思,司思嘻嘻一笑,“看我干嘛?他们害怕被老家伙报复,我走的时候可没得罪老家伙。啊,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是哦,有种你一直坦荡荡。”景横波摸着下巴。
片刻后,司思说看见那边山崖上有朵百年难遇的药草,要去采了来给景横波疗毒,作为医者,此事义不容辞,众人看他爬上了那边山崖,景横波道:“走吧。”
没人表示异议,没人说要等——司思短期内不会回来的,他们懂的。
接下来的山路英白裴枢天弃开始打赌,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已经能看见山巅的云雾。丝丝缕缕,如烟如带。
“哎哟我肚子痛。”山舞猛地弯腰,捧住肚子,撅着屁股往草丛里一钻。
“哈哈哈我赢了,尿遁,尿遁!”裴枢大笑,摊手,“拿钱来!”
“没点新意!”天弃咕哝掏银子,“这是我要留着买花戴的私房。”
再走几步,尔陆一抬头,“师傅!”他热泪盈眶地冲上去,“师傅!您最近可好?徒儿想死你了!”
众人一惊抬头,眼前山路空空荡荡,哪有人?
不用找了,尔陆一定也不见了。
景横波转头,摸着下巴,盯住了伊柒。
“媳妇,我今儿比昨儿更美了?”伊柒也端着下巴瞧她。
“我说,你喊了我很久媳妇。”景横波慢吞吞地道。
“是啊咱们什么时候成亲?既然一起回山了咱们就请师傅主婚好不好?你看三月初三的日子怎么样?要么二月初二?”
“不管什么日子,我说,”景横波道,“媳妇不能喊着玩,最起码你别跑,老老实实带我们上山见过你师傅你再滚,这也算你对媳妇的诚意,对不对?”
“媳妇你说的哪里话?”伊柒瞪大眼睛,“你以为我会和他们一样半路溜走?我和他们一样吗?我是他们那种无耻的人吗?我是七杀大师兄!我是师傅最宠爱的弟子!我是七杀中最正直最靠谱的一个!我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三心二意四方通达,我又不像他们都是得罪了师傅偷溜下山的,我急着见师傅呢!他一定也很想我!我完全没必要偷!溜!”
“啊,是啊,好的,记住你的话。”
“啊媳妇,那里有只傻狍子!狍子这个季节最肥美好吃啦!咱们去猎一只孝敬师傅怎么样……”
“七个峰头全倒,也填不平你们的坑……”景横波叹息,不用回头就知道某人一定去捉傻狍子去了,而且不捉到明天一定不会回来的。
“亲们。”她抬头看看峰顶,反正也不远了,不用带路,大概也可以找到吧。
“咱们自个,去见那个老家伙老神棍老混蛋老妖婆吧……”
但很快众人就傻眼了。
七峰山七个峰头几乎是连在一起的,往峰顶的路虽然不远,但峰顶本身的范围却很大,半山之上云遮雾罩,也看不见建筑物。用七杀的话来说,房子这种东西他们是有的,而且有很多,都是他们这么多年零零碎碎造下的。打个赌输了造一间,拉个屎便秘了,在拉屎的地方画个线造一间,想要看风景了在绝顶上造一间。但这些造好的房子是不是要住,不一定的。七杀一向具有充分的娱乐精神,绝不肯老老实实睡在房子里躺在床上,房子是用来养老鼠臭虫长蛇的,他们可能住在洞里,可能拉根绳子吊在两峰之间,可能在树上弄个吊床,也可能把熊瞎子赶走,睡在熊瞎子的树洞里。
第464章 美人!(4)
当然,他们的老家伙也一样。
所以,现在要在峰顶找到紫微上人,谈何容易?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找也罢了,一个洞一个洞,一个窝一个窝地翻,景横波觉得她会疯的。
“不找!我就不信他们舍得不玩新人!”景横波很决断,“咱们各自找屋子,休息睡觉!”
其余人都表示赞同,这群人本就没一个爱守规矩的。只有一个紫蕊有点不安,每看见一个屋子都要敲敲门,然后被身后某人将屋门一脚踢开。
七杀说得不错,果然大部分屋子都是粗制滥造离奇古怪,大部分都是养老鼠长虫。景横波好容易在一处山石后找到一处屋子,红瓦白墙,青色篱笆,造得很有风味。小小的三间屋子,正好她一间,紫蕊拥雪一间,剩下一间会客。
推开门一看,难得的居然很干净,估计因为新造不久的缘故。这屋子视野绝佳,屋后就是悬崖,推窗就可以看见铁青色的崖壁上挂着银白色的浮云,苍松在黑色山缝里探出遒劲的枝桠,一点紫的黄的细碎的野花在青绿的松针间零星点缀,这有些疏阔凝重的色彩,便显得灵动鲜艳起来。
而头顶就是浮云,天很近,蓝到近乎透明色,大片大片白云如蓬莱游荡,隐隐透出远方靛青的起伏的山色,似一片海水珍珠散落在玉盘上,清艳而有仙气。
住在这种地方,很容易便心境开阔,雄心万丈,觉得自己君临天下。
景横波有点奇怪这间屋子的坐落地,按照逗比们的逻辑,这么美这么合适造房子的地方,那是一定不能拿来造的——合情合理的事,都太无趣了!
他们的房子要么造在山阴,露水滴答。要么靠近风洞,整天狂风呼啸。要么靠近野兽聚集地,狼嚎不断。要么就在山崖间断石上凹陷地里反正各种不适合建造房子的地方,形状也各种千奇百怪,刚才她一路过来,就看见一个三角形的树屋,吊在一颗大松树下,那绳子被鸟兽啃得千疮百孔,让人担心下一刻就会轰然坠落。
能看见这么正常的房子,景横波觉得幸运。
决定了住这套,就得先打扫房间,房间里床和桌椅居然也齐全。山巅空气好,灰尘也不算多。紫蕊拥雪很勤快地找到扫帚开始打扫,景横波闲着没事,也拎个小桶,准备去打水洗抹布。
其间她路过了那几个人选的房子,天弃看样子很喜欢她那间,但不好意思和她抢,退而求其次,选了间山坳里避风的木屋,他怕山风吹皱了皮肤。
英白性好疏阔,住在一个小峰头的峰巅的石屋内,对面是一挂银亮的瀑布,意境虽美,其实很吵,但对英白没啥影响——他大部分时间喝得醉醺醺的,根本听不见。
景横波找裴枢找不着,想了想抬头,果然,裴枢漂亮而英气的脸从那个三角型树屋里探出来,冲着她挑眉毛,“这屋子怎样?很适合我吧?”
他一说话,那吊着树屋的伤痕累累的绳子就开始颤抖,让人很担心下一刻就断,把树屋给掼下来。
一只野鸟飞过来,习惯性去啄绳子,裴枢手一抬,闪电般抓住,鸟在他手中挣扎,试图用尖喙啄他的手,裴枢狞笑着,单手一拧,咔嚓一声。
景横波叹口气——看裴枢任何动作,都会让你觉得生命脆弱。
和这种暴力狂没什么好说的,她拎着水桶快步走过,听见裴枢在她身后懒洋洋地道:“喂,你好歹是个女王,干嘛自己拎水?让那两个去啊……”
她又叹口气——这就是混古代和混现代的不同了。想当初她在研究所,别说自己拎水,勾勾手指连饭都不需要自己打。现在呢?号称追求者众多,可这些古代沙猪不要人伺候就不错了,哪里懂得现代文明里熏陶出来的绅士风度。
如果耶律祁在,应该会接过水桶,这位有姐姐调教,懂得爱护女人。伊柒顶多踢着师弟们让他们去动手,如果是他……
她心中忽然一痛,摇摇头,低头加快了脚步。那些忽如其来的念头,总是像浮在水里的冰块一边,每次突然冒出,便要刺得她心中一痛。
心神有些恍惚,她步子很快。裴枢有点诧异地从树屋子里探出头来,不明白刚才旁边崖上就有一条小水渠,这女人怎么就没看见,拎着桶梦游般地晃过去了?
景横波错过了这条小水渠,再去找水就增加了难度,总是隐约听见水声,但也总是找不到,不知不觉便越走越远。
水声越来越清晰,隐约还有歌声飘散,声音轻细优美,似乎是个女声。
景横波停住脚步,身上忽然起了密密的疙瘩。
七峰山气候多变,这一片山麓绿荫如春,此时天色已将黄昏,晚霞渐收,密密林荫洒下的瑰丽霞光,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闪烁消失,失去光线的密林,浅绿变成深绿,深绿变成墨绿,墨绿变成沉黯的黑色,那些较远处的林木被风吹动,呜呜作响,如怪兽在暗处潜藏。
很静,因此所有声音都被放大,这暗沉环境里的幽幽女声,便显得凄凉幽深,让人联想起恐怖片的各种经典场景。
景横波转身就想走——一切好奇心都应该建立在安全的基础上,否则就是莽撞。
转得太快,脚下一滑,她没注意到脚下略有弧度,被落叶遮盖,无法自控滑出两三米,一抬头,定住。
梳头。
尼玛又是梳头!
尼玛又是女人梳头!
前方一方小水潭,清亮如镜,四面绿藤拱绕,垂无数紫色鸢尾。乍一看似一方被绿藤紫花镶嵌的蛋圆的妆镜。
潭边白石如玉,白石上搁着镜子和手帕。白石边背对她,坐着紫裳的美人。
是的美人。
哪怕就是背对也能确定绝对美不胜收的美人。
从那平直精致而纤细的肩膀。
从那纤纤若束的细腰。
从那修长雪白手以及珠贝般晶莹的指甲。
从那周身难言的美妙风姿。
从那一头令人惊叹的好头发——不挽发髻,如水如缎,乌亮纯黑,光可鉴人。直垂过腰部,在地上流水般蜿蜒犹有尺许,那么长的头发,从发根到发梢,都一般光润,发梢闪耀着深红金黄的天光。
第465章 美人!(5)
从她周身的每个细节,都可以确定是美人,楚楚动人,绝对精致那种。
景横波喜欢美丽的人和物,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感觉目眩神迷。
但她太讨厌梳头这个动作了!
她立即快步走过去,重重踏步,踩得落叶沙沙响。
没有再转身走,是因为她觉得,这个女子,是在等着她,她如果转身了,也许没多久,还会在别处看见她。
走得越近,便听见对方的歌声。
“大狐狸病了,二狐狸瞧,三狐狸买药,四狐狸熬,五狐狸死了,六狐狸抬,七狐狸挖坑,八狐狸埋,九狐狸哭泣,十狐狸问你为何哭?九狐狸说老五一去不回来……”
景横波眨眨眼——我勒个去。这么优美的曲调,这么动听的声音,居然在唱儿歌!
“嗨。”她在白石上坐下来,很随手的把她最讨厌的镜子拨拉到一边,轻轻松松打个招呼,“下午好。”
梳头唱歌的女子,停下手,抬头向她看来。
景横波只觉眼前一亮,似见美玉生花,不能自禁地喝彩。
穿越至今美人见过不少,没见过谁如此夺人眼目。或者只有她自己状态好的时候,在镜中自赏,才会这般亮一把。
但她的美和自己又不同。更加温润如玉而又有英气。她没来由的想起现代某著名女影星,年轻时容颜倾城,最难得的是天生英气而又不失温婉。扮女装清丽高贵,扮男装气质犹胜三分,她有一个反串男装的角色,至今是电影史上难以超越的反串经典。
眼前这人,就有那女影星少见的超凡脱俗之美,和婉和她比起来,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阴无心和她比起来,也就是一段凝了冰的木头。绯罗比之,如过季干花,明城比之,不过是篱笆边的野草。
美人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答话,状似羞涩地低下头,乌黑的发丝遮住了脸颊。
片刻,景横波听见她细细地问:“我唱得好不好听?”
景横波对这个问题默然半晌,伸手捡了个石子,在水面上打着水漂。
“你这个歌儿,我以前听过一个类似版的,它的名字叫,狐狸谋杀案。”
美人抬头,眼神有点好奇,也有点惊讶。然后她脑袋又垂了回去,低着头,细声细气地道:“胡说,这歌儿是说一群相亲相爱的狐狸,他们互相友爱,因为失去亲人而忧伤哭泣……”
“都狐狸了还相亲相爱个毛。”景横波讥讽地一笑,抓了一把她的头发在手中揉,啊手感真好。
美人很乖,对她眨巴着大眼睛,毫无抗拒地任她蹂躏。
景横波心情大好,作为一只美艳版的妖婆,她最喜欢美萝莉了,更喜欢欺负美萝莉,如果能将美萝莉的童话梦幻打碎,那就更更好了!
“哪,这个儿歌听我细细给你分析,其实我觉得这是一个折射黑暗的恐怖故事……”景横波笑眯眯地道,“首先,这里是比喻,狐狸是指人。这种比喻很常见的对吧。大狐狸是首领,首领病了,要治病就要不惜一切代价,比如,牺牲一只狐狸做药引。”
“五狐狸忽然死了,这个忽然两字很有玄机啊亲,因为他是被自己人害了,拿去做药引了。”
“二狐狸是医生,所以二狐狸向大狐狸建议,决定了五狐狸的死亡。”
“买药呢,应该是个暗喻,所谓买药是杀人,所以三狐狸是个杀手。”
“二狐狸为什么要让五狐狸死呢?当然可以有很多原因,但同门师兄弟之间最容易出现的原因是什么?从后文可以推断,十有八九是情杀,因为一只美貌的母狐狸。”
“母狐狸是谁?谁爱哭谁就是母狐狸,自然是老九。”
“老九在哭,哭老五一去不回来,老九爱的是老五,而老二爱着老九,所以老二借刀杀人杀了老五。”
“六狐狸抬。这话奇怪了啊,一只狐狸怎么抬?所以是六狐狸被抬。他也死了。抬他的两只狐狸,一个挖坑一个埋。就是七狐狸和八狐狸。”
“六狐狸怎么死的?谁杀的?七八狐狸既然去挖坑和埋,下手的就应该还是别人,比如三狐狸。三狐狸为什么要杀六狐狸?很可能老六和老五关系很好,当时两只正好在一起,或者六狐狸发现了三狐狸在对五狐狸下手,所以三狐狸顺手连老六也一起杀了。”
美人眨巴的眼睛已经不眨巴了,看样子好像吓呆了。看着景横波的眼神充满畏惧和崇拜——能把这么一个无辜可爱小忧伤的童谣,诠释成这德行的人,该有多黑暗啊……
“还没完呢,”景妖婆绘声绘色地道,“真相抽丝剥茧,还没出完全部。这个故事里还有个人物。似乎出现得毫无意义,但很明显,每个人物都有联系,这个人物不会随便出现,那么他是谁?出现的理由是什么?”
美人蠢萌蠢萌地瞧着她。景横波想所谓美貌和智商成反比真是真理啊真理,当然她自己是一个奇妙的例外。
“十狐狸啊,十狐狸必然有其作用。肯定不会只是为了安慰九狐狸一句。那么他的作用是什么?他是主谋!”
美人“啊”了一声,急忙用手掩住口。
景横波隐约觉得这个“啊”字有点不对劲,但此刻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也没多想。
“九狐狸是母的,十狐狸陪在她身边关心她,应该是喜欢她的。十狐狸喜欢九狐狸,但九狐狸不喜欢他,喜欢五狐狸。十狐狸妒忌之下,给大狐狸下了毒,他很清楚二狐狸也喜欢九狐狸,一定会利用大狐狸生病这个机会除掉五狐狸,所以。十狐狸才是主谋啊亲!”
美人呆呆地看了她半晌,景横波觉得她这样子真的好呆萌,明明是个灵动光华周身仙气看上去如玉如菩萨的女子,但呆萌起来却又令人觉得娇美可爱温软好摸,她忍不住就伸出狼爪,在美人脸上毫不客气捏了一把,笑道:“吓着了。”
摸完忍不住捻捻手指,哇塞,好滑好滑。
美人脾气很好,也不生气,又垂下头,幽幽地道:“从来没想过还可以这样想,原来是这样……”
第466章 他的远行(1)
“是吧?是不是一个跌宕起伏,足可以反应人生百态的谋杀案啊?”
“谋杀哦……”美人呆呆地看着水面,眼里的光芒痴痴的,忽然双手捂住脸,大声道,“原来是这样!”
声音竟有几分凄厉。
“喂你不会受刺激了吧?”景横波紧张了,要伸手拉她。
“原来竟然是这样!”她又大叫一声。
声音歇斯底里,景横波被吓到,手一松,美人的衣袖从她手中滑过,身子一纵,噗通一声,跳进了潭里!
噗通一声,人体落水溅起的水花扑到景横波脸上,她直着眼,呆呆站在潭边不动。
现在轮到她傻了。
咋了?
自杀了?
我勒个去。
至于吗?
不就是说明了一个故事的真相,打破了小美人的忧伤而美妙的幻想吗?
难道那个歌谣还有什么玄机?
或者这就是个小神经病?
这不是研究歌谣玄机还是神经病的时候,景横波叹气,噗通一声,也跳进了潭里。
跳下去她才发觉。这潭看着不大,其实水底很大,而且水下水流急速,似乎有暗洞,人很容易被卷入洞中,要在这样的水域里找人,是很难的。
水深,天色已暗。也看不清水底。她搜寻了好一会儿,美人毫无踪影,只得怏怏爬上岸来。
她上来之后观察了下地形,想要找出这潭水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有出口,但这潭水之后不久就是悬崖,明显没有出去的地方。
难道那美人真的就这么葬身水底了?
这事儿实在不可信,她也没法信,只得在池边等,等了好久,足够淹死几百人的时间,都没有人上来,她在附近闪来闪去,想到逮到那女子从别的出口出来,也没有。
天黑透了,怕紫蕊拥雪她们找不见她惊慌,她只得怏怏地回去,临走时收拾了美人留在石上的东西,准备第二天问问七杀。
天黑了。
七峰山灯火沉寂,并不因为来了几个客人就显出人气来。
一条人影在近乎九十度的山崖上溜上溜下,远远看去如烟如鬼。
黑影溜到半山腰,从一个山洞里,揪出一条人影。
在洞里呼呼大睡的戚逸睁开眼,还没来得及惊叫或者讨饶,就被那黑影一甩,给扔下了悬崖……
黑影继续蹿,下到十丈,将睡在突出的一颗松树上的陆迩抓起,向上一抛。
抛到哪里去就不管了。
黑影转过一道山梁,窄窄山梁两边都是悬崖,武杉在上面打坐。
黑影一脚踹断了山梁。
武杉惊声坠落。
司思正在一处草篷子里挖药,附近有个洞,洞里传出腥臊的气息,显见有猛兽,司思似乎也不愿惊动那猛兽,挖得小心翼翼。
黑影风一般地到他背后,一脚将他踹进了洞里。
厮打和惨叫声响彻半山。
山舞老老实实在一间空屋子里睡着。
黑影掠过。
轰隆一声,屋子塌了。
尔陆睡在半山民居里,和封号校尉们挤在一屋,他觉得这里安全。
黑影一闪而过。
半夜一个封号校尉忽然觉得身上沉重,一睁眼,尔陆脱得精光,龇牙咧嘴正趴在他身上。
封号校尉又惊又怒,一拳将这大兔子揍翻,所有校尉都被惊醒,听见同伴所受的欺辱,义愤填膺,纷纷扑上去揍个痛快。
伊柒在草丛里寻觅,嘴里叽叽咕咕。
“狍子呢?好歹得抓个狍子回去给小波儿加餐啊,不然肯定要被她鄙视很久……”
草丛里忽然簌簌一动,隐约露出狍子的尖鼻头儿,伊柒大喜,猛扑过去。
脚踝忽然一紧。
电光石火间伊柒知道不好,想要退,身上一紧,身子已经被晃晃悠悠倒吊起来。
“呵呵呵呵呵。”一阵怪笑响在耳侧。
伊柒忽然发觉自己对这声音还是满怀念的。
没等他热泪盈眶地表达这怀念,并获得一定程度的救赎,他已经被拎了起来,晃晃悠悠地一路上山。
看这架势,今晚想必他有新使命,在他有新使命之前,想必师弟们已经全军覆没。
今晚,倒霉的会是谁呢。
景横波今晚注定睡不好了。
回来后她和英白裴枢天弃都通报了此次事件,三人都很古怪地瞧着她。异口同声地问:“遇见个美人?”
“在湖边梳头?”
“听你说了个故事?”
“然后就自杀了?”
“你在编故事吧?”
三个人表情古怪地去那里搜寻了一圈,回来说没人,也没尸体,那潭附近也没通道,她一定是被山精鬼魅迷了心窍,做了个梦。
“我问你们,紫微上人多大年纪,是男是女?是美是丑?”
景横波虽然早知道答案,还是忍不住要再问问。
有些事,太诡异了。
“三十年前他就成名了,你说他多大?”天弃嗤笑。
“他年轻时候据说差点娶老婆,你说他男的女的?”
“多年前我听见过他声音,当然是男的。”
“相貌?没人见过。你问七杀不就好了?他们面前总是真面目吧?”
景横波叹口气。七杀嘴里的老混账老家伙,从来都是一个面目猥琐拖着鼻涕弓腰曲背大罗锅的形象。
景横波没好气地将门重重碰上他们的鼻子,关门睡觉。
晚上随意吃了点干粮,寻思着明天要让三个男人做苦力来搞个灶。真不晓得紫微上人和七杀是怎么过日子的,难道真的餐风饮露?
紫蕊和拥雪都是家务好手,远不是她这个拎水都能把桶拎没了的废柴可比。屋子里干净整洁,被褥是自己带来的,已经铺好。因为知道她喜欢推窗看景色,所以对着山崖的那一间留给了她。
景横波决定抛下所有乱七八糟的事儿,好好睡一觉。某些猜测,最迟到明天不就知道了?
但她一时睡不着。
这山里不知道多少猛兽,入夜吼叫此起彼伏,很多声音非常怪异,伴随着深夜山间松涛阵阵,以及各种暗夜里的响动,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第467章 他的远行(2)
而那湖边梳头的女子那莫名其妙的一跳,也阴魂不散萦绕在她心头,心中一万次告诉自己这是骗局这一定是骗局,但依旧在隐隐恐惧——万一是真的呢?万一真是受了刺激自杀呢?很多事我们自己无心也觉得没什么,但也许就敲中了别人的软肋呢?瞧那女子后来的神态,明明像是被揭穿了某种真相般恍然大悟……
她翻来覆去,焦躁难眠,辗转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刚睡着,就听见一阵呜呜咽咽哭泣之声。
隐约还有歌声,幽幽咽咽,似从地底传来。
“大狐狸病了,二狐狸瞧,三狐狸买药,四狐狸熬,五狐狸死了,六狐狸抬……”
景横波霍然坐起,眼睛闪闪发光。
来了!
她一转头,就看见靠近山崖的那扇窗户里,隐隐约约透出一个身影。
景横波此刻看见这身影,反而像是得到了救赎,眼睛发亮,啪一下推开窗户。
“哈哈哈就知道你没死,果然半夜来装神弄鬼,说!你是不是紫微那个老家伙……:”
她的话声忽然停住。
慢慢瞪大了眼睛。
如她所想,眼前是飘着一个紫色影子,长长的头发,纤细的身体。
但这影子并不是她想象的,扒着她的窗台,或者从屋顶倒挂。
紫影飘在半空中。
真正的半空,悬空两崖间。
她可以明确看到没有什么攀附,没有绳子和网。
正常人绝不可能这么长时间飘着。
那紫影长发披散挡住了脸,隐约露出秀美的轮廓,在空中水袖蹁跹,幽幽地唱着狐狸们的相亲相爱史。
山风浩荡,她身子以一种人体不能达到的弧度翻转折叠,既翩然又僵硬,让人想起现代那世那些利用鼓风机做出各种动作的充气人。
她的头和脚可以折叠在一起,她的脑袋可以从裆内探出,她的右腿搭在左肩,柔若无骨。
烈烈山风,荡荡鬼影,幽幽吟唱。
隔壁屋子爆出一声惊叫,紫蕊和拥雪也看见了。
一声惊叫将景横波唤醒,她摸出匕首,抬手一扔。
匕首冲那紫影头顶上方而去,在那影子上方呼啸纵横,横劈竖砍。
景横波认定这家伙头顶一定有黑色的,柔韧的,看不见的细丝吊着。砍断了他就不能装神弄鬼了!
匕首在所有可能的位置呼啸来回,都砍在了空处。
没有细丝。
景横波越砍心越凉——难道真是鬼?
紫影冉冉地逼近来。山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衣袂,露出半边脸雪白。
景横波盯着那影子,手一招收回了匕首,握紧,准备如果这鬼真的暴起伤人,她就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那鬼还在唱歌。
“大狐狸病了,二狐狸瞧,三狐狸买药,四狐狸熬,五狍子死了,六狍子抬……”
歌声流水般过,紧张状态下的景横波原本没在意,忽然一怔。
等等。
狍子?
不是狐狸吗?
宛如一道闪电劈下,瞬间恍然大悟,她大怒,抬手砸出一块石头。
“伊柒你去死!”
砰一声她关上窗户,躺下睡觉。
啪啪几响从隔壁传出,半空中哎哟哎哟惨叫,大概是紫蕊和拥雪也砸了石头,以报复伊柒半夜装鬼吓人。
伊柒在空中抱头无处鼠窜,哀哀地向上空叫:“老不死,你害我得罪媳妇,快放开我!”
半空中嘎嘎一笑,声音颇不好听。景横波再推开窗户,紫影已经没了。
“无聊的老不修!”她冲半空怒骂一声。
啪地一坨鸟屎落下,屎大如盘,景横波迅速缩头,鸟屎在窗户上溅开黄黄绿绿一大片。
景横波啪地一声再次推开窗户,“要不要脸啊你!”
轰然一声,这回坠下的是一只老鹰。
景横波迅速缩头,窗户一关,鸟屎上再溅上鸟毛一簇。
景横波抱膝坐在床上,忧伤地看着窗户,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看着七杀的德行,也知道紫微上人没啥值得期待的,但坑爹到这个程度还是有点突破峰值。
高人高人,就算游戏人间,内心自有风骨,狗血小说都这么说的。
可这位,坑蒙拐骗杀人放火扮鬼装贼无所不为,还故意挑起她的内疚和自责,在她心绪不宁的时候扮幽魂击中她软肋,被揭穿后也不羞愧甚至不见好就收,泼妇一样以牙还牙,明摆着一个一丝亏都不肯吃一点脸都不要的老不修。
以往听七杀大肆吹嘘如何欺负师傅,还以为紫微上人是个脾气很好的娘娘腔,现在看来,娘娘腔也许有,脾气很好?算了吧,受欺负?呵呵!
想到自己还要有求于这个老不修,想到这个没品的老家伙一定会挟恩求报,不知道会提出什么古怪要求,她顿时觉得相信七杀果然是世上最不靠谱的事情。
山崖上再没有动静,连英白裴枢等人都没有出面,要么被紫微上人钳制住了,要么就是在装死。
景横波忧伤地展望了一下前景灰暗的未来,倒头睡觉。
再悲剧的事,都是明天才到,何必现在就急着操心忧虑呢?今朝有床今朝睡,对吧?
后半夜的睡眠很安稳,就是总做梦有鬼影在飘。
一大早她顶着满眼的红血丝打开门,紫蕊和拥雪已经起来做早饭,两人眼下好大黑眼圈,显然也没睡好,连二狗子都不再吟诗,蹲在窗边看对崖的松树,景横波凑过去一看,对崖树上有只少见的白老鹰,正在顾盼自雄。
“那是啥,那是啥?”二狗子问。
“麻雀!麻雀!”景横波拍它的顶毛,“少见的白麻雀哟,狗爷抓来做喽啰,狗爷抓来做喽啰。”
远远看去,那只白老鹰,也就和麻雀差不多大。
二狗子陷入了沉思,或许它被霏霏欺负久了,进入深山看见很多鸟,开始思考培养手下以对付小怪兽的可能。
小怪兽盘在桌子边睡得正香,忽然睁开眼睛,探头对那边白老鹰看了看,然后一脚把二狗子蹬出了窗外。
第468章 他的远行(3)
彩羽乱飞,二狗子挣扎半天才爬上窗户,大骂:“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爷去找喽啰,杀你不嫌迟!”
每天都这种戏码,景横波早看腻了,撇撇嘴,出门洗漱。
门一开,她差点脖子向前一伸。
我勒个去,哪来的一堆山精?
面前站着一群人,说是人,着实有点凄惨。衣衫是破烂的,脸是青肿的,浑身是泥巴的,看上去像在烂泥塘里滚了三年再被轮了的。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一二三四五六。
“咦,你不是喝醉落崖了吗?”
对面的戚逸眼睛里还晕着圈圈,看上去像快醉死了。
“咦,你不是去救人了吗?”
对面的陆迩鼻青脸肿嘴歪斜,救得果然很辛苦。
“咦,你不是去参拜佛光了吗?”
对面的武杉吊着个胳膊,再打不了合十。
“咦,你不是去采药了吗?”
对面的司思嘴肿成香肠嘴,还在嚼着一个形状颜色都很恶心的东西,眼看着嘴更加肿了。
“咦你不是尿遁了吗?”
山舞看起来伤痕最轻,似乎没什么大碍,但脸色明显不对劲,紫涨紫涨的,不时忍不住勒住肚子,不时在地上转圈跺脚。
嗯,看上去像在憋尿?
“接师傅的那个哪去了?”
尔陆不在。
“去黑水泽接师傅了……”逗比们愁眉苦脸地说。
景横波看向最后一个,他还穿着昨夜的紫裙子,披散着头发,一张脸被粉涂得雪白雪白。表情很惨,嘴巴扭着似乎随时要吐的样子,可景横波一点都不想放过他。
“我的狍子呢?”
伊柒脸上想吐的表情更鲜明了,嘴巴扭了几扭,吐出一簇毛。
狍子毛。
景横波瞪着那狍子毛——整只狍子不会被他活吃了吧?
当然不会是他心甘情愿的,瞧他们那被轮得痛不欲生的表情。
难怪飘荡那么久都不肯回山。
景横波看看六个人,想着昨天自己那一堆“狐狸谋杀案”的谬论,想着那家伙哭哭啼啼跳水的姿态,浑身汗毛唰一下竖了起来。
这里不能呆!
老家伙睚眦必报,而且手段下作花样百出!
要说得罪得狠,昨天她那堆话肯定比七杀得罪师傅来得狠。
她小命会被玩完的!
景横波唰一下转身,招呼紫蕊拥雪:“收拾包袱,咱们走路!”
她话音刚落,满山里忽然回荡起沉雄的声音。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玩了我徒弟,管杀不管埋。”
最寒冷的季节过了,大荒的天气日渐回暖,温暖的阳光将回廊晒热,那人的衣襟却依旧如雪之寒。
宫胤在听蒙虎回报,手指轻轻插进小胤胤温暖柔软的白毛里。
“已经抵达七峰山。”蒙虎神情有忧色,“只是我等担忧,紫微上人那性子……听说七杀大兄当初练武时,命都去了半条。”
“命只要在就够了。”宫胤淡淡道。
蒙虎垂下眼,他知道主子向来是心硬如铁,决断如钢的人。有段日子他险些以为主子变了,到后来他明白原来主子从来初心不改。
成功的男人,自有他常人难及的狠,对自己,对他人。
“之前的路已有变数,往后的路更加艰难。”宫胤道,“天地辽远,早该放手。”
蒙虎点点头。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能量,每件事都会出现变数,前行过程中,全盘掌控是不可能的。他们做的,从来只是根据对方的动因,提供一点线索,之后无数个可能,由当事人自己选择。每个选择导致的结果,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承担。
事情都要自己去做,能做到,才能走下去。
那条路已经鲜明地开端,后头,就是自由发展的天地。
宫胤给小胤胤梳了梳毛,端详了一下小草泥马,道:“长大了不少,之后可以添加些硬料了。”
“是。”
“听说那人做得不错,传来看看。”他出了一会神,忽然道。
蒙虎转身,做了个手势。
片刻,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他听着,微微皱了皱眉。
蒙虎也皱眉转身,指了指正走过来那人脚下,道:“不要踮脚,不要故意放轻,不要想着要控制脚下。”
那人停在那里,过了一会,继续前行,这回蒙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宫胤回头,对那人看看,日光下那人冰雪琉璃彻,似要被晒化。
他难得眯了眯眼睛,第一次在阳光下直面,他有些不适应,原来日光下,是这个样子啊……
看起来不怎么舒服呢……
当初她有没有嫌弃过?
他又开始出神,那人静静地等在廊下,没有不耐烦之色,也没有谦恭不安的神情,眼眸远远地投出去,似在看着远方,又似什么都不看。
蒙虎神情满意,挥挥手示意对方下去。
这回之后,想必可以不再连续长途来回奔波了。那样真的太辛苦。
那人转身的时候,神态依旧高贵。
宫胤看着那一抹雪白的衣袂转过廊角,在蒙虎奉上的金盆里洗了洗手。
“等黄金部战事告一段落,便准备远行行装吧。”
“是。”
“一刻钟内在半山民居中找到我,我就放人质。”
景横波攥烂了手中一张鬼画符的纸条。
刚才她一转身,发现紫蕊和拥雪都不见了,然后门上忽然多了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她一个都不认得,但七杀一看就认得。
景横波欲哭无泪——她是来治病的,不是来玩饥饿游戏的,老不死无聊发了疯,逮个新人就像猫遇见了老鼠。
“一刻钟我如果没完成任务,他会不会宰人质?”
“会。”七杀异口同声。
景横波看他们表情,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相信的好。
下一瞬她已经消失在原地——耽搁不得,还要找人,谁知道那老不死会扮成什么样子?
看来老家伙知道她的能力,否则的话从这里到半山谁也不可能一刻钟搞定。
第469章 他的远行(4)
她身形一闪,到了某段山路上,再一闪,到了某处林子边,再一闪,到了某段山路上,再一闪……
她忽然觉得不对劲了。
以她现在的瞬移之能,到半山民居只需要三闪左右就够了,如今都七八闪了,怎么看见的还是山路,树林?
等等,山路……树林……
有那么点不对劲啊。
好像每次一闪见山路,一闪见树林,景物是交错出现,在交错的过程中没有变化。
她想了想,又一闪,刚才出现的是树林,如果这次出现的是山路的话……
下一瞬她果然站在了山路上,眼前是蜿蜒的石板路一直向下,甚至可以隐约看见半山民居。
但她知道如果一直这样永远都走不到。
阵法!
景横波撑着下巴,四面瞧瞧,难以想象这阵法怎么布置的,这可是大山啊,四面景物是自然景物,紫微上人难道能利用整座山布阵?
布阵这玩意,她一路上闲来无事和七杀也学过,一般最关键的是找阵眼,可是这阵以山而成,景物流动一段一段,而且都是自然景物,到哪去找阵眼?
最要命的是,就算能找到阵眼,她也没时间。
七杀说过,凡是缓慢发动以困人为主的阵法,杀伤力不大,但多半耗时间,这个阵法的阵眼一定很多障眼法,搞不准还很多恶作剧,目的就是为了拖延她的时间。
这种不停变换障眼法的阵法,需要主持阵法的人就在附近,不停变换阵眼。
换句话说,这个阵就不是给她破的。也根本破不了。
老不死!
景横波肚子里大骂一声。
她想了想,坐下来,咬了一根甜草根,对天空悠悠道:“喂,老家伙,昨天那个故事,我还没讲完最关键的呢,你要不要听?”
上空只有风过的声音。
她不理,继续道:“我跟你说十狐狸是凶手,其实十狐狸也是个替罪羊,其实真正的凶手,是……”
她忽然提高声音,尖声道:“九狐狸!”
上头忽然唰地一声响,似乎有人震惊之下擦动了衣襟,她立即闪电伸手入怀,掏出个火折子,一晃点燃,手一挥送出。
整个动作快到只够一眨眼。
“嗤。”一声响,一股烧焦头发的味道蹿出。
景横波哈哈大笑:“喂!老不死!这火折子是皇宫特制,很难扑灭的,赶快找个水塘救你的宝贝头发啊!”
嗤嗤一声轻响,头顶似乎飘过了一缕烟,然后她眼前景物变幻,绿树丛丛,台阶到底,赫然已经快到了半山民居。
景横波笑得快意。
老家伙对那个故事很上心嘛。
老家伙对自己的宝贝头发也很上心嘛。
她是女人,昨天第一眼看见老家伙的时候,就被他的头发吸引。头发越长越难保养,能把快两米的头发保养得不分叉,这老不死肯定花费了好多精力,他的头发,一定是他最重要的宝贝。
哼,果然是老妖婆。
景横波原本满怀虔诚来求治病和参见超级大神,现在却觉得一点也不用客气,这贱骨头的老混账,肯定更喜欢人家喊他老不死。
“呵呵呵呵赶紧护理你的鸟毛吧……”她对空嘿嘿笑几声,再一闪,到了半山民居门口的空地前。
空地上很热闹,不少汉子光着膀子在打地基,准备造房子,其实景横波原本没打算住多久,但封号校尉和裴枢的人本就是沙场仇人,虽无直接恩怨,甚至还有点惺惺相惜情绪,但长久的敌对立场,导致了两拨人啥事都争,上个厕所都要比谁尿得远,这房子就是你一句我一句挤兑着,现在双方各画了一块地,比拼谁先造好。
景横波目光在那群赤膊的汉子身上溜过,摇摇头,没可能啊,老不死那么自恋,不太可能赤膊穿脏裤子的。
那对看守山居的老年夫妻,穿梭在人群中,在给汉子们送茶送食物,景横波看看那对老夫妻,昨天刚刚见过,自然能认出来就是本人。但她还是不放心,上前接过那老汉手中茶壶,笑道:“大爷我来。”一边接茶壶一边顺手拉了一下老汉的头发。
一拉,落了满手白发,那老汉哎哟一声,捂住脑袋,转头委屈地道:“姑娘,老汉年纪大了,原本就没几根头发,经不起你这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景横波只好丢掉满手白发给人道歉,这白发枯干,肯定不是假发,再说以那老不死对头发的变态爱恋,应该也不会肯戴白发。
再看看老太,倒不算老,头发还黑着,她不好意思再去拔人家头发,凑过去看人家盘子里的茶食,大惊小怪地惊呼:“哇,大娘,这是你做的?看起来好香,好好吃!”
那妇人诧异地盯着她,盘子是就是最普通的芝麻饼,这位一看就金尊玉贵的姑娘,也会喜欢这么粗劣的乡下食物?还喜欢得这么夸张?
“哇,大娘你皮肤也这么好?是不是也是因为经常吃这种芝麻饼?”景横波凑近对方橘皮老脸,伸手一揪,指下肌肤松弛疲软地在掌心荡了荡,她啧啧赞叹:“哇,真是紧绷细腻,吹弹可破。”
大娘挪开她手指,同情地瞅着她——可怜这姑娘如此美貌,竟是个白痴。
“吃块饼。”大娘爱怜地递上饼,“芝麻补脑呢。”
景横波脸色不红,笑眯眯咬住,一边在裙子上偷偷擦手,一边撇了撇嘴。
这个也不是。
那老家伙才是真正的肌肤细腻吹弹可破,她刚才抓住大娘的脸揉捏,皮肤的松弛坠感,任何人皮面具都做不出来。
可这山居,就这么些人,不是他们,是谁?
她啃着烧饼,在人群中转来转去,不时拍拍这个肩膀,“哇,兄台,你身材好好。”捏捏那个胸肌,“哇,兄台,你胸肌好壮!”
汉子们东逃西蹿,尤其裴枢手下,逃得那叫一个快——被如此美貌的女王陛下调戏,每个男人都是乐意的,但想到自家少帅的占有欲,还是小命更要紧些。
“喂!景横波!”旁边一棵树上果然传来裴枢不满的叫声,“给你一刻钟是找人救人的,不是让你调戏男人的,你摸谁哪里,我就切掉那谁哪里的肉,你要不要试试?”
第470章 他的远行(5)
他话音未落,对面一棵树上,一个永远醉醺醺的声音,懒懒地道:“裴枢,天灰谷的泥,把你脑子也塞了吗?小心下一刻你自己的……”
裴枢回头,对自己的生平对手怒目而视,“英白,你也敢来和爷争……”忽觉头顶一暗,一看,景横波已经站在他身边,低头看着他裤裆。
那眼神太诡异,裴枢差点一把搂紧裤子。
景横波嘿嘿笑着摸下巴道:“摸谁哪里就切谁那里的肉?你说话算话的哦?”
“唰”一声灰影一闪,某人最快速度逃离现场,一句狠话都没来得及撂下……
景横波哈哈一笑,瞧那小子吓的,姐是随便乱摸的人吗?姐不怕乱摸,就怕摸错人!
她站在树上,抬起头,看着空无一人一览无余的山居小院,心中一动。
谁说一定要在人群中找?院子里也可以藏人啊。
算算时辰,还有半柱香,如果进屋子搜再搜不到,就来不及了。
但她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她觉得,英白跑到这树上喝酒,面对这小院,似乎也不是随便喝的。
她闪下树,进入院子里,这屋子式样最普通,三间瓦房一个小院,不过中间一间屋子是关闭的,昨天来就看见没开过。
她直奔那屋子,闪身入内,屋内光线昏暗,进门后才发现,这屋子空得不能再空,整间屋子没有任何家具,只有四壁有壁画。
这边山居的房子,有时侧面会绘以壁画,内容千奇百怪,多半和本地信仰有关,但一般都画在室外,室内的不多。
景横波一眼扫过,确定这里不可能有人,正要失望地退出,忽然心中一动,看了看那些壁画。
画的好像是大海仙山,雾气楼阁,天上飞着仙人,礁石上歇着美人鱼。
等等,美人鱼?
景横波目光一转,四面壁画画面连贯,画了很多美人鱼,画得极为细腻逼真,每只都曲线窈窕,姿态各异。有的晒太阳,有的唱歌,有的伸手向天,有的背对画面对大海照着镜子。
景横波趴在墙上,一只只地嗅过去,忽然哈哈大笑,后退一步,一脚踹在那只照镜子的美人鱼屁股上。
“恶心的老自恋,这只美人鱼这么肥,亏你有脸扮!”
啪一声,墙面破裂,溅出一些晶体,隐约后方一个洞,一个家伙啪地向内一栽,屁股上好大一个脚印。
景横波立刻飞闪进去,打算骑在这老家伙背上,先暴打一顿再说。
她瞬移不过眨眼之间,但落地时那屁股朝天的家伙已经不见,脚下踩着一个软软的东西,隐约一声尖呼,是紫蕊的声音,景横波急忙收起要揍人的拳头,在墙壁夹层里把紫蕊扶起,那女子脸色还算镇定,对她指了指胸前挂着的一个牌子。上面潦草写着:“还有一个,再来半刻钟。老规矩,半刻钟找不到,宰了小丫头。哦对了,小心脚尖。”
景横波低头一看,靴尖不知何时有点湿,再看地面也是一摊水。
她不记得刚才看见水,回头一看墙面上的破洞,若有所悟。
这墙面是特制的,蒙一层特殊晶体,可以透出人的身形,所以老不要脸的可以在墙后装美人鱼,而晶体一旦碎裂,就会化为毒水,她现在已经觉得脚尖麻木了。
老不死一定猜到她找到人之后不会好好请出来,这是故意的!
“老不死,你要不要脸!”景横波怒吼,“说好的一刻钟找到人就算呢?你耍赖!还下毒!”
没人理她,远处似有人嘎嘎笑——耍赖什么的,不正是咱家门风么?
景横波头痛地扶额,老家伙越来越不要脸,先前还给了个山居的提示,现在什么都不说,这七峰山这么大,到哪找拥雪?
她让紫蕊自己离开,自己坐在墙壁夹层里思考。
看似玩笑,其实考验已经开始了吧?
紫微上人这种人,再痞再无赖,其实都该有自己的原则,哪怕出于个人喜好呢,也肯定不是那么听话的。
说来也是,七个徒弟跑下山,却是因为自己才滞留山下这么久,老家伙正郁闷着呢,如今招呼都不打一个,自己就跑来要他帮忙,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第一次见面,是考她的反应,第二次扮鬼,考她胆量,第三次阵法,考她机变,第四次找人,考她眼力。
她没有武功,不可能考得太离谱,肯定是她能够做到的事。
而老家伙自恋又自负,他一定觉得自己藏得很好,不会被发现,所以应该身边带着两个人质,准备时间到了要么宰人要么出来嘲笑她,结果真被她破了,所以他耍赖,又写个牌子,夹走了拥雪,牌子是临时写的,字很匆忙。
既然他刚才带着拥雪,那么拥雪现在应该还在附近。
景横波凑上去看那牌子,又嗅了嗅气味,手指在某个字上停了停,拿起,眯着眼看看手指上沾的东西,快步出了屋子。
走路的时候她发现麻痹已经到了小腿。
看看天色,快午时了。
大娘正走进院子,将芝麻饼盘子放在一边,开始洗菜。
景横波看着那盘饼子,“大娘,这饼子什么时候做的?”
“今早做的。”
“快要做午饭了吧?”
“对,”大娘看看天色,“还有约莫半刻钟,等我把菜洗好,就可以生火做饭了。”
半刻钟。
生火。
她知道拥雪在哪了,可她也不能动了。
脚尖的麻痹已经到了腰部。瞬移移动不了了。
她看着厨房,不过几步远,但现在对她好比天涯。
更要命的是,那种麻痹闪电般向上蹿,她咽喉发紧,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景横波僵硬地立在院子中,看着咫尺天涯的厨房,想喊喊不出,眼睁睁看着大娘端着洗好的菜,进入厨房,从灶后拿出劈好的柴,准备点火。
那老妇人神情从容,动作自然,做着自己每天都会做的事,完全想不到别的。
她不会知道灶膛里塞进去一个人,自己一点火,那小姑娘就完了。
第471章 追逐逃妻?(1)
景横波额头大汗滚滚而下。
怎么办?
身后忽然隐隐起呼啸之声,腰后一痛,似被什么尖锐之物击中,她腰间一震,忽然觉得手臂能动了。
她正面对着厨房,对面,大娘掏出火石点火,引燃柴禾,正要将柴禾塞进灶膛。
想也不想,她立即挥手。
“啪。”一声,搁在灶台上洗好的菜忽然落地,几片菜叶飞进了灶膛。其中一片湿淋淋的菜叶,正盖在引燃的柴禾上,眼看着柴禾暗红的火星慢慢灭了。
大娘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菜叶——好端端地怎么会落地?还有,落地后怎么还能飞到灶膛里?
她只得赶紧把菜叶扒出来,湿淋淋的菜叶在灶膛里会点不着火。
手伸进去,一扒,她发出一声尖叫。
“有人!”
景横波出了一口长气。
赢了。
此时才感觉到后背冰凉,早已被冷汗湿透。
大娘从灶膛里拽出个乌眉黑眼的小小丫头,正是拥雪。她身形瘦小,而乡间泥灶颇大,藏在灶膛里,外头的人根本看不见。
景横波想到这小丫头差点就被一把火烧了,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把那老不要脸也恶狠狠塞灶膛里一次。
不,直接把他锅里煮了!
拥雪被拽出来的那一刻,她身上一松,也能动了,也能说话了。
后腰依旧火辣辣的痛,她心中却充满感激,若非这人帮手,也许拥雪不会被烧死,但塞在黑暗的灶膛里过久,再被燎着头发什么的,小小年纪留下阴影或者疤痕什么的就不好了。
她觉得以紫微上人这种人的心性,顶多觉得命比较重要,至于什么伤害啊,阴影啊,挫折啊,心理维护啊,在他看来都是狗屁。他活着就是为了造成别人的阴影,哪里会管你留下毛阴影。
在这七峰山,没有娇花存活的土壤,只培养逗比、无赖、和外表逗比无赖,实则心硬如铁的高手。
善良、呵护、忍让、尊师重道之类的美德在此处被嗤之以鼻,以牙还牙诡计百出离经叛道无视规矩者更受追捧。
身上的麻痹渐渐褪去,也不知道那老不死是用什么办法隔空解毒的,景横波发出一阵阴冷的呵呵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儿老娘被你耍,等学完了你的本事,老娘把你牵绳玩!
那边树上,落下只空酒壶,她决定明儿找最好的酒给英白送去。
“明儿开始起,你俩去和七杀天弃学武功去,不管能学到什么,必须要有自保能力。”她凝视着灰头土脸的紫蕊拥雪,“我们要去的是最复杂最难生存的黑水泽,如果你们连一两样自保能力都没有,以后就永远留在七峰山下的小镇上,嫁人吧!”
她不怕伤她们自尊,也不怕这话不客气,有些话不明说,将来自有后悔的时候。当初她明明对静筠感到不安,却因为心软怜惜放过,从此后事关生死,她不会再心软。
不能成长就留下嫁人,她是真心这么想的,谁都不能成为谁的拖累。
紫蕊拥雪一起跪下,二话没说,重重磕下头去,“陛下放心,我们一定学!他们不教,我们偷学也要学!”
景横波点点头,她知道江湖中人学武很有规矩,非本门弟子不得轻授技艺。所以没有提议裴枢英白,只有不讲规矩的七杀和本身没有武功派别的天弃,才有可能帮紫蕊拥雪一把。
之前她也有让那两个学武,但道道地地的古代女子,多半对学武没兴趣,紫蕊只想做好她的女官,以后她当上女王后替她打理宫务,拥雪只想做好她的小厨娘。但这都是以后的事,如果连女王都当不上,连命都保不住,哪来的女官和厨娘?
翠姐的死,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她一生永远温暖不了的膝头,不愿再伏上同伴的尸体。
七杀有些不需要武功底子的独门异术,都可以学一学,而且她发现紫蕊的眼力和耳力都很好,而拥雪,似乎有种野兽般的直觉。但这种直觉未必是预知危险的那种,更多是对人性的判断。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废物,有的只是不思进取的人。
她忽然想起太史阑这句话,她当时嗤之以鼻,笑说能从头到尾做个废物那才是真正有福的,因为有优渥的环境和宠爱你的人,让你不必要去进取。
既然没这个福气,那就只好拼了。
“紫微那个老不死,”她道,“自恋,特别爱护自己的头发,你们记着,以后随身带着火折子,这老混账再想拿你们挟持我,你们就烧掉他一头鸟毛,不用怕烧坏你们自己的脸,你们烧坏多少,我以后就烧坏他多少。”
远处一棵树上,有人摸摸自己长长垂下的头发,赶紧塞进袍子里。
七个逗比叽叽咕咕偷笑,一脸幸灾乐祸,但他们马上就笑不起来了。
“戚逸的驱鬼伪死术,最讨厌尔陆摆弄的虫子。而尔陆的虫子,经常会被司思的药弄死,山舞的傀儡术,遇上武杉的檀唱就不能好好施展,武杉的檀唱,最怕陆迩的梦蛊,陆迩的梦蛊,怕伊柒的分魄术……”
听着景横波滔滔不绝,七杀呆滞地互相望望。捣着胳膊。
“喂,她怎么知道的?”
“喂,我没施展过几次啊?”
“喂,我连梦蛊都没施展过啊!”
“施展都没施展过,她怎么知道相克的?”
“呵呵老三爱讲梦话吧?”
“你说她半夜听梦话?啊啊啊她为毛不来听我?我每天做梦都在对她表述深情……”
“恭喜你,如果她来听你,也许你早就成太监了。”
“我说……”一个声音忽然悠悠开口,七个逗比立即闭嘴,躲躲闪闪又充满恶意地看着那个开口的人。
“你们这次带回来的丫头,很有意思啊……”某人梳着自己的宝贝头发,眼眸里光芒闪闪,“我要好好招待她……”
七个逗比齐齐打了个寒噤。
院子里大娘叫吃饭,景横波也就带着紫蕊拥雪去吃饭了,不去看那边神经病一样发抖的树。
第472章 追逐逃妻?(2)
她知道那群二货在,就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越有挑战性,越能激起二货们的兴趣,她相信现在她要下山,紫微都会追上去要求玩一玩。
人多,烧的是大锅菜,大多数人很自觉地装了饭,夹点菜,出门去吃,把桌椅让给景横波三人。
景横波也捧着大碗,却没有坐在椅子上,走到院子中,看看头顶没有任何树荫,才蹲下来吃饭。
紫蕊拥雪不明白她为什么有凳子不坐,有屋檐树荫遮风不要,非得蹲在这四面无遮的院子里,随即她们就明白了。
坐在凳子上吃饭的,很快凳子就塌了。
蹲在门槛上吃饭的,门槛断了。
在屋檐下吃饭的,屋檐落瓦了。
在树荫下吃饭的,树上掉下很多不明物体。
一顿饭没吃到一半,满院子横七竖八躺倒了一堆汉子。
紫蕊拥雪目瞪口呆,景横波埋头扒饭头也不抬,赶紧吃,她有预感,在老家伙这里,不会给她安安舒服吃完饭的机会的。
果然饭勉强才吃七成饱,头顶上飘下来一个内裤。
紫蕊拥雪目瞪口呆地看着内裤,明显的男式,上头似乎还有白白黄黄的可疑痕迹,这样的内裤,让两个少女实在没勇气伸手去接。
一只手伸出来,坦然将内裤抄住。
上头忽然一个声音,道:“接令犹豫,扣一分。”
紫蕊拥雪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
景横波不理她们,将手中内裤展开,内裤上密密麻麻都是字,写得那叫一个龙飞凤舞鬼斧神工,她道:“紫蕊你来认。”
换在以前,紫蕊必然不好意思,此刻却立即凑过来,看了几眼,脸色变了,低声道:“啊……是张卷子。”
景横波此时也认了出来,这写在内裤上的,居然是一个考试卷。
开头先用洋洋洒洒数百字,对紫微上人进行了肉麻至令人反胃的吹捧,然后表明作为这么一位惊天地泣鬼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绝世无双的牛人,当然不能随随便便谁上山求医就出手,那样显不出他的格调和身价,所以,景横波及其从属,从进入七峰山范围起,所有的行为,都将列入考核项目,进行评分,基数一百分,半年后,如果总分高于七十分,则可以替景横波解毒,也可以替裴枢及其手下解毒,总分低于七十分,呵呵呵呵紫微上人心地善良,不会杀人啦,但是景横波和她的人以后也别走啦,紫微上人老人家最近有个很伟大的想法,想要将七峰山的山腹挖通通车,正需要一批身强力壮的工人,就留下来帮上人他老人家挖山洞吧,挖上了百把年,差不多也就挖好了,到时候爱去哪就去哪么么哒。
景横波听到这里,觉得这老家伙莫不也是穿越来的?怎么连挖隧道通车都能想得到,这诚然是个伟大的计划,但如果这个计划需要她亲自去做,那还是算了吧。
这段恶心的话之后,是各个评分项目。果然都已经列出了分数。
分数是这样列的。
景横波从属在半山竞争搭建,有干劲,加一分。
景横波水潭边对童谣的分析,有智慧,加半分。
景横波半夜没有被女鬼吓着,有勇气,加一分。
景横波下山寻人破阵成功,加一分。
这些内容都写在裤裆部位,那位置还有些可疑痕迹,散发着暧昧的气味,字还很小,可怜紫蕊不得不凑近了费劲辨认,看见都是加分,不禁喜上眉梢。
景横波叹口气,不忍心提醒她接下来的残忍事实。
扣分项目。
景横波从属不属于同一阵营,甚至有所敌对,但夜晚睡觉时毫无警醒,也没有安排人值夜,尔陆都睡人家身上了才发觉,作为从属,警惕性太差,不合格,扣十分。
景横波入山后试图离开,没勇气接受挑战,扣十分。
紫蕊拥雪很容易就被掳走,毫无警惕心,不合格,扣十分。
二狗子去找白老鹰挑战,大败而归,眼力太差,扣三分。
从属们吃饭时不够警惕,扣三分。
内裤飘落的时候,紫蕊拥雪嫌脏没接,扣三分。
景横波救拥雪的时候,英白有出手相助,作弊,扣二十分。
内裤从呆若木鸡的紫蕊手上飘落,拥雪眼疾手快赶紧捡起,生怕慢了一步内裤落地,又扣分。
景横波算算,尼玛到现在加了三点五分,却扣掉了五十九分,她已经可以带着属下们去挖洞了。
这哪里是考试,这是坑人。
这份坑人试卷之后,慈祥的紫微上人还告诉景横波,在她留山的这段期间,她好好参加考试,她和属下们的毒性就能得到控制,比如今天她一脚踹破墙壁找到紫蕊,那让她暂时麻痹的晶体毒,其实就是遏制她毒性的一部分药物,这些解药会随机出现在各个考核项目里。
景横波想这不就是升级打怪刷装备通关?
“怎么办?怎么能把分数挣回来?”紫蕊和拥雪对因为自己失去的那些分数非常愧疚,开始盘算做什么能加分。
天空又悠悠飘落一条内裤,这回两个冰清玉洁的少女,狼一般地扑上去抢男人的内裤。
景横波托着下巴看着,心想果然只有压力和竞争才能最快地改变一个人啊。
内裤上首先写着,最快速度洗干净前面一条内裤,可以获得加分。十分之一分。
虽然加分少得可怜,但十分之一分也是分,紫蕊最快速度将内裤抢去洗了,拥雪很沮丧。
之后是选择题。景横波可以先休息半个月,再选择以下几条,任意去做。
第一,进入七峰主峰密林深谷,和其中各种猛兽搏杀,每只猛兽都会有相应的加分项目。根据凶猛程度判定,景横波可以先选择分数较低的猛兽挣分,从一分到十分不等。
第二,在七峰山整个范围内,寻找到紫微上人的真正住所,并拿到他一条干净内裤。可以拿到五分。这条后面有旁注的不同的笔迹,表示这条很坑爹,因为七杀们这么多年就没能搞明白师傅到底住在哪里,还有,找到他的住处也没用,因为他从来不洗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