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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下归元     女帝本色txt下载     女帝本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08章 惊艳(5)

    而这样的女王也更令人呼吸发紧——她在旗杆上,如一朵疲累休憩的云,身后是一弯金黄下弦月,她似手一伸,便可勾住那月角,在苍穹轻盈荡漾。

    “众士子!”景横波在高处轻笑,“你们的诗文呢?呈上来!”

    散布在岸两侧船上的士子们,早已跃跃欲试,听见这一声,都急急令船夫摇船,想要荣登大船,和女王近距离接触。

    池明眼眸厉光一闪,道:“射!”

    他麾下武士,各持一排弓弩发射,嗡地一声,乌青的箭划一条黑色弧线,笼罩了整个船身。

    那箭,竟然不是射景横波的,而射向整艘船。

    景横波并不理会,这些箭自有英白他们料理,她在旗杆上朗声道:“所有士子,划船不得近我座船五丈之内,违者取消比试资格!”

    这声一出,池明脸色一变。

    他的打算被景横波戳穿了。

    他原本要和景横波比试是假,是想趁这“可以互相攻击座船”的机会,将试图上景横波座船的士子射死。

    比试是景横波提出来的,也是她让士子靠近的,乱箭中误伤那就是她的责任。

    而本地士子,能在这雇船相候,多半有财有势——读书是很花钱的。

    如此,就算景横波赢了,也在三县占不久,会被大户们联手抵制。

    他没想到景横波不许士子接近——不许士子接近,那怎么品评诗文?这些士子没有内力,也无法在江上朗诵诗文。

    难道派人上船收?

    “现在听我出题!”景横波朗声道,“一炷香内答题,过时不候。赢了的,我立即奉为上宾,不愿为我幕僚的,也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只要我能办到。”

    士子们精神振奋,目光炯炯,等着女王的题目,称量出这天下英才。

    “题目就一个!”景横波一指远处上元城方向,“试论如何兵不血刃,夺上元王城!”

    欢呼声顿止,整个江边一片诡异的寂静。

    众人面面相觑——知道女王嚣张,不知道女王这么嚣张,这附近三县,不知道多少上元城的探子,她就这么当众喊了出来。

    还兵不血刃,想气死玳瑁族长吗?玳瑁族长麾下可是有一支著名的暗杀队伍!

    而且这样的题目,让士子们做还是不做?做出来了,就是玳瑁族长的敌人,也要面对暗杀队伍。

    景横波面对着底下寂静,双手交叉,似笑非笑。

    她要试的不仅仅是文采武功,更多胆量勇气,她的道路注定面对荆棘无数,懦夫不配站在她身边!

    片刻寂静之后,有一些小船,无声摇离了江岸,有一些亲友团,悄悄撤走了横幅,拿走了标语牌。

    想出风头,首先要有命,这是不愿意直接对上玳瑁族长的,选择了弃权。

    众人都很理解,毕竟玳瑁族长麾下五万军,占据上元多年,经历了十六帮轮番试探攻击,扔保住了玳瑁王城,虽然窝囊,实则也不简单。而女王初来乍到,不过刚搏了一个头彩,连三县都没站稳,大家不敢这时候下注,也正常。

    几乎片刻,江面上挤得快要撞起来的小船,就去了一半。

    剩下的多半是穷士子,或者家世非凡不惧玳瑁族长,或者外地想要碰运气的士子。

    “多谢诸位对我有信心。”景横波目光流转,嫣然一笑,“那么,开始吧!”

    士子们在船上奋笔疾书,那边池明对她又展开了攻击,“射!”

    这回所有箭攒射,如一大团乌云,直扑景横波。

    箭光密集,几乎将景横波身形遮没。

    百姓们发出惊呼。

    池明露出狞笑——这一拨弩箭,也是特制七珠弩发射,射程远后力足,不求射伤景横波,也足以将她逼下旗杆。

    箭将至。

    景横波身影一闪。

    众人发出“哟”地一声,清晰地看见,景横波正闪在箭团的上方。

    远远看来,她像是一脚踩下了箭团,又像是被箭团载着飞起。

    下一瞬她笑,“来而不往非礼也!去!”

    “呼。”一声厉响,那足有数百的箭支,忽然转向,转射池明!

    追风电掣,眨眼抵达,速度比七珠弩更快!

    江边惊呼炸翻江浪。

    池明忽然在椅子上一个倒翻,翻入椅后。

    “嗤嗤嗤嗤”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相击声响,无数箭矢擦着一溜金色的星花,滑过椅子落在甲板上。

    池明身子一翻,从椅子后翻出,安然高坐,向对面冷笑。

    一霎寂静后,有人大叫:“他的椅子是铁椅子!”

    众人哄然,“无耻!卑鄙!”评语送了池明一箩筐。

    池明只当没听见,他和一般江湖人不同,并不把什么公平竞争光明磊落当回事,也不把脸面当回事,在他看来,各逞本事,胜者为王,只有失败者才会被笑话,只要赢了,谁敢再说一句?

    这是他能在三十多岁当上凌霄门副门主的原因,也是在凌霄门决定撤出三县他依旧不肯放弃的原因。

    只要能赢,不择手段。

    下一瞬他又手一挥,“射!”

    这一次箭矢狂扑,直奔旗杆!

    景横波能躲,旗杆不能躲!

    景横波船上,英白裴枢天弃全宁豪等人自然不是吃素的,身形闪动,纵横穿梭,将那些箭全部挡下,刀剑的光影在半空连绵成一片透明的光幕,白气上贯长空,箭矢如雨纷落,在水面上溅起无数长长短短的水柱。

    围观百姓欢呼不绝——若非今日场合,谁见过这么多高手同时出手?

    眼看所有的箭都被压下,众人刚松一口气,却有一支箭忽然炸裂,炸出一支小箭,靠那箭最近的裴枢反应极快,立即扑过去挡,那箭的位置却是贴着拥雪的,眼看就要射到拥雪,裴枢只得先把拥雪拉开,只慢这一霎,咻一声那箭贴着船身直上,嚓一下射上了旗杆。啪一声炸开,听那声响,足可将整个旗杆都炸断。

    这一下出乎众人意料,裴枢当即气得要去对面船上揍人,被英白死死拉住。

第609章 石榴裙下拜众生(1)

    景横波脚下一震,心知不好,正想着赶紧闪开,忽然发觉旗杆没倒,低头一看,旗杆是断了,但是只是出现了一道裂纹,并没有整个炸开。

    对面池明原本在椅子上冷笑等着她认输,此时惊得霍然站起,也不顾姿势难看,爬在椅子上盯着对面猛瞧。

    景横波此时才发现,这旗杆竟然是乌木的,质地极其坚硬的乌木,可断不可裂,在关键时刻帮了她一把。

    这也让她足够震惊——连旗杆都是乌木的,这船得有多值钱?

    岸边小船上,他满意地“唔”了一声道:“做的不错,回头让大统领给你记功。”

    护卫喜笑颜开应了一声,又暗暗抹了一把汗——幸亏自己严格按照主子“绝对安全,绝对坚实”的要求去做,连旗杆都换了乌木的,不然这下要是炸开,自己面对的就不是记功,而是流放了。

    旗杆没断,百姓一阵欢呼,景横波却皱起眉,旗杆这样子迟早要断,真倒下来也很难看。

    她想了想,抽出匕首,“嗤”一声,将自己的大旗,整个割了下来。

    百姓止住欢呼,怔怔看她,不明白这个总让人出乎意料的女王,这次又要干什么。

    景横波割下旗帜,一抖手,披在了身上。

    旗帜两头有方便升起的系带,她顺手系了个蝴蝶结。

    她竟将旗帜当作披风用!

    湛清苍穹下,雪白旗帜披风在她身后猎猎飞舞,其上一个斗大的“景”字亦有飞腾之状,衬着她雪白旗袍,更增威风鲜亮。

    “好!”百姓的叫好,几乎将曲江再次掀翻。

    真是奇思妙想!化腐朽为神奇的高妙手段!

    景横波脚一踢,那截断了的旗杆被踢落裴枢手中,她身子一沉落下,脚下依旧是旗杆,还比刚才宽了些。

    裴枢接了旗杆,抬手一射,如霹雳风雷,嚓一声,撞断了池明船上“凌霄”二字的旗杆,大旗落地,正在池明面前。

    池明脸色铁青,身后远处百姓不断地对他吐口水。

    这个回合,他输了,费尽心机,不顾颜面,依旧输得很惨。

    但没有关系,还有机会!

    他狞恶的眼神,转向那些士子们,马上,一炷香的时辰到了。

    不许士子靠近,看她怎么收卷点评?

    如果派人去收,他也可以派人去毁,毁永远比得容易!

    “池明。”景横波在旗杆上,笑吟吟地道,“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

    “什么?”池明警惕地抬起眼光。

    “我赌你一张试卷都截不下,毁不了。”景横波笑。

    “狂妄!”池明嗤之以鼻。

    四周百姓也不信,他们知道池明心黑手辣,这种人要说不能拦截下很多也许可能,但要说一张都毁不了,绝不可能。

    “我要做不到,我算输。”景横波轻描淡写。

    池明眼睛一亮,“当真?”

    “比真金还真,比你身高还真。”

    池明就好像没听见她后一句,立即道:“我若一张都毁不了,算我输!立即退出三县!履行赌约!”

    “好。”景横波一声呼唤,“才子们,搞定没?”

    月光下她抬起的手十指纤纤,如玉如雪,才子们直了眼,纷纷高举手中的卷子,“请陛下阅览!”

    树影下穆先生弹了弹手中纸卷,他也做了一份。

    小船上白衣人慢慢叠起手中纸卷,对大船看了看。

    岸边还有艘不起眼的船,此刻慢慢摇了出来,船上人默然摩挲着手中的纸卷,月光下她身影痴肥。

    她似乎犹豫良久,才慢慢道:“把我的也交上去吧……”

    所有人卷子举起来这一刻。

    池明一声大喝:“出手!”

    “砰。”一条火龙蹿出,直奔江面而去!

    那条火线粗如水桶,扫着彗星般的尾巴,唰一下蹿出船身,强大的后坐力令那持炮的人一个踉跄,坐倒在地,满头灰屑纷纷落地——他的头发已经被燎焦了一束。

    “火炮!”有人大叫,声音惊骇,似乎肝胆俱裂。

    百姓惊呼起来,无数人纷纷后逃,你踩了我的脚我扯了你的袍,河岸上顿时乱成一片。

    池明看着那一道火柱,唇角露一抹森然的冷笑。

    这是他今天的杀手锏。

    他就是要搅乱景横波的评点才子计划。

    这火筒是本地一种土炮,装填了巨大的土火药弹,外头还封了一种易燃的兽油,只能用一次,准头很差,因为有油,一路射出还会一路掉火花。

    他不需要准头,只需要这火弹围着密集的小船来一圈,将小船都燃起,卷子会化成灰,士子们会惊慌落水,景横波的人必得下水相救,人离开后,船上防卫空虚,岸上百姓混乱护卫过不来,他就可以杀景横波了。

    一圈火影,奔密集的小船而去。

    最近的,已经照见那卷子,和持卷士子惊惶的眉眼。

    池明狞笑更盛——下一瞬,那卷子就会化灰,只要燃尽一份,他就赢了。

    身心畅快,刚才的憋屈都似要泄出,他忍不住仰天大笑。

    “快点给女王陛下准备磕头的跪毡……”

    话音未落,他忽然瞪大了眼睛。

    岸上有百姓惊呼,道:“快看!”

    众人回头,就看见了此生未曾看见,更无法想象的奇景。

    “唰。”一声,忽然所有的卷子,都出了船舱,一闪上了半空。

    卷子都停在半空,似黑夜里飞来无数白色千纸鹤,却是静止的。

    四面有风,卷子却不被吹散。

    卷子下那火弹子犹自呼啸,旗杆上景横波手一挥。

    又是唰一声,火弹子方向忽然一转,似乎有人在后面拍了一掌似的,猛然回撞,正撞向池明的船身!

    池明船上人犹自呆呆看着那奇景,无一人反应得及。

    “轰。”一声,火弹撞上船身,硝烟弥漫,整艘船重重一晃,甲板上的人踉跄倒地。

    “啊。”一声,震惊中的池明,被撞下了椅子。

    他也算反应快,立即爬起,要回到椅子上,却有一溜火花飞闪而来,瞬间燎过了他的裤子。

第610章 石榴裙下拜众生(2)

    池明屁股上的裤子顿时化为灰烬,他捂着屁股嗷地一声惨叫蹦起。

    对面传来景横波的笑声:“磕头吧!”

    此时百姓们还呆呆的,凝望着江面,江面池明船上,烟火弥漫,根本看不清。在船上方一丈之处,还有上百纸卷,静静悬浮在半空,不落,也不起。

    无数人在揉眼睛,有人直接跪了下去,以为神仙襄助。

    景横波手一挥,满天悬停纸卷,铺开一道雪白飞桥,渐次落入她手中。

    她抬手收取纸卷的姿态,似仙子轻采苍穹之云。

    一时只闻纸张落手沙沙声响。

    连江水都似乎静了静,为这般神技的展现。

    池明在悄悄后退。

    他想趁这一刻,女王看卷子,百姓注意力全在女王身上,四面烟尘弥漫的时刻,溜走。

    失去三县,失去竞争门主的机会已成定局,他不能再失去武功。

    他临走前,怨恨地看了远处角落一眼,那里黑压压的一片,已经看不见那几个斗篷人。

    他心底恨恨地哼一声——被耍了!答应出手帮他的人没出手,想必看女王威势,临阵退缩。平白涮了他一道。

    此时也不是算账的时候,他向后退去,然而他刚刚动步,忽听头顶呼啸,有黑影迅速罩下,他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水桶狠狠砸下。

    “砰。”一声水桶砸在他背上,他被砸得噗通跪下。脑子里犹自闪过一个不可思议念头:水桶明明在船尾……

    可怕的事情还没结束。

    水桶从他背上飞起,他刚要忍痛爬起,砰一声水桶又落了下来。

    他的脑袋被撞在甲板上,重重一声,“咚。”

    “第一下。”那边船上景横波笑。

    水桶又飞了起来,他知道马上又会砸下,怎能坐以待毙,他翻身要起。

    眼前人影一闪,寒光一亮,一柄刀,忽然冷冷递上他的喉头,刀上寒气,逼得他脖颈肌肤一片片的起栗。

    他抬头,就看见裴枢嘴角的狞笑。

    他眼神如此期待,不是期待他求饶,而是期待他爬起,他的刀就可以刺进去。

    池明一口气顿住,砰一声,水桶又砸下。

    “第二下!”裴枢数。

    裴枢移动着身子,让自己和景横波看起来站在一起,正接受着池明的跪拜。

    “爱卿不免礼。”他笑出一口闪亮白牙。

    池明额头贴着冰冷的甲板,呕出一口鲜血。

    “砰。”水桶又一次飞起砸下。

    “咚。”撞击的声音响亮。

    “第三下!”这回换百姓齐声数数,声音洪亮,在江面回旋不绝。

    凌霄门弟子们,羞愤欲绝,想救不敢救,想骂不敢骂,脸色死灰。

    更多人怨怪池明,之前撤出三县就是了,何必硬要挑战?反正十六帮都撤出了三县,凌霄门也不算太丢人,如今这一番,人可丢大了。

    弟子们想到今后凌霄门一定声势一落千丈,再也难以玳瑁称第一,都不禁万念俱灰。

    池明也是个有韧性的,三个头磕完,咬牙抬起头,一字字道:“磕完了,堂口我会让人撤出,我可以走了么?”

    裴枢依旧对他亮出一口白牙,点一点头,道:“可以。”

    池明转身就走。

    他甚至不敢说句狠话找回点场子,只想快点离开,只要保有此身,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忽然他肩上一凉,他低头,看见琵琶骨穿出的刀尖。

    裴枢在他身后,凉凉地道:“哦,还有件事,自废武功,你忘了,我帮你做了。”

    池明低头看那截带血的刀尖,浑身颤抖,这一瞬间,他想怒骂,想大吼,想返身扑过去,和裴枢,和景横波拼命。

    然而最终他只是咬牙道:“你……收剑。”

    “抱歉,我忽然手软。”裴枢摇头,笑得越发明朗好看。

    池明不说话了,然后他开始向前走。

    岸上欢呼的百姓,渐渐收了声,有点震惊也有点惶惑地看着他。

    池明身子向前,慢慢穿过刀身,寂静江面上,肌骨摩擦刀锋声音听来瘆人,他竟硬生生,将自己从刀上拔了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满头大汗,却没有停下向前走的脚步,也没有呻吟,更没有求饶。

    很多人激灵灵打个寒战,震惊茫然渐渐转为敬佩——无论之前他多么卑鄙无耻,但最起码此刻,他是个硬汉子。

    这样的硬汉子,怀恨而去,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很多人不由自主拢紧了衣襟。

    船上,景横波已经下了旗杆,坐在自己的大椅上,满不在乎地笑着。

    裴枢也笑嘻嘻的,似乎什么都不在意。

    在众人的凛然静默中,池明下船,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众人唰地让开,避出一条长长的道路,无人搀扶。

    他趴在地上,看着前方模糊的道路,和身边一双双远离的靴子,鲜血滴落尘埃,那些沾染鲜红的土灰,再粘在他满身的汗水上。

    他浑身颤抖,却依旧一寸寸地,爬了起来。

    万众静默,看一个人于尘埃中挣扎。

    忽然都觉得心底发颤。

    树荫下,耶律祁放下酒盏,看了看池明,忽然一笑。对鲜于庆挥挥手。

    小船中,护卫正问他,“主子,此人坚韧凶悍,不能留,要么属下去……”

    他摆了摆手。

    “裴枢是什么好东西?他会放过池明?”他淡淡道,“他那一刀看似只是穿了琵琶骨,实则用了暗劲,直入心脏。此人一日之内,必定死亡。”

    护卫舒一口气。

    他却又忽然道:“除非……”

    护卫不敢问,静静看着他。

    他想了想,道:“还是杀了算了,等出了人群,跟上。”

    “是。”

    池明想要走出人群,却发现走不出,眼前景物一片模糊,人影如浪潮乱叠,眼花缭乱地扑来又闪开,而肩膀上的剧痛似乎已经转移,一寸寸逼向心脏。

    他心中若有所悟。

    他们果然还是不会放过他。

    他走不出这曲江边了,马上,他就会倒毙于地,像一条死狗,被人扔进曲江……

第611章 石榴裙下拜众生(3)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胳膊。

    他下意识挣扎,但此时哪里还有力气,被那只铁钳般的手,拖入了人群中。

    鲜于庆的影子,从人群上方无声掠过,眼底带着困惑。

    刚刚还在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护卫带着几个人,守在池明要出来的方向,但迟迟没有等到人。

    池明怎么还没出来?

    船上景横波并没有关心池明下落,裴枢一出手,她就知道池明死定了。

    英白天弃可能还会遵守约定,只废武功,裴枢这魔王,呵呵,遵守才怪。

    这样也好,免除后患。

    对于敌人,她从来没有太多的善心。

    她专心看手中的“试卷”。

    底下的士子们,则屏息看着她。

    女王看得飞快,一边看一边笑,士子们心中涌出希望和期盼——女王看的,是我的卷子吗?

    今日女王一战扬名,必将轰动天下,她在曲江之上对众位士子的评点,也必将流传大荒。

    士子们呼吸急促,百姓们翘首等待。

    “哈哈哈哈……”女王忽然大笑,“玳瑁才子,果然惊才绝艳,闪瞎了我的眼啊!”

    士子们一阵激动,在小船上拼命踮起了脚。

    “比如这份,河源崔无。”景横波拿起一份,偏着头。

    “晚生在!”那被点到名的士子激动大叫,声音嘹亮,唯恐不被人听见,又催船家速速划船,“快!快!送我前去受赏!”

    “女王乃天命所归,玳瑁族长无权相抗。当派遣饱学士子数百,隔河喊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喻之以国家大义,定能令玳瑁族长幡然悔悟,祈降于陛下座下……”景横波大声笑,“我说崔兄,何必劳师动众派数百人呢?我既然是天命女王,那自然王霸之气满身,我往城门前一站,那玳瑁族长就该虎躯一震倒头下拜才对嘛。”

    百姓哄然大笑,有人大声道:“也不用女王劳动,女王就在此地下一道谕旨,那玳瑁族长就该大开中门来迎啦。”

    “下旨也好费事,女王哼一声,玳瑁族长就该立即腿软磕头。”

    “哼一声也好累。不如请这位崔大才子到上元城门口去哼,他是女王天使,自然所至之处,族长闻风而降……”

    嘲笑的人有百姓也有士子,那崔某人如被冷水当头浇下,呆若木鸡,偏偏此时他已经命小舟行到河中央,此刻正在众目睽睽之下,感受到四面八方讥嘲目光,一时羞愤交加,只恨不得投身水中。

    “不知彼也罢了,还不知己。只知溜须拍马,要你何用?”景横波手一挥,雪白纸卷飞入河中,“负分,滚粗!”

    那崔元一声不吭,回身急命开船,河上士子们眼看他灰溜溜逃走的身影,想到女王行事张狂,竟然丝毫不给人留面子,可不要轮着自己……一时幸灾乐祸之心尽去,都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景横波在上头看得分明,鼻子里冷哼一声。

    大荒之地,民风着实不大好,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确实有几分道理,武者暴戾,文人骄狂!

    欠教训,那就陛下我亲自教教!

    她正要拿起一份纸卷,忽然一支冷箭,咻一声穿空而来,黑光一闪,直奔那灰溜溜驶向下游的崔士子。

    那人正垂头丧气,想要上岸,不妨一抬头,冷箭已到面门。

    士子们大声惊叫。

    船上景横波一怔,没想到这时候居然有冷箭射士子,还是自百姓中射来,心中暗叫不好。

    她刚才点评骂人,若这被骂的死在这里,人们立即便会同情死者,怪她行事凌厉,未尽保护之责。

    但这箭来的刁钻,崔某急于离开,选择最隐蔽的地方上岸,四周不是树就是人,她的护卫要么还在外围警戒,要么还在船上,都鞭长莫及。

    箭若奔雷,将裂人性命,也将破坏景横波今日之胜。

    忽然崔元脚下小舟一荡,他站立不住,向后翻倒。

    箭自他头顶射过,只差毫厘。

    与此同时一股柔风自人群中拂过,风过处,百姓纷纷跌倒,却有一人自人群中蹿起,闪电般向外逃。

    船上景横波手一挥,那射空的箭,激射而回,穿过那人大腿,那人惨叫一声,翻身倒地,立即有赶来的护卫,将那人擒住。

    一连串变化看得眼花缭乱,船上景横波已经散散淡淡笑一声,“把这人,挂到上元城门上去。”

    众人这才明白,这人一定是玳瑁族长派来的杀手奸细,想要箭射敢于给景横波献计的士子,以此警告玳瑁人和景横波。

    玳瑁族长狠,景横波便狂,问也不问,直接挂上你城门,把这个沉重的巴掌,立即扇回了玳瑁族长的脸上。

    “妖女猖狂!”人群中人影爆闪,蹿起多人,有人箭射大船,有的抢夺被俘者,有的则扑向景横波。

    “刺客!刺客!”士子们惊惶大叫,急急驱船后退,当初豪言壮语“曲江横流,战火纷飞,我等击楫中流,逆行而上,于硝烟箭雨中作诗,于对阵击鼓中成赋,一曲破阵,半江残红,文传万耳,诗惊千众”都忘了干净。

    景横波在船上,哈哈大笑。

    手一挥,一个扑向大船的刺客,半途落水。

    她并不抬头,翻开纸卷。

    “在上元城墙下挖地道,引护城河水倒灌……”她曼声读,“这位倒还看过几天兵书,不过请问,如何挖地道?如何瞒过数万上元军队挖地道?如何在城头千人队目光下挖地道?就算上元军队都是死人,给你们挖,你们知道上元城墙所用材料?厚度如何?该动用多少人花费多少时间才能挖通地道?你们又有没有算过护城河的体积,水量,以及城内面积,一个护城河,如何倒灌三十万人的大城?文人不怕乱读书,就怕乱读书!负分,滚粗!”

    纸卷如雪,在江面上飞舞。

    一道冷箭射来,她动也不动,手一挥,便有一人惨呼落河。

    甚至连面上笑意都没变,她再展纸卷。

    “可使美人计,令玳瑁族长自毁长城……你当人家是军营里的大兵,当兵三年,母猪赛女王?人家宫里什么女人没见过?就算你们找个绝色美人,玳瑁族长如果真是个被女人枕头风吹吹就能意动的人,上元城早就是三门四盟七帮十三太保的了!奉劝你们,别拿自己的屌丝思维猜别人,土豪的世界你们永远不懂。负分滚粗!”

第612章 石榴裙下拜众生(4)

    手一挥,纸卷和冷风同舞,一个冲来的刺客,射出的剑尖忽然转向,反扎入他脖子,他惨呼一声,喷洒的鲜血将那白卷染红。

    景横波瞧也不瞧,皱着眉哗啦啦翻卷子,她的耐心,已经快被这些不着调的答案给磨完了。

    “冰柱冻城,雪夜奇袭……什么玩意!你当这是野战围城呢?负分滚粗!”

    “诱敌出城,据曲山之高以骑兵一举冲杀之……行了!就派你去诱!负分滚粗!”

    “高筑土围,以火箭灭其粮仓……什么样的箭能一射几十里穿过城墙进入腹地?有没有点空间概念?负分滚粗!”

    纸卷雪片似地飞出来,翻腾舞卷于江面之上。

    不住有刺客被这些负分卷拍在脸上,遮没刀光剑影,人声惨呼。

    她在飞箭刺客之中阅卷,散漫点评天下士子,随意潇洒,似目送归鸿,手挥五弦。

    百姓们不再骚动,面带敬仰看着女王——嬉笑怒骂,弹指去敌,这种戏文里才能看见的故事和人物,今日活生生眼见,这曲江横流,苍穹月下,成就她一人舞台。

    士子们又是一种景象,他们哎哟哎哟躲避着飞箭,心惊胆战提防着刺客,还得担心下一刻被甩出来的是自己的卷子,更怕女王那张无比刻毒可怕的嘴——比大考时房师的笔凶狠多了。

    卷子在不住弹飞,景横波边评边骂,她虽然不懂兵法,但身边却有两大名帅,一路上没少请教。基本的道理还是知道的,总比这些一窍不通的酸儒要强。今日她故意考兵法,其实主要是为了压下前来投奔士子的气焰,不然谁都以为是她景横波的救世主,谁有耐心伺候一群大爷。

    她骂得滑嘴,随便抽出一份,“可先潜入……”忽然一停,“咦”了一声,想了想,将那卷子放在一边。

    众人精神一振——有人选中了!是谁!

    景横波却不读内容了,当然,可以接纳的计策,难道要当众读出来,给玳瑁族长做准备吗?

    有了这份卷子开头,之后她边骂边选,当曲江之上白纸浮沉一片时,她手边也选出了十份卷子。

    这十份给英白裴枢再看过,两人也点了头,景横波让他们再选出更好一点的前三,英白和裴枢各自排出三份。景横波一瞧,其中两份是重合的,算是两帅没有异议的最好的卷子,还有一份有区别,她看了看,心中略有些明白。

    那份卷子,是她第一份选出的答案,计策比较柔和,花费时间也长,英白性子散漫,虽是名将,却不嗜杀,所以选中。裴枢却是个嗜血的魔王,当然看这种计策不上眼。

    她心中已有计较,将卷子收起。英白却道:“你拿兵法做题目,将他们好生羞辱,就怕他们醒过神来不依。”

    景横波格格一笑,眼角向船舱瞟一瞟,“不依?好啊,那就等着丢脸丢到死吧。”

    话音未落,底下已经有人抗声道:“女王!您今日之试,对我等不公!”

    此时刺客要么死去要么被擒,卷子也已经看完,士子们身周没了威胁,也没了希望,想到今日当众被如此羞辱,不忿之火顿时燃起。

    “哦?”景横波笑吟吟目光流转。

    “就是!不公!”一人开声,众人支援,立即更多人道,“我等三岁蒙童,苦读十余载,读的是诗礼经义,论的是圣人之言。而兵法之类,是武将才应该学的东西,我等怎么可能读过?今日女王选择我等不擅长之科目,以己之长攻我等之短,肆意评嘲,我等当然不服!”

    “哦?”景横波还在笑,“那什么是你们擅长的?”

    “自然是锦绣文章,诗词歌赋!”

    “哦,诗词歌赋啊,”景横波点点头,“说得也是,文人嘛,不擅长兵法是正常的,诗词歌赋,你们应该都学得不错吧?”

    “三步成诗,五步成文,文不加点,援笔立就!”

    “这么牛啊,”景横波托着下巴,“那你们是要在此展示你们的诗词歌赋能力吗?”

    “请女王给我们一个一洗前耻的机会!”

    “可我如果说,其实你们武不就,文也不成,就算给你们机会吟诗做赋,依旧狗屁不通呢?”

    “女王休要信口开河,侮辱我等!行不行,试过才知道!”

    眼看士子们的怒火已经到达顶点,景横波才点点头。

    “那行,我倦了,你们公推几位最出色的出来,和我这边,斗斗诗吧。”

    底下一阵窃窃私议,很快推出了几人,景横波冷眼瞧着,发觉他们最后似乎发生了争议,好像有个人毛遂自荐,先被排斥,那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众人露出震惊之色,随即便让那人加入了,远远看去,那个后加入的人,身影痴肥。

    “请陛下赐教!”那边选出五个人,高声向大船叫喊。

    “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和你们斗,没劲。”景横波跷着二郎腿,问身边紫蕊拥雪,“你们去?”

    “回陛下,我等怕被酸气熏着。”紫蕊拥雪一本正经拒绝。

    “英白?”

    “呵呵不如喝酒。”

    “裴枢?”

    “爷只喜欢杀人。”

    “天弃?”

    “都太丑,不要。”

    “老全?”

    “唯士子与小人为难养也,陛下觉得我这句怎样?”

    一圈人问下来,人人不屑,玳瑁士子人人脸色铁青。

    人群中几个老人,戴着斗笠,遥望船上,捋须叹息,“陛下还是太年轻了。年轻气盛,丝毫不顾他人感受。老夫也知士子骄狂,所以无心拦阻陛下,不想陛下似乎把持不住火候,这……先前那一场点评也够了,这要折辱太甚,怕会寒天下士子之心啊。”

    “是啊,过犹不及。太过火了,今日之后,只怕再不会有士子愿为陛下效力了。”

    “除非这斗诗一场,陛下再次令众人彻底信服,完全无话可说。”

    “谈何容易,文无第一,文人又多恃才傲物,想要让一地士子都彻底拜服,便是文豪也难做到。”

    “过了,过了啊……”

第613章 石榴裙下拜众生(5)

    “哎呀,我的属下们都怕了你们的惊世才华,没人愿意和你们斗怎么办?”景横波假模假样地笑,忽然一拍脑袋,恍然道,“怎么忘记了狗爷?”

    “噗。”庄重的紫蕊都喷了出来。

    “请狗爷!”

    二狗子大爷从船舱里龙行虎步地出来,跳到景横波胳膊上,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目光,威严地扫视一圈,用翅膀拍了拍景横波的脸,“狗爷罩你,狗爷罩你。”

    “我就等狗爷罩我了。”景横波满意地点点头,对江面上目瞪口呆的士子们道,“这是我的鸟,会吟几首诗,只要你们今日胜了它,就算我输。”

    一阵死寂。

    片刻后,士子们的怒吼,几乎要冲翻大船。

    “欺人太甚!”

    “侮辱斯文!”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有人开始砸石头,有人愤然拂袖,有人喝令开船,拒绝和如此骄狂的女王同在一河,更多人放声大骂,愤激得脸红脖子粗,就连岸上事不关己的百姓,也大多微微摇头。

    “越来越过了啊……”

    却有人忽然道:“我来试试。”

    那声音夹杂在一众怒声之中,软弱无力,却被景横波捕捉,她笑看对方,发现是先前那个痴肥的身影。

    隔得远,看不清人影,远远的,那人向船上一揖,道:“晚生柴俞,见过陛下。”

    景横波听这名字,一怔,转身翻了翻那选中的五张答卷。

    其中那张引起英白和裴枢分歧看法的答卷,正署名柴俞。

    她顿时来了兴趣,一抬手道:“免礼。既然狗爷是鸟,也不必和你们对诗了,你们随意出题。”

    此时士子们听他们对话,都停了下来,不少人大声埋怨柴俞此举是降格取辱,怎可于鸟对诗,更多人翘嘴扭唇,冷笑一言不发。

    “就请以今日曲江之景为题。”柴俞似乎中气不足,姿态虽文雅,语气却很低。

    景横波给二狗子喂一口香糕,拍拍它脑袋,低声道:“春江花月夜,后面骂人的别来。”

    二狗子清清嗓子,得意地在栏杆上踱步,吃一口糕,看一下月亮,那模样,大抵正在打腹稿。

    霏霏从一边悄无声息地蹿上来,颇有些嫉妒恨地盯着二狗子,看样子很是不平,今日居然给这傻鸟大出风头。

    士子们虽然愤怒,但也有几分好奇,想知道这鸟是不是真会吟诗,谁知道等了好半晌,这鸟却只顾吃糕,自觉又被戏耍,不禁又愤怒起来,抬脚纷纷要走。

    大船上,二狗子忽然开腔。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转身的人背影僵住,骂人的人嘴空张着,更多人霍然抬头,盯着二狗子,眼珠突出如见鬼。

    大多数人脑袋一片空白,如被雷电劈着。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此刻便是没读几本书的人,也能分辨出,这只鸟吟的,绝对是一首好诗。

    甚至可以说是绝妙好诗。

    “好诗!”人群中几个老者目光闪闪,捋须的手都在颤抖,“由江至海,由海至月,由月至花林,由花林至人物,转情换意,妙到毫巅。更兼澄澈空明,清丽悠扬,一唱三叹,余味无穷,既生清新之美,又具韵律之优……妙绝!妙绝!”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二狗子犹自滔滔不绝。

    “速速拿纸笔录下!”有人手都在颤抖,急急命家人奔去一边铺子买笔墨。

    “一堆无聊大傻叉,快点给爷来让路!”二狗子抑扬顿挫地结束了吟诵,自觉自己最后两句才是最好的。

    景横波喷出一口茶——半截诗半截骂的习惯,死也改不掉!

    不过此时已经没人计较二狗子的骂,小船顺风漂流,士子们在船上僵立如偶,有人眼睛发直,有人喃喃重复“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泪流满面,有人大张着嘴看二狗子,很想知道这是不是诗人附身的鬼鸟,江风吹过,各人后心都冰凉一片。

    景横波笑眯眯地看着底下——没有三分三,岂敢上梁山?没有神鸟二狗子,岂敢折辱天下士子?

    “好诗……”还是那柴俞最镇定,轻轻叹道,“只此一篇,足可横绝大荒,想必此诗是陛下所做,其间妙处实在难言,请陛下受我一拜。”说毕弯身躬到底,比刚才更加姿态谦卑。

    他敬横绝诗篇更甚女王地位,景横波对他很有好感,觉得这人身形臃肿而心思灵巧,是个人物,忙笑道:“当然……不是,我说这是二狗子的,就是二狗子的。”

    她才不要狗血地跑到异世靠抄袭名震天下,这情节都烂了好吗?

    柴俞轻轻一笑,道:“晚生不才,还想请教。”

    一些士子醒过神来,实在不甘,想着也许这是事先请大儒操刀,让这鹦鹉背好的,连忙大声道:“对,还得换题!再换!”

    “请。”

    二狗子翻着金色的眼珠,眸光闪闪,连弯弯鸟嘴,都似写满嘲笑。

    “陛下不是要占领上元吗?请以战争天下为题!”

    士子们嘴角噙着冷笑,今晚曲江论文武,题目可能被先猜到,换成战争,总不能吧?

    景横波拍拍二狗子的头,“黑云压城……”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

    哄然一声,随即又是可怕的静默,江面之上,只有二狗子的怪嗓回荡,难听腔调,吟千古诗篇。

    “峭奇浓艳,造意无双,用色之妙可谓独步天下!”激越的老头子一把摔掉了笠帽,满头白发的常方意态癫狂。

    “快快!快抄!”底下那群老头子不理他,抢过纸卷,没有桌子,就趴在树上,刷刷抄录。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一肚草包装才子,玳瑁士子真无耻!”二狗子结束陈词。

第614章 情敌抬杠(1)

    士子们要发疯了,有人大喊:“求闺怨诗!”

    女王意气风发,一路高歌猛进,或者战争诗也早有准备,但闺怨诗——她有那个心境吗?

    景横波忽然有点发怔。

    这题目,她有点堵心。

    岸边树下,和某个小船上,有人静静将她看着。

    随即景横波便醒过神来,拍拍二狗子,“红酥手。”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二狗子三声错,提高声调,那般怪嗓,竟也吟出满腔怨艾和悲愤。

    满江一静。

    景横波手一颤。

    岸边树影下,一直含笑支膝看她的耶律祁,轻轻一叹。

    河边小船上,他手中杯一颤,咔嚓一声,裂了一道缝。

    错!错!错!

    多少欢情薄,无奈多离索,到头来咽泪装欢,落花江面说声错!

    江面上的声音,越来越弱了,语气,也越来越恭敬了。

    “求咏春词!”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乔流水飞红……”

    “求豪壮词!”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求赐咏雪诗词……”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江面上的声音渐渐寂灭,士子们目光发直,一首首绝妙诗句就是一次次响亮耳光,问多少都是自取其辱,多少不甘都随了此刻滔滔江水——那只鸟就像一个绝世诗人,满肚子没完没了的精妙诗篇,随便一首都足够砸死人,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才华?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才华?

    不能信,不敢信,但却不得不信,这些诗,大家都没听过,肯定不是抄袭,这样的诗随便流出一首,都将惊动天下。

    多少人颓然一屁股坐下,忽然都生茫然之感,十年寒窗,一肚学问,竟不如鸟,有何意义?

    景横波心里呵呵笑——叨叨个啥啊,不服气个啥啊,你们现在面对的可是泱泱中华五千年,诗海文山之中最亮的那几颗明珠,是真正中华文化的文采浓缩,千万诗篇中流传下来的巅峰精华,这都不能震翻你们,那些诗圣诗豪诗鬼们岂不要从地底爬出来吐血?

    一地文采,输给五千年文化精华,不冤!

    几个贤者大儒却在窃窃私议。

    “诗都好诗,却绝非一人做成。”

    “然也,每个人的诗风,多半相差不远。然而这些诗风格各异,或浓艳,或清新,或空灵,或散淡,如果是一个人写的,那人早疯了!”

    “这丫头又骗人了!”

    “也好。不如此不足以服众,哎呀呀这些绝妙诗篇我要抄录附印,给学生们人手一本好好学,不知道女王那里还有没有,咱们和她讨要去。”

    “老货,你想拐人去给女王帮忙就直说,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

    “呵呵诸兄别忙着骂我,你们瞧今日女王陛下风采,将整个玳瑁文武之才,在掌心揉捏拿弄,岂是寻常人物?当初我说她非池中之物,必将崛起,可说错了?”

    “行行行,就你有慧眼!”

    江面上终于再没有人说话。

    众人也都没了说话的力气。

    还是那柴俞,目光闪动,满面向往,代表众人一躬到底,诚恳地道:“陛下高才,骂得有理!我等服了!”

    此时士子们都如霜打的茄子,也无人计较被代表。

    景横波拍拍二狗子的头,示意它滚蛋,二狗子难得这么风光,犹自恋恋不舍,咕哝道:“狗爷还能背一百首……”被裴枢一脚踢下了船舷。

    少帅今儿心情很不好——从头到尾没风光上,杀人都杀不痛快,还不如一只鸟!

    景横波嘿嘿一笑,此刻忽然特别想念蛋糕妹,她会背这么多诗词,纯粹是蛋糕妹所赐。那丫头不怀好心,明明知道她最讨厌背诗看方块字,偏偏每次她想吃小蛋糕拿手蛋糕时,那货就要求她背诗,十首诗可以给她做个六寸蛋糕,二十首可以做个八寸的,以此类推,有次她足足背了一百首,那家伙做的三层蛋糕把她活活吃胖了三斤。

    老实说,如果是别的诱惑,景横波宁愿不要也不肯背诗,可是小蛋糕的蛋糕,是个人都无法抵抗,除了那个石头样的,不爱吃的太史阑不受影响,谁没因为小蛋糕的美食拜倒在她的小吊带下?

    “也不用太过羞愧。”景横波这回倒恢复了和蔼的态度,笑眯眯地道,“其实考你们兵法也好,诗词也好,在我看来,都不是衡量一个人真正底蕴和才学的标准。读书人,要明事理,辨是非,懂法纪,擅思谋。”她按照紫蕊教的说了几句,终究嫌太文绉绉,撇撇嘴道,“总之,文章也好,兵法也好,都不能代表一个人真正的才能,好好修心养性,从生活中寻找智慧,才是正道。”

    士子们此刻已经给调教得蔫头耷脑,也不知真心还是假意,个个凛然受教。

    景横波也累了,一整晚跌宕起伏,赶紧结束了好回家睡觉,拿起身边留下的纸卷,笑道:“这里我留下了十份答卷,选中的先生,如果愿意,今后便是我奉为上宾的幕僚了,”说完便报名,“……慈县李通、巨甸县徐德然、仙桥县柴俞……”

    她报一声,就有一人应声施礼。

    “宁津县风维……宁津县风维……”

    连报两遍,无人应声。

    景横波眨眨眼,奇了,参加考试,不等结果就走了?

    “宁津县韦隐……宁津县韦隐!”

    依旧没人应声,江面上士子面面相觑。

    连喊几声没人答应。景横波觉得有点没面子,搞错没,她选中的第一第二,竟然都不应召,那考毛考?

    不来就不来,等下去只会自己尴尬,她正要下令结束比试开船回岸,忽听有人笑道:“在下风维,见过陛下。”

    景横波抬头,就看见远远树影下,有人含笑对她轻轻弯腰。

第615章 情敌抬杠(2)

    这么远,对方又在暗处,看不清脸容,只感觉到意态风流。

    才子多半意态风流,她也没什么兴趣,觉得这家伙一开始不应声,此刻冒出来说话,八成又是个哗众取宠的装逼货,只懒懒“嗯”了一声,道:“你可算出来了。”

    “在下是来领赏的,”那自称风维的人笑道,“想知道陛下能许出什么彩头。”

    “你要看奖励如何,才决定是否要归于我麾下?”她斜睨他。

    风维笑而不语,竟然是默认了。

    百姓士子都瞠目看他,想不到玳瑁士子被整成这样了,还有人敢这般拿乔。

    “我答应过,你们可以自己提条件。”景横波道,“符合道理的,我能做到的。”

    她想这厮不会要求做国师什么的吧?不会属于敌方,要求她自杀吧?赶紧加上一句符合道理。

    风维笑声听来很随意。

    “小事。”他从容地道,“听闻陛下擅舞。无论在何处何地都能随时作舞,在下只恨无缘一见,不知可有这个福分?”

    百姓哄然一声,又激动了。

    女王擅舞,他们虽然没听说过,可女王是个美人,这可所有人眼睛都不瞎,而且女王那身段,一看就像是练舞人才有的绝妙窈窕。百姓们一想到这般美人,这般姿态身段,这般漂亮衣裳,月下作舞,定然是想也想不出的绝世之舞。

    百姓们狼血沸腾,景横波却皱起眉——什么意思?

    她身边紫蕊已经怒道:“哪来的狂徒,竟敢羞辱陛下。陛下何等身份,怎好当众献舞?这是将陛下当做歌姬了吗?”一边发怒一边向船尾走去,想要看清楚那个登徒子。

    景横波是现代人,性格奔放爱显摆,当众献舞什么的,她本来没觉得有什么,此刻听紫蕊一说,顿时明白现代古代认识差异,这么想来是有些不妥。

    可对方给她感觉又没有恶意,她一边招呼紫蕊不必去骂人,一边思考怎么回复,还没开口,忽听江面上又是一声,“在下韦隐,见过陛下。”

    声音从某艘小船上传来,但却没看到人影。比刚才那个还矫情。

    景横波噗地一声,心想这啥意思?找人时一个不见,现在都冒出来,不会又一个要求她唱歌的吧?

    唱歌她倒是乐意的,唱疯一个是一个。

    “呵呵。”她笑道,“你现在出来做什么?是不是也有个要求?要求满足了才露面?”

    她暗含讽刺,对方静了静,随即道:“是。”

    景横波都快气笑了。

    对方却很平静,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她的情绪,道:“在下的要求是:请陛下永远不要献舞于他人。”

    景横波:“……”

    这是来拆台的吗?

    船上裴枢大声道:“你两个怎么回事?都胡言乱语!陛下不会献舞于此地,不过陛下可以献舞于……”

    一个“我”字还没出口,他就被英白天弃一左一右,搂着脖子拖下去,英白举着酒壶,道:“喝酒喝酒!”

    景横波瞄一眼那三人,心想英白天弃在打击裴枢这事上,立场惊人的一致,裴枢这是怎么他们了?

    前头那个风维立即笑道:“哦,是在下唐突了,不过陛下为自己或者他人一舞,是陛下的自由,这么说起来,韦兄你也唐突了。”

    韦隐声音没什么起伏地道:“也是。那么在下就请女王,独独不要献舞给你就行。”

    景横波捏着下巴,不说话了,这两人就是来互相拆台的。鉴定完毕。

    “或者我可以换个要求。”风维的性子却似乎很好说话,并不生气韦隐的针对,只对景横波道,“请陛下和我共餐。”

    景横波不说话,笑吟吟瞟韦隐。

    果然韦隐道:“请陛下珍重玉体。玳瑁风波未靖,群敌环伺,日后必有针对陛下之暗杀手段。请陛下不要与任何来历不明者接近。”

    景横波露出微笑,八颗牙齿雪亮雪亮,如一只狐狸,看见了有兴趣的东西。

    “那么,”风维似乎也温柔地杠上了,“或者请陛下亲手抄录一首词给我。就那首红酥手便好。这个要求没危险,不靠近,陛下不会连这样的小小要求,都不答应吧?”

    景横波抬起下巴,对韦隐点了点——这家伙还没完呢。

    她很想知道这回韦隐说什么。风维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百姓们原本困倦要走,此刻来了兴趣,都停住脚步,眼底闪着八卦光芒——瞧起来,似乎是一场争风暗斗呢!

    韦隐道:“向来人词赠人,鸟词自然赠鸟。此词乃鸟所作,断无人抄鸟词赠人的道理,请陛下不要接受来历不明者的任何侮辱,也请风兄不要自寻侮辱。”

    景横波正喝水,一口水噗地喷在了拥雪身上。

    好毒的嘴!他自带毒针功能吗?

    二狗子挣扎出头,翘起一爪,指着那船大骂:“鸟做的咋啦?鸟做的咋啦?你敢瞧不起?你做一首来瞧瞧!”

    韦隐道:“难道此词是陛下您所做?”

    “当然不是。”景横波立即否认。

    底下百姓噗噗地笑,这回得可真绝,虽然谁都知道这是陛下的诗词,可陛下非推给鸟啊。

    人的思维惯性就这样。景横波越死不承认,大家伙儿越算在她头上。

    风维在树下犹自微笑,对二狗子道:“狗爷才华横溢,令人钦佩。韦兄也才智高绝,更令在下拜服。所以在下想请狗爷吟诗一首,借花献佛,转赠给韦兄,还请狗爷千万答应。”

    “好的好的。”二狗子英雄有用武之地,立即得意洋洋地道,“两只黄鹂鸣……”

    景横波一巴掌把它拍了下去。

    她倒不是怕韦隐尴尬,而是怕二狗子倒霉。

    百姓的噗噗笑声已经变成了大笑——韦隐绝,风维也不遑多让,这一句回复针对韦隐那句“鸟词赠鸟”,直接骂韦隐是鸟了。

    韦隐似乎也不生气,语气淡淡道:“既然是两只黄鹂,想必风兄也有份,大家共赏。”

    “共赏共赏。”风维也笑。他真的是好涵养,似乎并没兴趣和韦隐斗嘴,又换了要求,道:“那么,就请陛下答应我,以后我若做错了事,请陛下原谅我一次。”

第616章 情敌抬杠(3)

    这回所有人都看向那艘小船。心想这次该驳斥不了吧?

    小船里静了静,传出的声音,还是那么不疾不徐,“我的要求也想好了。请陛下答应我,以后只要我不背叛陛下,请陛下永远相信并支持我。”

    乍一听,这话似乎不针对风维了,仔细一想,似乎还是针对——风维如果做错事,按照他的要求,景横波可原谅他一次,可按照韦隐的要求,如果他反对原谅,景横波就不能原谅风维。

    人群里常方几个老头子,窃窃私语。

    “好厉害的两个年轻人。辩才无碍,两人都足可为一流军师。”

    “老夫瞧着,这两人根本不像是提要求的,倒像是故意争斗,要在女王面前展示才华,拼个高下。”

    “老夫不这么认为,高下已分,按女王报名顺序,韦隐在风维之前。就算想争斗,也该是风维不服气,故意和韦隐抬杠,如今却反了过来。而且虽然只闻其声,但这两人气度雍容,绝非凡品,也不像是无聊抬杠之人,只怕此间另有深意。”

    “老夫同意瞿老意见。这两人绝非简单角色,不妨瞧着好了。”

    风维似乎又想说什么,景横波忍无可忍了。

    这两人得抬杠到什么时候?

    她还想回家睡觉!

    “准了准了!统统准了!”她挥手,打了个呵欠,“你们要不要……”

    话音未落,她忽然听见“噗通”一声。

    声音很轻,发自船的另一边,也就是面对大江的那一面。

    景横波心中一跳,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一转头,目光极快地扫过身侧人群,立即道:“紫蕊呢?”

    刚才紫蕊走到船尾去看那个风维,却一直没有回来。

    景横波身影一闪,已经奔到船尾,船尾紫蕊不在,她问一个在船尾守卫的护卫,那护卫指了指旋梯后头,道:“属下看见紫蕊姑娘去了那里。”

    那位置正是个死角,背对着河岸上所有人,而且景横波为了安全,封锁了对着江面的那一侧,所有小船和人都在她的对面,谁也不可能看到或者去到她的船背面。

    她的船背面一样有人看守,但没有紫蕊,景横波询问护卫,护卫道:“并没看见紫蕊姑娘过来。”

    “你一直在这里?”景横波问,“有没有中间离开过?”

    “没有。但先前有收拾船上散落的箭枝,曾蹲下去捡过。”

    景横波心知不好,看看江面,按说她听见噗通一声便赶了过来,如果对方挟持着紫蕊游走,应该水面上有气泡或者轨迹,但现在江面很平静。

    那么很有可能,紫蕊先前就被弄下了船,那声噗通,是别的声音。或者是对她的提醒。

    此时其余人也赶来,脸色都不大好看。高手云集的船上,居然让自己人被掳走。

    只是当时众人注意力都在岸上,人太多,怕随便哪里蹿出个刺客,而背后靠着江面,极目数十里都没有人,船上人又都在面对江岸这一面,便放松了对背面的警惕,谁知道紫蕊竟然会走到背面去呢。

    天弃问:“要不要对百姓进行搜索?”英白立即道:“岸上那么多人,一旦拦住人大肆搜索,只怕会引发乱子,最起码也会引发怨言。”

    景横波心念电闪,顿时明白了对方掳走紫蕊的用意,掳走人威胁她是一方面,还可以引起骚乱,崩毁百姓刚对她建立起的崇拜和好感——自己人都守不住,还要滋扰百姓。

    这批人也相当隐忍,之前和凌霄门对战,箭雨纷飞的好时机不出手,后来景横波评点文章,应对刺客,一片纷乱的好时机也不出手,硬生生等到尘埃落定,一切平静,所有人自然放松警惕的时候,一击得手。

    对方是个厉害人物,深知掳走一个女王身边人,比挟持士子百姓做人质更让女王威信大失或被动。

    景横波甚至怀疑,池明都给对方做了嫁衣,池明和她约战一开始,明明有恃无恐,他的信心哪里来?后来却败得很快,像准备不足一样。

    保不准他也给人涮了。

    但这批人会是谁,可真没法掂量,她现在在玳瑁,可谓四面是敌,十六帮会,玳瑁族长,谁都可能出手对付她。保不准还可以加上个九重天门。

    所有人都在看她,等她决定,是否拦下百姓检查。

    她虽然还没正式做黑水女王,但身边人都是人精,已经很自然地将她当女王看待,建立她的权威。她曾经还愁过,一路朋友做过来,到时候怎么来进行阶级分层,不分,女王便没了权威,分,又不好意思难以开口,不想这些人,不用她暗示,自然而然便分出了阶级,连裴枢,遇上重要的事也不会乱开口。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大多都是宦海官场打滚过来的人,怎么会不懂。

    景横波并没有立即说话,她命人请来在岸上巡视的尔陆,凝视着水面,像在等。

    也没人催她赶紧下决定,都在默默等候。

    片刻,景横波看见水面开始翻泡,一大群银鱼忽然出现在水下,先是翻了几个圈,随即又列队成箭头状,直射向江心某个方向。

    “怎样?”景横波问尔陆。

    “这么明显的兽语你看不懂?”尔陆翻大白眼,“向箭头指的方向咯。”

    景横波立即道:“人不从岸上走,疏散百姓人群,封锁消息。”

    众人吁一口气,能确定刺客和紫蕊不会隐藏在百姓中就好,最起码不需要拦截百姓,引发骚乱了。

    说起来也是,刺客带着紫蕊从江心走才是最可能的,要想从他们眼皮底下这一截江面带个人泅渡,再混入百姓群众离开,那难度也太高了。

    “你怎么知道她们从水里走了?”天弃奇怪地问。

    “紫蕊学了驭兽术。”景横波简单地道,“她能驭使鱼虫鸟兽,做些简单的动作。这些鱼应该是她驱使来的,说明她还没有完全失去自由,神智也清醒。”

    紫蕊的驭兽是和尔陆学的,她天生听力超常,而驭兽术的精华,就是捕捉并且使用天地间常人不能听见的各种音频,对兽类进行控制。所以她发挥长项,学了驭兽。这也是身为女王女官,先要学会的遇险时的自保手段。

第617章 情敌抬杠(4)

    岸上百姓开始离开,他们并不知道船上发生了什么,兴奋地一边议论一边回家,七杀带着护卫目光灼灼,果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景横波留下了那十个被选中的士子,她觉得这些人也未必没有可疑,尤其那个韦隐和风维。

    士子们上了船,却没有风维和韦隐,景横波命人去找,也没找着,风维应该已经混入百姓群中离开,而韦隐那艘船,原本应该都经过登记的,偏偏记录上找不到。

    这两人都没露出真容,此时也无从查找,景横波哼一声,道:“果然是奸细!”

    “倒也未必。”英白道,“最起码紫蕊被掳的时候,他们正和你对话,绝不可能出手。”

    “紫蕊就是在我和他们对话的时候,被掳走的,这两人故意抬杠,故意抛出那些古怪要求,就是要引起我们注意,给敌人创造机会吧。”景横波很坚持自己的看法。

    英白不说话了,无所谓地喝一口酒。

    剩下的八位,景横波此刻也无心接见,正准备让人安排了休息,忽然一个人影上前一步,轻声道:“请问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景横波一看那身材,就认出他是柴俞,近距离看这人,果然胖得厉害,腹部肉堆出一层一层,脸上还生着许多褐色的斑,好在人虽然难看,却举止风雅,说话轻声细语,对景横波长揖道:“或许在下可以帮忙。”

    “你怎么知道出了事?”景横波微微有些警惕。

    柴俞笑道:“船上似乎少了一人。”

    景横波暗惊此人心细,船上人数不少,还有不少护卫,谁闲着没事干数人数?

    面对她怀疑的目光,柴俞有点羞涩地道:“在下有过目不忘之能……”

    景横波点点头,道:“失踪了我的女官,似乎是从水下被掳走。”

    “那或许是往江心岛方向。”柴俞思索了下,道,“江心不少小岛可以藏人。最大的一个岛上还聚集了一批水盗,或许和这些人有关。”

    “你是仙桥人,怎么对宁津的情况这么熟悉?”景横波语气平静,似乎问得很随意。

    “在下祖籍仙桥,但在宁津已经居住十年。”柴俞回答得很自然,“平日喜欢靠水读书,尤其对这曲江十分熟悉。”

    “那劳烦你带路。”景横波一笑。

    “自当效劳。”柴俞并不推让。

    船往江心行,景横波一边密切注意水下,一边和柴俞交谈。发现此人真可谓貌丑心灵。学识渊博,熟知地方风物风土人情不说,关键性格极好,轻声慢语,不急不忙,善解人意又心思细腻,和他交谈,很容易便忘记他容貌上的缺陷,如沐春风。

    其实景横波仔细看了,觉得他的痴肥似乎也不是没办法解决,得看是生理性的还是病理性的,想了想,便笑着建议对方没事多运动,别总记着读书。

    柴俞何等聪明,自然听出话外音,抹一把汗笑道:“晚生这胖,倒也不是运动过少的缘故。原先晚生也是瘦的,可惜生……生了一场病之后,便忽然发胖,之后用尽办法也没法再瘦下来,还长出了许多斑……”说完微微一笑。

    景横波看他笑容,虽力持豁达,却也难免几分苦涩,便知道这是他的痛处了,随口笑道:“生病啊,生产啊,都容易导致……”

    身边柴俞忽然一震,景横波立即警觉,住口向他看来,却见柴俞指着前方,道:“到了。”

    前方是一片沙洲,大船无法靠近,景横波命人划了小舟下去,全宁豪带人先上去,很快放出了岛上无人的信号。

    景横波依旧上了沙洲,全宁豪奉上搜到的一枚发钗,正是紫蕊头上戴的,但这东西只能证明紫蕊确实在这呆过,却无法指示她被掳往何处,从这处沙洲向前走,可以到达下游好几个县。

    景横波上岸后,目光只在地面搜寻。就看见有一窝野鸭蛋,下在了靠近水边的岸上。

    野鸭会将蛋下在沙坑里,但下水里的可能性很小,景横波注意到其中一只蛋已经破了,她下令:“在沙滩上搜寻,看有什么特别东西。”

    全宁豪带人在沙滩上细细搜寻,不一会儿拿来一团东西,道:“这一团沙子有些特别。”

    景横波拿在手里,发现是用蛋黄粘起来的一个沙团,果然,紫蕊召唤野鸭在水边下蛋,用蛋黄捏成了这沙团,这样掳人的人难以发现,而她这边,知道紫蕊的能力,会注意到下在水边的鸭蛋的异常。

    沙团造型似乎有点奇怪,她掰开沙团,原以为里头应该有什么东西,指示她的下一步去向,谁知道沙团就是沙团,里面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景横波也愣了。

    柴俞忽然道:“刚才这沙团,似乎捏成了什么形状……”

    景横波一怔,想了想,恍然道:“乌龟!”

    那沙团扁圆,捏出四个小角,可不像只乌龟。

    “上元城!”

    景横波站起身,遥遥看着对面高墙重围的上元城。

    知道是上元城那一刻,她终于放下了心。她害怕遇上十六帮的人,那些遭受挫折的莽夫,保不准会对紫蕊不客气,但玳瑁族长明晏安不会。

    十六帮会虎视眈眈之下,他选择围城固守,就说明这人性格谨慎,守了那么多年不被侵入,说明这人也并非完全无能,保不准也是蛰伏等待时机。这样的人,掳走紫蕊,更多可能是为自保,是针对她那“一年之内下上元”豪言的警告。

    他是在考验她,暗示她——我还是有能力和你斗一斗的,你最好坐下来和我谈一谈。

    景横波笑笑,其实她也是准备和玳瑁族长好好谈一谈的,得罪狠了十六帮会,就不能再和玳瑁族长成为死敌,其实她最初的想法和玳瑁族长差不多,她也是打算立威,给对方看看自己实力,之后才有坐下来平等谈判的可能。

    但现在,她不打算心平气和地谈了。

    敢掳她的人,威胁她?

    那就斗一斗吧。

    她随手扯下一截绢布,用鸭蛋黄写下两个屎黄色的大字:“放人!”

第618章 情敌抬杠(5)

    “天弃。”她道,“劳烦你立即去上元城前,把这信射给里头。”

    轻功最好的天弃乘小舟离去。景横波一挥手,“回家睡觉!”

    “不追了?”拥雪睁大眼睛。

    景横波笑笑,伸个懒腰,“不用追了,后头就是我的事了。”

    白色大船抵达岸边的时候,岸上百姓多半已经离开。

    却有一丛树影下,遥遥立着两个人影,远远看着景横波等人下船。

    “先生。”鲜于庆有点不解地问,“女王女官被掳,您不打算帮忙找人么?”

    “无妨。”耶律祁笑道,“对方不会对紫蕊姑娘怎样,不过是想试试陛下的能力,以及想占据主动而已。”他顿了顿,目光柔和地掠过景横波,“真正有麻烦的,是陛下吧。”

    “那咱们……”

    “我们刚犯了一个错误。”耶律祁摸摸鼻子,无奈地道,“我刚刚化名风维,跳出来闹了这么一场,苏女官就被掳了,陛下一定在怀疑风维和韦隐是敌人奸细。这掳人的人倒是个高手,那么多好时机不出手,却拿捏在那个时候,如果他在之前乱战的时候出手,我和那谁,一定会发现,但斗嘴那时,我们俩注意力也在大船上,没在意到船后……高手。”

    鲜于庆很少听他如此评价一个人,竟然接连说了两次高手。月影下看他,居然也是难得的神色凝重,他也不禁有点不安,问:“可是玳瑁族长明晏安?”

    “有他的份,但应该不是他出手。”耶律祁沉吟,“这出手的人,似乎能感觉到危险存在,并避开。这点,明晏安做不到。我甚至担心……”他眉间微锁,“此人知道我和……那人的身份。”

    鲜于庆眉头一跳,他知道这里所说的身份,是主子真正的身份,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

    至于主子嘴里的“他”,他知道是那个假扮穆先生的家伙,但这人到底是谁,他也不清楚,只是隐隐从耶律祁语气里感觉到,其人真实身份,只怕不在主子之下。

    这大荒,还有多少人,真实身份凌驾于主子之上……

    他不敢再想下去,也觉得荒唐。

    怎么可能……

    “玳瑁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耶律祁神色凝重,想了想,笑道,“鲜于,拿面具来。”

    鲜于依言取出银面具,并穆先生常穿的青衣,道:“您要去见女王?”

    耶律祁换穿衣饰,笑而不语。

    鲜于庆有点感叹地道:“女王又要晕头了……那天她先遇见假货杀雷生雨,再看见您出现,属下当时就觉得她眼神迷乱了。”

    “迷乱?”耶律祁手一停,笑道,“我看她是敏锐才对,越来越敏锐。穆先生刚刚换过来,她就察觉不对了。现在看来,那个家伙抢了我的角色,果然有先见之明。”

    “什么先见之明?”鲜于庆迷迷糊糊听不懂,迷迷糊糊地问。

    “他知道,越来越瞒不住了。再随便扮什么人,都会被她确定。只有抢一个已有的重要角色,她刚刚确定,人就换过来,她会对自己产生怀疑。如此三番,她会在换来换去的过程中,在各种熟悉和陌生的感觉中昏了头,彻底不再相信自己的感觉……”他苦笑一声,“他就是要搅昏她……”

    鲜于庆虽然不知道来龙去脉,也听得目瞪口呆,道:“何苦!”

    “只要他不想她知道,总有办法不让她知道。”耶律祁叹息,“这世上所有的何苦,都是因为先有人生至苦,才有后来的,无可奈何。”

    一艘小船,悠悠离开了沙洲。

    他站在船上,望着远处白色大船渐渐消失的远影,眉宇沉静。

    护卫沉默候在一边,不敢随便开口相问——刚才主子明明提前一步到了沙洲,看见了苏女官被人掳走,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出手。

    主子威重,护卫从无人敢随便询问或者质疑,一切只要等待交代就好。

    “咱们新的落脚处安排好了?”他问。

    “是。”护卫恭声道,“按照您的吩咐,在玳瑁各处要紧地带,都留了几个人,安排了一个落脚处。”

    “不仅玳瑁,临近玳瑁的部族都要安排,务必让雪山那边来的人,花费很多时间精力去查找。”

    “是,也安排了很多个和您身形相仿的人,必要的时候出现,混淆视线。”护卫答了,终究有点不安,忍不住道,“帝歌那边,您真的不回去一趟么……”

    “不必了。”他淡淡道,“如果我此时急着赶回去,落在有心人眼里,就真的能确定我在玳瑁,而帝歌那个是假货了。”

    护卫想想,是这个理,现在帝歌那边出了点岔子,可能导致雪山来人追到玳瑁,但到底不能确定,这个时候主子如果急奔回去,反而容易露了行迹,不打自招。

    而雪山来人,找一段时日找不到,也就会怀疑自己的判断错误,放弃原有的想法。

    但帝歌的岔子,主子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无论如何,将那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一个西贝货……

    然而主子圣心默断,他无权质疑。

    “那咱们……”护卫想说,备了那么多假象,那咱们在这段时间,到底打算隐藏在哪里呢?

    他看出护卫的疑问,浅浅一弯唇,转头。

    护卫随着转过目光,看见高墙瓮城,信息不通,闭关自守,铁桶一般的,上元宫城。

    上元宫。

    虽然已经入夜,但王宫依旧灯火通明,玳瑁族长明晏安依旧坐在书房里,门开着,不断有护卫传递进宁津县最新的消息。

    曲江之战,他冷哼:“狂妄!”也不知说谁。

    池明之败,他淡淡“咦”了一声,似乎有什么事想不通。

    女王出题“攻占上元。”,他冷笑一声,似乎懒于评点,听护卫转报那些“妙计”,他笑不可遏。

    “神鸟”赋诗,他挑起眉毛,似乎也觉得不可思议,想了想又哼一声,“鹦鹉学舌!”

    最后报上获胜的士子名单时,他明显十分关注,得知结果后却脸色不豫,指节在桌上轻轻敲,似乎不太满意,直到听说前两名都没出现后,脸色才稍稍好点。

第619章 要,不如抢(1)

    外头有护卫回报:“禀大王,人带到了。”

    他起身,迎出门外,看见夜色中,几个斗篷人,乌云一般飘来,挟着一个少女。

    明晏安眼眸微微一缩,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对方主动联系他,表示要帮他一把,反正也不用他出力,他便应了。

    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那些人真的将女王身边人掳来了。

    “多谢各位,辛苦了。”他亲自迎上去,正想邀请几人进去说话,领头那黑斗篷人瓮声瓮气地道,“大王,人咱们给你带来了,咱们和你,说到底也不是一条道上的,就不必客气了。就此告别,后会有期。”

    “诸位暂请留步!”明晏安急忙道,“小王不问诸位身份,但承了诸位的情,什么回报都没有,小王也过意不去。还请诸位留句话,日后若有回报处,小王定不吝惜。”

    “咱们说要帮您时,就说过不需要任何回报,也不必有所联系。”那黑斗篷人道,“大王如果觉得这样不安心的话,在下便告诉你,咱们虽然不是一路人,却有共同的敌人,帮你也等于帮我们自己,还请大王好好利用这次机会。”他又笑了笑,“或许以后也有机会再会,到时候我们自然会请大王相助。”

    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懂的,明晏安心中一定,抱拳相送,“如此,谢了。”

    他眼看那些人一言不发地离开,又看一眼湿淋淋的紫蕊,道:“将紫蕊姑娘好生安置,不可怠慢。”

    紫蕊倒也镇定,一言不发,顺从地跟人走了。

    明晏安看着她背影,心中一叹——谁说女王乌合之众,本人粗陋不堪的?仅仅女王身边一个女官,就宠辱不惊,气度非凡,随从如此,女王能差哪去?

    这边人刚刚安置,那边护卫就来报:“城门前有女王使者,射箭送信。”

    明晏安眉心一跳,惊道:“好快速度!”

    他知道女王能猜到女官下落,却没想到这么快。

    明晏安眼底肃然之色更浓,展开那信笺,顿时险些被那销魂的颜色和气味,熏得吐出来,“……这……这是什么墨汁……”

    再一看纸上,没有称呼没有落款,皱巴巴,脏兮兮,两个丑字“放人!”剑拔弩张,狂妄之态跃然在目。

    明晏安脸色铁青,猛然将纸揉成一团,“狂妄!”

    定了定神,他只得回书房,命人笔墨伺候。

    景横波不要面子,他还得要面子,鸭蛋黄写信这种事,他还真干不出来。

    他一心也想少写几个字,透出点王霸之气,可惜性格天注定,斟酌半天,依旧规规矩矩写:“陛下英睿,小王不胜仰慕,特备薄酒庶馐相候,陛下可敢孤身入上元,你我月下对饮?”

    完了令人也射箭回信。

    他坐在书房半晌,心里乱麻也似一团,半晌道:“来人,给悦公子移宫,移到月华宫。”

    随从露出微微震惊神色,躬身退下。

    他又问:“东黑水那边那个人,死了没?”

    黑水泽面积极其巨大,玳瑁居民根据自己靠近黑水泽的位置,各分东南西北黑水泽,靠近玳瑁王宫后山的,就是东黑水。

    东黑水前几日,闯入了一行人,这件事报到明晏安案头时,他十分震惊。

    因为要想在玳瑁大军重重守卫中,进入黑水泽是件十分困难的事,而这批人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在黑水泽中,他们是怎么进去的?

    明晏安以为自己的大军中出现了内奸,或者出现了防卫漏洞,但一番彻查之后,却发现没有任何问题。

    军队没问题,有问题的就是进入黑水泽的那行人,据说那不是大荒人,似乎从南齐过来,一行人人数不多,却极其厉害,莫名其妙地便进入了黑水泽内,发现的时候已经在里面呆了两天。

    明晏安一听说呆了两天,又是外地人,顿时放心。黑水泽这地方,如果不是长期靠近,生出抗体,外地人是很难存活的,哪怕就在黑水泽边什么兽都没遇见,三日之内也必死。

    此刻他忽然想起了那行人,算着好像已经五日,便问了这一句。

    不过随口一问,谁知属下竟道:“可能还没死,因为就在今天上午,守军还听见黑水泽深处,有猛兽咆哮之声。”

    明晏安十分惊讶,正要细问,忽听外头脚步急响,守卫黑水泽的一名副将快步冲到他书房面前,单膝跪地,大声道:“禀大王!那群人已经出了黑水泽,正穿透守军包围,向王宫而来!”

    明晏安霍然站起,英俊容貌都似一瞬变形,“怎么回事?你们上千人呢?都做什么去了?”

    “大王……”那将领却似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您还是亲自去瞧瞧吧……”

    话音未落,明晏安已经快步出门,“备辇!”

    天很黑,但玳瑁王宫一路点燃灯火,照亮王宫深处,通往黑水泽的通道。

    王宫东侧,有一处巨大的空场,围着铁栅栏,平日那里总是锁着,除了专门守卫黑水泽边缘的守军和持王令者,任何人不能出入。

    明晏安赶到时,就看见那栅栏门已经打开,但不像是好好打开的,有的栅栏已经歪了,像是被巨力击打歪倒。

    那些厚铁铸就的栅栏,有的直接翻倒,歪七扭八的栅栏上,挂着好些黑乌乌的东西。

    明晏安看清楚那些是什么东西时,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而当他再抬头时,他就看见了那人。

    天色将明未明,天色和后方的黑水泽连接,是一片混沌的黑。隐约黑暗深处,有雄壮兽吼,吼出这夜色沉厚肃杀。

    黑色背景里,缓缓走来锦衣的男子。

    他长发如夜色一般黑,青玉簪束起,几缕飞散在身后,几缕依贴在颊边。

    他宽袍大袖,一尘不染,锦绣衣襟,在夜色中幽光微闪。

    他步态很特别,缓慢徐徐,即使行走于污浊泥淖,也如漫步云端,属于宫廷高贵男子独有的尊贵和翩然。

    他的容色,让自负玳瑁第一美男子的明晏安,也惊觉自己不过一俗人耳。

第620章 要,不如抢(2)

    然而在他那般悠然漫步的姿态前,容色和衣裳,又似乎只是云外之物,不该为他挂碍。

    他便如帝王降临般,衣袖翩飞,雍容行来,一只手还拎着一只黑乌乌的巨大之物,那东西半个身子拖在地上,他如拖一只小狗般,把那黑水泽凶兽,拖着向面前黑压压的军队,漫步而来。

    背后的黑水泽之上,隐约似有晨曦升起,一线红光如火团,在他身后猛然跃开。

    他周身便如披上霓虹大氅,镶嵌四射的金光。

    他进一步,严阵以待的军队就退后一步。

    他漫步而来。

    渡黑海,擒凶兽,披云霞,采琼花,含笑啸兵甲。

    明晏安只觉得呼吸都似被窒住。

    直觉告诉他,麻烦来了。

    因为他认出,那锦衣人手中的狗一般拖着的一大团,正是黑水泽三大凶兽之一,令很多人闻名丧胆的黑螭。

    这玩意以狡猾闻名黑泽,可杀不可降服是出了名的。就如他,也能对付,但要像这锦衣人一样,像拎条鱼一样把这黑螭拎上岸,他做不到。

    这王宫里,只怕三个最高等级的供奉,以及上元军总统领,都做不到。

    更要命的是,这黑螭还活得很滋润的样子,嘶嘶吐出舌头,不断袭击周围的军士,这也是军队不断后退的原因。

    天知道这黑螭没受伤,怎么能被收服的?

    这么丑恶的东西拎在锦衣人手里,他看起来还是很干净尊贵。只是表情不大好看。

    看见明晏安来了,他才停下,士兵们心一松,刚有人要喊话令他投降,就听见他道:“尺子。”

    所有人都一怔。

    这人带人闯入闯出黑水泽,大军围困之下,看见此地主人,第一句是要尺子?

    这不是来暗杀或者抢劫的吗?

    明晏安也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看着他,他却不耐烦了,将手中黑螭一抛,抛到明晏安脚下,道:“不白拿你的,尺子。”

    黑螭落地,军士们大声惊叫,“保护大王!保护大王!”急忙扑上去阻挡,训练有素的百人队立即扑上,用特制的器具捕捉黑螭。

    明晏安一抬头,隔着密密的人群,却看见锦衣人负手而立,不言不动,眼神里淡淡轻蔑。

    他眼神,好似写满“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

    明晏安心中发堵,只觉得自看见这人起,似乎所有人和事物,都被他睥睨的气场压下。

    这种感觉,只有几年前,他前往帝歌参拜国师时,才有过。

    但身为一族之长,见惯人物,他也立即判断出了这人的实力。

    不用说,必定是强手,在他最为困难的此刻,这人的出现,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是随意路过的高人,还是女王请来的帮手?

    明晏安心中一动,手一挥,“尺子!”

    王宫里自然什么都有,不多时,司衣监的太监,就气喘吁吁送来了尺子。

    那锦衣人身后转出几个男子,每人都背着巨大的包裹,其中一人过来接了尺子,明晏安到此时才发现那几个护卫一样的人存在——锦衣人气场太盛,自然而然将所有目光集中,其余人很容易被沦为了人肉布景。

    那人将尺子接过,在锦衣人面前蹲下身,先从背上包袱取出剪刀,将他左侧袍角,小心翼翼剪下了一块。

    所有人都一呆——这是什么意思?千军阵前剪衣服,是要投降吗?投降也不能只剪指甲大的一块啊,再说他那锦衣,又不是白色。

    至于一个大男人身上带着剪刀这种诡异事情,在此刻,倒显得不那么诡异了。

    锦衣人低头看了看那块剪下的袍角,袍角上沾了点泥。他示意扔掉。

    那护卫半跪着,用尺子将剪下的袍角量了量,扔掉沾了泥的那块,然后用尺子,在干净的右边袍角比对之后,剪下同样大小的一块。

    他量得很仔细,精确到最微小的刻度,动刀裁的时候屏住呼吸,生怕稍不注意,裁坏了。

    一个人负责量和裁,另外还有两个人,负责扯住整个袍子上下两端,将布料扯直,以免布料不平整,裁的时候出现大小不一致。

    护卫们以前没这个经验,裁出来大小不一,然后就再裁,这边大了那边又小了,再裁……等到左右完全对称,主子的袍子也变成了短裙……

    整片空地鸦雀无声。

    包括明晏安在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三五个大汉,半跪在那锦衣人身前,忙忙碌碌地,给他裁出个左右对称的袍角……

    这造型,太诡异了……

    几个大汉小心翼翼忙好,又退后看了看,确定左右袍角完全对称,才舒了一口长气,小心退到锦衣人身后。

    锦衣人只垂目看了看,似乎比较满意,也没说什么,那些大汉,脸上的神情便似得到了大赦。

    明晏安坐直身体,只觉得背心一瞬间凉飕飕的,竟然出了一身汗。

    眼前这人的做派,他一开始认为是虚张声势,然而看到此时,同样出身富贵的他便已经确定,此人出身绝对不凡。

    而且他通身尊贵,毫无草莽气息,也不太可能是出自哪个大型江湖组织。

    他心中电光一闪——此时此人出现,是否是上天给我的助力……

    想到这里,他急忙下了步辇,又示意军队不必妄动,亲自上前,笑道:“尊客从何而来?何事叩访我玳瑁王宫?”

    他语气不卑不亢,给了对方面子,又扣住“造访”两字,想以此试探对方态度,是敌是友。

    锦衣人抬起眼,神情倦倦的,他眼睛很亮,如星辰,偏偏眼神淡漠又居高临下,充满虚幻和矛盾的奇异感觉,令人凛然。

    他很明显听懂了明晏安的意思,却不耐烦繁文缛节地应对,随意地道:“路过,迷路,求个宿处。这条黑螭,算在下给族长的宿资,如何?”

    这种看似客气,实则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态度,让四周军士都露出怒色,明晏安却微微笑了,温和地道:“佳客远来,小王本就该好生招待,宿资一说,不必提起。来人,给这位兄台安排凝雪阁。”

第621章 要,不如抢(3)

    锦衣人此时才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人说玳瑁之主也如乌龟,爱缩于壳中。我瞧你,倒是个人物。”

    “放肆!”明晏安身边将领,忍无可忍呵斥。

    锦衣人就好像没听见,他眼底似乎容纳这天地之大,却根本没有寻常人的存在,就连明晏安,也是几次对话之后,才不过正眼看了一眼而已。

    这番做派,看在平常人眼里,是装腔作势,只有拥有一定见识的明晏安这种人,才能分辨,到底什么是真气派,什么是假神气。

    养移体居移气,久居高位者形成的气度风范,不是谁都可以扮得来的。

    明晏安因此显得更加谦冲有涵养——他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就算不求个盟友,也不愿招惹任何敌人。

    “请。”他不多言,甚至不问对方身份来历,微笑相让。

    “大王!”他的亲信将领想阻止,“此人来历不明,武力非凡,怎可随意放入宫中重地,万一他是个刺客……”

    这也是明晏安的顾虑,然而他看一眼锦衣人,他正负手看黑水泽,似乎对那片可怕沼泽很有兴趣,根本不在乎这边的看法。

    “世上没有这样气质的刺客。”他咬一咬牙,低声道,“赌了!”

    军士们不甘心地让开了道路,锦衣人闲庭信步入宫,很自然地走在了前边,倒显得明晏安是他的随从一般。玳瑁从属们自然又一阵不服气,明晏安眼底却闪出亮光——观人观气度,这人如此习惯从军阵中行,本身一定是手掌军权者!

    军队列阵的杀气,对人很有震慑力,如果不是见惯,第一次很难有人能从容穿过。更不要提此人走过军阵,神态依旧居高临下,但又生出几分亲切,很明显,他经常检阅军队,下意识移情了。

    明晏安更加确定自己判断没错,忙吩咐宫人,好好给客人准备食宿,又亲自询问客人,想吃些什么。

    那家伙走在前头,毫不犹豫回答:“蛋糕。”

    明晏安愣了愣,蛋糕是什么东西?

    锦衣人也顿了顿,醒觉这玩意在大荒是不可能有的,只好很将就地道:“甜食也行。”

    原来是个喜欢吃甜的,明晏安忙令御厨准备最好的甜食点心,送去凝雪阁。

    他并没有跟到凝雪阁,再去和人家示好,那样太掉价了,也会令人家轻视,所谓过犹不及。

    他吩咐护卫好好看守凝雪阁,只要对方没异动就不要干涉,自己转去了前宫——他还有个麻烦女王要应付呢。

    一间陋室,黑暗,狭小,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热水淡白的雾气。

    屋中有人在呻吟,压抑的,微微愤恨的。

    “哧。”一声轻响,伴随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屋中血腥气乍浓,热气腾开。

    微光自窗缝透入,照见床上浴血挣扎的人,他被人压着,一人坐在床边,给他处理伤口,动作稳定,慢条斯理。

    惨呼和血腥气,都不能令他的手颤抖一分。

    将那肩上对穿的血洞填塞了药,包扎好,他转身洗手,对那痛得浑身发抖的人道:“好了,起来吧。”

    床上的人瞪大眼,似乎不信他的话,半晌嘶声道:“你什么意思!”

    那人穿一身黑斗篷,慢慢洗手,道:“池门主,你不想报仇吗?”

    “我报仇也是先找你!”床上的伤者正是池明,狰狞着一张血迹斑斑的脸,恨声道,“你说到时候会有令女王失败的杀手锏,你说最后会助我一臂之力,你就是这么帮我的?”

    “我不是帮你了么?”那斗篷人奇怪地道,“我救了你,还给你治伤。如果不是我把你扯进人群,你知道会有多少人不放过你?别的不说,仅仅等在人群外,要斩草除根的,就不少于两批人。”

    “如果你之前就出手,我根本不会失败,也不会被废了武功!”池明怒吼。

    “我只应过会出手,会帮你,我可有一个字骗你?”斗篷人毫不以为意,犹自带笑。

    池明苍白着脸色,渐渐回过味来,嘶声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摆了我一道!”

    “想那么多干什么呢?”斗篷人笑,“你该想想,是我救了你,不然你现在就在哪处乱葬岗,在野狗肚子里晃荡了。”

    池明想着那可怕一幕,激灵灵打个寒战,再看向斗篷人的脸色就变了,不是感激,而是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自己一败涂地,武功已废,再也不是当初高高在上的凌霄门副门主,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说什么,万一激怒了这些心狠手辣的人,那结局,恐怕比乱葬岗还惨。

    “说吧……”他垂下头,气息奄奄地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斗篷人不答,偏头看看他,打量着他的身量,对身边另外几个蒙面人道:“还有点时间,好好打磨。”

    “你要做什么?”池明嗅见恐怖的气味,惊骇地瞪大眼。

    “你恨女王吗?”斗篷人声音幽淡,他站在床边,俯脸看他,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巍巍阴影似要笼罩了整个屋子。

    不听这个名字还好,一听,池明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那耻辱的三个响头,想起裴枢冷笑的艳丽的脸,想起刀尖刺穿琵琶骨的森然痛苦,恨意如毒蛇缠绕心间,蚀骨疼痛,他不可自抑地颤抖,齿关因此发出咯咯的声音,“恨……”

    “那就行了。”斗篷人起身,幽幽道,“记住这一点,它会帮助你撑下去的。”

    他转身向屋外走,轻轻道:“有死有生,崩毁重建,明楼在雪,又见青天……”

    屋内忽然传出一声惨嚎。

    声音惨烈,似要穿透黑夜,嚎出一腔极致的痛苦。

    斗篷人站住,似乎颇享受地听听那声音,他身后的人有凛然之色——最为可怕的试验,池明撑得过去吗?

    斗篷人转入另一间屋子坐下,对小屋内的惨叫听而不闻,手一伸,侍从奉上一个托盘,托盘里一杯洁白的牛乳状的液体,旁边还有很多各种颜色的小瓶,在灯光下光芒流转,如水晶。

第622章 要,不如抢(4)

    从刚才地狱般的环境出来,再坐到灯光下,面对这美丽的食物,斗篷人的心情似乎很好,他一摆手,拒绝了侍从要为他调试饮品的动作,亲自动手。

    他先端过那杯雪白牛乳状液体。

    “白石灵乳,是制作玉琼仙酿的底液,本身就是极其珍贵之物,好比那池明,本身就是个高手。”他饶有兴致地将杯子端起,侍从立即端过来一只小泥炉。

    他将那杯灵乳,放在炉子上烧灼。灵乳经过高温,渐渐变成红色。

    “池明现在武功全废,体内空无,十年筑基全毁,好比此刻这面目全非灵乳。”

    他取过旁边的小瓶,用极其精致的小勺,将那些瓶子里的或粉末,或液体,细细称量,一一倾入灵乳中,一边倾倒,一边淡声道:“雪蚕粉一钱、黑玉髓两钱、螭丹一钱、螭血一钱、天香叶半瓣……”

    那些或清香或恶心的东西,加入灵乳之中,灵乳不断沸腾,有时候甚至开始冒血红的泡,咕嘟咕嘟似要炸开一般,四面的人都有畏惧之色,都知道这个东西,一个不小心,分量相差丝毫,都可能引起爆炸,一旦炸开,被溅到一点液体,所有人都得遭殃。

    只有斗篷人,神色不变,自始至终手指稳定。

    “池明的锤炼过程,也一样。”他絮絮地道,“不断加入这些互辅互成,却又互相冲突的药物,这些药物,平常人经受不住,有武功的也会排斥,只有他这样被武功锤炼过体魄,却又已经完全失去武功的人才适合。当然在这个过程中,火候和分量的拿捏,也一丝一毫也错不得,好比这粉这血,说一钱就一钱,多上一毫,整杯琼液也就毁了……”

    炉上灵乳,经过一阵诡异的颜色变幻,和恐怖沸腾,渐渐恢复平静,由红而紫,由紫而淡青,由淡青而白……最后恢复成一杯洁白液体,仿佛那些东西,从来都没加入过。

    “好了。”斗篷人展颜笑道,拿起杯一饮而尽,空杯对着那小屋照了照,“但望池明,亦能如此杯琼浆,重酿成功。”

    “主子,如果万一失败……”他身后,有人悄声询问。

    他起身向外走,似乎没听见这句话,只在跨出门槛时,才淡淡道:“废物留之,何用?”

    “明晏安已经有了回复。”景横波坐在大厅里,和她的一帮牛鬼蛇神讲,“他问我有没有胆量,孤身入上元,和他谈判。”

    “当然没有!”伊柒一声怪叫,“激将法吗?有这么激将吗?他自己坐拥一城,手下甲士五万,宫墙内外如铁,却叫你一个女人,孤身入虎穴?我勒个去,明晏安要脸吗?”

    “别学我的口头禅。”景横波瞪他一眼,随即又一笑,“不过小七七你难得说话这么靠谱,明晏安确实不要脸。”

    “和不要脸的人,也不必客气。”英白道,“和他回信说,我和裴枢,陪你入宫,否则免谈。”

    “明晏安不许我带人,怕的不就是你和裴枢,他答应才怪。”

    “要酒鬼去做什么?”裴枢也有意见,殷勤地道,“波波,酒鬼靠不住,谁知道他什么时候酒瘾犯了,把你给卖了?我一个人陪你去够了,放心,有我在,咱们杀进杀出玳瑁王宫七个来回,绝对没问题。”

    “姐是去谈判加救人的,不是去闯关的!”景横波很想一脚把他踢出玳瑁。

    “我去我去!”七杀跳着蹦着,纷纷请缨,景横波根本不考虑,带七个逗比?那还不如自杀算了。

    “我不需要带多少人。”她道,“最好带一个熟悉上元城格局道路的人,方便到时候指路和离开,然后再带一个高手,方便去救紫蕊,而我自己,和明晏安谈判,绊住他就行了。人带多了反而麻烦。”

    “他如果对你动手怎么办?他城中数十万,都是他的人,想要弄死你不要太容易。”天弃不大放心。

    “紫蕊不能不管,如果我任她死在上元,那我以后也很难令玳瑁归心。”景横波一笑,“放心吧。我毕竟是朝廷敕封的黑水女王,又是公开应他之约进入上元,众目睽睽,传扬天下,他要在上元弄死我,反而会令自己陷入被动。明晏安如果性格疯狂,也许我还真不敢去,可他行事分明谨慎胆小,顾忌很多,这种人,想的一定不动声色压服我或者暗害我,是不敢明着来的。”

    众人也都赞同。又说找一个熟悉上元城格局的人不容易,上元城很少对玳瑁这边交流,城内人宁可从密道出入,和周边小国秘密交易,也不和玳瑁境内的本地人交联。很多人是一辈子老死在城内的。

    景横波想到先前请到的那八位幕僚,便请过来一一询问,都说不熟悉上元城,只有一个叫赵子明的士子和柴俞,两人表示对上元城有所了解。但赵子明的了解,是他多年来坚持爬遍了三县群山,在山上,以各种角度俯瞰上元城,利用十年时间,绘制了上元城的大致格局,这资料诚然宝贵,但因为距离远,肉眼误差,以及有些地方无山,就无法侦测的原因,这地图并不完整。比如最重要的上元王宫,就因为附近无山,无法观察,在地图上是一片空白。

    而柴俞,却说他叔叔,原先是上元城守卫王宫的府前卫的老兵,因为得罪上司,被排挤打压,实在活不下去,无奈之下,九死一生逃离上元城,现在在宁津县和他住在一起。他从小听叔叔说起上元城,相当的熟悉。

    景横波问了几句,果然他对答如流,那边全宁豪训练出的护卫,已经根据柴俞所说的地址,将他残废的叔叔接来,一番询问,也是毫无漏洞。景横波当即拍板,决定带柴俞进城。

    至于另一个人选,裴枢已经和伊柒打了一架,和英白打了一架,要找天弃打架天弃跑了,表示他对这事一点兴趣都没,眼看裴暴龙以暴力排除了所有竞争者,就要荣膺护花使者,景横波却不大乐意。

    她记着穆先生的话:令必得出于一门,上位者永不可被他人摆布。

    裴枢虽然不是摆布她,是想要陪她,但她不能令属下形成“他人想怎么样,女王就怎么样”的感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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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介绍:
东方有泽,名大荒。
传言里,愚昧、贫穷、落后、蛮荒。
——扯蛋。
大荒女王,冷如霜。
由国师扶立,和国师金童玉女,恩爱情深,一对绝色,鸾俦无双。
——扯蛋。
女王暴毙,国师哀恸,依天命指示,跋涉千里,终寻回转世爱人,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城堡里…
——扯蛋!
——我是真相和杯具的分割线——
她说:“人艰不拆!老娘一点也不想做这个女王!转世,转你妹的世啊,老娘上辈子是研究僧!天定风华研究所,听过没?”
他说:“我定下那么苛刻的女王转世条件,你竟然合了。这是天意,天意让你砸碎命盘,落于我手,我怎么能违天而行?”
她说:“累觉不爱!莫装x,装x被雷劈!明明是前头那个女王和别人勾搭成奸,给你戴了绿帽子,你气不过把她给宰了,准备自己做皇帝。结果天上掉下个美貌景横波,占了位置。你看见我就想起她,各种郁闷!你现在很想宰我,很想!”
他说:“好好做你的女王罢,记住裙子不许那么短。”
她说:“明天再去裁掉三公分。”
他说:“明天你宫中美男统统送我宫中。”
她说:“…我擦你不就是恨我抢你位置了吗?我赔你,我赔你还不成么?”
他说:“嗯?”
她说:“嗯…小胤胤,别生气了,我把我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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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我王夫好吗?
不要。
你领口怎么这么紧,我帮你解了好不好?
别动。
我身材咋样?是不是沟深峰紧一线天?
太宽。
我身上香不香?好不好闻?
狐臭。
……
这么久,我们分过,合过,分分合合过,好过,掰过,好好坏坏过,现在我累了,我想你也累了。现在我问你最后一次,要不要我?要,就别再扣你的见鬼领子袖口腰带等等一切多余的东西,给我立刻!马上!速度!解开它们!……你又不理我!我就知道你还是不会理我!好吧,就这样吧……
好的。领子、袖口、腰带,从哪个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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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们语录:
“你抛媚眼的时候,左眼上移半寸,右眼下移半寸,脸部肌理移动七块导致嘴角歪斜,我总是有点很担心你会瞬间中风。”
“尊敬的陛下,你领口散了,赶紧替微臣束起来好吗?”
“你送我的这瓶指甲油,我决定忍痛拿出来做给你的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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