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佳璇说完,昭容便站起来道:“二公主殿下,昭容有个提议。”
“你说便是。”
“这里是梧桐林,凤栖梧桐,多美好的寓意,不如咱们来进行流觞曲水吧?”
流觞曲水是文雅的玩意,各人都沿着溪边而坐,装满美酒的杯子从上游投下,在这个人人面前停住,这个人就需要接上前面出的诗句或是谜底。
这都是之前文人雅士喜欢玩的。
这里如今都是女子,又都是贵女,要对上几句诗自然也不在话下。
可是独有一人例外,那就是揽月,她的不学无术在皇城之中可是出了名的。
这里的人也估计就是揽月会感到有压力了。
熊佳璇就是打算这样针对自己吗?
揽月虽然觉得不是那么简单,可还需要等待才能知道熊佳璇的进一步动作。
她且耐心等待就是了。
熊佳璇和昭容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就把事情给说定了。
秋风和夏风都看着揽月,却发现自家主子没有什么表情。
她们也都知道,揽月不喜读书,更别说什么喝酒作诗对对子了,那简直是比杀了她还难。
当然,那是之前的揽月,她从来都是不喜欢读书的,大家也都知道。
可是她去了大周后,总是一个人呆着,那几年也算是看过了不少书,不过,这些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但总体而言,她还是不喜欢看书的。
太枯燥不说,一看她就能想起那些在大周的日子。
一个人,无依无靠,最终客死他乡。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灭亡,而无能为力,她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绝望了。
熊佳璇发现揽月似乎有点儿不开心,她笑着道:“三皇妹,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啊?若是你有其它好的主意,说出来也可以啊,反正只要大家伙开心,我倒是无所谓。”
熊揽月分明是怕出丑,所以感觉到难为情了,平时也就罢了,如今在众人面前,害怕抬不起头来吧?
这样一想,熊佳璇就想笑。
熊揽月平时一副倨傲的样子,还不是胸无点墨,大字不识几个吗?
除了父君宠爱她,她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真是一无是处!
揽月也知道熊佳璇心里面的想法,无疑就是想看她的好戏。
恐怕,她要让熊佳璇失望了。
“我都可以,二皇姐喜欢就好,大家开心了,皇妹我也就开心了。”
好听的话她也是会说的。
熊佳璇笑得一脸荡漾,她收了笑:“如此甚好,那就请大家沿溪而坐吧。”
她已经想到了熊揽月那样子了。
各贵女都陆续坐下,溪边的石头不干净,就用毯子放在上面垫着,再坐下。
婢女都在背后站着。
揽月寻了一个最上面的位置,微笑着坐下。
熊佳璇坐在中上游,但揽月却是坐在最上游,即便她不怕熊佳璇的为难,但她也不想让熊佳璇得逞。
“三皇妹,你怎么坐那么上面了,在这下面不是更好吗?”
“能清楚看见两边的风景,视线也更加好,而且我们大家伙都在这里,你也下来吧。”她好意邀请揽月,一副为揽月着想的样子。
揽月摇了摇头,笑着婉拒:“这上面的视角就很开阔,我很喜欢,谢谢二皇姐了。”
她也不让熊佳璇得意。
在宫中,熊佳璇无论跟她争抢什么,都没有赢过,从来都是落在下风的。
揽月的亲生母亲是皇后,父君偏爱,景太后无底线地呵护照顾,基本上没有人能欺负她。
即所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生顺遂。
要不是后面的事情,她的性格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骄傲蛮横的公主,得尽宠爱和尊贵,尽享荣华富贵,不知人间疾苦,不懂世间险恶,如此下去,狂傲固执的性子怎么会改变呢?
揽月捏紧着手,这些,她通通都要寻回来的。
熊佳璇见劝说揽月无用,便黑了脸,熊揽月这个人油盐不进,她是知道的,再多勉强只会引起对方的猜忌。
算了,对诗本就不是为熊揽月准备的,后面还有大菜在等着她。
一点也不急。
到时候,有熊揽月哭的时候。
伴着悠悠的丝竹声,贵女们也不吝惜才艺,精妙的诗句和乐声在这一片林下响起。
揽月觉得实在是枯燥,她前半生在大周见的最多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听的最多的也就是这样的丝竹管弦之声,她对此并没有什么好感。
无非就是取乐而已,多了就没有意思了。
她想着,还不如去乡间看丝瓜挂满竹竿,西瓜爬满田地的场景,看小孩子追逐打闹,或是看天上的风筝相互较量。
这些都比眼前的风雅之事来的有趣多了。
揽月起身,夏风和秋华跟在后面。
熊佳璇一直注意着揽月这边,看到揽月起身,她旁边一个婢女也离开溪边。
众贵女都没有发现,依旧玩得欢快。
秋华一直提心吊胆,她觉得在这荒山上,二公主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但似乎没有,二公主一直在玩游戏,压根没注意到她们这边,像是什么也不准备做一样。
可是她又觉得不可能,二公主可不是一个良善的人。
“公主,要不咱们就别再走了,前面的人越发少了,再走下去,不太安全。”秋华看了看周围,人渐渐少了,树也多了。
视线变窄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夏风也认为怪怪的:“是啊公主,还是回去吧!”
她们现在就三个人暴露在外,一点也不安全。
公主要是出什么事情,她们可如何交代呢!
揽月也不管脏不脏,尽管长裙拖地,还是靠在一边的树干上,悠悠闲闲地看着另一边的风景。
梧桐叶都黄了,像是黄色的蝴蝶,虽已深秋,却不失了其美感和意境。
一阵风吹来,更是落叶纷纷。
她倒不是没有见到这番美景,只是之前见得多了,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如今再看,总觉得多了些什么东西,心境也不同往日,心能定下来,看到的东西也都变化了一些。
长裙和树叶的颜色不同,却是入画了。
淡妆深景,美人成景。
“不用,她找我到这里来,我总要给她一点机会,让她尽情发挥,不然,我费力来这里干嘛?”
揽月抱着胳膊,不再出声,似乎看景致入迷了。
夏风和秋华想也是这个道理,也不再出声打扰,不过是更加留意起周围。
若是有歹人出现,她们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再者,珍珠带着人藏好了,她们也不怕的。
揽月貌似看风景,可却也没有真的在看风景,她也观察着这地方。
林子很密,人很少,树叶很多,踩在地上很容易发出大的声音。
怎么看就不像是一个很好的地方,熊佳璇这人脑子怕不是有点毛病。
难道就看在人少?
揽月自己带着的人虽少,但她可不是吃素的。
过了很久,直到揽月都快失去耐心了,珍珠从一边出来:“主子,有个男人。”
“男人?”揽月也想到熊佳璇要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看来她是想毁去自己的清白啊!
跟着珍珠到了一边,距离也就是几步路。
一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身上穿着最为普通的粗布衣裳。
揽月拿了方帕隔着手,把他的脸翻过来看。
小白脸的长相,细细看的话,倒也俊秀,眉眼之间,似乎和褚文琢有些相像。
揽月笑了出来,熊佳璇也算是废了苦心。
“奴婢看这人鬼鬼祟祟的,身上还有几分功夫,现在已被奴婢打晕了。”珍珠说道,“他身上并无其它东西,但有一样,藏着药粉。”
“您请看。”
揽月倒了点在帕子上,用手细细捏着,她让秋风收起脏帕子,脚伸出去踢了踢地上的男人。
男人无意识间感到疼痛哼哼几下。
秋华一看,也大惊:“这是,合欢粉!”
在宫中什么事情都见过,对于药物也比常人更加警惕。
譬如有合欢作用的药物,更是不少见,妃子争宠夺爱之时常常能见到。
这东西,无论男女,但凡沾上半点,即使再是意志坚强之人,都有可能会失去理智,做出些不顾礼义廉耻的事情来。
而且,对女子伤害犹大,失去了名节,相当于失去了一切。
珍珠点头,道:“是合欢粉,还是药物中最为强烈的一种,若是染上,不交欢的话,一般是会性命不保的。”
她觉得二公主太过于歹毒了。
做出这样的事情,不怕被发现吗?
而且,她的胆子也太大了,要知道,国君可是最宠爱自家主子的了。
揽月拿着帕子仔细擦手:“她的胆子倒是大,现在越发张狂了,做事也没个下限,还以为是我要对付她。”
她觉得熊佳璇的脑子大概是坏掉了。
不然为何一直追着她不放?
“三皇妹,你在这里吗?”
“三皇妹?”
“该死,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若是事情不成,提头来见!”
侍卫解释的声音响起:“属下确定三公主进了这里,也让人进去了,现在没声音,怕是事情已经成了。”
“你呆在这里,本殿下去看看。”
“是。”
四周非常安静,这说话声也肆无忌惮,清清楚楚传到了这里。
熊佳璇也是蠢笨,她身边还有秋华和夏风两个宫女,竟然也不问?
脚踩在树叶上的声音吱吱作响,声音越发靠近。
熊佳璇提着裙子朝着这边走来,还没走几步,背后一个闷棍,她就倒下了。
珍珠轻轻接住人,放在地上。
悄声道:“主子,如何处置?”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
夏风从秋华手中拿过合欢分,一半喂进了熊佳璇口中,另一半塞到昏迷不醒的男人嘴里,拍拍手:“公主,咱们从另一边走吧。”
揽月看一眼倒在地上的熊佳璇,美人就是长得很好,肌肤凝脂,美若桃李,即便只穿着颜色素雅的宫装,脸上的艳色也不减半分。
单论长相,熊佳璇在宫里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她仅凭着容色便可压过大部分人。
这样一位国色天香的佳人,心肠却如同淬了浓墨一般黑暗,歹毒的程度不亚于常年游走生死之线的歹人。
用蛇蝎心肠来形容她,怕是也不为过。
既然她有这样的想法,那就让她也尝尝其中的滋味。
索性大周和亲,揽月必定要去的。至于熊佳璇,留着也无用。
所有人离开后不久,地上意识不清的男女开始缠在一起。
揽月坐回自己的位置,她也懒得再看这些人了,说自己身体不适就提前离开了。
“三公主,景妍陪着您一起吧?”
揽月点点头:“可。”
“三公主,您是头疼吗?您自己出去散步回来后就一直眉心不展,莫非是被风吹到了?”
“深秋的风已经带了冷意,您还是注意身子为好。”景妍说着,捡了一片地上的梧桐叶在手心,“您看,这叶子用做书签也不错。”
揽月浅笑:“可能是山上风大了,我的确有些不适。倒是你,应该是喜欢热闹的,怎么和我一同提前走了?”
景妍和她走也没什么,熊佳璇总不会怀疑到景妍身上。
“景妍觉得,那么多人虽是热闹,但还不如和您说说话有意思呢!”
“哦,和本殿下说话有意思吗?”揽月听着笑了,“这我倒不知了。”
她之前没变的性格,和景妍是无话可说的。
现在嘛,她有了不少耐心,发现景妍这个姑娘是挺不错的。
“殿下可别说话景妍,景妍说的都是真话,”景妍拿着梧桐叶玩,语气却有点认真,“景妍也知道二公主和殿下是有点嫌隙,殿下往后也该小心。”
她不小心听到了熊佳璇和婢女的对话,对熊佳璇的印象是一落千丈。
她刚刚找不到揽月,还以为出事了。
“二公主殿下,今天是特意请您的。”
景妍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揽月也听得明白了,这姑娘好像都知道了。
真聪明。
“你还是什么也不知道最好,”揽月说道,“不过还是谢过你的关心。”
景妍躬身行礼:“殿下客气了。”
揽月和景妍分开后,揽月才问珍珠:“景妍方才是不是来过?”
她们做的事情,景妍可曾看到?
珍珠想着道:“来过,但是不曾看见殿下和二公主,只遥遥站了站就走了,她什么也不曾看到,主子放心。”
“嗯。”
夏风听了有些担心:“公主,景小姐是知道了什么吗?”
“她不会对咱们不利吧?”秋华也不放心。
揽月摇头,在马车上拿了个软软的枕头来靠着:“不会,她是来提醒我的,不过,她也只知道一点,无碍。”
景妍是景氏的人,景氏,和她是站在一边的。这道理景妍自然懂得,所以才来提心她。
揽月回到宫中,貌似真的受寒了,一直打喷嚏,身子也发软,她勉强吃了点东西就躺下了,一觉睡到天黑。
一片漆黑,她披着衣裳坐起来,躺靠着休息。
睡太久了,身子竟然出汗,是被子闷的。
揽月靠着,秋华进来,发现揽月依靠着床沿边,人已经醒了。
秋华忙掌灯,黑暗的屋子顿时亮了起来。
“公主,您醒了?”
“您该唤奴婢掌灯才是,天黑了,您还要吃点东西吗?”
揽月摇摇头:“我不饿,就是感觉头晕晕的,但又不想睡觉,你扶我起来,我想出去走走。”
睡太久了,感觉身子都倦怠了,需要多多活动活动。
“那奴婢帮您拿衣服来。”秋华去一边把揽月喜欢穿的衣裳拿过来,天气冷了,还需要披着一件薄大氅才行。
至于首饰什么的,揽月一向不喜欢过多繁丽,那就选一些俏皮的放在梳妆台上。
“我不梳头了,虽然乱,但大晚上的也没有人出来看。”揽月有点儿懒。
秋华拿了梳子到一边,轻轻帮她梳拢了头发,梳了一个轻巧简单的发式。
“奴婢倒觉得,还是梳一下为好,您是公主,不能让人看到这副样子,落到有心之人眼里,又要嚼舌根了。”
揽月捂着嘴打呵欠:“也好。”
在秋华的服侍下,她穿好了衣服。
“不要叫其她人了,我想安静一些,就你和我出去吧。”
秋华应下。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
秋华想到下午发生的事情,跟揽月说道:“公主,听说二公主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现在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知道了。”
揽月顿住,停了下来:“你说,她的事情被众人知道了?”
这事不是她做的。
但又只有她们才知道,其他人是不会知道的。
“珍珠做的?”
“没呢,没有您的吩咐,珍珠是不会做的,奴婢只是好奇,二公主应该不会把此事宣扬出来,恐怕是和二公主不对付的人。”
熊佳璇平时的人缘也不是很坏,她懂得很人相处,处事又圆润,至少比揽月好多了。
“国君大怒,派人绑了回来,那男人如今在牢狱中呢,二公主被罚禁闭,只能呆在银灵宫中。”
这事情闹得太厉害了,熊佳璇的名声是尽毁了,以后怕是也没有什么好的姻缘了。
就算是公主,倘若名声狼藉,也是没有人能瞧得上的。
这不得不说,名声对女子来说,如同命一般。
所以熊佳璇首先想到的就是毁掉揽月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