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地震（中）
翌日凌晨，秦湮便随着石小苔来到宽敞的操练场上，不多时，所有参加离殇会武的七离境弟子们都来到此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在昨天，石小苔已经告知秦湮她们被分在同一个组，而且负责分组的那位师兄充分考虑了大家的熟悉情况，所有曾经是对手的弟子都被分在一起。比如秦湮所在的一组就有石小苔，以及川清铃、孟连决、白墨辰，还有那个外号“大刀勤良”的西勤良，这个西勤良的人缘极好，几乎所有人都亲昵地称其为“大刀”，他的本名反倒渐渐被人忘了。
他们这一组差不多有百来个人，负责带他们的九殇前辈里就有秦湮非常讨厌的家伙：幕剑黎，那个家伙从一开始来到操练场就狠狠蔑视地瞧了秦湮一眼。不过好在白墨珏大哥也在这里，秦湮原本冒火的心灵立时感到稍稍安慰。
当一个木叶宗的九殇弟子走上中央的比试台，场中立刻安静下来，众人早已整齐有序地排好队列，静候指挥。偌大的一个操练场，瞬间鸦雀无声，安静地可以听见枯叶落到地上的声音。
那人道：“诸位学弟学妹们，此次群兽来袭并不出所料，早在一个多月以前，家师便测算出浮雪城即现百年难遇的大灾。”
秦湮因为个子比较高，站在女生队列的末尾，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白墨辰的侧影，白衣如雪的少年身形寥落，如同黑缎的头发高高束起，秦湮打开灵觉，仔细查找着昨日感应到那一丝奇怪的气息，然而却一无所获。
像是察觉到什么，白墨辰回头，一下子便对上秦湮困惑的目光，少年的笑容徐徐展开，宛如湖面荡起温柔的涟漪。秦湮由于打开了灵觉，原本的感官反倒迟钝了，因此过了一小会儿，秦湮才发觉白墨辰正在看她，心中有些气馁：怎么又被抓了个现行？
“你在看什么？”墨辰用口型无声地问道。秦湮此刻心中充满被抓个正着的懊恼，故意不带好气地说：“在看你呗，谁叫你一个男孩子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连侧影都这么好看。”心知白墨辰最忌讳别人夸奖他长得美而不是长得帅，秦湮不出所料地看到白墨辰的笑容尴尬地一滞，不禁心中偷笑。
少年用一副极其失落的表情问：“你也这么认为？”
秦湮看到墨辰真的一副受伤的表情，立刻安慰道：“没有没有，我逗你呢。”白墨辰立刻放下心来，暗暗舒了口气：哎，要是被秦湮说自己长得美，真是太打击自信了。
秦湮看到白墨辰的表情变化，暗暗憋住笑，还想再逗逗他，不曾想背后的石小苔猝不及防地捅了她一下，秦湮吃痛，刚欲转头，石小苔一双手伸过来，将她的头掰正，道：“别回头，不然被发现可就惨了，哎，专心点，现在讲重点了。”
秦湮看向中央的比试台，那人明显发现台下有人在开小差，目光不停地向秦湮这个方向飘过来，秦湮暗自吐舌，立刻站好，作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那人道：“好了，我也不多说废话，目下测算来看，一个时辰以后会有第一次袭击，不过来袭击的都是些低级妖兽，以诸位的实力对付他们是绰绰有余，这也是大家没有看到浮雪城散仙、地仙的原因。”
总共十组人，分别被派往了浮雪城的三个方向：东方的崇吾山，南方的鹿台山，北方的鸟危山，这些山脉都是苍山的余脉，绵延数千里，有森林茂密、植被覆盖之处，也有杳无人烟、乱石遍野的荒凉地方，由于苍山地形地貌奇特，妖兽如果想要进入苍山主脉，只能从这三个方向强行攻入。
秦湮这一组被派往东方最危险要的崇吾山足见这一组的实力之强，路上，秦湮问道：“为什么不见有人被派往西方？我一直听说西方都是万丈绝壁，直插入云霄，飞鸟不能度，不过真的没有必要派人驻守么？”
石小苔道：“小湮你这就算是多虑了，我听娘提起过，西方那片山脉的仙气极为旺盛，应当是从上古时期便遗留了下来，这种气息天生和妖兽身上的属性相克，如果他们不怕死，尽管可以去，我们也少了花力气。”
“原来如此，我还从不知道西方山脉有这等奇异之处，大家都说那里地势特别奇特，很少有人进去过，你娘真厉害，知道这么多。”
秦湮专心致志地御气飞行，没有发现身侧的同伴眼神明显黯了黯，但这一丝黯淡很快消逝，石小苔继续神色如常地和秦湮聊着天，仿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真没看出来，石小苔师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健谈了？”
大刀西勤良同样也在御气飞行，秦湮的灵眼看出来，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七离境第七层的巅峰状态，是以即便扛着这么一把硕大的长刀御气飞行，也未见吃力。
“大刀”开始东拉西扯，海阔天空地一通神侃，秦湮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刀的人缘这么好了。三人并肩飞行，石小苔恰好在中间，只得不动声色地落后于两位同伴，好从秦湮的右侧绕过去。当秦湮看到小苔又出现在自己的右侧时，心中微叹：这个女孩子还是冷淡一如往昔，除了有些时候还能搭理她秦湮几句，别人来搭讪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哦，当然，还有面对那两只喜怒无常的小地羊，小苔才会难得地露出笑容。
秦湮因此愈加觉得石小苔很像初来浮雪城的自己，只是那时候，身边连一只像地羊那样的伙伴也不曾有。秦湮暗道：小苔，如今我自认为已从那片黑色森林走出，你呢，你比我多活了百年还要长久，会是什么样的事情将你紧紧裹在黑暗里？至今也不曾走出来？
他们这一行共有四组人，约有四百多的七离境弟子向着东方疾行，莽莽大山中，他们一路卷起大片飞扬的烟尘，惊扰了不少林子里的小动物。每过一处，几乎都有大片的飞鸟从林子里被惊起，群鸟呼唤着彼此向着远方振翅飞去，林海或是一片碧绿，或是一片金黄，大片大片各种色彩宛如泼墨般倾在了苍山上，山风和煦地吹来，带起林涛阵阵……
真美啊……
所有人的心中都情不自禁地赞叹，一股豪迈之情自心田油然而生，如此胜景，自当以死捍卫！
看到众多弟子们脸上的神情，带领他们的九殇师兄师姐们都赞许地微笑起来。
第29章 地震（下）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均抵达崇吾山。
山体的东南方向是一片乱石纵横的开阔地带，这种地方最是易攻难守，九殇境的一位灵觉极强的师兄道：“半个时辰后，妖兽必将选此作为突破口。”领头的一位师兄立即下令：半个时辰内务必挖凿出三重防御工事！众人立即投入到紧张的铸造过程中，一时间，各种色彩的术法在空中飞舞，火龙卷、冰原弹砸向坚硬的地面，地面立刻出现无数裂缝；木叶宗的弟子们也都纷纷放出自己的魔宠，协助挖掘。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仿佛雷声自脚下在滚滚而来，由远及近，大地一阵颤抖，坐在树上瞭望的一位师姐正色道：“七百里！”
众人领会，她是在说群兽距离他们只有七百里的距离，不到十秒，又是冷冷的一声传来：“五百里！”秦湮暗惊：妖兽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看来这一次要对付的绝不是像上次碰到的混沌兽那样，是一群受伤的弱旅，而是一支劲敌啊。秦湮将修为提升至七离境第七层的巅峰状态，默默控制着体内真气的流转。
众人早已成包围之势，分散在开阔地带的周围，宛如一个张开的口袋，等待着群兽自己送上门来。寂静的荒原上，除了凛冽的风声和群兽那宛如雷鸣的奔跑声，显得分外寂静。风吹起众人的衣袂，这些初上战场的弟子们神色肃然，枕戈待旦，宛如即将离弦的箭，蓄势待发，只等着给那些妖兽最致命的一击！
“二百里！”
他们在那里修下的第一重防御工事起作用了，无数妖兽掉进了极深极宽的沟渠之中，在那里，是无数尖利的长棍和致命的毒药在等待着他们。趁着妖兽被一阻之势，在最外围的弟子们，包括秦湮，皆点足飞掠，御风疾行，眨眼间便来到这些妖兽的近前，扔下漫天的爆破符、冰弹符、剑雨符，符篆在半空炸裂，立即炸瞎或者刺瞎了大片妖兽的眼睛，趁着这个空挡，众弟子们展开突击，风雨门的人周围迅速涌起一股强大的木属性元素的波动，凭空出现了无数形似鹰爪的树藤，对准妖兽已瞎的眼睛，狠狠地剜下去，树藤的去势不歇，直接抵达妖兽的颅脑，将这些野兽最为重要的东西：魔晶，一一捏碎，那些庞大的一副不可一世样子的群兽连惨嚎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已经毙命。
秦湮立在半空，同其他的风雨门弟子相视而笑，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完美的合作，众人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喜悦。木叶宗的人见此也不甘落后，无数奇特的魔宠，充满仙家正气的法器一齐上阵，在主人的操控下，毫不留情地斩向底下已经有些惊慌失措的妖兽，无数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大地似乎也随之轻颤。
一击得手，众人毫不恋战，迅速向后退去。
谁都知道，他们的胜利是建立在出其不意的速度上，一旦这股子出其不意丧失，他们就很难再取得完胜。
靠在光秃秃的山石上，一直观望的四十名九殇境师兄师姐们微笑着互相对望，这些他们尽心调教的后生晚辈们果然不负众望啊，没有一个恋战，也没有一个一时昏头要逞英雄的，团队合作一直是他们强调的重中之重，目前的状况令这些前辈十分满意。
显然，群兽的慌乱只是暂时的，他们身后是更多发了狂一样冲上来的妖兽，鲜血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刺激地妖兽更加狂乱，有不少女弟子直欲作呕，但终究是强忍住了。众多七离境弟子明白，对付这些疯狂的家伙，必须镇定。
随着刚才作战弟子的退回，开阔地带上这个巨大的口袋又重新形成。
第一道防御工事已经被先前的妖兽尸体填满，更多的妖兽踩踏着同伴的尸体，几乎像一堵墙一般冲了过来，群兽的嘶吼早已将这附近所有的鸟群惊走，若是平凡人在此也早已被那些嘶吼声中所蕴含的强大能量震死。
“一百里！”
随着瞭望者的声音响起，众弟子的精神齐齐一震，眼见着妖兽们即将到达第二重和第三重防御工事，心情均不由紧张起来。
然而就在此刻，随着群兽的接近，秦湮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清楚是哪里有问题。
那些发了狂的妖兽，似乎有些奇怪……
第二重和第三重工事是一套连环工事，群兽们一进入百里距离之内，第二重工事内的无数尖利地刺便会从地下激射而出，地刺瞬间洞穿群兽坚硬的外皮盔甲，从他们的背部穿透而出，瞬间洒下一片血雨，狂暴的妖兽仍然踩踏着同伴的尸体向前，不出众人所料的，这些笨家伙踩在第二重工事的机簧之上，立刻触发了第三重工事，只见一道刺墙从群兽的前面缓缓伸起，无数饱蘸毒液的尖刺犹如暴雨一般铺天盖地而来，原本气势汹汹的群兽登时大乱。
出战！
一直紧张等待最后时机的弟子们犹如一群饿狼，扑向已经阵型大乱的群兽，张开的口袋蓦地缩紧，所有人全神贯注地击杀，无数妖兽惨嚎着轰然倒下。
都是一些低品阶的妖兽，秦湮的面前冲过来一头很像犀牛的高大妖兽，秦湮的身高也只能达到它的一个脚趾，犀牛怪完全不把眼前的小不点放在眼里。张嘴喷吐出大团大团火焰，“哼，蠢笨的家伙！”秦湮轻蔑道，点足飞掠，转眼升至半空，一脚踩在犀牛怪的鼻子上，凝结出水系术法，一道冰箭破空而出，直刺向犀牛怪的两眼中间：那是颅脑中魔晶所在的地方。
眼看着冰箭瞬间消失在妖兽的体表，没入颅脑，秦湮立刻向另一头妖兽飞过去，然而，那一股子不对劲的感觉又涌向心头，秦湮不放心地回头一望，惊讶地发现，犀牛怪并没有像她所料地那样被一击毙命，反而更加凶暴地向前冲去，奔跑了一会，大概是魔晶终于被完全销毁，犀牛怪哀嚎了一声，这才倒地。
秦湮心下像是隐隐发现了什么，探究着望向地面，眼见着那些妖兽都一副不顾一切的样子，秦湮恍悟：怎么他们都……
“小心！”
秦湮一眼发现底下的小铃铛身后出现一只大蛇，而小铃铛正与眼前的妖兽缠斗不休，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危险，秦湮急忙向下俯冲，身前一道巨大的冰箭被凝结出来，带起凛凛寒风，冲向那只大蛇，眨眼间，大蛇便被冰箭刺中，随着冰箭向后跌去，很快被钉在十里之外的地面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小铃铛这才发现身后的巨蛇，不由暗自心惊，感激地看了一眼即将落地的秦湮，然而瞬间又看到秦湮的身后闪过一个巨大的黑影，小铃铛大急，小湮现在背后的空门可是毫无防备啊，张嘴急呼：“喂！后面！后面！”
“砰！”“砰！”“砰！”
三声爆响，秦湮背后的巨大黑影颓然倒下，小铃铛点足掠过横在她们之间的两只妖兽，奔跑到秦湮的面前，关切道：“你没事吧？”
秦湮也早已察觉到身后的危险，未等回头，便凭借着极为敏锐的灵觉，向身后扔出去一个火系术法，恰恰打在了妖兽的眼睛上，只是刚才那另外两声又是谁击打的？
秦湮回头，石小苔和白墨辰放出的水系术法已经击毙身后的庞大妖兽，看着面前伙伴们熟悉温暖却又透着点疲惫的脸，秦湮心中感动：有朋友的感觉，真的很舒服，开心……
只是这里是战场，四个伙伴之间再无过多的交集，互相点头致意后，众人又投入到紧张的战斗之中。
不仅仅是秦湮，那些在一旁紧张观战的师兄师姐们也都发现了一丝蹊跷之处：这些疯狂地群兽，并没有痛觉啊，即使被打得遍体鳞伤，全身几乎都在流血，他们也丝毫不退缩，依旧凭着一身蛮劲向前冲去。
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群兽的眼睛，坐在高处的瞭望者冷冷道：“他们被控制住了。”
只有足够强大的高品阶妖兽才有控制其他低品阶妖兽的能力，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疯狂地家伙已经完全丧失了自身的知觉，但这附近也并没有出现其他高品阶妖兽。“是一个能够远距离操控群兽的强者。”九殇境的人心中都出现了这样的想法，又有些好奇：这个在背后操控群兽的家伙，究竟会强大到什么地步？
眼前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无数妖兽尸体堆叠在一起几乎形成了十几座小山丘，空中、地面上到处都是面容疲惫的七离境弟子们，秦湮在半空中刚刚在一瞬间凝结出十把巨大的冰箭，倏地刺出，只觉眼前一黑，心下暗惊：怎么回事？我的体力难道会透支地这么快？
只是不到一秒的黑暗，很快眼前又重新变得明亮，秦湮只觉四肢百骸都涌动着一股暖流，原本疲惫不堪的身体竟迅速地恢复了过来。秦湮打开灵识，仔仔细细审视着自己的身体，发现无数细小犹如涓涓溪流一般的真气，从骨骼中散逸出来，融入到自己的本尊真气当中，而本尊的真气瞬间便强壮、扩大了百倍。
这，便是“裂天”的力量吧？
真气迅速流转过四十九个大周天，最后归于丹田，秦湮暗喜：是很少觉醒的“裂天”力量在帮助自己！秦湮立刻一鼓作气将修为提升至七离境第七层巅峰，精确引导着丹田之中的真气，向着七离境最后的一重“障”冲了过去，“此时不突破，更待何时！”
地面上苦战不休的众弟子忽然觉得腥味阵阵的战场上蓦地拂过一阵清风，顿觉神清气爽，抬头，半空中，那个红发的女孩子周围升腾起无数白色的雾气，雾气越旋越快，围绕着中央的女孩几乎形成一股小小的飓风，清风拂面，使人心神安定。半空中的秦湮只觉心中一片清明，无数原本似乎难以逾越的桎梏在一寸寸土崩瓦解，要脱胎换骨了么？真是舒服呢……
“她要突破了？！”
“她真的会在战场之上突破？”
“怎么可能，这可是战场啊！”
……
各种心声在众弟子们的心田悄然响起，众人仍然在战斗，只是都忍不住向着那个尚在半空中的女孩多看几眼，不由钦佩、羡慕、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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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突破
围绕着秦湮旋转的白色雾气在半空中忽然像一朵白莲花似的绽放，片片花瓣舒展开来，渐渐消散在风里。倏忽不见。秦湮睁开眼，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秦湮知道虽然这个世界本身并没有改变，但是自己的感知能力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脚下的厮杀声、妖兽的哀嚎、各种法术在空中竞相撞击的声音都变得遥远，模糊，天地都宁静了下来，秦湮看到停在空中的太阳似动而未动，白天原本不可见的星辰此刻都无比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微风经过一块大石后方向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草叶上的一滴露珠折射着晶莹剔透的光盈盈欲坠；崇吾山的密林深处一只野兔警惕地竖起了耳朵，而在她的身旁刚刚跃过一只碧绿色的蚂蚱。
感知到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秦湮却有恍然隔世，重生世间的感觉，原来这就是九殇境，境界不同，带动着整个术法修为、对修道的体悟等等整体上都提升到了一个崭新的境地，一个七离境根本无法想象的境地。秦湮感受到体内的力量汹涌却又温和，流畅自如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这种完全操控自身现有力量的体验令她快慰无比。
秦湮一道又一道术法酣畅淋漓地挥洒出来，击打在脚下那些已经有些疲软的群兽身上，仅仅是一个九殇境成员的加入，原本胶着的局面瞬间发生逆转，每当秦湮打开一道缺口，众多七离境弟子便一鼓作气将大片妖兽斩杀，随着战况的接近尾声，那些原本怀疑秦湮是否真的突破的弟子们也都流露出钦佩的目光。
“太厉害了！果然是个天才！”
“谁说秦湮这些年退步了？天才终究是天才！”
“真了不起！在战场这么恶劣的环境下都能突破！”
“是啊，回头我一定跟那个红发小丫头讨教讨教！”
“嘁，你怎么叫别人小丫头？你资格有多老啊？”
“咳，我年龄大嘛，哎，你别这么斤斤计较行不行？”
……
看着秦湮灵活的身形，在群兽之中如入无人之地般翻转腾挪，观战的四十位九殇前辈虽然不露声色，却也在心底赞赏了这个晚辈一番，几乎都将秦湮当做下一个天才人物幕剑黎了。然而那个九殇境中被誉为天才的幕剑黎远远望着秦湮的身影时，脸色阴晴不定，目光中有一丝莫名的东西在变幻莫测，似是极度的愤怒厌恶，又似有着淡淡忧伤。只是这一幕都被白墨珏看在眼里，墨珏恶狠狠盯着幕剑黎：就知道你这个羽族的家伙看小湮不顺眼，不过你怎么也不向你们族中的九殇前辈们学习学习，看看他们有哪一个像你这么冥顽不化的？这种愚蠢的种族仇视有意思么？哼，居然还在用这种眼神盯着我未来弟媳，那可是我的弟媳！我盯！我盯死你！哼，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当幕剑黎发现白墨珏的目光时，不由哆嗦了一下，继而又恢复了惯常的神色，努力不再向白墨珏看一眼。白墨珏感到自己的威胁收到了成效，便心满意足地观战，不再理他。
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有不少得了空的弟子们三三两两组成一个小团体，剖开那些魔兽的头颅，掏出尚未粉碎的魔晶，装进各自的储物袋里，魔晶这种东西既能拿去卖钱，如果碰到高品阶妖兽的魔晶，还有助于自身的修炼，可以说是魔兽身上最有用的宝贝了。
秦湮走到一边，靠在一个高大的白石旁边，缓缓坐下，拍了拍储物袋道：辟天，你的主人可不是笨蛋呢，可惜你没办法看到……忽然想起上一次击杀混沌兽时得到的青珠，便拿出来摩挲一番。战场上都是一些低品阶的妖兽，他们的魔晶也只能拿去卖掉，入药或者是用作装饰品，并没有什么大的用途，是以也有大部分人并没有去取魔晶，只是随便找个地方休息去了。
石小苔手握竹杖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一支竹杖上始终流转着碧绿的光华，过了许久才渐渐消失，她清丽的面容上并未见疲惫，“一百八十多岁了……
”秦湮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小苔的年龄，也许是作为一个刚刚走过二十载春秋的小毛孩，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可以活得这样长久吧。
“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累得要死呢？”石小苔微笑着问道，走到秦湮身边靠着她坐了下来。
秦湮有些吃惊：石小苔居然会主动对人说话？她……居然问别人问题？这……算不算是搭讪？
秦湮惊愕地看着小苔，不过石小苔显然不关心秦湮在想什么。有些像是在自说自话道：“都是她呢”，石小苔将竹杖放在身前，一双苍白纤弱的手慢慢抚摸着它，像是在抚摸着母亲的秀发，温柔而依恋，“她的力量好像无穷无尽，一直护着我，从战斗开始一直到现在，她一直陪着我呢”，石小苔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笑起来，“她真的会一直陪着我，果然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笑容里似乎也多了一重萧索之意，秦湮知道，小苔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表现地这样……不正常，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秦湮的心里却觉得一阵酸楚之意。
前几天木无归前辈将石小苔的竹杖还回来的时候，一向见多识广的老前辈竟也看不出这竹杖的来历，问石小苔是如何得到这柄竹杖的，石小苔努力回忆了大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就好像有一段记忆出现了空白，任凭怎样努力，都无法弥补这段空白，最终只得放弃。
默默靠紧了石小苔，秦湮握着那颗青珠，心道：小苔，无论你有怎样的过往，也无论今后的路会怎样，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秦湮一定会陪着你，出现在你需要的地方！
在秦湮和石小苔休息的地方不远处，还躺着一头垂死的妖兽，众人都认为这个家伙已经离死不远了，而且他的魔晶太小，便也没有人去管他。
就在此刻，这个垂死的妖兽双眼忽然发出雪亮的光，向着秦湮挣扎着想要爬过来，重伤的躯体里还在努力发出低低的吼声，秦湮和石小苔俱是一惊，以为这个家伙想要偷袭，但很快就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身形很小的妖兽努力地冲着秦湮仰起脖子，犹如百兽朝见他们的王一般，满是鲜血的脸上都是崇敬和信任，破碎的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竟是像要同秦湮说话一般。
“我不是你的王。”秦湮几乎是梦呓一般地吐出这样的一句话，然而那只垂死的妖兽微微摇了摇头，硕大的脑袋渐渐低下，明亮的眼睛也渐渐暗淡了下去，然而却依然遥遥注视着秦湮。
那样崇敬而信赖的目光。
秦湮便忽然觉得担当不起这样的注视，心中忽然狠狠地一阵绞痛，“啊”，低低唤了一声，秦湮不由自主地捂住心脏所在之处，一颗硬硬的东西忽然磕得人生疼，秦湮展开手：一颗清亮的青珠，恍悟：难道是这颗珠子？
“你刚刚是不是和那只妖兽通灵了？”石小苔看到刚才秦湮的一举一动后，有些担忧地问。
秦湮思索片刻道：“好像是，我好像，能感受到它的情绪，应该是这颗青珠连通了我和那只妖兽吧。”
石小苔忽然掰住秦湮的肩膀，认认真真道：“小湮，千万不要跟别人说你刚才说的话！那可是妖兽！这个世界上能跟妖兽相互感应相互有所联系的，除了魔族的纯血种，再无其他了！”
石小苔还欲再说什么，然而一直恪尽职守监视着远方的瞭望者忽然开口，立刻打破了战场上完胜之后的宁静。
“七百里！”
什么？还有妖兽袭击？可是这一次大地为什么没有震颤，也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第31章 四翼飞龙（上）
“糟了。”白墨珏打开灵眼向远方眺望过去，平静地吐出这两个原本应当充满急切之情的字眼。白墨珏身旁的一位同伴笑了笑，道：“墨珏大哥，现在这种情况也亏你还能这么淡定，这个世上无论什么事情都惊扰不了你吧？”
“兄台谬赞了，眼下就有一件大事让我苦恼啊。”
“哦？什么？”同伴饶有兴味地问道。
“当然是我那个宝贝弟弟的婚事了！”
两人顶上的一位女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着下面抱臂远望的两人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闲心说这些，不过，墨珏，你弟弟好像距离成人礼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吧？你现在操个什么心？”
“五百里！”瞭望者冷冷地大声吼了一句，像是在对底下某些漫不经心的人表示深深的鄙视，白墨珏三人立刻闭嘴不再说话，很显然，头顶上那个脾气暴躁善变的瞭望者是谁也不想招惹的。
当瞭望者抛下“五百里”这句话时，秦湮这个刚刚突破的九殇境弟子才看清，原来这一次来攻的大部分都是飞行妖兽，大地震颤的程度才没有刚才那么明显，初步估计大多应当达到了中等品阶，其中领头飞行的似乎有几头中高品阶的四翼飞龙。
已经有些疲惫的七离境弟子们纷纷打起精神，摆开阵型，做好迎战的准备，所有人的心里都没有一丝恐惧或者慌乱，这种斩杀妖兽的戏码他们早已在平时的训练里经历过很多次，况且身后还有四十位高手默默观战，无形中给大家增添了必胜的信心。
“两百里！”
飞行妖兽的速度整整比刚才快了三倍，原先修筑的防御工事都已近毁坏，地面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状如小山丘的妖兽尸体，如果在地面上战斗必然施展不开。众人纷纷御气跃上半空，准备好在空中消灭这些入侵者，这一次不再采取防御为主的策略，而是以攻为守，在群兽们尚且还有两百里距离的时候，七离境弟子们都已经冲了出去。
疲惫并未消磨掉锐气，风雨门弟子身边的魔法能量，木叶宗弟子周围的自然之力，两股不同源的强大力量激荡阵阵，霎时便有冷冷的狂风呼啸，带起无数或绚丽或朴素的法术狠狠砸向地面上的中级妖兽。
一头四翼飞龙当先飞向包围圈中看上去似乎是最为薄弱的环节：那里只有秦湮一个人。
四翼飞龙是一种天生的冷血动物，即使现在正是艳阳高照，飞龙周围的空气却异常寒冷，这头飞龙通身都是墨绿色，如同一条巨大钢鞭一样的尾巴一扫之下便放出无数聚集了强大魔法能量的风刃，秦湮刚刚来得及施展出木系术法，飞龙便已近在眼前。那双眼睛里只有最原始的嗜血欲望，这种来自最初完完全全的凶残和野蛮令秦湮有刹那的失神，秦湮急忙稳住心神，急急向后飞去。
现在由于境界的不同，再施展出相同的术法时，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而且现在御风飞行也不再感到丝毫吃力，秦湮只觉心中一片快慰清明，挥洒自如地扔出一支木鞭，木鞭见风即涨，鞭子的一端从秦湮掌中伸出来，另一端幻化成一只巨大的骷髅之爪，抓向那头庞大的四翼飞龙。
飞龙咆哮，张口吐出一道巨大的电弧，和秦湮的木鞭恰好对撞在一起，只听“轰”的一声，电弧和木鞭俱都消失，强大的能量以撞击点为中心一波一波向周围扩散，使得周围的妖兽或者七离境弟子们俱是一震。
飞龙愤怒狂吼，似是不满仅仅孤军作战的秦湮居然能躲过一击，更加疯狂地吐出电弧、风刃，术法如同暴风骤雨一样地扫射过来，秦湮躲闪之间，默默尝试着将九殇境第一层的修为提升至巅峰虽然才刚刚突破，不过秦湮有一种感觉：“裂天”难得释放出来，自己完全能够凭借着“裂天”达到巅峰状态！
飞龙还以为秦湮快要招架不住了，追击地更加迅猛，四张巨大的羽翼完全舒展，羽翼锋利无比，随着飞龙的追击，已经砍下一大片树木。远远望去，一人一龙正在一片尖利的树桩之上缠斗不休。
“孽畜！受死！”秦湮低喝，周身蓝芒暴涨，那是已经出体的护主真气，火焰一样的红发在疾风里猎猎飞扬，手上一团火球越来越庞大，颜色也有最初的黄转变为亮白：说明火球的温度已经达到最高！
原本在玩着猫捉老鼠游戏自得其乐的飞龙微微一愣，继而连续吐出数道闪着耀眼光芒的电弧，电弧集中了飞龙自身的水属性力量，要比刚才强大了百倍不止。
“轰！”又是剧烈的相撞，一道一道凝结了巨大能量的声波向四周扩散，瞬间脚下又有百里的树木被拦腰截断。
只是这一次，秦湮抛出的火球并未消失，反而光芒大盛，一往无前地冲向飞龙的硕大脑袋，直击魔晶所在之处。
“敖！”半空中传来一声哀嚎，众人只见那只飞龙的脑部闪烁着耀眼的白色光芒，重重跌进脚下的大片森林，一直压倒十几公里的树木，去势才歇。无数正在战斗的弟子们精神一振，面露喜色，而那些妖兽们则悲愤长鸣，似乎被刺激地更加疯狂。
秦湮不再管那个必死无疑的飞龙，急急御风飞向一个弟子身边。
在刚才的战斗中，秦湮便已经注意到这个弟子，饶是这些人平时参加过多少次的演习，饶是大家的身后还有一群尚未出手的绝顶高手，面对着这些凶残的中高品阶妖兽——四翼飞龙，很难有人还能保持镇定，这毕竟不是演习，是真正实力的较量，稍有不慎便可能丧命。
秦湮注意到刚才有一头飞龙经过这个弟子的身边，他一慌乱便将所剩不多的十几张符篆尽皆抛了出去，飞龙的背后立刻出现一个黑色大洞，痛苦的飞龙哀嚎了一声，转身张嘴便来咬这个弟子，幸好石小苔几竹杖挥下去，便结果了这个重伤的飞龙。
秦湮将自己的符篆都拿出来，全塞到那个弟子的手里，嘱咐：“记住，要镇定，千万不要一下子将符篆都用光！”
那个弟子脸上闪现过一抹感动的神色，然而瞬间就变了脸色，一把将秦湮推开。
秦湮不解，回头，只见一头四翼飞龙的巨尾横扫过来，阵阵腥风扑面，那个弟子毫不犹豫地挡在秦湮的身前，下一秒，巨尾便重重打在他的身上。
秦湮大急，急忙御风飞下，在那个弟子落地之前接住了他，赶忙在他的额头上贴上一枚回风青叶符，一张顶级的回风青叶符能够挽住垂死之人体内的所有真元，为施救争取极为宝贵的时间，秦湮向后方飞过去，想要将这个弟子交到九殇境前辈们的手上，然而直到现在，秦湮才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
偌大的一个战场，战况已趋近了白热化的程度，可是，居然没有一个九殇前辈来参战？
秦湮满腹狐疑地望向那个众人最先抵达的开阔地带，惊愕的看到，那些九殇境前辈们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背靠在光秃秃的岩壁上，像是没有看到这一边已经有人员伤亡了。
秦湮因为现在已经落到了地上，仰头看着半空中飞来飞去的巨大黑影，黑影不断遮蔽住阳光，一会又有阳光从黑影只见的缝隙之中漏了出来，地面便笼罩在一明一暗之中，秦湮的脸也同样隐藏在明暗交替的光线里，有些看不清楚表情。
半空中不断有人的身影颓然跌下，宛如风中一片颓败的枯叶，丧失了生命力之后便再无人问津。
秦湮粗略地估计了一下现在仍然在战斗的七离境弟子，数目已锐减到区区三百多人，“难道已经有近一百人死去了？”秦湮有些不敢相信，死亡会如此之近，可是那些九殇境前辈们为什么还在观望呢？他们到底是在观望着什么？
在脚下的妖兽尸体之间腾挪跳跃几下，秦湮便找到一个比较安全的所在，放下奄奄一息的人，又在他的额上贴了几张回风青叶符，这里距离战场虽然不远，却也有一段距离，秦湮道：“这位兄弟，谢谢你了，你放心，你绝不可能死的，一定要好好撑着等别人来救你。”
秦湮又在那个弟子的身边划下一道圈，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扔下一张迷障符，轻轻念动咒语，一道透明的结界便被撑开，在结界外的人只能看到此处有一方巨大的白石，却看不到里面的伤员了。
“至于你能不能撑到别人来就你，也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我已经尽力。”秦湮在走出结界时，又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便不再回头，大踏步返回激斗的地方，御风而行，眨眼间便来到石小苔的身边。
石小苔见秦湮忽然来到，转身担忧地看了秦湮一眼，秦湮立即心领神会，看来石小苔也在困惑着相同的问题。秦湮心道：既然他们不来，我们也只能靠自己了。
目前众人都已经相当地疲惫，有不少人要同时对付空中的四翼飞龙、双翼亚龙等等飞行妖兽，还要对付地面上似乎永远斩杀不尽的群兽，渐渐都有些力不从心，而原先呈包围状的阵型也早已经被打乱，三百多位七离境弟子被分散在十几处小区域内，各自为战，难以互相联系。
那些妖兽的数量却越来越多，几乎将他们包围。
秦湮轻轻摩挲着那枚放在口袋里的青珠，默默运转内息于青珠之上，思绪渐渐空灵，“混沌兽王，虽然你已经灰飞烟灭，但我知道你的所有都已经隐藏在这个珠子里，你将它送给我，也许正是盼望着有这么一天吧？这一次，可就拜托你了。”
缓缓掏出了青珠，只见原本战斗着的群兽身形忽然便是一滞，趁着这个空挡，秦湮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兽群之中，原本犹如一座城墙的兽群中间便分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群兽庞大无比的身体瞬间便淹没了秦湮瘦弱的身影！
第32章 四翼飞龙（中）
眼见着秦湮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如墙而立的巨大妖兽之间，白墨辰只觉得心中猛地一痛，只想立刻追随着她的身影而去，原本一副事不关己在旁观战的九殇境众人脸色齐齐一变：这个刚刚突破的家伙想要干什么？白墨珏神色焦急，而幕剑黎却有些幸灾乐祸。
然而异变在此刻发生了。
原本狂怒的群兽不再攻击疲惫不堪的七离境弟子，以秦湮的进入点为界限，群兽被分割成南北两块阵营，他们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纷纷掉头追逐着那抹娇小的身影而去。群兽退去的速度极快，犹如潮水呼啦啦便走得干干净净。
偌大的战场上眨眼间只剩下那些妖兽的尸体，风在低吟，苍山的雾气随风而来，转瞬又随风而去。刚刚还以为自己必要葬身于此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的话，战斗也算是结束了吧？在半空中的人有些踉跄地落下来，开始寻找地面上的伤员。
这一次他们真正体会了死亡近在咫尺的感受，那些平时熟络的伙伴，曾经和自己并肩战斗的朋友，原来在一瞬间就会变成冰冷的尸体；原来当熟悉的人就躺在你面前，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望着你，冲着你微笑，不会再走过来，拍拍你的肩膀，再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这样的难过。心仿佛被抽去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壳。
许多人一边寻找着尚有气息的伙伴，一边想起他们曾经的音容笑貌，终于忍不住开始低低哭泣。
有一个人起了头，很快便有人接应了下去，最后战场上响起一片哭泣之声。哀哀切切，压抑而悲伤。
白墨辰怔怔地盯着天空，那里，是秦湮最后消失的地方，可是现在，为什么只剩下一方天空了？秦湮呢？她去了哪里？
有人拍了拍墨辰的肩膀，回头，对上的是石小苔平静的双眼。
石小苔道：“别担心，我相信秦湮还会回来的！”
白墨辰的眼神亮了亮，很快又黯淡下去，道：“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秦湮她这样做是很有把握的……”石小苔将白墨辰拉过一边，将秦湮和那颗青珠之间的联系，以及和那只垂死妖兽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白墨辰道：“这么说，小湮是故意要将那群妖兽分开成两个部分，好让那些家伙掉头追赶她？”
石小苔点头道：“正是，我想那个青珠应该会保护小湮不受妖兽的伤害。”
墨辰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小湮本就不是个莽撞的人。”
“不过，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九殇境的前辈们不来帮忙，反而在那里像看戏一样看着我们那么多人死去，他们怎么能够无动于衷？”
白墨辰回头看了一眼萧瑟的战场，这时已经有很多九殇境的人来寻找伤员，然而那些失去伙伴的弟子满是敌意和不解地看着他们，“无论以前有多尊敬和崇拜他们，我想大家心里现在剩下的也只有愤怒，甚至仇恨了吧？”
听到白墨辰如此说，石小苔冷冷望了一眼此刻悲悲切切的众位弟子，眼神有片刻的恍然，眼前的场景多熟悉啊……像是又回到很多年以前的那一天，很多年以前，自己尚年幼的那一天。石小苔微微摇头，驱赶掉此刻所有脆弱的情绪，便随着白墨辰加入到寻找伤员的行列中。
很快，伤忙数目被统计了出来，前来的四百一十九位七离境弟子，重伤九十六人，亡七十二人，失踪一人，其他的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其中石小苔因为有法宝竹杖的保护毫发无伤，成了众多弟子当中仅存的一个完胜者。
众人整整齐齐地站在乱石处处，杂草丛生的荒地上，神情尽皆落寞，空气里弥漫着沉重而压抑的气息。
因为在他们身前，那七十二个昔日的伙伴，七十二具尸体静静地躺着，日已西斜，冷风拂面，夕阳温暖的光芒柔和地照在他们身上，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他们还会再次醒来一样。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会再醒来了，许多人根本不愿意看横卧在面前的冷冰冰的尸体，因为谁都不愿意看到伙伴们的身体就像一具具被遗弃的朽木，就这么被扔在地面上。
“为什么没有来援助我们？你么这些九殇高手？”不知是谁问了这一句，他在“高手”这两个字上故意加重了语气，谁都明白这里面包含了什么样的情感。
“如果你们根本不管我们死活，那为什么还要带着我们过来？我们自己一样可以来到崇吾山！”
“到底为什么？！”
“难道是故意想要看我们这些七离境弟子的笑话？”
“你们说话啊？现在装什么装？”
……
充满怒气的问话不断响起，七离境弟子们的目光哀恸不已，所有人都不明白，这些平时和蔼可亲的前辈怎么会这样冷漠？
待到众人不再问话，荒地上渐渐安静下来，一位九殇境的人说道：“都问完了吧？如果问完了，就轮到我来说了。”白墨辰认识这个开口的人，叫鹿九，差不多有六百多岁了。他也曾听自己的大哥白墨珏提起过，在风雨门风鬼道老前辈的手下，有不少在数百年前就跟随着他的高手，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已经达到九殇境第八层、第九层的境界，距离大逍遥镜只有一步之遥，也就是说，他们距离成为地仙或者散仙已经不远了。
白墨辰忽然隐隐感觉到，既然有这样深藏不露的高手带着他们，那么刚才发生的一切绝不仅仅是“冷漠”可以解释的，其中必定有着其他什么重要的原因。
鹿九冷冷扫视了众人一圈，见再没有人开口问了，便平静地说道：“很痛苦吧？心里是不是特难受？”鹿九缓缓走进弟子们的队列之中，锐利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过，突然铿锵有力地说道：“那就给我好好记住今天的感觉！今天这种让你痛彻心扉让你对我们这些前辈恨得咬牙切齿的感觉！”
“只要走上了战场，你就得学会习惯死亡”，鹿九平静了下来，继续道：“看到我们这些九殇境的人了没有？这些年来我们失去的同伴连我们自己都数不过来。”
众人闻言，纷纷惊愕地转头，看着鹿九。
“我也希望你们记着，永远不要想着依赖别人。
“我知道你们都认为有我们这些人带着你们，必定会照顾好你们这些后生晚辈，所以初战的时候，很多人都没有尽全力，还有不少人尽想着多带些魔晶回去吧？我们之所以没有去援助你们，不过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完全激发出你们的战斗力，让你们发现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崭新的自我。
“比如说那个秦湮，居然能够在战场上完成突破，不仅如此，最后还凭着一己之力糊弄走了所有的妖兽，我想现在，她有足够的资格成为我们所有人崇拜的英雄！
“好了，废话我也不多说，现在天快晚了，都给我找个地儿该干嘛干嘛去，别再这儿哭哭啼啼地丢人现眼！”
鹿九说完便大踏步地离开，经过白墨珏身边的时候，还不忘表示自嘲地耸耸肩，白墨辰知道，鹿九虽然资格最老，但这种训话之类的事情其实是他最厌恶的，今天能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也难为他了。
白墨辰补充道：“哎，你们呆会做饭地时候，还是做四百五十个人的量。”语毕立刻转身离开，留下一群神色更加疑惑的七离境弟子面面相觑：还是做四百五十个人量？可是不是已经有七十二个人永远离开他们了么？
难道他们根本就没有死去？
这样的想法很快就在众人的脑海中蔓延开来，众位弟子不无期待地结伴离开，寻找着崇吾山上合适的宿营地。
虽然悲伤还没有完全地退去，然而另一种崇拜的情绪已经感染了所有人，“如果那个秦湮能够活着回来，我一定要”
“什么‘如果’啊？你没看见鹿九鹿先生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吗？秦湮一定能够回来！”
“是啊，如果九殇境的前辈们都没有出去找她，那说明他们非常放心秦湮的战斗力和智谋，足以对付那些天生思维简单的妖兽。”
“哎，你们不知道当时秦湮冲进那群妖兽中间的时候，我刚好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哇，当时她那个背影实在太帅了太漂亮了！”
“听说秦湮救了陆风那个小子，我们去找他问问吧。”
“陆风运气这么好？哇，这不是美女就英雄么？”
“拉倒吧，你这不是扯淡么？陆风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还英雄，唉……丢我们男儿的脸哪。”
白墨辰、石小苔和川清铃三人一边听着其他弟子的赞美之词，一边相顾而笑，他们现在百分之百的确定秦湮会回来，这不仅仅是因为直觉，还因为墨辰的大哥，墨珏也已经表示了信心。
“小湮回来以后，看到自己一下子变得这么有名，不知道会高兴，还是苦恼啊。”小铃铛望着渐渐远去的众位弟子，说道。
白墨辰接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以她那种性格，肯定是苦恼啊。”
三人并肩站立，选定了这片林子一处比较宽敞的地方，开始工作起来。
第33章 四翼飞龙（下）
秦湮紧紧握着那枚青珠，御风疾行，秋季干燥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秦湮和那些在她身后追逐的妖兽尽皆笼罩在落日金色的霞光里。身旁原始森林的巨大树木在迅速倒退，最靠近秦湮的那些四翼飞龙几乎要飞掠过头顶。秦湮片刻都不敢怠慢，紧张控制着体内和那枚青珠之间的联系，跟身后的妖兽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秦湮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完全控制那枚青珠，如果距离太远，也许这种奇妙的感应就会消失，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就再没有意义。
现在崇吾山那里应当安全了吧？可是这些妖兽要怎么办？凭着一己之力是根本不可能解决掉这么多妖兽的。秦湮一边向前飞行，一边焦急地思索着解决办法。
当崇吾山几乎看不到的时候，那枚青珠的重量忽然瞬间加倍，秦湮只觉一股大力袭来，硬生生将她从高空拽了下去。
“啊！”秦湮惊呼一声，因为毫无防备，自己一头朝着地面栽了下去，就在秦湮匆忙提气，准备再度升到空中并且向前飞行的时候，一个柔软的巨大肉垫突然主动迎了上来，还未等秦湮再度御风升起，那个巨大的肉垫就接住了她。
秦湮有些莫名其妙地拍了拍那个肉垫，抬头便望见不远处，一只四翼飞龙停在半空，正专注地看着她。空中的飞行妖兽要么停在半空，要么落到了高大的古木上。而那些原本在地面上追逐奔跑的妖兽也都停了下来，静静坐在地面上，抬起巨大的脑袋仰望着她。
仿佛在仰视着他们的王。
秦湮明白了，自己是被那头体形最巨大的四翼飞龙接住了，现在自己正坐在飞龙的脑袋上，秦湮心道：像这种中高阶的妖兽，即将踏入高阶的修为，一般都是极为骄傲，怎么会允许一个修道者坐在他的脑袋上？
青珠在秦湮的手掌中放出淡淡的光华，一股柔和的力量注入秦湮的体内，随着这股光华越来越亮，颜色也有青转白，几乎让秦湮的右手形成一个小光球，那些妖兽的神态愈加恭敬，似乎连大气也不敢出。
眼见着夕阳西下，已经有几颗星星出现在傍晚的夜空，秦湮不由有些着急，到底要怎样才能甩掉这些家伙？秦湮看向自己的右手，忽然觉得也许只有这一个方法了。
默默运转体内真气，直到内心变得一片空明澄澈，古井无波的忘我状态，在一片虚空中，灵识将主人的意念输入到青珠之中：“混沌兽王，我知道你的残存念力能够听到我，请转告这些妖兽们，让他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再跟着我，也别再来惊扰苍山，浮雪城，这里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当最后一个字化为一道光注入青珠，秦湮缓缓地睁开眼睛，虚空中的黑暗犹如潮水缓缓退去，当傍晚的最后一丝霞光映入眼帘，秦湮满怀期待地看向脚下的群兽，希望他们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
“天哪，不！”群兽依然毕恭毕敬地坐在地面或者是树上，一副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模样。
一声哀叹，秦湮失望地抱住头，有些烦躁地砸了一下飞龙的脑袋，这一拳聚集了大量真气，有如千钧之力。巨大的飞龙似乎有些吃痛地晃了晃身子，但还是稳定住身形，以免他们的王掉下来。
“可恶”，秦湮低声抱怨了一句，“你们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嘛，别再跟着我，也别再来到苍山，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没看见你们同伴的尸体么？难道你们都吃饱了撑的到这儿来找死么？”
一通训斥之后，秦湮顿觉心中畅快了许多，发泄了心中的郁结，秦湮现在开始认真思考起解决问题的办法。然而底下群兽的行为又让她吃惊了。
在秦湮刚刚训斥完毕，那些原本动也不敢动的妖兽们开始坐立不安起来，那种动作明显传达了某一种情感。
妖兽这种低级的生物，如果没有修炼到高阶巅峰的话，是很难再前进一步，进入一种通灵状态的，也就是很难通过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情感。
但是秦湮却觉得自己看懂了他们，“这些妖兽也会悲伤？”秦湮有些疑惑，自己现在似乎与生俱来地能够理解这些低级妖兽，可是在战场上的时候，这些妖兽不是一副奋不顾身、踩着同伴尸体前进的修罗模样么？
秦湮又再一次拿起那枚青珠，青珠现在犹如一枚小太阳发出明亮的光，盯着青珠研究了一会，秦湮忽然福至心灵，心中立刻明镜也似：混沌兽王留下的这枚珠子似乎只是加强了她和这些妖兽之间的某种联系，但却无法代替秦湮去和妖**流。
想通了这一点，秦湮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看来有望在今天赶回去啊。
站在四翼飞龙的脑袋上，秦湮缓缓道：“既然你们觉得失去同伴很难过，那就赶紧回去，别再来这儿了，听明白了么？”
群兽闻言又是一阵骚动，他们的动作是杂乱无章的，然而秦湮还是解读到一点信息，不由奇怪道：“怎么？你们在害怕什么？”
在战场上的时候，秦湮就判断出那些狂躁无比的妖兽是被某种力量牵制住了，所以才会不知道疼痛，只是一味地战斗、战斗，秦湮道：“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控制你们，是不是？”
群兽的回应只是更深的恐惧，现在他们似乎是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眼巴巴地看着秦湮，却也让秦湮头疼不已，“唉，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但是你们可以尽管放心大胆地回去，然后让那个你们害怕的东西来找我算账不就行了么？”
秦湮认真观察地群兽的反应，解读出他们是在说：“只要我们一回到家园，就会立刻被他斩杀，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辩解。”
“哼，这是什么嚣张的家伙？居然这么狠毒霸道！”秦湮愤愤不平道，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在跟这些妖兽作战，而现在却俨然是一副百兽之王的模样。
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天地交界之处只剩下一道白色的微光，无月的夜空渐渐繁星满天，夜色沉静如水，一只小婴灵降落在秦湮的手掌上，正在呼吸吐呐着天地之间的污浊之气，秦湮很喜欢这种为自然造福的小生灵。婴灵的寿命极其短暂，有的不过只能出现一瞬，最长的也不过是朝生暮死。
秦湮总觉得，婴灵这种生物的存在，似乎代表了自然界的某种隐喻，总是让秦湮肃然起敬，“小婴灵，你说我该拿这些笨家伙们怎么办才好呢？”
婴灵吐出类似于婴儿牙牙学语的音节，一阵清新的空气便被制造了出来，然而当最后一丝白色的微光消逝，这个可爱的生灵便也随之消亡了。
秦湮的心上忽然浮起一阵怅惘，便在此刻，一声尖利的啸声从原始森林的深处响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翅膀扑扇而起的声音，阵阵啸声传过来，像是有一大群飞鸟越来越近，那种群起而飞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秦湮注意到脚下的群兽开始不安起来，很快秦湮便明白了他们不安的理由。
黑压压铺天盖地而来的鸟群是被称为“暗夜恶魔”的蛮蛮鸟，这种鸟只有一只眼睛和一片翅膀，只有两只鸟在一起才能够飞翔，不明就里的人类还称呼他们为比翼鸟，然而这种鸟群实在配不上这个美好的名字，他们只在夜里出来觅食，主要出没于崇吾山的附近，凡是被他们盯上的猎物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因为这种群居性动物的数量实在惊人。
接下来秦湮就目睹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蛮蛮鸟分成三个阵营，直扑向这些群兽，在他们还未来得及施放出法术的时候，就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布包裹住了妖兽，一阵可怖的啄食之声过去之后，只留下空空如也的一具骨架，强大的电弧、风刃携带着天地间的能量向蛮蛮鸟击杀过去，密密麻麻黑布一样的鸟群便出现了一道口子，然而鸟群仍然扑簌簌地向前，拿道缺口很快就被其他蛮蛮鸟补了上去，在连续几次这样的状况出现之后，鸟群便已经飞到了妖兽的身前，包裹住这些肥厚多汁的食物，尽情享受着丰盛的晚餐。
鸟群啃食的声音令人听了心中发毛，秦湮静静站在一株古树下，辟天剑已经撑开了一道守护结界，无声地守护着主人。
“主人，我们现在不走么？”辟天问道。
“算了，等这些蛮蛮鸟走了之后我们再走。”秦湮看着那些森森骨架，心中只觉酸楚，然而她又能改变地了什么，即使这些鸟群不出现，自己也许会命令群兽自相残杀，直到他们都力竭而死才能作罢。这些蛮蛮鸟不过是帮助她做了她想做又犹豫不决的事情。
秦湮心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可怕事物，让这些妖兽至死方休？”
林中空地上的屠杀几乎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已经结束了，秦湮轻声念动咒语，半空中迅速凝结出一柄火焰组成的巨大飞剑，对着那些骨架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飞剑在攻击的过程中，不断新生出无数细小的飞剑，火焰熊熊地燃烧，瞬间这些骨架便化为齑粉，清风一吹，消散无形，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走好。”秦湮对着空空如也的林子，轻声说了一句，接着御风向来时的方向飞去，那里，还有许多她心心念着的伙伴们，脚下不知不觉便加快了速度！
第34章 归来
夜色如水清冽，秦湮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归心似箭”，虽然一向认为自己是独立甚至于有些孤僻的，但是突然从一个自己已经生活了多年的集体当中脱离出来，去做一件并不是很有把握的事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很依赖那个大集体。
“因为主人你还是个孩子嘛。”辟天难得从储物袋里出来透透气，此刻正与主人并肩飞行，月光照在辟天非实非虚的剑身上，流转出清光万千，一派仙家威严端庄气象，如果此刻有人有幸从林中经过，必会惊艳于夜空中这抹不属于人间的流光。
秦湮微笑道：“别在我面前倚老卖老啊，你平时的行为谁见了都会觉得幼稚，还说我是个孩子。”
辟天不满道：“我可是上古的神兵利器！是一把古剑，可不像你们这些修道者一样有什么七情六欲，从出身上来讲，我就比你们要更先进！”秦湮微笑不语。
一路上这一人一剑都不再说话，专心御气飞行，崇吾山很快便近在眼前。
原本应当是一片黑暗的崇吾山森林，现在有一大片地方可以说是亮如白昼。无数火属性的魔法元素凝结出巨大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四处皆是人语，或可爱或古怪的魔宠在林子中嬉戏。
一处篝火烧的正旺，小欢小喜两只地羊激动万分地盯着篝火上还未烤熟的野兔肉，第九十八次吞下口水，然而由于正在烤兔肉的是大刀西勤良，地羊们考虑到以后还要借他的宝贝大刀一用，就打消了抢兔子肉的念头，一副神经兮兮虔诚万分的模样盯着西勤良。
大刀被盯得心里发毛，道：“咳咳，小苔啊，你的这两只地羊真是……有个性。”
然而半天没有人回应他的话，大刀疑惑地四处张望一番，终于在一株古树的阴影下发现了黑衣的石小苔，静静靠在树干上，背影萧索而沉默，不知正在做什么。西勤良心道：唉，早听说这个石小苔性子古怪地紧，这几天看来还真的如此，不过她养的两只魔宠怎么会这么热情啊？西勤良有些心虚地看了地羊一眼，地羊们见到他的正面，目光立刻变得热切无比，吓得西勤良立刻低头，专心致志地烤肉了。
“哎，怎么小湮还不回来啊？饭菜都凉了。”小铃铛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乱画，望着满天繁星，问道。不过她身边的白墨辰并未答话。倒是站在不远处的孟连决说道：“我想，处理掉那么多妖兽也是需要很长时间的吧。”
“噗！嘎嘎！噗！”
“噗！”
一只肉鸡由于觉得百无聊赖，猛然喷出一大团五颜六色的火焰，自己在那里自得其乐地呱呱乱叫，其实在众人的眼中，那不过是一大团火星而已。孟连决极为宠爱地拍了拍肉鸡的小脑袋，结果肉鸡一开心又向着小铃铛的方向喷了一大团火焰。
猝不及防的小铃铛原本白皙的面颊立刻变得乌漆抹黑。
“嘎嘎嘎！嘎嘎！”肉鸡的笑声显得有些阴恻恻的。
“死肥鸡！你给我等着！”小铃铛气愤地一跺脚，挥手便送出了一道电弧，金黄色的电弧呼呼有声，趁着肉鸡仍然幸灾乐祸的时候，一下子打在它的身上，肉鸡原本就稀少的羽毛根根站立，大大的眼睛愣愣地盯着小铃铛。
接下来，白墨辰、孟连决、石小苔和西勤良有幸目睹了一个魔宠和修道者之间的战争。原本平静的森林立刻变得鸡飞狗跳，各种颜色的术法不断在空中激烈相撞，不远处正在聚餐的几位七离境弟子听到声音纷纷好奇地看向这边。
西勤良无比关心自己烤的兔子肉，随着小铃铛和肉鸡的动作，西勤良也慢慢转动着身体，尽量背对着这两个打架的人，护住这些宝贝兔子肉免受魔法元素的攻击。
而此刻，像是不喜欢被别人注视的感觉，石小苔将自己完全隐藏在了古木的阴影里，像是也融成了黑暗的一部分：小湮，不知道你现在到哪里了……
秦湮站在高大的古木上，古木黑森森的枝干恰好遮住了她的身影，辟天剑已经很乖巧地回到了储物袋中。秦湮望着底下一片灯火通明的热闹场景，心中觉得分外亲切开心。找到石小苔他们的篝火后，秦湮饶有兴味地欣赏了一下他们的战争，过了一会儿才御气疾行，一眨眼的功夫便来到那丛篝火之前。
“喂喂！你们别来抢啊！这可是留着给大家一起吃的！”
西勤良由于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篝火，忽然耳边响起一阵风声，还以为是一直在旁觊觎的地羊们终于下定决心来抢了，急的大声说道。
“噗”，秦湮忍俊不禁地笑道；“大刀，你这么喜欢吃肉啊？”
西勤良闻声抬头，惊喜道：“小湮，怎么是你？！”
“小湮回来了？！”小铃铛顾不得再教训那只肥嘟嘟的肉鸡，一转身立刻御风飞行到秦湮的身前，围着秦湮转了两三圈。
“呼，还好，看上去没受什么伤。”小铃铛拉着秦湮转了几转，这才放心说道。
秦湮站定，西勤良放好已经烤得香喷喷的兔子肉，走到近前，告诉秦湮在她引开妖兽之后发生的事情，正在此刻，一个由荷叶包着的小小包裹飞到秦湮的身前，碧绿的荷叶一层层打开，顿时香气扑鼻。
“是刚才我们做的饭菜！真香啊！”小铃铛赞道，“小苔，你真细心，早知道我们就不敦促勤良来烤兔子肉了。”
石小苔黑色的身影从林子中走出，御风来到近前，笑道：“兔子肉也不会浪费啊，我们可以一起吃嘛。”
“对了，小湮，明天你可要注意了，估计会有不少弟子来向你请教，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名人了。”白墨辰半开玩笑道。
一行六人又聊了一会儿天，和两只地羊们共同享用了西勤良辛辛苦苦打来的兔子肉之后，都有些困倦，一道道闪着微光的结界被撑开，进入结界后外面的人便无法窥见结界之中的物事，同时结界本身还能起到预警的作用，晚风习习，众人尽皆安眠，一宿无话。
第35章 论道（上）
次日凌晨，秦湮特地起了个大早，打开结界，看到众人仍然酣梦香甜，不禁狡黠一笑，拍了拍储物袋，用念力对辟天剑说道：“辟天，准备好了没有？我们可要开溜了。”
趁着众人仍未醒来，秦湮御气而行，不动声色地离开，她可不想今天看到一大帮人来向她讨教问题，在这一点上，秦湮觉得自己和石小苔有些像，心中巴不得众人都忽略她才好，“咳，要不然也不会认作姐妹哪。”想到石小苔，秦湮不由在心里又加了这么一句。
御气飞行的时候只要控制住真气的运转方向便能做到悄无声息，这对于已经登入九殇境的秦湮来说不是难事。很快，秦湮便来到崇吾山密林中的一处山泉旁边，匆匆洗漱完毕，便开始了每天必做的功课：默念瞒天决，并且吸收天地阴阳交替之时的精华。当秦湮在山泉的旁边坐定，心很快静了下来，进入了浑然忘我的修炼佳境，外在的一切尽皆消失，心中惟剩一片空明。
天空中，明月的光亮渐渐变淡，太阳逐渐跳出了地平线，放出金芒万道，崭新的一天已经开始。秦湮觉得身旁的金色颗粒已经吸收得差不多了，蓦地睁开眼，刚想嘱咐秦湮撤掉守护结界，一眼看到山溪的对面正静静站着一人，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孟连决？”秦湮心中疑惑，“他怎么也跑到这儿来了？这个时候应当是众弟子坐而论道的时辰，他应当正在参与论道才对。”秦湮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出去跟这个人间来的修道者打声招呼，顺便问问他在人间修炼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自己对于人间的情况知之甚少，心中难免好奇。
一念及此，便让辟天撤掉了结界，抬脚走了出去。
当结界撤去的一刹那，原本站在溪边的孟连决便发现了异常，一抬头，见是秦湮，讶异道：“秦道友原来在这里啊？怪不得我们早晨一醒来就没见到道友，原来是在这里勤奋修炼，着实可敬，可敬。”说罢，孟连决拱手作揖。
秦湮一回礼，道：“孟道友取笑了，在下的主要目的不过是想躲避前来拜访求教的其他弟子，这才找了个清净地儿躲起来，顺便参悟思考一些道法而已。”
这个孟连决可能由于自己是唯一一个来自人间的修道者，所以对他们这些自小就生长在修真界的非人类极是恭敬，不过秦湮总觉的这份恭敬让人觉得很累，因此便问道：“孟，道，友，哎，连决，你们人间界都是这么称呼修道者的么？你不觉得挺累的吗？”秦湮轻轻跃了几下，跳过这道山溪，来到孟连决的身边，重重拍了几下他的肩膀，道：“你可以叫我小湮，我就叫你连决，而且你看大家都是直接称呼名字的，这样显得多亲切，道友来道友去的麻烦死了。”
孟连决微笑道：“我是自小就在人间界修炼的，后来十六岁上苍山拜入木叶宗门下，这些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也难改掉，直呼人名我还是不太习惯。”
秦湮一跃坐上一块巨大的白石，无奈道：“好吧，随你，不过我以后可不会叫你孟道友了，哎，你怎么也在这儿啊？我看你不像是在修炼。”
“川道友早晨说要出去一趟，后来就没回来，没有道友与在下一块论道，在下也只好出来逛逛了。”
秦湮听到孟连决一句“川道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川清铃，小铃铛，不由心道：“唉，这种称呼真是害死人啊。”转而想到了小铃铛，笑道：“她一定是去找羽族的幕高枫了，当然不会回来了。今天能有一天的假，小铃铛一定会好好利用。”
自从昨天他们这些七离境的弟子们惨败之后，唯一令人高兴的事情就是那些明明已经在战场上死去的伙伴们居然都回来了，诧异之余，众人纷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死而复生的伙伴们都摇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白墨珏大哥道出原委：“当时战斗正酣，你们都没有注意到，有不少九殇境的混进战斗行列，那些假死当然是他们的杰作。”众人恍悟，白墨珏又道：“今天来袭击的还是一些低阶妖兽，有我们这些前辈足够了，你们今天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认认真真思考在昨天的战斗中获得了什么经验。”
所以今天大家才会很闲，除了和同伴们论道，交流心得体会，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了，从离开浮雪城以来，还难得有这样的闲暇时光。
对于这样一个稀有的人类修道者，秦湮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不知不觉间便过去了三个多时辰。
从孟连决的叙述中，秦湮了解到许多关于人间界的不可思议的事情。
比如那里居然没有可以净化天地污浊之气的婴灵，只有一些低等的绿色植物，据说这种绿色植物能够净化人体排出的废气，不过这种废气和污浊之气完全是两回事情，所以人间的环境极为污浊，非常不适合修炼，这也是众多修道者穷尽一生之力也要进入居于名山大川的修真门派的缘由。
人间界也没有灵草，比如在浮雪城最常见的霰霜草那里居然也没有。听到这里，秦湮很奇怪地问道：“那你们是怎么联络的？”
“鸿雁传书”，孟连决答道，“这是人间界互通书信最古老的方式，后来又有了驿站，靠人力来通信。”
“那样岂不是很慢？”秦湮问。
“是啊，不过已经算好了，你以为天下所有的地方都和你们一样啊？有总比没有好。”聊了半天，孟连决也不再拘束，笑眯眯地继续说道。
还有诸如生活在人间的人类要受六道轮回之苦，在人世还要承受着生老病死的磨难；
每一次轮回都要喝下孟婆汤，这样才能忘记前世的所有，以崭新的面貌重新进入阳世；
人间的男人会娶不止一个女人，而皇帝居然会有几千个老婆；
即使是修真界最不济的散修在人间随便糊弄糊弄也能被当个仙人供奉起来……令秦湮瞠目结舌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看到秦湮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孟连决觉得很是可爱，笑道：“在人间男人三妻四妾的很正常。”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娶这么多女人？”秦湮匪夷所思道，“即使是在魔族的皇宫里，那些皇室成员大多都是不行嫁娶之礼，一心一意修道，即使是魔尊大人如果要娶妻的话，也只会娶一位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怎么同样是皇族，差别就这么大呢？”
“所以说人类是最可怜，也是最可恶可恨的生灵。”孟连决冷然道。
“可恶可恨？你是在骂自己啊？”秦湮饶有兴味地问道。
“当然”，孟连决端然道，“我虽是修道者，却也是肉眼凡胎。自是逃不掉人性共有的丑陋阴暗，在下岂敢自夸。”孟连决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秦道友，你刚才说到魔族的皇宫，听上去你好像去过？”
“是啊，我是去过，其实那里是我母亲的娘家。”说到此，秦湮的心头忽然浮现出自己的舅舅，舒夜的身影，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段深埋于心的童年时代又渐渐清晰地浮现。
原来往事并不如烟，它不过是暂时隐藏了起来，却一直都在那里。
见到秦湮的神色有些黯然，孟连决便猜到了八九分，这秦湮数十年来都不曾回过母亲的娘家，想来这其中必是另有隐情，自己也不方便再问她魔族的事情，便道：“秦道友能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实在羡煞旁人。”
听到孟连决恭维自己，秦湮有些不好意思：“你的修为也不错啊，老实说，作为一个凡人能够修炼到你这种境界已经很了不起了。”
“唉，如果在下真的按照凡人修炼的步骤按部就班来的话，估计穷尽一生都不能由此修为，更罔论拜入浮雪城木叶宗这样的修真大派之中。”
“如果你不是按照凡人的方法来进行修炼，那么是不是说明你其实也是非人类？你不会是羽族的吧？”秦湮问道。
向来羽族的人见到她都是横条鼻子竖挑眼，秦湮也早习惯了羽族人对自己一贯的刻薄，一开始还很容易情绪失控，到后来也就懒得搭理那些人。所以见到一直恭敬有礼的孟连决，秦湮这个问题问得就有些没底。
“秦道友，自从我拜入木叶宗四年来，也有不少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了”，孟连决找了块白石坐下，开始娓娓道来。
原来在他母亲即将诞下他的时候，梦见有仙人自云中送来一个婴孩，而后腾云驾雾离去。醒来后，他的母亲告诉自己的丈夫这个梦境，其夫很是激动，认为此子将来必能够有所大成，光耀门楣，便为此子取名为孟云，取“此子自云中来之意”。
然而长相俊美无俦的孟云却一直到八岁都不能行走说话，对外界的反应也很淡漠，家人还以为他先天的聋哑，请了许多大夫都不能医治。眼见着别人家同时出生的孩儿都已经上学堂了，可自己的孩子连一句话也说不全，孟家人都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俗世之中的散修云游至此，听说了这件事情，在孟家门外连呼三声“可惜！”，末了加上一句：“这样好的一个孩儿，只可惜泄露天机！”说罢扬长而去。孟父听闻此语，方恍然大悟，立刻给自己的孩子更名为“连决”，守住天机，自此，这个孩子的聪颖才日渐显现了出来。
秦湮托着脑袋，听到这里，道：“原来你竟然是谪仙人？也难怪能够跳脱俗世的修炼之道，直接进行上位者的修炼。”
“谪仙人可不敢当，不过我自小骨骼奇异，体质特殊倒也是事实。”
“你就别谦虚了，像这种托梦的戏码只有那些仙界某些无聊没事做的家伙才会干，唉，故弄玄虚的戏码。不过你说的体质特殊是怎么回事？”
孟连决抬头看了看天空，道：“秦道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宿营地，下午我们一同论道如何？”
“也好。”秦湮见已近正午，从大石上一跃而下，同孟连决一起向林子外走去。
第36章 论道（中）
与孟连决的一席谈话，使秦湮对人间界有了初步的了解，路途中，秦湮忍不住对辟天长剑道：“哎，辟天，难怪那些仙人如果犯了什么错，就会被贬下凡尘，受尽六道轮回之苦，这人间可真是个鬼地方啊。”辟天在储物袋里反驳：“人间虽苦，但到底还是没有地狱幽冥苦，主人你没见过世面就别妄下评论嘛。”秦湮忍不住又想跟辟天斗一番嘴，无奈孟连决就在身旁，一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人穿过丛丛密林，很快便来到他们六人的宿营地，只见林中空地上飞舞着无数刚刚采摘的鲜果，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鲜果不知从何处飞来，秦湮四下一望，不一会儿便看到离此间约摸二十里的地方，两只地羊不断施展出术法，击打崇吾山上特有的果树，再用风行术将鲜果送到这儿来。
这种品种的鲜果，蕴含了极为强盛的灵气，只消一个，便能支持很久。
这也是凡间和浮雪城这样的灵气浓郁的仙家之地极大的区别之一。浮雪城中的非人类都以这种天地灵果、玉露琼浆为主食，偶尔也会打打猎，弄几只野味打打牙祭，比如昨天西勤良打来的那些野兔，据孟连决孟先生品尝之后的说法，即使是野兔，凡间的也根本没办法和浮雪城、苍山来比。
秦湮站定，环视了一圈四周，只见石小苔难得地露出微笑，正望着她。秦湮问道：“小苔，你有没有看见白墨辰？”
石小苔怪道：“没有啊，从早上到现在都没看到，我们都以为你跟墨辰在一起呢。”石小苔一眨眼便来到近前，继续道：“怎么，难道你也没见到他？”
秦湮觉得奇怪，自己是醒的最早的一个，记得当时好像看见白墨辰来着。
半空中的鲜果越来越多，从比秦湮一人多高的距离，堪堪要垂到地面，石小苔对着虚空高声说道：“够了！小欢小喜，快回来！”
话音未落，两只地羊欢天喜地地跑过来，装作一不小心似的猛地撞在秦湮身上，然后故作惊讶道：“咦？色魔你怎么也在这里？”
秦湮无法，道：“你们这两个大活宝终于开始看得见我了么？”
这两天地羊们忙着缠住孟连决给他们讲凡间的故事，忙着找西勤良借他的大刀，忙着藏住同行的其他弟子们胡乱摆放的物事，然后看他们焦头烂额的样子哈哈大笑，实在是没空来取笑色魔了。
小欢郑重其事道：“色魔姐姐，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秦湮奇道：“你们这两个吝啬鬼也会送别人东西？”
小喜作委屈状，摆了摆她那巨大蓬松的尾巴，道：“人家什么时候吝啬了嘛！”
秦湮觉得好笑，这时只见眼前密密麻麻的鲜果从中间分开，露出了一条缝，乌漆抹黑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从里面飞了出来，一直飞到秦湮的近前。
小欢兴奋地说道：“色魔姐姐，快尝尝！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渡渡果，我姥姥培育的新品种！”
秦湮盯着眼前这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足足愣了六秒钟，为难地将视线转向一旁的石小苔，眼中的求助意味不言而喻。
哪知石小苔也怂恿道：“尝尝吧，味道还不错的。”
见一向诚恳从不欺人的石小苔也如此说，秦湮干脆心一横，眼一闭，拿起那团黑乎乎的渡渡果果皮整个吞了下去，然而没想到这样外表丑陋的东西，入口却极是干爽可口，凉丝丝地滑入口中便如一潭清水化了开来，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过了一会儿，秦湮只觉丹田中升起一股热力，向着四肢百骸扩散开来，非常舒服。打开灵识查看体内的真气流转，秦湮惊讶地发现在白色的本尊真气中，有一缕浅黄色的真气，不断吐纳着本尊真气，而每吐纳一次，本尊真气的灵力便强盛了一倍。
秦湮佩服道：“没想到你们这两个不靠谱的地羊居然有这样一个靠谱的姥姥，那天得了空我一定要去精灵国拜访拜访她老人家。”
地羊们闻言不高兴了，一撅嘴道：“说谁不靠谱哪？”
这一方的一人两地羊正准备互相喷唾沫死掐，那一方却见西勤良扛着把大刀咋咋呼呼地走了过来，或者说，是他拿着把大刀驱赶着前面愁眉苦脸的孟连决走了过来。
西勤良的大嗓门老远就能听到，“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占着一潭山泉准备洗澡？而且还是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你知不知道崇吾山有多少已经修炼成人形的妖怪？你知不知道那些妖怪这辈子都没见过几张俊俏的脸？你知不知道在你洗澡的地方那旁边的小树林聚集了多少女妖怪？”
在西勤良大嗓门的映衬之下，孟连决的声音几乎小如蚊蚋，“西道友，我可根本没准备洗澡哪，我……”
西勤良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继续道：“你知不知道要是那帮女妖怪见到兄台你这张花容月貌的脸，根本就会直接扑上来摁倒嘛，还好老兄我施了个障眼法，你可是不知道，那些妖怪们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得掉下来了。”
说到此，西勤良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站住脚，神色有些奇怪地看向孟连决，孟连决被他的目光瞪得心里发毛，不知自己又有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嗓门老兄，过了一会西勤良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天！你一个跟我同是七离境的家伙怎么可能没有发现那些偷窥的女妖怪？她们的妖气可是那么明显，五里外都能感觉得到。你……你不会根本就是希望她们……那个……吧？”
孟连决面对西勤良这强大的逻辑推理能力彻底虚弱了，半晌才讷讷道：“西道友，我不过是脱了上衣去山溪中捉文游鱼，你知道，文游鱼这种生物……”孟连决刚刚想要争辩，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只见八道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自己，包括两只地羊，唉，没办法，爱八卦是女子的共性……
石小苔和秦湮还好说，倒是那两只地羊，一想到地羊们扩散信息的可怕速度，孟连决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饶是恭敬如他，这时也很难沉得住气了。
“哎，你干嘛？哎呦！”毫无防备的西勤良冷不丁被一硬物击中，吃通道，一抬头，正对上孟连决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西勤良不觉有些退缩，道：“孟兄啊，你……你这是要干什么？”不知为何，西勤良的脑中闪过“杀人灭口”这个词汇。
一向谦恭有礼的人一旦发起飙来，那回是相当可怕的。西勤良现在觉得说这话的人一定是被那些谦恭的家伙们整过，这话实在是太对了啊！
接下来，石小苔和秦湮二人有幸目睹了孟连决和他那只肉鸡协同作战的强大威力，无数携带者强大魔法能量的火焰被喷射出来，瞬间便烧焦了周围一大片树林，西勤良长处在于他的法器，那把大刀，不过这不适合于近身作战，很快西勤良便落于下风，被肉鸡疯狂地火焰击打地惨叫连连。
“我们要不要去帮忙？”秦湮看了半天，这才想起来这个严肃的问题。
石小苔和她对望了一眼，两人心中已有答案。
“对了，小欢，你能跟我们说说你姥姥是怎么培育渡渡果的么？”秦湮饶有兴味地问道。小欢小喜自是巴不得炫耀一下她们有一个多么好的姥姥，见到秦湮如此问，正中下怀，立刻滔滔不绝起来。
而在空中左躲右闪的西勤良见底下的两个同伴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还在那里聊天，心中顿时飙泪：你们……你们这些见死不救的家伙，围观很有意思是么……
等到孟连决过足了瘾，在半空中堪堪停了下来，望了望狼狈不堪的西勤良，轻松地甩了甩手，那只肉鸡便摇摇晃晃地飞了过来，蹲在主人的肩头，孟连决摸了摸肉鸡光秃秃的脑袋，轻轻说出一个让西勤良郁闷死的字：“爽。”
孟连决带着自己的魔宠飞到了宿营地上，地上已经堆满了鲜果，地羊们又恪尽职守地施展开水行术，一道清冽的山泉便被引了过来，众人将鲜果用山泉洗净，开始品尝着这种崇吾山的特产。
吃着这种汁液丰富香气浓郁的灵果，孟连决又开始感叹仙家之地的种种好处，以及人间界的种种不是，地羊们对那个知之甚少的世界极为好奇，又缠着孟连决讲了很多人间界的奇闻逸事。
石小苔和秦湮也很好奇，支着脑袋全神贯注地细听，除了西勤良郁闷地啃咬着鲜果，咬得极为艺术和咔哧有声，像是把那些鲜果都当成了孟连决来泄愤。
不知不觉已过晌午，鲜果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秦湮因为担心会有弟子在下午来找她讨教，所以早早地便离开，重新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潜心修炼去了。
西勤良原本想找石小苔坐而论道，交流一下心得，然而石小苔一个照面都不打，便径自离去，不知遁去了哪里，西勤良无奈，只得去找找其他宿营地的弟子们共同交流了。
当孟连决终于成功地说困了两只求知欲极为旺盛的地羊之后，抬头看了看已经斜下的日头，忖道：也该去找秦湮论道了。转身飞入丛林，身影很快消失在丛林密密匝匝的黑色树影之中。
第37章 问道（下）
密林深处，凉风习习，辟天剑默默守候在主人的身边，非实非虚的上古神兵利器即使是在光线黯淡的密林，同样幻化出清光万千，清丽不可方物。
一道透明的结界静静保护着里面正在潜心修炼的秦湮，而结界之外，无数朝生暮死的婴灵吐纳着污浊之气，时不时发出类似于婴儿的声音，然而又有点类似于远古祖先的温柔絮语，闻之使人内心一片祥和安宁，仿佛是坐在亲切的长辈身边，听着他们的谆谆教诲。
辟天提醒道：“小湮，他来了。”
秦湮在一片虚无空茫之中忽闻此声，心中一震，嗔怪道：“辟天，你知不知道在我修炼的时候对我说话会吓死人哪。”睁开眼，果然看见孟连决涉水而来，水面上的白色雾气纷纷退让开，又渐渐在他身后合拢，恍如仙子踏波而至。
孟连决疑惑地看向秦湮身后，奇怪啊，刚才明明看见有一片瑞光显现，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难道是我的眼睛花了？
秦湮起身执礼道：“连决，你还真是准时呢。”
孟连决笑道：“这还算准时啊，要不是小欢和小喜缠着我给她们讲故事，我早就会到了。”
两人在山泉边上找了一处比较宽敞的地方，席地而坐，秦湮对于人间界的修道方式所知甚少，而孟连决虽然在木叶宗学习了四年，然而对于这片仙幻大陆了解地也很少，两人正好取长补短。
清可见底的山泉淙淙流过，不时击打在河床尖利的石头上，挽起一片白茫茫的水花。苍山永远不消散的雾气在身旁聚散，恍如仙人飘飞的衣袂。雾气缥缈中，秦湮道：“连决，我听说人间界的修道者修炼极是复杂，倘若不能得窥机缘，在人间恶劣的修炼环境中很难有所成就。不知这所谓机缘，究竟是为何物？”
孟连决颔首道：“在下因为天生体质特殊，所以并未按照凡人的套路修炼。凡人修真，第一为练气，第二筑基，第三结丹，第四元婴，第五化神，每一层的进阶都需要自身灵气的累积，人间界污浊之气远胜于天地清凉气息，所以若想有所成，必须寻找一处名山大川，清幽无人处，远离俗世尘嚣，日复一日的坚持，方能突破最基础的练气期。然而，这样的修炼绝佳场所常有獐妖狐怪，草木精灵等等许多道行高深莫测之辈，凡人很容易丧命，第一层的练气期已是极难突破。这之后若能有幸得窥凡间的修仙大派，拜入其门下成为弟子，方能有机会进入更深一层的境界，此一截全凭个人机缘，如我这样能有幸在八岁遇到那位散修，便是在下的机缘了。”
秦湮点头道：“没想到凡人修仙居然如此不易，我以前是小瞧那些俗尘中的修道者了，总觉得他们修为进展缓慢，能力低下，没想到他们要克服这么多的困难。”
孟连决颔首：“不错，俗尘之中的修士因为生命短暂，往往不过百年，很难和你们浮雪城中的人上百年甚至乎千年的寿命相提并论。”
孟连决拂开眼前一缕飘忽而至的雾气，继续道：“不知秦道友是否对魔族之事有所了解，这些年来我在木叶宗的藏书楼阅尽典籍，却找不到关于魔族记载的只言片语，甚至在最全的仙幻游记中凡是涉及到魔族的记载都被抹去，书中常见大片大片的空白，不知是为何？”
秦湮叹息道：“如果你在木无归前辈执掌木叶宗之前来的话，你就能看到那些记载了。”
孟连决奇道：“怎么？难道这些记载都是近世才被抹杀掉的么？”
秦湮神色肃然：“不错，这是后话了，最早要追述到远古洪荒时期神魔共存的时代，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的羽魔两族，没有浮雪城，没有精灵王国、山妖狐怪，草木精灵，更罔论人类。”
秦湮和孟连决俱是正襟危坐，除了说话的时候嘴唇翕动外，在沉默的时候犹如两尊大理石雕像，即使是衣服上的褶皱皆纹丝不动，高阶位的修炼者无论在何时都能够排除外在纷扰，进入完全入定的状态，而在这种状态下，体内的真气会自行流转不息，磨砺不止，这样才能够做到时时刻刻都在进步。
起初那两只活泼的地羊们在看到自家主人修炼时宛如雕像的样子，还狠狠嘲笑过一番，不过后来他们才了解到浮雪城不是精灵王国，这儿的人修炼都是一副死了的德行，便也懒得嘲笑了。
孟连决洗耳恭听，秦湮继续道：“洪荒时期随着诸神黄昏的到来渐渐走向了终点，当神魔都在这个世间消逝，或者说他们都不再出现，洪荒也就真正地终结了。而后天地才进入不知多久的大冰川期，据说那时候到处都是巨大的冰川，天地俱寂，没有任何生命。
“后来冰川开始融化，大地渐渐有了绿意、生灵，羽魔两族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羽族认为自己是神的后裔，魔族认为自己是原始魔尊的后人，两族不仅继承了祖先强大的力量，也继承了神魔之间那道永远解不开的桎梏，大地上战火连年，刚刚有所复苏的景象很快又荒芜。”
孟连决耐心道：“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不知那羽魔两族究竟是不是神魔的后裔，后世可有考证？”
秦湮笑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也没有人去费心费力地考证，渐渐地随着时间流逝，世人对此也都认可。”
清风拂面，吹在人脸上很是舒服，秦湮继续道：“后来终于双方的阵营之中都陆续出现一些身怀绝技的有识之士，觉得这样无谓的战争太过荒唐，这些人经过漫长的筹划和等待，终于有机会找到了苍山这一处灵气极盛的地脉，在苍山杳无人迹的深处开凿出一片恍如仙境的浮雪城，只是这最开始的一批有识之士因为耗光了所有精力，浮雪城尚未建成便都仙逝了。”
“那岂不是留下一座空城？我在仙幻游记中读到这段记载，在此后长达数千载的光阴中，浮雪城都是一座空城，没有人问津。”孟连决问道：“难道这段历史真的只是一段空白？”
秦湮答道：“仙幻游记乃是后世的一位仙人所作，这位仙人生平最爱四处游玩，闲暇之余搜集些人们口头相传、各个族类之间的故事，悉数搜罗进了《仙幻游记》，所以这书里的东西不可不信，亦不可尽信。”
“我童年时曾在魔族皇宫里居住过，那里的藏书我差不多都看过，其中就有内容提到过在浮雪城的这段空白历史上，有一位神，出现了。”
“神？”孟连决惊讶道，“诸神的黄昏之后怎么还会有神的存在？”
秦湮接道：“记载上就是这样讲的，我们都知道，神与仙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如果将天地间地生灵比作星辰的话，那么神能够创造星辰，也能毁灭星辰，而仙最多只能够改变星辰的轨迹，然而但凡一次逆天改命，都会极大消耗仙的真元，在这一点上，仙与神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神改变了浮雪城的格局，分散了当年在神魔之战中消亡之神的力量”，秦湮本来对早年在魔族皇宫所读的书籍不求甚解，直到近些时候，无意中看到九殇境的五位前辈联手开启了浮雪城的禁制，以及他们口中的传说，再结合早年所读的书籍，心中有了个大概，便凭着自己的理解口述出来。
秦湮继续道：“其实神所做地事情又岂是我们这些后辈们所能看明白的。只是在那之后，浮雪城成了天下一心修道者的乐土，无数修道者从羽魔两族的大陆上迁徙过来，最后居然形成了自己的种族，所以后来并立于世的三大种族就有了浮雪城中人的一席之地。
“苍山从那以后也有了一道极为厉害的禁制，羽魔当中的任何一族都不可侵犯苍山。再后来天地间又诞生出许多法力高强的大妖怪，以及天性浪漫可爱的精灵一族，直到最近几千万年才诞生出人类。”
孟连决听到此，不由发自内心地佩服起秦湮的学识渊博，赞道：“秦道友果然是个天才，不仅修炼自有一套，连这些枯燥的史学知识也有所涉猎，着实叫在下敬佩。”
秦湮在心底摇头叹息，唉，他哪里知道自己的这些知识有大半是道听途说来的，不过好在告诉她这些知识的人都比较靠谱罢了，如果哪天让秦湮真的老老实实坐在书桌前像个老学究那样故作斯文，那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连决既然已经在此学习了四年，对我们浮雪城的修炼应当很熟悉了吧？”秦湮问。
孟连决原本认为自己对于这方面的知识还是非常了解的现在突然听秦湮滔滔不绝地讲了一段历史，心里有些没底起来，当下便说道：“七离境九殇境是整个仙幻大陆上修道者必经的过程，分别有七重和九重，而过了九殇境第九重之后，三大种族便分道扬镳，各自有自己地方法套路了。我只知浮雪城的修道者会进入逍遥镜，这一重境界没有极限，凡入此境者，皆是朝着仙人这个方向前行，若能成功渡劫，便能位列仙班。”
“那你可知羽魔两族分别进入什么境界么？”
“这个……在下确实不知了。”
秦湮想到自己即将说出来的东西就算是大部分地浮雪城人也未必知道，如果告诉孟连决这个人类，可能会祸从口出，然而如果只知道个名字，又怎么能与她天生带了一套完整的功法强呢。
想到此，秦湮开口道：“羽族会进入玄清境，而魔族会进入独尊境，这其中的修炼功法极是复杂，我也只是知道些大概而已，连决你如果想要深入了解，只能是问羽魔当中本族的人了。”
听到秦湮这样解说，孟连决原本急切的目光立刻黯淡了下来，像是原本抱有的极大期望突然全部落空，秦湮不明白为何孟连决会有如此之大的情绪反应，也没有深究下去。
坐而论道至此结束，两人很快又如同两尊纹丝不动的雕像一般，静默地进入入定的状态，修道者的艰苦枯燥的修炼过程又再度开始。
第38章 审问
已近傍晚的时候，宿营地。
无数明亮的灯笼漂浮在树枝上，洒下一片淡黄温暖的光芒，秋季的晚风凛冽无比，吹过这片广袤的森林，卷起阵阵枯黄的落叶。枯叶如同断翅的蝴蝶落下，在半空中却仿佛触到了什么屏障，接着便顺着一道弧线，悄无声息地滑落。
这里被设下了一道禁制极强的防御结界，而且还是被至少四个七离境巅峰高手合力所设。
秦湮和孟连决刚刚结束一下午的静坐修炼，一路御风疾行，不曾想一回来就遇到这种状况，两人在不远处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结界力量，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眸子里读出一丝疑惑，神色都严肃起来。
按照他们自己的感应，这道结界应当是他们自己人制作的，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这样掩人耳目。两人不由加快了速度，靠近宿营地时，不出所料地看到一片空空如也的宽敞地面，连他们中午吃剩下的鲜果以及几块白石都消失无影，这道防御结界的规格已经是战斗级别的。
秦湮和孟连决从半空中落到地面，站定，同时向前伸出右手，一道白色的光华自掌心涌出，凝结出一圈快速转动的古文字，文字越转越快，瞬间融进了那道白光，而白色光华很快湮灭，防御结界随之也向他们两人打开，空地上，一丛篝火掩映着夜色出现在二人眼前。
篝火旁，西勤良极具气势地挥舞了一圈他的巨型大刀，然后又像是不满意似的，再次从左边挥舞到了右边，从右手向上抛出，半空中转了几转，落到了左手上，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还不忘转头问刚进入结界的孟连决：“喂，孟兄啊，你们人间界的屠夫杀猪是这个架势吧？”孟连决看着好笑，冲着他大声道：“屠夫杀猪不过一刀下去，哪里讲什么架势？哎，西道友，你在干嘛呢？”
秦湮和孟连决由于刚刚进入结界，正好面对着西勤良的背影，不知道他正在做什么，就在秦湮准备询问站在一旁一副优哉游哉模样的石小苔的时候，只听一声惨叫，从西勤良的前面响起。
“啊！大大……大侠，我我的手啊！整条手臂啊！饶命哪大侠！饶命哪！”
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人间修士站在西勤良的面前，浑身哆嗦，在看到西勤良一把大刀砸下来的时候，立刻鬼哭狼嚎了起来。
西勤良怪道：“你鬼叫个什么？老子又没砍掉你的手臂！什么手手手的，快给我把你那双贼眉鼠眼睁开来！”
修士惊慌不已，勉强将紧闭的双眼开了一道小缝，见到那把寒光闪闪的大刀之后，又吓得不轻。
秦湮和孟连决这才看到，高大的西勤良身前正立着一个修士，一身人间修道者的装扮，只是衣服已经有些破旧。秦湮奇怪：“人？”在苍山这一处仙家圣地之中，人类实在是一个稀有品种，因为苍山上的任何再普通不过的花草树木、野兽山怪，对于脆弱的人类来说都可以是致命的。在篝火明灭之中，秦湮模糊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嫌恶地转开了脸，同样是人类，看看孟连决的相貌，再看看这个古怪的修士，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居然可以这么大……
西勤良非常乐于欣赏这个修士惊慌失措的模样，又作势一砍，这一次正好可以堪堪砍到那人的脚边，修士再一次全身哆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饶不已。可是整个人却保持着静止，一动也不敢动。
“哎呦！”修士又惨叫了一声。
小欢小喜从修士的身后冒了出来，一脸坏笑道：“你刚才又动了！再动一下我们就放火烧！”“用雷劈！”两只地羊唯恐天下不乱地叫嚣着，然后盯着修士全身抖个不停又不敢动的怪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秦湮快走了几步，拍了一下石小苔的肩膀，问道：“西勤良这是在干什么？我们这儿怎么冒出来一个人类的？难道是连决家的亲戚？”
孟连决闻言不满道：“你觉得他跟我像是亲戚么？”一面又很鄙视地看了一眼那个修士。
石小苔懒得开口解释，望了一眼正走过来的川清铃，小铃铛见状微笑道：“小苔你懒死了，话都懒得说。”接着小铃铛又简单向秦湮和孟连决解释了一下缘由。
原来中午西勤良由于被孟连决追着连施了几个法术，而同时底下两个女**一副见死不救的样子边看还边聊天，这严重刺激了西勤良的小心脏，同时认真仔细地反省了自己的与人相处的问题、做事情的原则问题、是选择总是一副大大咧咧脸皮厚的样子呢，还是选择像白墨辰那样没事就装忧郁的样子呢，究竟哪一种样子比较受欢迎，这无数无数的问题让西勤良思考地吃不下饭，以致于中午咬了一口鲜果之后就跑的没影了，因为他要向白墨辰请教一下扮忧郁的法门。
白墨辰从早晨一直到中午大家都散了也没有出现，起初大家都以为他是想一个人专心修炼，便也没觉得奇怪，直到西勤良千辛万苦找到了白墨辰，才发现大家都大意了。
现在大家可是来抵挡妖兽的啊，虽然今天前辈们给了他们一天假，但还是在战斗的非常时期，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当西勤良远远看到白墨辰的背影的时候，大声地打招呼，然而那个背影仍旧一动不动地靠着古木坐着，并未回头，西勤良还以为墨辰没听到，便又唤了一声，但话音未落，西勤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不由加快速度，飞至白墨辰的近前。
“接着，西勤良这个五大三粗的，才发现墨辰已经昏迷不醒，不过他脑子还算灵光，当时立刻打开灵眼，将方圆十里之内都搜寻了一遍，居然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间修士。”
小铃铛一口气说完，这是西勤良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用术法来折磨这个修士了。
秦湮听到小铃铛说墨辰受伤了，立刻走到正盘腿闭目而坐的白墨辰身边，缓缓蹲下身来，本来还以为他在化气修炼，没想到竟是受伤了。
西勤良一边拍着大刀，一边思考着用什么方法比较合适，这时看见秦湮走到了墨辰身边，立刻大声安慰：“小湮啊，放心吧！死不了！”
小铃铛闻言立刻白了西勤良一眼，道：“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怎么这么凶巴巴的？”西勤良笑道：“难道你希望我说他挂掉了吗？”一边说又将大刀挥得呼呼生风，刚刚好擦着修士的皮肤滑了过去，虽然并未触碰到，但是刚劲的刀风也已经在修士的脸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小欢和小喜则一手抱了一个大鲜果，悬浮在半空，姿势极为舒服地卧着，一边咬一口鲜果，拍了拍浑圆的肚皮，一边挥手施出风雷之术，细细的闪电便向修士的背部劈去。
孟连决从未见过地羊们的术法，只知道风雷术是很强大的术法，没想到由地羊们施展出来会变得这么可爱。
修士看到又有一个人影走了过来，还以为是要帮着地羊们来整他的，深深叹了一口气，孟连决见状便道：“这位人类你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呵呵，小欢小喜你们别瞪我，来，让我见识一下你们的术法，真是了不起啊，地羊居然也能有这么强大的修为！”
两只地羊被孟连决这么一夸，立刻喜形于色起来，在半空中一个鲤鱼打挺，扔掉了鲜果，同时梳了梳光滑的毛皮，无比自豪地扔出一个又一个术法，一边自豪地说道：“这些可都是姑姑教我们的！我们的姑姑厉害吧？”
“厉害！厉害！”孟连决看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术法，由衷赞叹。
只是那个修士更加频繁地惨叫起来。
“喂，别嚎了，快给老子从实招来，你上苍山来干什么？”西勤良将大刀斜插在地面上，身子倚着刀柄，好整以暇的问道。
“大侠，这个……这个问题我们刚刚不是讨论过么，您看……能不能……这个……”
“少废话！你没看到咱们这儿又来了两个人吗？他们可没听到你刚才说的话！”西勤良脸色一冷，突然改用一副极为阴狠低沉的嗓音恐吓道：“怎么？难道你让老子再多费口舌去讲一遍？”
修士吓得不停摇头，“岂敢岂敢……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小的……哦不，本修士在人间界四处寻觅机缘之时，有幸与一位道行极高的前辈有数面之缘，本修士很想拜其为师，无奈资质鄙陋，怕是不入前辈的眼，原本想着能够以诚心感动前辈，好度我脱离人间苦海，无奈那位前辈是个性子散漫的人，四处游荡，踪迹难寻，我千辛万苦用祖上传下的秘法追踪之术一路追到这里，今晨终于是看到我所感应的前辈灵气不再移动了，等到我找到那一处地点，却并没有看到前辈的踪影，只见到这个昏迷不醒的小兄弟。”
秦湮和孟连决俱是听得入神，听到此处，秦湮问道：“你果真没有看到那个你所说的前辈？”
修士立刻大声保证道：“千真万确！这位仙女，本修士一个粗陋人类怎敢欺瞒啊！”
听到这个修士称呼秦湮为仙女，众人不觉都微微一笑，估计在这个人类眼中，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仙人吧？然而真正的仙人又岂是随随便便能够目睹真容的？
第39章 追踪（上）
西勤良将一把大刀在修士的眼前不停地晃悠，阴恻恻道：“喂，你怎么证明我们的伙伴白墨辰不是被你用诡计所害？”
“这这这……万万不敢哪！在下不过是一心想要拜师求道，怎敢害人？只要这位小兄弟一醒过来，一问便知！”修士急得满头大汗，说话声音亦是颤抖不已。
西勤良明显不相信的表情：“嘁，万一墨辰那小子醒过来之后说一句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说怎么办？所以说我还不如现在就……”西勤良将一张脸危险地凑近，阴恻恻地干笑几声。
众人都心知肚明墨辰不可能被一个人间界的小修士所伤，其中必定另有隐情，只能等他醒来再问了。不过谁让这个倒霉的修士恰好就赶在西勤良心情非常非常之不爽的时候呢，他自己倒霉撞在“大刀”的枪口上，只能说他运气不好了。
“这道防御结界是你们几个人一起设下的吧？”看到小铃铛走了过来，正坐在白墨辰身边的秦湮问道。
小铃铛答：“是的，我、勤良和小苔制作的，不过小欢小喜也很热心地帮忙来着。”
秦湮问：“我一开始还以为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启用防御结界，现在看来这附近也并没有猛兽凶禽，为什么要……”
小铃铛从容道：“因为西勤良想要好好整整那个人间界来的修士，我们几个好心就帮忙来着。”
秦湮闻言，微笑着盯着小铃铛，目光中大有深意。
终于招架不住秦湮的眼神攻势，小铃铛讪讪道：“好吧，我承认，其实咱们几个是想看热闹来着，那个那个，你也知道，咱们修道者的生活有多波澜不惊有多无聊……”
秦湮笑着摇了摇头，低下身子，注视着白墨辰的侧脸，少年的眉眼在明亮篝火的掩映下显得温暖而安详，宛如婴儿恬静的睡颜，然而秦湮总觉得在恬静的外表下似乎是隐藏着什么，却又无法将其细细说出。秦湮轻轻问道：“小铃铛，你们刚刚把墨辰找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吗？”
“是啊！当时墨辰已经昏迷不醒了，是勤良把他扛回来的，我一接到勤良的纸鹤就立刻赶了过去，喏，那个长得皱皱巴巴的人类就是我逮回来的。哎呀，要是墨辰看到你就这么守在他身边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小铃铛双眼闪着熠熠的光，有点八卦地说道。
秦湮抱着膝，脑袋搭在手臂上，歪过脸去，道：“小铃铛你还是这么八卦，我不过就是喜欢墨辰多过喜欢你们一点点而已，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啊。”
小铃铛见状，一副“我们都知道”的模样也坐了下来，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兴奋道：“对了，小湮，你不是刚刚突破到九殇境第九层么？你赶快看看墨辰体内的真气怎么样了，我听墨珏大哥说过，九殇境第一层的人已经具备一定的医疗水平，能够替人疗伤了！”
秦湮因为是在战场上刚刚完成了突破，还没有前辈来指点过自己，今天所有的前辈又出去斩杀妖兽了，是以到现在秦湮也只是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完全不一样了，却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疗伤的能力，听到小铃铛如此说，不由开心起来。
“是吗？你怎么不早说啊？”
“哎呀，我看到你回来我太激动了嘛，就把这茬给忘了。”
秦湮立刻盘腿而坐，双手环绕于丹田之前，苍山空气里极为强盛的灵气瞬间化为有形有质的白色光华，犹如漩涡一样涌向秦湮的手掌之间，通过手心流入秦湮体内。小灵丹瞪大了眼睛，无比崇拜地看着这一幕，心道：“哇，小湮好厉害！九殇境果然就是不一样！”
片刻后，秦湮困惑地睁开眼睛，道：“小铃铛，将灵气凝于双手之后要怎么做啊？”
小铃铛也只是听墨珏大哥提起过寥寥几句，具体的做法并不清楚，略一思忖后道：“我也不太清楚，要不这样，我把墨辰掰正，然后你将双手放于他的百会穴上，呃，或者放在背后……呃，也不对，哎呀算了算了，我们都试一下吧。”
秦湮点头：“也好。”站起身，重新将周围的强盛灵气汇聚于手臂、手掌，默默调息。
小铃铛扶正了白墨辰，朝着秦湮一点头，后来又发现她看不见，便说：“小湮，可以了。”
秦湮此刻已经闭上了眼睛，灵识通透，默默观察着自己的周围，那一团散发着蓝色微光的灵力正靠在古木上，那是石小苔；旁边不远处是一团燃烧着空气中火属性元素的跃动物体，那应当是篝火；至于旁边三大两小的灵力群，必是西勤良、人类修士和地羊们了。
心神完全放松下来，注意力也相应地越来越集中，眼前出现一个正自流转不息的灵力群，与秦湮的其他伙伴们不一样的是，这个灵力群是绿色的。
生机勃勃的绿色，天地初开刚刚脱离混沌状态时候的颜色，这种颜色的灵气如果出现在修炼者的本尊真气之中，那只有一个解释：该修炼者是一个妖怪。可能是草木精灵汇聚天地灵气所化，也可能是山川野兽得窥天道，修炼幻形而成，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必定是一个妖怪。
秦湮发现了这一点，灵识微微颤抖了一下，又迅速镇定了下来，心道：墨辰是她在浮雪城从小到大的伙伴，怎么可能是个妖怪。
双手缓缓朝着该灵力群的顶端按了下去，那里必是墨辰的百会穴所在了，指尖刚刚触及到墨辰柔软的黑发，秦湮便如遭电击般一声惊叫。
小铃铛赶忙放开了白墨辰，一下子站起来，担忧道：“小湮你怎么了？没事吧？”同时，一旁正忙得不亦乐乎的西勤良一众均回过头来，望着秦湮。“喂，色魔你没事情吧？”地羊们一手拽着修士的头发，一脚蹬在他的脸上，大声问道。
“没……没什么，你们继续，继续。”秦湮挥挥手，笑道，回头又冲着走过来的石小苔一笑，石小苔见她没事，也就放慢了脚步。
说没事是假的，秦湮明显感觉到在墨辰的体内有一股非常强大的灵力，正在白墨辰的体内四处乱撞，这股青碧色的灵力明显是被一股蛮横的外力强行灌入墨辰体内的，只是并非是以攻击墨辰为目的，在刚刚秦湮的试探之下，这股子外力隐隐有与本尊真气融合的趋势。
一团巨大的疑云浮上心头，秦湮神色复杂地看了墨辰一眼，想起在离殇会武的时候，西勤良和墨辰对决的那一次，自己当时虽然远远地坐在树上，却也感受到一向很熟悉的墨辰身上陌生的气息。
秦湮看着这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心道：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已经对大家有所隐瞒了吧？
石小苔走过来，问道：“小湮，你还要再试一次么？我看还是等到明天九殇境的前辈们回来……”
“不了”，秦湮打断道：“我再试试看。”
小铃铛闻言便再度将昏迷的白墨辰扶正，秦湮微微闭上眼睛，白色光华漩涡一般涌向手掌之上，找到了眼前的灵力群，秦湮再次毫不犹豫地按了上去。
又是一阵大力袭来，秦湮几乎站立不稳，忍了一会儿之后，双手终于没有被弹开，石小苔见状默默地走到秦湮的身后，防止好友会支持不住。
灵识在墨辰的灵力群之中游走，无数白色的本尊真气在和绿色的侵入真气撞击不停，每撞击一次绿色灵气便消弭一分，融入了本尊真气之中，秦湮的灵识追随者那些毫无方向四处乱窜的绿色，眉头微蹙：不知是谁将这些力量强行封入墨辰的体内，不过还真是一份大礼哪……
只是秦湮隐约觉得这股力量她是熟悉的，记忆里似乎自己也曾经碰到过这种力量，可惜怎么也想不起来。
“怎么样？小湮，墨辰他没事吧？”小铃铛见秦湮睁开了眼睛，忙问道。
“他不仅没事，而且修为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秦湮淡淡道。
小铃铛怪道：“这，这怎么可能啊？墨辰这个家伙明明已经晕了过去啊？难道，这家伙在装蒜？”小铃铛一把松开自己的双手，不满地盯着白墨辰那张完美绝伦的脸，然后，就看到墨辰毫无预兆地向着身边的白石重重跌了下去，一下子砸在白石尖利的棱角上，墨辰却依然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小铃铛疑惑地看向秦湮，眼中闪过苦恼之色，道：“就算装死也没必要装这么像吧？石头砸在头上可是很痛的。”小铃铛站起来，继续道：“小湮，你确定墨辰没事？”
秦湮笑道：“你反应也太快了吧？我只是说墨辰的修为正在提升，可没说他在装死。”
“那他都晕过去了，怎么还能够提升修为？”小铃铛问道，此刻，站在秦湮身后的石小苔见秦湮没事，便也放下心来，施施然走向一旁的古木，古木所在的范围里由于没有灯火的照耀，俱是一片黑暗，宛如暗夜之神张开了深邃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宿营地上的众人。石小苔取下腰畔的竹杖，一道辉光向着面前的黑暗飞过去，很快，一道守护结界被撑开。
小铃铛见状，大声冲着石小苔道：“小苔，墨辰还没醒哪，你这么着急走干什么，快过来研究研究这个家伙……”
石小苔摆摆手道：“小湮没事就行了，白墨辰那个样子很明显是死不了的，我过去又帮不上什么忙，你们慢慢研究，我先睡了。”言罢，便抬脚走进了结界，一进入结界，石小苔的身影便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小铃铛讶异道：“有玉姐风范哪……帅！不过，小湮，为什么小苔总是不理别人就理你呢？每次我跟她说话，她回答都很慢的，每次都急死我。”
秦湮坐在白墨辰的身边，神情专注，努力想要弄清楚自己的回忆，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熟悉的感觉，墨辰身上的那股力量她秦湮以前一定碰到过，只是，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呢……
看着秦湮的模样似乎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觉，小铃铛便也不再打扰她，安静地陪在凝神思索的同伴身边，不发一言。
第40章 追踪（中）
“呼……”过了半晌，秦湮放弃了思索，长呼出一口气，坐倒在草地上，神情有些沮丧，小铃铛见状立刻问道：“小湮，你刚刚说的墨辰正在提升修为是怎么回事啊？”
秦湮便将刚刚发现的墨辰体内的绿色灵气详细地说了一遍，不远处的西勤良闻言怪道：“墨辰什么时候变成妖怪了？小湮你确定没看错？”
秦湮点头道：“本来我也觉得奇怪，还仔细审视了第二遍，确定没错的。”
“那就奇怪了。”西勤良背靠着一块他自己搬过来的白石坐下，伸出手来烤火，一旁的孟连决和两只地羊们正在分享着渡渡果。只见小欢一把甩过来主人的储物袋，不停地向外掏出一个又一个小盒子，起初孟连决还不知道小盒子里装得是什么，待到地羊们打开来，孟连决不由笑了：石小苔也真是宠这两个小家伙啊，储物袋居然被她们当成了食品储藏室。
打开了盒子，无数早已经切好的渡渡果自动飞到众人的眼前，这种精灵王国的鲜果味道和苍山的果子很不一样，是以众人虽然不饿，却也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西勤良故作神秘道：“哎，连决，你知道我们吃的这个黑乎乎的玩意是什么吗？”
“难道不是渡渡果么？”孟连决看到勤良的表情，语气有些不确定起来。
“错！”西勤良猛地一拍连决的肩膀道：“这可不渡渡果的果肉，而是……果皮！”
“果皮？！”
“对啊，要不然你以为这两个小气的家伙会给我们吃果肉啊？要不是我把宝贝大刀借给小气鬼们，咱们可连果皮都啃不上。我跟你说啊……”西勤良还欲再多讲几句地羊们的坏话，无奈小欢小喜的四只黑豆一样的小眼睛几乎喷出火来，要不是它们现在嘴巴和四只爪子都没空，西勤良的头上早就冒烟了。
西勤良见状，悻悻地拿过三片果皮，将身子歪过一边，咔哧有声地吃了起来。
众人似乎都忽略了这个站在篝火旁边像个泥雕一样的人类修士。
修士四处望了望，小心翼翼地向左边迈出一小步，又紧张兮兮地看了周围一圈，居然没有人看到！太好了！修士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地跳起来，没想到这些看上去强悍无比的高人居然会这么麻痹大意。
他不过是人间界一个普普通通的修道者，至今才不过练气期第二层的修为，眼见着年岁渐长，修为却不进反退，他心中的焦急可想而知，没想到自己凭借着祖上传下的法器，历尽千难万险追踪到此，不仅连那位前辈的面都没见着，还被这几个修为如此骇人的浮雪城弟子给抓了过来。
现在他只想赶紧回到山下的人间界，以后老老实实地修炼，没有机缘也别勉强了，保命才是正道啊！
“乖乖个不得了，这几个浮雪城的弟子虽然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这一身修为简直都要通了天了！唉，我下辈子要是能好命投胎到浮雪城，也不必受这身粗陋资质的桎梏了，唉，人啊人，咱们人修道怎么就这么难呢……”修士心中艳羡不已。从逃脱了那片篝火光芒所照射到的宿营地后，修士便一改小心翼翼的模样，拔足狂奔，一头扎进了黑暗的森林里面，也不分方向，只知道一个劲地往前冲，“无论怎样，先摆脱掉那几个小恶魔再说！”
修士一边跑，每隔一段距离便扔出自己所剩不多的爆破符，爆破符在半空中犹如烟花般炸开，照亮一小段的距离，修士便借助着这一点光凭着记忆向山下跑去。
不过，如果他知道此刻宿营地上百无聊赖的那帮子人正在讨论着什么的话，估计想死的心都有。
西勤良看见自己身前居然没有渡渡果了，一把抢过孟连决刚拿上手的果实，一口塞进了嘴里，小欢看见这一幕，鄙视道：“血盆大口。”
“哎，地羊啊，老子的嘴巴有这么大么？”
“有！”地羊们异口同声道，“尤其是刚才吞了连决那份果实的时候！”小喜盯着西勤良的脸看了半晌，就在西勤良以为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影响到他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玉颜，伸出爪子开始挠的时候，小喜学着姐姐的口气冷静道：“真的是血盆大口。”言罢若无其事地继续掏储物袋。
秦湮尝试着喂白墨辰一片渡渡果，在看到渡渡果幻化成一缕晶莹剔透的带状物融进墨辰的口中时，微微一笑，又拿过一片果实，转过头，问道：“哎，勤良，你准备让那个修士跑到什么时候啊？我看差不多就行了，赶紧抓他回来吧。”
西勤良耸耸肩，无奈道：“我倒是想让那个家伙现在就滚回来，不过，某些人不愿意哪。”说罢看向那两只嘴巴正动个不停的地羊。
小欢豪迈地挥挥手，道：“我们要先让猎物充分地享受到逃跑时那种自由、快乐，然后再一下子把他抓回来，赫赫赫，这样才能看到猎物从天堂掉进地狱时是什么样的表情，赫赫赫……”
小喜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有样学样地赫赫笑了起来。
“哎，你们真的是无聊到发疯了啊……”一直安安静静吃果子的孟连决终于开口说话了，言罢朝着石小苔结界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道：也难怪啊，跟着这样一个成天不说一句话的主人，肯定过得挺无聊。
西勤良道：“小湮，你刚刚说墨辰身上有一股外来的力量，刚才那个修士也说过他是来找一位修为极深的前辈，如果他没有骗我们的话，你说那个修士口中的前辈会不会是一个妖怪？”
“可就算是一个妖怪，那他为什么要将自己辛苦得来的力量输入墨辰的体内呢？”秦湮道。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说出白墨辰在前段时间就有的一些古怪，秦湮觉得就算自己说出来，也只是让大家操心罢了。
小铃铛道：“那个修士说他是凭借着什么祖传的法器找到那个妖怪的，你们刚刚在审问他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这样的法器啊？”
“没有”，西勤良答道，“法器这种东西本身具有一定的灵力，在我们苍山这样灵气极盛的地方，法器周围必定会有灵力的波动，但是刚才我审了那家伙这么久，也没发现这样的地方，所以我总觉得这个修士在说谎。”
秦湮暗忖，也许他们都疏忽了一点，人间的法器毕竟不同于仙家之地的法器，他们几个又从来都没有去过人间界，还是问问那个修士比较妥当。
“小欢小喜，你们快把那个修士抓回来，说不定他身上真的带着什么法器，只是和我们仙家之地的有些不同而已。”
见秦湮说得严肃，地羊们也不再嬉闹，低下头冲着西勤良中气十足地命令道：“大刀！听见没？赶快抓那个皱巴巴的生物回来！”
西勤良这几个人由于刚才在忙着吃东西，没工夫再逗逗那个修士，便在防御结界的边上故意开了一道门，让那个修士逃了出去，当然，他也没忘记在修士的手臂上缠上一根灵力做成的细线。
现在西勤良只是轻轻地勾动了一下右手小指，与此同时，十里之外的某人，只觉得身形一滞。
修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疾手快地扔出去一张爆破符，符篆刚刚在身前炸裂开来，修士忽然觉得自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后方退去，黑漆漆的森林里并没有参照物，只有那张符篆产生的光亮尚未熄灭，然而那团光亮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天哪！这……这是怎么回事？！”修士努力地向前迈开步子，无奈身体仍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不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又回到了那片宿营地。
“天哪，我到底遇到一群什么人哪。”修士极为沮丧地转过头，正对上两只地羊兴奋的脸庞，惊吓地叫出声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秦湮走了过来，问道：“刚才听你说你是凭借着你们祖传的什么法器，找到那个前辈的，是么？”
修士看着眼前这张精致绝伦的脸，心中暗叹，怎么浮雪城的男孩女孩都长得那么好看呢……然而一生四处游荡的修士看到他们居然想要打自家祖传法器的主意，谨慎回答道：“在下说的只是一种修道者独有的法术，是我们自家祖传的，旁人是学不来的。”
秦湮闻言失望地走开，然而孟连决这个唯一的人类感觉修士的神色有些蹊跷，冲西勤良使了个眼色，西勤良立刻会意，又顺势勾动了几下右手小指，修士立刻从结界的边缘快走几步来到了篝火旁边。
西勤良笑眯眯地问道：“喂，你看到我们这儿的几个人，尤其是看到我之后，有没有觉得自己长得实在是对不起父母？”
修士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讷讷道：“有……有觉得。”
“赫赫，要是你不交出那个什么破法器，我就让你觉得不仅长得对不起父母了……”西勤良将一把大刀幻化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威胁道：“而且我们也只不过是借来看看，这种人间界的法器你以为我们稀罕哪？”
修士这一次却出人意料地坚定道：“不不行，这可是我家祖传的，我我不能出卖祖宗啊！”
西勤良的一张阴沉莫测的脸凑得更近了，修士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身体居然又移动了几分，一下子跃到了火焰的上面。
炙热的火苗****着修士的手臂，然而自己却是动弹不得，恐惧深深攫住了他的心，修士惊慌地叫道：“我给！我给！小祖宗啊，赶快把我放下来吧！哎呦喂！烫死我了！”
西勤良满意地一笑，冲着秦湮做了个鬼脸，秦湮微笑地看着那个修士颤巍巍地捧出一个圆盘状的东西。
“拿来吧你！婆婆妈妈的。”西勤良一把抢了过来，完全无视了修士的老泪纵横，将这个很像是一块石头的物事递给了秦湮。
第41章 追踪（下）
这是一个朴实无华的白色圆盘，不知是什么石材制作，圆盘的一面刻着极为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又有点像古文字，整个形状像是一个封印，而圆盘的另一面中央有一个形状非常规整的圆孔，秦湮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仍未看出个所以然来。
西勤良也在一旁，见秦湮不得要领，转头问那个修士：“喂，你是怎么使用这块破石头的？”
修士见这几个小孩并不会使用自家的祖传宝贝，心中窃喜，道：“唉，在下刚刚就说过了嘛，这是自家祖传的，只有我们家族的人能够使用，旁人是用不来的。”
西勤良拿过那块破石头，又把完了几下，摇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不过就是块石头而已，小湮，你还要看吗？”秦湮看着那位修士，摇了摇头。
“喏，还给你！”西勤良将圆盘向空中随意一抛，修士忙不迭地向右奔跑几步，看着空中的圆盘伸出手去，然而就在石盘堪堪落到修士的手上时，一直看着修士的秦湮忽然闪电一般地掠出，右手如同钳子一样抓住修士的手臂，手起刀落，一支小小的匕首割开了修士的静脉，汩汩鲜血涌向刚落下的石盘，刹那间，原本毫无灵力外露的普通石块忽然释放出一团金色光芒，光芒柔和，只有拳头大小，却令观者没来由地感受到一种肃穆庄严之意。
勤良、连决和小铃铛心中感叹：没想到外表这么普通的石头居然能有这样强盛的灵力！拥有灵力却毫不外露，甚至于他们这几个修为不错的修道者都没能看出来，可见此物定非凡物，但三人一转头，看到修士那张皱巴巴的老脸，不约而同摇头轻叹：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啊……
秦湮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右手食指轻点，封住了修士的静脉，拿过石盘，只见石盘上原本静止的花纹缓缓转动起来，一旦转动，秦湮便看出那并不是什么花纹而是古文字，在秦湮的传承中这种文字曾经多次出现，但可惜虽然经常看见，秦湮却并不懂得那是什么意思。
封印如同轮子一样地转动，片刻之后金光渐渐黯淡，在指向西方的位置上，一道淡绿色的箭头倏忽而逝。
“那是什么？”一旁的三人这时已经凑近，孟连决见到绿色的箭头立即问道。
“那那是表示那位在下一直寻找的前辈的意思。”四人身后的修士有些焦急道，心中暗道：这石盘明明自从昨天之后就再无反应了嘛，怎么今天又有反应了，还有这个小姑娘，怎生就这么聪明……
“那个妖怪去了西方？”小铃铛道。
“必定是如此。”秦湮看着石盘上的金色光芒逐渐消退，肯定道。
“太好了，那我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把墨辰交给墨珏大哥，咱们几个就去一探个究竟！”西勤良兴奋道，同时不忘回头叮嘱修士：“喂，你这块石头就先放在我们这里，用完了自然就会还给你，哎，别摆出这么一副苦瓜脸给老子看，老子可不吃你这套！”
修士无奈，只得在一旁坐下，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爱的法器，徒叹奈何，一转眼，又看到那两只调皮捣蛋的地羊，修士惨嚎一声竟然就此昏了过去。
地羊们面面相觑，小欢道：“咱俩有这么恐怖么？”
“当然不是啊”，小喜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大脑袋，道：“是咱们太厉害，把这个家伙给吓晕了，咱们本人还是很可爱的嘛。”
西勤良在一旁瞥见两只地羊在那里孤芳自赏，趁他俩不注意鄙视地撇撇嘴，凶神恶煞地瞪瞪眼，又迅速转过了头去。
经过这一番折腾，夜更深了，白墨辰依然没有醒来，西勤良只得趁着孟连决还未进入结界的空挡，眼疾手快地将墨辰扔了进去，转头对着连决灿烂一笑道：“哥这块头比你大多了，结界又小，你就收留了墨辰这可怜孩子吧，啊？”言罢拍了拍连决的肩膀，温良一笑，转身离去。孟连决无法，摇摇头，走进了自己的结界。
明月高悬，山风冷冽，四周林涛阵阵，无数落叶乔木的树叶飒飒而落，那些常绿树木则轻轻摇摆着高大的树冠，在冷月的注视下，犹如挺立的持刀战士，守护着这片土地。深夜独有的气息浸漫开来，触肤微凉。
秦湮躺在结界里，四周是碧草青青，虫鸣啁啾。将手臂撑在脑后，秦湮望着天空中寥落的几颗星星，努力寻找着自己曾经发现的两颗距离最近的，神色有些恍然。辟天剑在储物袋里闷了一天了，此刻在结界里尽情地晃悠，顺手抓了几只小昆虫自顾自地把玩。
将那块朴实无华的小圆盘拿起，秦湮看着上面细密的古文字，月光下，这块石盘仍然是暗淡的，像是完全吸收了月光，没有一丝一毫反射出来。
秦湮双手轻轻地摩挲着石盘，感受着上面刻下花纹处的粗糙质感，一阵浓浓的睡意袭来，双手渐渐低下，石块随之落在秦湮的心脏所在的位置上。
清冷的明月渐渐变得模糊，四周忽然暗了下来，顶上的那团月光蓦地变大，秦湮努力仰头想要看清，然而身子却是动弹不得，那团光亮越来越靠近了，也越来越清晰，秦湮不知道是自己靠了过去，还是这团光亮自己走了过来。黑暗，四周无休无止的黑暗，使秦湮找不到任何的参照物。
光芒靠近，原来是六道金色的轮盘，重叠交错，轮盘上露出无数细小的毫芒，不断涌出、浸没、涌出、消失……金轮无形无质，透过转动不休的金轮，秦湮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眯起眼睛努力将身子靠近，终于看清了那道影子，秦湮“啊”地惊叫出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细密的汗水涔涔而下。
那应该是一个女巫。女巫的手臂高高举起，口中念动古老的咒语，四周祝颂之声如同潮水一般浸漫过来，金轮转动无声，祝颂绵长，仿如九天之上的梵唱，银河天流般低低垂落，落进人的心底，细听又如来自九幽之下的魂灵，模糊难辨的哭诉哀求……这样诡异的声音里，秦湮苍白着脸颤抖不已，那个女巫的脸是这样的熟悉，熟悉地就像是……自己。
“主人莫怕！辟天来也！”
秦湮刚刚醒来，只见一道锋利的锐光向自己砍过来，连忙举手格挡，“叮！”地一声，辟天长剑与主人的手臂蓦地一撞，发出有形之声，又各自向后退开。
秦湮放下手，对着辟天怒道：“辟天！你想砍死我啊！”
“何方妖孽！居然敢附着在我主人的身上，看我不砍死你！我砍！我砍！我砍砍砍！”辟天完全不理会秦湮的怒斥，自顾自地追逐秦湮，一边追还一边叫嚣着何方妖孽。
秦湮心中苦笑：自己堂堂一个万载古剑的主人，居然被自己的宝剑追着砍，像个什么样子嘛……想到此，秦湮干脆把心一横，突然停住，转过身来，闭上眼睛，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大义凛然的模样：哼，姐就不躲就不躲……我看你这破剑忍心不？哼……
辟天见自己的主人突然停了下来，大喜过望，没想到这个妖孽这么识趣，就这么站着让老子砍，哈哈，我看你往哪里逃！
然而待到辟天剑冲到近前，先前十分强盛的一股子妖气突然消失了，自己的主人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辟天赶忙止住去势，停了下来，又困惑地摸了摸主人的脸，上上下下审视一番，依旧没有找到一点点妖气，长剑缓缓道：“好奇怪……”
秦湮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辟天剑困惑时的标准动作：剑气出体幻化出双手双脚（秦湮一直不明白辟天为什么老喜欢装成人的模样，还装的这么不伦不类的），右手撑着他的老腰，左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他明明没有脸！），盘腿而坐，向着对方投去困惑的眼神，然而古剑的眼神岂能一般，即使是困惑也依然透露出无比凌厉的剑气，虽然辟天没有恶意，被盯着的人也会觉得恐惧，这就是上古神兵的力量。
可是这一次秦湮居然感觉到辟天在摸自己的脸，心中暗笑道：怎么，辟天这个老古董也想换一换自己的招牌动作了？蓦地睁眼，然而眼前的景象使秦湮再次怔住。
一个陌生的男子，初见之如遇朗月清风，一派松竹古韵，透露出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气度来，接着才会发现男子的剑眉星目，犹如石雕的线条干净利落，剪裁得体的戎装恰到好处，衬托得男子犹如一把出鞘利剑，散发出冷冷的锐芒。
辟天还以为是川清铃这个最喜欢用幻形术的家伙钻进了自己的结界，开自己玩笑，刚欲开口，眼前的男子凑近道：“真奇怪，我刚才明明嗅到有妖气，怎么突然就没了？”
秦湮失声叫道：“辟天？！”看着男子一副东嗅西嗅的样子，秦湮退后几步，大声道：“辟天你个破剑！没事追着看自己的主人很好玩吗？给我滚回原形！不然小心我关你小黑屋！一个月不许出来！”秦湮一口气说完自己的威胁，狠狠瞪着眼前这个“人”，心道：辟天什么时候也会用美男计了？唉，一定是跟西勤良那个家伙学来的，回头老娘要好好教育教育这小屁孩，这才多大啊，唉……
第42章 西方
在秦湮的认知里，虽然师父和辟天剑自己经常说他是一把万载古剑，年龄是秦湮的不知道多少倍，但由于辟天剑平常的种种行为，使得秦湮一直认为辟天就是个小毛孩子，需要自己的主人陪他玩，需要别人哄他，告诉他是最强的古剑，如果秦湮不陪就胡搅蛮缠，就拼命说主人的坏话。无论如何秦湮也不能将想象当中可爱的小孩子和眼前的男子联系起来。
男子愣了愣，像是有些不可思议地伸出双手，仔细察看着，良久，纵声长笑道：“天！我，我居然能够以实体出来了？！呵呵，果真是造化弄人哪！”男子向前一步，一把抓住秦湮的手臂，感激道：“没想到你个小黄毛丫头居然……，哈哈……”秦湮看到这个“人”来抓自己，本能地后退，然而渐渐地手臂上的力道忽然变小了，眼前这个“人”的影子也越变越淡，如同一抹不可追溯的流光，消散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很快，辟天剑又重新出现在主人的面前，在半空兀自旋转，“叮”地一声插入脚下的土地，剑柄犹自震颤不已，辟天细细的声音响起来：“主人，刚刚以实体化的状态出现的，是我的战魂，以前风鬼道那个老不死的跟你说过的，你不记得了么？”
是战魂吗？那个融入辟天古剑的战魂？
他会是哪个时代的战神？不知为何，秦湮看到那个男子杀伐决断的神采，历经万载依旧不逝的王者气魄，秦湮就觉得他生前必是统帅千军万马的战神。
那个战魂又由于怎样的因缘舍弃自己的血肉之躯，凭着一股执着至此的意念跃入高温的熔炉之中，与这把上古神兵一起，回炉重造？他有过怎样恢弘瑰丽的过往，如今却都已经消散在历史的风里，连一丝一毫的传说都未曾留下？秦湮当初刚刚听到师父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心中便没来由的涌出一股苍茫悲壮意，此刻这股悲凉之气更胜于之前，仿佛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那样一段传奇的历史，才会这样感同身受……
辟天剑看到自己的主人像是走神了，立即大喝一声，把秦湮吓得不轻。
接着，辟天慢悠悠地晃到主人的身前，伸出自己小小的手，秦湮不解，转而恍然大悟，警惕地捂住自己的钱袋道：“干嘛？我可没钱啊！”
“啧啧，主人你不要总是把我辟天想得这么贪财嘛，我只是想看看那块破石头。”
秦湮觉得辟天刚刚之所以会把自己当成妖怪，十有八九是这块石头搞的鬼，想到刚刚梦中所见，心中担忧更甚：那个奇怪的女巫，为什么会与自己的容貌这样相似，自己脑中的传承究竟想要告诉她什么……
辟天拿过圆形石盘，小小的手掌将这块石头玩的呼呼生风，秦湮看着好笑，难不成这个得道老剑童心未泯，对一块石头也抱着这么大的好奇心？看着辟天剑自顾自玩了半晌，终于严肃地转过身来，秦湮见状，立刻作洗耳恭听状：不知这个石头究竟有什么古怪啊，没想到辟天这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跷，得道老剑就是得道老剑，不一样啊！
辟天非常严肃地瞪着秦湮，尽管它没有变出眼睛，但秦湮觉得辟天就是在瞪她，只见剑气所化的小手紧紧攥住石盘，一秒，两秒，三秒，秦湮急道：“辟天，你快说啊，别卖关子了，这是很严肃的事情！这样不好玩的。”
四秒，五秒，辟天终于嗫嚅着吐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话，秦湮没听清楚，凑近问道：“什么？”六秒，七秒，辟天终于把持不住了，豁出这张老脸大声说道：“我！没看出来！这破石头太古怪了！”接着像是很羞愧似的，一把扔掉了石盘，钻进了储物袋中，再也不出声音，秦湮维持着侧耳倾听的身形一动未动，愣了半晌，盯着眼前一动不动的储物袋，良久，放声长笑，几乎将眼泪都笑了出来。
“辟天你这么要面子啊？哈哈……哈哈，不过是没有看出来这块石头的古怪嘛，哈哈，有必要么，天哪，笑死我……”秦湮忍住笑，弯腰将储物袋捡起来挂在自己的腰间，拍了拍小小的袋子，像是一个姐姐安慰自己的弟弟一样温言道：“小朋友莫要害羞，你永远是最强的古剑，不要这么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嘛。”
言罢，秦湮举起手中的圆形石盘，神色渐渐凛然，那个人类修士的血流向石盘时，石盘才显露出应有的实力，那么，自己的血呢？秦湮看向自己的手腕，以手为刀，向着静脉处割去。
汩汩鲜血顺着自己切下的方向流淌，秦湮将石盘放在手腕的下方，静静注视着。
当第一滴血落到石盘的中心，原本暗淡无光的材质忽然爆发出一团白色光华，比之刚才光芒更甚，秦湮原本只是尝试，心中并没有什么把握，见此情景倒吓了一跳，秦湮感到一股压力迫来，不由伸出手去，下一刻石盘脱离了秦湮的手掌，旋转着漂浮至半空，其上的咒印符号犹如命轮一样缓缓转动，一抹绿色的微光在指向西方的位置上出现。
绿色的箭头维持的时间要比刚才更持久，直到石盘上的血全部没入石内，光芒仍是不减，围绕着秦湮转了几圈，似是在渴盼着更多鲜血。秦湮心下骇然，难道这个东西是个嗜血的邪物？
不再犹豫，双手在身前急急结印，纤细的指尖凭空划出道道细芒，结成一个古字的形状，四周蓦地安静下来，结界里的月光倏地一亮，映衬着秦湮有些苍白的脸。
“去！”秦湮低喝，空气里透明的咒印向着石盘扑去，宛如饿虎扑食，一口咬住了猎物，月光重新恢复了正常的亮度，秦湮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眼前这个邪物被咒印一击，颓然跌入了草丛，外观上与普通的石头无异。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浑然天成，秦湮极为熟稔地结印，击出，但那个咒印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自己也不明了，这种法术像是与生俱来，就如同脑海中那套莫名的传承一样。
走过去，拿起这个古怪的石盘，秦湮举目望向苍山的西方尽头，据说那里
地形地貌奇特无比，很少有人进去过，小湮也曾提起过，那片山脉中仙气极盛，“妖怪，必定是有一个大妖怪西去了，辟天，反正今晚咱们都睡不着了，不如……”秦湮心中对着辟天剑说道，辟天反驳：“主人，你怎么又忘了！我这把得道神兵是不用睡觉的！谁像你们这些凡胎啊。”
撤去结界，空旷的宿营地上，那团篝火还在恪尽职守地燃烧着，四下无人，寂静安详，伙伴们大概都已经进入梦乡了吧？秦湮打开灵识，五处守护结界分别散落在宿营地的四个方向，秦湮拍了拍储物袋，心道：“辟天，准备好了吧？咱们今晚就去西方一探！朋友们，祝一夜好眠。”
言毕，将修为提升至九殇境的初层境界，秦湮瞬间便掠至高空，御风远去，耳旁长风烈烈，脚下是古木森林苍茫无垠，胸中顿时升起一阵畅快之意。
那团绿色的灵力她秦湮绝对是见过的，虽然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何时何地，但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也使得秦湮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探究竟。进入九殇境之后，速度已然提升了十倍，秦湮自信地想着：“天亮之前一定能够赶回来。”
远去的秦湮没有看到，空空的宿营地上这时已经聚集四人。
“哈哈，太好了，我就知道小湮这丫头今晚就赶不及要去了！”西勤良望着空中秦湮的背影，颇为自得地扯断手中的一根细线。
“好啊，原来你偷偷在小湮的结界外面绑了根隐线！”地羊们一把抓住被西勤良扯断的细线，恍悟道。
“对！只要小湮这丫头走出结界，我就能知道。”西勤良环视了一圈众人，又道：“愣着干什么？赶快去追啊？”
石小苔慢悠悠道：“你大半夜的把我们都叫起来，就是希望咱们一块去追小湮？”
“小苔你说话怎么这么慢？那当然了，小湮的安危就是我们大家的安危，咱们要团结友爱，互帮互助……”话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西勤良有些心虚地看向众人，不明白周围的人为什么眯起眼睛危险地靠近。
“好吧好吧我承认，那个，那个，关于苍山西方的传说大家又不是没听过，那么刺激的地方，咱们……哎，你们等等我！”
不等西勤良说完，众人极有默契地转身，结伴御风而去，地羊们捂嘴拼命地笑，小欢道：“估计西勤良那个傻蛋还不知道咱们早就决定今晚看着小湮了呢。”
小喜接道：“是啊，小湮看到石盘上印记时的样子不知道有多焦急哪，她就是想甩了咱们自己一个人去涉险！”
“太不够朋友了！”
“太不讲义气了！”
地羊们握拳，谋划着见到色魔要怎么整她，而身后反应迟钝的西勤良气喘吁吁地赶上来，便听到了这些对话，立刻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你们怎么能瞒着我呢？还害我辛辛苦苦地制作隐线。”
地羊们正自磨爪霍霍，忽然看到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家伙，阴恻恻地逼近。西勤良预感不妙，叫道：“喂，喂，你们想干什么？别过来啊！喂！哎呦！”
一行四人和两只地羊在月光下疾行，极力追赶着前方那个小小的身影，其中还夹杂着某人的惨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