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3.秦晓鸾李经
虽然目前不能知道胡忠仁的“五星于帅”这个说法的准确含义,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是试探自己对于奇正的倾向。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试探呢?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受人指使,第二种是他自己的想法。
先看第一种情况:受人指使。
如果是这样,指使胡忠仁的人多半出自内宫之中。
内宫之中又有三类人。第一是皇上,第二是皇后,第三是其他妃嫔。
能直接指使胡忠仁而他不敢拒绝的,就是皇上和皇后了。
现在皇后已经死了,可以排除掉这个选项。皇上嘛,不太可能。其原因在于对于李世明来说,自己就是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小蚂蚁,有这方面的疑心大可一道诏书就赐死自己,犯不着费这些心力。至于其他妃嫔嘛,可能性也不大。虽然前段时间皇帝宠幸过自己两次,但总的来说距离“宠妃”还远得很,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那个地步。因此这方面可能性不是很大。
排除掉内宫之后,就是朝中那些大臣了。但现在自己和朝臣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那么说有动机这么做的就是要逗垮于奇正的大臣,从自己和于奇正的关系着手,弄死于奇正。这种可能虽然存在,但也不是特别大。其原因在于现在于奇正已经不是朝廷官员,要想给他戴上“反叛”的帽子,大可不必从男女关系着手。
综合考虑下来,既有能力又有动机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人——太子李经。
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从亲戚关系来说,于奇正是李经的妹夫,自己是李经的小妈。但从自身关系来说,就复杂得多了。
李经对自己有那个意思,秦晓鸾心里很清楚。不过,不管世事如何变化,她和李经之间是绝无可能。不说别的,光是“伦理”这一关就过不去。
但男女之间的事,是世上最为奥妙的事情。身不能在一起,不代表心里就不想。甚至很多时候,越是得不到或者无法得到的,越是美好。
虽然李经得不到自己,但不代表着他心里没有想法,刚才被自己打断的话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对心仪的人都有一种独占欲。即便事实上不能得到,也希望对方心里只有一个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李经对于奇正有嫉妒之心,是个很正常的现象。
当然,如果仅仅是男女私情,也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但问题是,在这件事上,还涉及到利益。
作为储君,李经迟早是要继位的。从大仪朝的角度来看,五星市是一个绝对不可忽略的势力。
李世明军功盖世,他活着时没人敢主动进攻,但如果他死了呢?不谈别人,就算是李经本人,心里也非常清楚,在军事统帅方面,他绝不是于奇正的对手。简单点说,对李经来说,未来于奇正将会是他最大的“外患”。了解到于奇正的所有一切,对李经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因此,从公和私两个方面,李经都有足够的理由来试探自己。
但眼前发生的事情,否认了这种可能。
如果真是李经所为,就不可能昨天刚刚派胡忠仁来试探后,今天又自己来说这些话。
加上自己之前和胡忠仁的攻守同盟,并不是谁都能指使胡忠仁,那么现在大致可以判断:虽然具备其他人指使的可能,但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那么现在重点就是要看第二种可能了:试探自己,是胡忠仁本人的想法。
可问题在于,胡忠仁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宫中太监和朝臣、妃嫔之间勾勾搭搭之事常有,如果于奇正是之前的朝中宠臣就很好理解,但现在于奇正的身份如此敏感,已经不是“朝臣”的概念,胡忠仁这么做,只会给自己添巨大的风险和麻烦,目前看不到任何有可能产生收益的地方。
难道说,胡忠仁是判定将来于奇正会入主中原吗?想到这里,秦晓鸾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刚刚想到这里,李经就接上了刚才的话:“奇正击败大蛮王之后,率军一路追击,欲一举将大蛮王斩杀。”
秦晓鸾淡淡地说:“那又如何?”
李经急道:“你怎么不明白呢?”
在世人眼里,于奇正是战无不胜的战神;关于这一点,李经的想法略有不同。
这就是“相识于微时”与“相识于盛时”的区别。
比如说有一个人,和你从小一起在乡下长大,后面他离家闯荡,成了一个大集团的董事长。虽然你接受了他“发了大财”这个事实,但却与他发了财之后认识的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反过来说,认识一个人的时候,他身上的光环是怎么样的,就确定了这个人在你心中的“初始形象”。
就拿于奇正的几位夫人来说,情况都大不相同。后面的黛拉、阿缇雅就不说了,就算是比较早的沐儿,认识于奇正的时候,他就是大将军了。只有李墨宁,认识于奇正时他还只是个“小无赖”,因此在几位夫人中,李墨宁对于奇正的“崇拜感”最弱。这种潜意识心里会不自觉的表现在说话行动上,因此许多人认为李墨宁是因为自身“大仪朝公主”身份所以对于奇正说话没那么膜拜,完全是一个误解。
李经和秦晓鸾也一样,他们都是在于奇正未发迹时相识的,因此不可避免的存留着当初的印象。
“晓鸾,”李经抢着说道:“虽说奇正是难得的天才战将,但他毕竟也是肉体凡胎啊。诗有曰,瓦罐终究井边破,将军难免……呸呸呸,我的意思是说……”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对吧?”秦晓鸾接口道。
“对对对,”李经连连点头:“草原广阔,奇正不可能全部大军跟上。大蛮王虽然已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秦晓鸾面色平静地说道:“太子殿下,这都不是我和你关心的事。”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她心里早已乱成一团。李经说的对,大蛮王虽然已经被完全击败,草原上的势力并非不堪一击。奇正仅带少量精锐追击,肯定会经过其他族群的防区。对那些族群来说,且不说可能维护大蛮王,就算为了自身的安全,也不可能相信于奇正就是要追击大蛮王。到时候,于奇正一不小心就可能陷入草原蛮族的包围,确实非常危险。
李经顿足道:“晓鸾你怎么这样?”
秦晓鸾转过身望着李经:“太子殿下,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经直点头:“你快说啊。”
秦晓鸾开始说了起来。
没错,你我二人和于奇正之间,确实都有着很深厚的渊源。但有一点需要明确的是:且不说你我的身份,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百姓,首先要考虑的是国家大义。
从事实上来看,五星市已经是一个独立的政权。
既然它已经是一个独立的政权,那么咱们考虑问题的角度就不能从单纯的个人这个角度来考虑。这一点不光是我们这样,他于奇正也是如此。这不是个人愿意不愿意的事情,而是外在的形势使然。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咱们再往下看。
诚然,大仪朝和五星市之间和平共处互利互惠对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局面,你和于奇正两人也都是这么想的。但世事无常,这一点并不能保证。严格意义来说,这不是靠你们之间的个人友情能保证的事。
国与国之间,要想达到真正长期的和平共处,需要满足两点条件:一、有着共同的利益;二、军事力量差异不是天壤之别。
怎么才能有着共同的利益呢?以目前的态势来看,就是通商,在商业中形成互利互惠共同发展的局面。
在军事力量方面,大仪朝人口众多、兵多将广、粮草充足,别说现在了,就算是三五十年之间,只要咱们内部不乱,都不会出现大的倾斜。当然,就具体情况而言,如果五星市被蛮族灭掉或者他们灭掉蛮族,对我们都不利。
为什么呢?这次假如于奇正真的身亡,五星市必然很快就被灭了。这么一来,咱们面对的局面又和以前一样,随时受到大蛮王的威胁。
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对大仪朝来说,最坏的局面就是于奇正一路高歌猛进,草原势力纷纷闻风而降,整个北边草原都纳入他的旗下。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咱们大仪朝西、北两个方向都是他的地盘,对他来说就是个有攻无守的局面。但对于大仪朝来说,就是相当被动。只可能挨打,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机会。
李经脸上先是一沉,随即马上放松下来。
“先是一沉”是因为秦晓鸾说的这些话都是事实,也正是他所担心的。马上放松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了解到了秦晓鸾。
大部分女人都是恋爱脑,所有的想法和观点都出自于“感情”。但秦晓鸾显然不是那些“大部分”,而是通晓大义的女人。在这番话中,她并没有否认自己和于奇正之间的感情,也丝毫没有逃避这个话题,只是在大义和感情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那你觉得这事应该怎么处理呢?”李经问道。
秦晓鸾凝视了他好一阵,才缓缓开口说道:“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我一个小女子都不能就国家大事说什么。但既然你问到这个份上,我想以一个大仪朝百姓的身份说说自己的看法。不过……”
李经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她的意思,当即举起右手:“我李经面对列祖列宗发誓,今日所谈绝不外传半个字。”
秦晓鸾莞尔一笑:“我也没让你发誓。”
看着她的笑容,李经马上呆住了。
秦晓鸾翻了一个白眼,正色说道:“你要这样我就不说了。”
李经立马回过神来,规规矩矩站定。
秦晓鸾这才说了起来。
如之前所分析,现在不管是于奇正覆灭还是占据大草原,对大仪朝都不是最有利的。那么也就是说,让他既能活着,又不对大仪朝产生威胁,才是现在要想的办法。
从这个角度去思考,就能找到另外一条路。
大仪朝现在要做的,就是兵出九原,朝着东北方向进军。与此同时,迁移人口去填充所占的地域。
现在大蛮王已成丧家之犬,草原蛮族无力抵抗我军。如此一来,咱们就能占领大片区域。
简单点说,就是咱们和于奇正共同进攻草原上残存的蛮族势力。
在咱们双方合力之下,做到这点并不难。
对于奇正来说,咱们的出兵对他追杀到大蛮王是有很大帮助的,肯定是欠了咱们一份人情,不会在地盘上和咱们斤斤计较。
对咱们来说,只要占领了正北方大片土地,就有了更多的战略纵深,将来即便和于奇正翻脸,也只是面对西方的威胁。
还有,只要咱们直线北上成功,东北角的高句丽就被咱们所包围,不管对哪一方的敌人,大仪朝都是站在主动的一方。
李经睁大眼睛愣了许久,才终于交出一句话:“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秦晓鸾脸上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好了,现在殿下可以走了。”
李经激动地叫了起来:“晓鸾!”
秦晓鸾面色一沉:“太子殿下,请叫我武才人。”
李经用力地甩了甩头:“晓鸾你听我说,更重要的是你!”
秦晓鸾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我有什么?我很好啊。”
李经急得满头大汗:“不是!你听我讲,你现在负责为母后修建陵墓,这很危险!”
秦晓鸾笑道:“我听不懂太子殿下的意思。”
李经一张嘴嗫嚅了好一阵:“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把这事辞了?”
秦晓鸾一脸讽刺地看着李经反问道:“你说呢?”
李经像是被人打了一个大嘴巴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
秦晓鸾笑了起来:“皇后娘娘千古贤后,我能为她做点事,百死无悔。”
李经眼泪一下就漫了出来。
秦晓鸾挥了挥袖子,不再理会李经,朝着山下走去。
李经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如何是好。
1024 实力派封王
看着秦晓鸾的背影,李经陷入了沉思。
尽管秦晓鸾的说法表面上看上去全都是站在大仪朝的角度,但李经还是觉得不完全是这样。按照她的说法,这一切都是以一个大仪朝百姓的角度,可问题是如果真是一个普通百姓,想的绝对是“怎么能不打仗”。或者说,于奇正和大蛮王之间狗咬狗,咱们不必掺和进去。别说没什么见识的普通百姓了,就算是朝中大臣都没几个能站到这个高度,提出她这种观点。不管是以后宫妃嫔还是普通百姓的身份,在这件事上她都应该是避嫌。
因此,秦晓鸾的这番说法除了证明她具备高超的治国能力外,很难说没有“救援于奇正”的想法。
当然,她想救援于奇正也是人之常情。何况按照这个做法,对大仪朝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李经决定,马上回宫去向父皇禀报这個新的思路。
听李经说出“兵出九原”的想法之后,李世明没有半点意外,只是淡淡地说道:“皇儿这次可是找到了一个合格的幕僚啊。”
李经心头一凛。
这话有两层意思,父皇这么说,一方面是对这个方案表示满意,另外一方面也是表现出了对自己培植势力有所担心。
李世明摆摆手:“皇儿你不要想多了。你母后走后,朕也想通了。什么荣华富贵什么九五之尊,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你知道为父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李经垂头应答道:“儿臣不知。”
李世明:“回顾这一生,朕最为开心的时光,就是和兄弟们征战沙场之时。那时候,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蝇营狗苟,不须顾忌这顾忌那,就是纵马扬鞭,何等快意?”
说这些话的时候,精神一下子就振奋起来,站起身满面红光。
李经呐呐地看着父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李世明纵声大笑道:“宣所有国公。”
没多久,赵国公独孤无忌、梁国公房司空、申国公高世廉、鄂国公尉迟进德、卫国公李青、宋国公萧雨、任国公刘红基、薛国公孤独顺德、陨国公张亮、卢国公程咬银、吕国公唐剑十一人进宫。
看着一众年迈的开国元勋,李世明突地眉头一皱:“朕忘了,快,着人传河间郡王。”
在场十一国公无不脸上变色。
河间郡王何许人也?
世人皆知当今世上兵家第一大家就是圣上本人,排第二的是卫国公战神李青,实际上这句话有一个部分被隐藏了。
事实上,本朝兵家是两个人排名并列第一。和圣上并列的,就是河间郡王李啸恭。
史载“群雄并起,皆为太宗所平,谋臣猛将并在麾下,罕有别立勋庸者,唯啸恭著方面之功,声明甚盛。”
这话什么意思?简单点说就是卫国公鄂国公等人是厉害,但都是在李世明麾下听令,统帅还是李世明。开朝元勋中,很少有单独统军立下重大功劳(能和李世明相提并论)的,唯一的例外就是李啸恭。
李啸恭和李世明是堂兄弟,两人分别率军打下北方和南方。故而,当年征战天下时世人皆知“荡北李世明,平南李啸恭。”
李啸恭到底做了些什么,能获得如此之高的评价呢?
中原政权乱和治,有一个地方可以被视作是“晴雨表”,那就是巴蜀地区。所谓“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
巴蜀地区,对外易守难攻,对内天府之国不乏粮草兵员,极其容易形成割据势力。
大仪朝建立初期,也遇到这个问题。如果不能拿下巴蜀,后方始终不安,近则长安、远则洛阳,都会受到重大威胁。反之,如果拿下巴蜀,就有了坚固的大后方,粮草兵员源源不断。
本朝高祖拿下长安不久后称帝,马上拜李啸恭为左光禄大夫,寻为山南道招慰大使。
李啸恭从金州带着礼物出发前往巴蜀招降,取得了“降附者三十余州”重大成果,可谓是兵家“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经典案例。
不到一年的时间,兵不血刃平定巴蜀。第二年李啸恭又献策高祖,在巴蜀招纳训练水师,沿长江而下,与卫国公李青“破铣十策”相结合,攻打兵家必争之地荆州。
高祖听从了他的建议,便封李啸恭为王,拜其为信州总管,大造舟楫训练水师。
李啸恭在这个过程中,又显示出其极高的政治才能。他把巴蜀本地首领的子弟尽皆招入军中,量才施用。一方面保证了部队兵员的来源,另外一方面也相当于把本地势力的子侄抓来当成了人质,将来大军出征不用担心后方作乱。
仅仅不到一年时间李啸恭就把一切准备就绪,上报高祖后被拜为荆湘道行军总管,统辖水陆十二总管,率军自峡州出发,沿长江而下直击梁国。
当时梁国的辖区,西至三峡,南到交趾,北到汉水,总兵力达到四十万。
如果说之前平定巴蜀展示出的是李啸恭的政治才能,这次可就充分展现了他的军事才能。
李啸恭先是率军夺取了通州、开州两个州,斩杀梁国东平王,让部队站稳了脚跟。
高祖四年,让卫国公李青当李啸恭的副手,和庐江王李媛一起合兵攻打梁国,一路势如破竹,招降黄州、安州、鲁山等州府。
梁国皇帝萧铣派大将文士弘于清江口阻挡李啸恭,被大败。
紧接着,李啸恭率军连克宜昌、当阳、枝江、松滋、江州,直逼梁国都城江陵。
趁梁国江南、岭南部救援未到,李啸恭布列长围,攻破水城。
梁国国君萧铣自料救兵不能及时前来,于是对手下说:“天不佑我啊!继续打下去,等他们破城了,百姓就遭殃了。不如趁现在他们还没有攻下城池提前投降,你们都有条活路。”
于是下令停止抵抗,守城的士兵全都哀哭起来。
萧铣本人率领百官祭拜太庙后,身穿孝服前往李啸恭军营,大声说道:“该死的就是我一个人,百姓们没罪,不要杀他们。”
李啸恭受降,派人护送萧铣到长安。
高祖斥责萧铣,没想到这萧铣却也是条汉子,当面顶撞道:“前朝无道,天下英雄尽逐鹿,只有胜败,哪有什么罪不罪的?”
高祖大怒,下诏斩与都市。
因为萧铣疼惜百姓,后人往往为其叹息“你怎么这么傻呢”?因为在他投降的第三天,梁国其他地方的部队数十万就都赶到了。救兵因为得知萧铣降,才都投降的。城中军民皆有死战之心,只要他再坚持一两天,结局或许不同。
这种说法忽略了一件事:李啸恭攻破水城时,缴获楼船千艘,至此梁国水师玩完。
萧铣并不傻,他很清楚对于梁国来说,没有了水师意味着什么。即便援兵到了,能守住都城,但从此以后,始终是被动挨打的局面。
你挡住了这一波,下一波下下一波呢?继续打下去,无非就是战争的时间延长一点,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拿下萧铣后,李啸恭顺势南下,将岭南交趾尽皆纳入囊中。
两年后,江南辅公佑叛乱,李啸恭率李青和英国公徐世绩平定。
由此可以看出,长江以南的的地方可以说都是李啸恭或招降或讨伐得到的。因为耀眼的战功,被封为扬州大总管,管辖“北起淮河、东包长江、越岭以南”的广大地区。从地盘上看,将近全国的一半。
这时的李啸恭,和历史上的诸多实力派封王一样,修建高院大垒,设置严密的巡逻保护。
然后就出了一件奇妙的事:有人诬告李啸恭谋反。
被召回京城接受了一系列盘查之后,最后洗清了他的清白。
不过,这时的李啸恭已经幡然醒悟了。自己的军功、名声、权势、地位都到了顶峰,如果再留恋这些,那么一定会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
李啸恭当即坚辞掉所有职务,不再过问任何军政之事,留在长安置办田地家产,养了一百多个美女,天天喝酒,当他的闲散王爷。
但即便如此,排功劳的时候还得算上他。在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河间郡王李啸恭还是排在第二位,仅此于独孤无忌。而且这还是因为他没有参加圣上登基决定性事件青武门事变,以及独孤无忌和圣上郎舅关系的加成。他也是李氏宗亲中,唯一一个进入凌烟阁的人。实在没办法,这个男人的过往战绩太耀眼了。
不管是他本人还是其他人,在政坛和军坛上,都早已将之遗忘。这么多年来,不管发生多大的事,都和这位天天喝酒泡妞的王爷无关。
但现在,圣上竟然通知他来议事,可见接下来的事情有多重大。
河间郡王到后,还活着的凌烟阁二十四臣就都到齐了。
李世明笑吟吟地说:“各位国公,朕欲将皇位传与太子。”
李经大惊失色:“父皇!这如何使得?”
李世明大笑道:“如何使不得?”
李经跪倒于地,磕头如捣蒜,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众国公也是尽皆面如土色,磕头上谏劝阻。
李世明的眼光,落在李啸恭身上。后者虽然也混在一众国公中磕头,但却一直一言不发。
“诸位爱卿先请起,”李世明说道:“堂兄啊,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被点名的李啸恭苦着脸答道:“微臣委实不知。”
李世明起身,走到李啸恭面前双手扶起他:“不,你应该明白。”
李啸恭不肯起身,战战巍巍地答道:“微……微臣委实……”
李世明叹道:“你我二人,各自打下半壁江山。不过,河间王可知你我堂兄弟二人之间有何区别?”
李啸恭赶紧答道:“臣死罪。萤石之光,岂可与日月争辉?”
李世明仿佛没听到一样,吐出了一个人名:“朱残。”
群臣皆愣了一下。
这个朱残他们都知道,是当年的军阀之一,极为臭名昭著。
他最早是安徽亳州的一个佐吏。前朝大业十一年,随军征讨山东邹平的起义军时,自称“迦楼罗王”,聚众逃亡作乱,其部被称为“可达寒贼”。随着天下纷乱,这货竟聚集起十万之众,率军南下至竟陵、沔阳抢劫,所到之处尽皆屠杀至尽渺无人烟。就这样,这个魔王率军一直杀到了终南山南部。
当年李啸恭收服巴蜀后,即与朱残打过几仗,生擒了朱残等将官。当时有人建议说:“这个朱残非常残暴,甚至杀食活人,应该将他们这些人全部坑杀。”
李啸恭拒绝了这个建议。他的看法是:如今列城到处都没平定,如果抓到了俘虏就杀的话,以后其他人都不会投降了。
于是将朱残等人全部释放。
没想到的是,当年五月朱残便召集了残部,在河南邓县与大仪朝招抚使马元贵交战,被击败。
两个月后,又与大仪朝宣州刺史周超交战,再次被击败。
同年十月,又与大仪朝邓州刺史吕子长交战,马元贵及时来援,再次击败朱残。
这时吕子长就对马元贵说:“朱残三战战败士气全无,现在咱们合兵一处,一定可以消灭他。不然的话,他的部队逐渐收拢,力量增加而粮食吃完,肯定会和咱们拼死一战,到时候咱们就危险了。”
马元贵没有同意。
吕子长只得说道:“您实在不同意的话,我自己的部队去打,您负责阻敌增援就好。”
马元贵还是没有同意。
很快,果然被吕子长不幸而言中。朱残收拢残部,在冠军县自称楚王,攻陷邓州,吕子长战死。
紧接着,朱残攻陷南阳,马元贵战死。
当月底,朱残率军侵犯西洲,太常卿邓元涛率一万步骑兵援助,终于在商州打败朱残。
第二年,朱残所部就发展到二十万,在汉水和淮河间抢掠。其实与其说他是军阀,不如说是土匪。他们的行军没有任何规律,每攻破一个州县后,就吃该处的粮食。如果大仪朝大军来攻,就把吃不完的烧掉。
这种土匪行为的结果是没有根据地,最后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竟然下令以人肉为军粮。
直到高祖四年,李世明率军前来,再次抓获朱残。和李啸恭不同的是,李世明当即下令将这个杀人魔王斩首。
1025.记得小三子
这段历史在座的国公都知道,其中还有些参与过,但不知道圣上为什么突然这个时候提到这一点。
李啸恭正准备拍马屁时,李世明自顾自地摆了摆手说:“诚然,表面上来看,对待这种杀人魔王除恶务尽的做法是对的。但就当时巴蜀的形势来看,还是堂兄你的做法更妥当。”
李啸恭浑身一震。
关于这件事,世人对他的评价谓之“仁”。虽然是肯定了他“不杀俘”的仁,但从后果上来看,很难不说不是“纵虎归山”的“妇人之仁”。关于这一点,是值得商榷和否认的。或者说,就从这一点来说,可以直接判定他不如李世明。
而李世明刚才这句话,丝毫没有提仁不仁的问题,给出的结论是“更妥当”,这就直指问题的核心了。
在此之前,李啸恭和李世明堂兄弟之间,根本就没有过最深层次的探讨。尽管最后一个是皇帝,一个是闲散王爷,但在当时,两人都是一个“方面军”的统帅。自从李啸恭放弃兵权,更加不可能有这方面的交集。
李啸恭冷汗湿透了背,他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圣上这是要摊牌啊。
他可以骗过任何人,但绝对骗不过李世明。
李世明的这句话其实是有个潜台词的:哥,别给我装大尾巴狼了。
中国自古就有一句话:慈不掌兵,义不理财。
作为军方的统帅,谈仁慈这两個字,就是个笑话。对于他们来说,只有两个字:胜利。
为了胜利,再怎么残酷再怎么死人,都是理由应当的。
他李啸恭不是个傻子,当初也不是不知道放走朱残后会是个什么结果。但作为一个军事家,当时的做法是性价比最高的,和什么仁不仁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既然李世明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表示点什么,那就真是要“触怒龙颜”了。
李啸恭正色道:“陛下相询,臣不敢不答。还请陛下先免臣死罪。”
李世明笑道:“准。”
李啸恭这才说道:“人生在世,草木一灰。人活着啊,能做自己最开心的事,才是最幸福的。陛下欲让位太子,大概就是不想受束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李世明猛地一拍桌案,哈哈大笑起来:“堂兄说的对!那堂兄再说说,朕最为开心的事是什么啊?”
李啸恭笑道:“富有天下,日不过三餐饱腹,夜不过两丈床铺。陛下应是想着美人醇酒,歌舞升平吧?”
这话一出,其他国公不由得暗暗点头。
说实话,皇帝这个职业还真的很累人。当一个好皇帝,早上五点就要早朝,处理天下大事;退朝后光是批阅奏章就不是个轻松活,何况还有诸多关系需要处理。特别是什么门阀后宫之类,想想都让人头疼。不管天下哪里遇到这种那种的灾难,都得尽心尽力。现在独孤皇后死了,圣上心灰意冷,起了急流勇退的心思,也不是不能理解。
简单点说,就个人过小日子而言,李啸恭这个王爷可是比李世明这个皇帝还要爽得多。莫非,圣上就是起得这个心思?
李世明两只眼睛紧紧锁定李啸恭,让所有人心里都觉得直发毛。许久之后,才终于开口说出一句话:“自即刻起,增加河间王李啸恭俸禄,所有直系亲属爵升一品,但不得入朝为官。堂兄,这样你满意了吧?”
李啸恭赶紧跪下连连磕头,这可是拿到了最真正的保命符啊。
李世明笑道:“堂兄,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
李啸恭沉思良久,才终于吐出一句话:“陛下,您不是李啸恭。”
这下连独孤无忌都忍不住了,开口问道:“王爷,听您这话的意思,是已经知道了圣上是什么想法?”
李啸恭摇头道:“微臣岂敢揣摩上意?只是以小王自身而言。”
这话虽然没明说,但大家都基本上猜到了。李啸恭所说的“就小王自身”的意思,是李世明想效仿李啸恭的做法。区别是一个当闲散王爷,另外一个当个不管事的太上皇。
李世明走到鄂国公面前问道:“尉迟,你还记得小三子吗?”
尉迟将军赶紧躬身答道:“臣如何能忘?”
历史这本书太过厚重,能记录的只是冰山一角。能被记录的,都是极少数幸运儿。
在史书上描述的某某大战中,只会记录下参战双方的主要指挥官的姓名,就比如李世明、尉迟进德。对于某场战争中的其他人,只会是“歼敌多少,损伤多少”。没有人能记录下来在某场战役中死伤的双方士兵的所有姓名,但这并不代表着那些人不存在。
对于名将的记载,往往都是他多么多么厉害,一个人能打多少人。事实上,在那些没有名字的士兵中,有很多人比他们更为勇武。他们能被记录下来,更多的是因为幸运。
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明这一点。
有两个人,甲和乙,两人都有超越常人的力量和勇气。
在最初的一场战争中,两人都是最为普通的小兵,而且两人都很勇敢。
战斗开始后,两人都持着刀冲在队伍的第一线,对敌人发起进攻。快到敌方阵地的时候,对面一阵猛烈的箭雨射了过来。因为箭矢太密集了,甲没有躲开,当场就被射杀失去了生命。而乙却福星高照,没被弓箭射中,直接冲到了敌人的阵地。
这场战役己方大胜,乙因为军功升为了小队长。
接着就是第二场战役,乙看着身边那些比自己能力不会差的小队长纷纷被各种檑木弓箭射杀,而他就是命硬一直没死,最后成为了一代名将。
当然,自己勇武过人是基础。但有一点:并不是每个勇武过人的,都能最后成为名将。
有谁敢保证,黄巾军中早早被箭射死的小兵中,就没有一个人的武功比吕布还高?
一将功成万骨枯。成为最后那个扬名立万的人,除了自身能力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命运的眷顾。否则,就会和李世明口中说的小三子一样,成为一个根本连名字都没能留下来的小兵。
尉迟进德之武勇无须怀疑,不然圣上也不会说出“吾执弓矢,公执嗍相随,虽百万众奈我何”这样的话。但几乎没有人知道,有一个没在史书上留下任何痕迹的人,其武勇不亚于尉迟进德。
这个人,就是小三子。
当年两人都还只是伍长的时候,这个小三子和尉迟进德比过武,结果是尉迟进德比了三次输了三次。
后来,在一次冲锋中,小三子冲在前面,结果掉进了敌人挖的陷阱里,身上被下面埋设的竹枪扎了十几个透明窟窿,就此毙命。尉迟进德绕了过去,那场仗之后升为了能管十个人的什长,然后一步一步最后成为开国元勋。
不过,这也只是说明“运气”的重要性,尉迟进德还是不理解圣上这时候提这个干什么。
李世明沉声说道:“那你还记不记得,小三子临死时最后说的那句话?”
尉迟进德一下子就记了起来。
身负重伤的小三子并没当场死亡,而是失血而死的。小三子掉下去后,李世明和他就跳下陷阱准备把他救上来。但以当时那个出血量来说,根本就没有救活的可能。小三子临终前,笑着对他们两人说:“既然当了兵,就没打算活着。这样也好,战死是一个当兵的最好的归宿。”
说完这句话之后,小三子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战死,是一个当兵的最好的归宿。”李世明闭上眼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一众国公猛地一愣,心里都猜到一点什么,但又不敢确认。只有李啸恭,浑身开始发起抖来。
李世明哈哈大笑起来,一一指着一众国公道:“这些都是我过命的兄弟,咱们今儿个就把话说穿吧。堂兄,你直接说出来,四个字。”
李啸恭这才说道:“天策上将。”
所有人又都愣住了。
当年高祖登基后,就是册封圣上为天策上将。大家也都知道,这个天策上将可不是因为父子关系,而是李世明一点一点打出来的。换句话说,即便李世明不是高祖的儿子,以他所立的功勋,也足以获得这个封无可封的位置。
但问题是,这个职务归职务,法定继承人确实他的大哥。不然的话,也不会出现青武门事变了。
“知我者,河间王也。”李世明大声叫了起来。
众人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李世明扬声大笑道:“其实啊,你父皇我一辈子最高光的时刻,不是当上皇帝,而是被封天策上将。那才是我的人生理想。当年如果我大哥能信任我,也不会手足相残。我现在的想法,就是把皇位让给经儿,能再封我为天策上将,按新皇的策略,率精骑兵出九原,为我大仪朝开疆扩土!”
众国公全都愣住了,脑子里都只有两个字:疯了。
让出皇位,自己当个舒舒服服的太上皇,这一点还多多少少能理解。但让出皇位去当将领,这样的事别说从来没听说过,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李经和一众国公赶紧跪倒在地。
不待他们开口,李世明冷哼道:“当日也是朕这双所谓的慧眼识才,亲自提拔于奇正为破虏将军,方致如今这局面。朕不去收拾,谁来收拾?”
独孤无忌道:“皇上……”
李世明打断他的话,狞笑着说道:“这一来嘛,奇正是朕的爱婿,朕怎能看着他孤身作战呢?若真有个什么闪失,朕的长阳公主岂不是要当寡妇了?”
众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次出征草原之事已是确定了。皇家之中别说什么女儿女婿了,就算了亲生儿子又如何?李世明这么说,是已经为“师出有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名”。再者,也为以后和于奇正翻脸打下了伏笔。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了圣上对于奇正是多么好,一旦有一天翻脸,不管怎么说都是于奇正的不对了。
既然圣上已经决定出征,劝是劝不下来的了,只能想办法让他打消刚才那个荒唐的念头,派其他将领出征。
不过,不待群臣开口,李世明就又说了:“这二来嘛,朕也要和朕那好女婿比一比,看看谁能先捣黄龙!”
在场的都是满腹韬略之人,听到这句话之后,一切都明白了。
诚然,圣上“比一比”这话不是假话,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作为最顶尖的兵家圣手,见到和自己同一个档次的名将,难免不心痒痒的,有着一比高下之心。在过往,凡是敌对方,全部都被李世明干掉了。没干掉的和他同档次的,也只有李啸恭和李青两人而已。李啸恭就不说了,李青是手下,更加不用说了。天下英雄,要么为我所用,要么为我所灭。
当今世上,达到这个档次却又既不“为我所用”也不“为我所灭”的,仅有于奇正一人。
从国家态势来说,和于奇正打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而且现在也找不到好的理由。那么只能采取另外一个赛法:看谁能杀敌更多。
不过再怎么说,这话都存在一定的赌气成分。作为雄才大略的明君李世明,不可能因为个人一时之气,置国家利益于不顾。因此,后面半句“直捣黄龙”才是真正说明了战略必要性。
最新的密报已经把娄烦王和于奇正的谈判情况汇报了回来,虽然很出人意料之外,但却能推导出以上的结论。
娄烦的和平谈判虽然从眼前来看是好事,但也埋下了隐患。于奇正的这次追击的性质,叫做“只能胜不能败”。对他来说,只要败,就是个死!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的族群是个什么态度,但可以肯定的是,谁都不可能允许于奇正大军全线通过,这种引狼入室的事傻子都不会干。
加上不知道多久才能追上大蛮王,受制于后勤供应,于奇正自己也不可能带上全部大军。经推算,最多也只能带三千精骑。
三千人,只要在途中任何一处被击败,大蛮王肯定重整旗鼓,反过来追杀于奇正。到那个时候现在放他们过关的这些部族势必反水,于奇正根本就没有机会逃回五星市,在前有阻拦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兵败身死,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1026.你不用请示
从大的战略方面来看,当前态势就很明显了。
如果于奇正战胜,不仅是现有的西域地盘,整个大草原都在他的统治之下。
如果于奇正战败,无论是大蛮王东山再起,还是娄烦王之类的其它势力崛起,同样是一个包括大草原和西域在内的庞大帝国。
也就是说,最后的结果就是大仪朝将会面临一个之前从未遇到过的强大敌人。
对大仪朝来说,趁于奇正和大蛮王战火正酣时出兵,所遇到的抵抗会小的多。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形就是:和于奇正瓜分草原的地盘。
这么一来,大仪朝正北方将会有一大片战略缓冲区域。将来如果和于奇正决战,也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
更直接的好处,就是对东北方向的高句丽形成了环状包围事态。
通俗点说,就是抢地盘。
因此本次出征的核心任务,就是尽可能的抢到更多的地盘。如果大仪朝先于奇正一步占领大蛮王的老巢黄龙府,那就是大胜中的大胜了。因为这不仅是军事上的胜利,更是在威望上压了于奇正一头,对于国内的民心军心能起到的鼓舞作用无可衡量。
因此,李世明决定御驾亲征还真不是赌气,而是把这一切都考虑在内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大臣也都完全明白了,自然无人再持反对意见。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李世明说道:“朕御驾亲征之时,朝中由谁负责啊?”
一众国公心中不免一阵疑惑。
打仗不是单纯的战场厮杀,而是综合实力的较量。如果粮草、武器、服被等后勤保障不能解决,前线的战士再怎么英勇也不好办。
对这一点,这些国公都非常清楚,没什么好疑惑的。
他们不解的是,过往李世明出征时,后方都是交给独孤无忌等人。在这一点上从来都是李世明直接指定,为何现在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呢?就算因为身体或者其它方面的原因,独孤无忌这次无法坐镇,朝中也不乏有这方面能力的臣子。
独孤无忌自己倒是想到一点原因:因为皇后去世,圣上担心我在伤心之下再操劳过度身体受不了呢?
想到这里当即出声奏道:“臣愿留守京中负责相关事务。”
李世明摇了摇头:“不,这次舅兄得和朕一起出征。”
众国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圣上这次是要带独孤无忌一起出征,所以得重新确定留守人选。大家相互打量一眼,思考着推举谁最为合适。
李世明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光是赵国公,在座的所有人这次都随同朕一起出征。”
这简直是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在座的都是些什么人?!无论在朝还是赋闲,都是说话有份量的重臣。可以说,这就是大仪朝最高层也是最核心的管理团队。
现在整个高层全部出动,相当于整个朝廷一股脑全部搬出去了,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如何管理?
程咬银哈哈大笑着说:“好!臣第一个赞同。小三子说得好,战死是一个当兵的最好的归宿。说实话,这些年我老程经常做梦,能再跟着圣上驰骋疆场。老程也这么一把年纪了,如果这次能死在讨伐异族的战斗中,简直是梦寐以求的事。”
程咬银以“莽汉”形象见着于世,但在座的这些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个表象,真正的程咬银不但不是莽汉,相反是个心思非常细腻的人。他现在这番表态,肯定是已经猜到了李世明的心思。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答桉马上得到了揭晓。
“各位,”李世明说道:“咱们这些人年轻时流血拼命,下半辈子都是荣华富贵。世间权力名位什么的也享受了半生,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趁这次机会,大家再重新创业一把,胜利后放下一切俗务,兄弟们在一起每日里饮酒谈天,岂不快哉?”
众人这才真正的明白过来,同时也解开了之前的一个疑惑。
按道理说,圣上对独孤皇后感情至深,不管出了多大的事情也不会在丧礼期间出征,却为何力排众议非要御驾亲征呢?
现在看来,皇后去世后,圣上心里再无贪恋权位之意,之前说的“退位当太上皇”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已经下了决定。
但是,像他这样的英雄人物,就是这么退隐,不管对他本人还是对历史来说,都未免是个遗憾。因此,圣上要给他们这批人的人生这幕戏剧一个最好的收场。
本次征伐过后,在最高光的时候退下,回来过跳脱出俗世的生活。这样他们的故事,将会永远受到世人的传诵、艳羡和膜拜。
从现实来说,就是朝廷中的老臣再这一次之后全部“退休”,朝政完全交给新一代人。
这样,也避免了李经受到掣肘。
虽然有些人心里老大不情愿,但这件事已经不是你情愿不情愿能决定的了。或许你能找到不跟着一起出征的理由,但官职什么的肯定会被拿下来。不仅是官职被拿下来,而且不能和朝中的新一批大臣来往,更别议论朝政。
至于什么暗中拉帮结派当隐形大老的做法,在李世明面前就是找死。
“太子何在?”李世明提高声调叫道。
“儿臣在。”李经到现在还一头蒙。
“朕出征之后,朝中大事全由你处理。”李世明说道:“记住目前第一要务,就是保证前线的物资运输,可别让你父皇饿死在冰天雪地之中哦。”
“父、父皇……”李经急了。
“这是命令!”李世明毫不废话。
“父皇,”李经喘着气问:“这些叔伯都和您一起出去了,各个部门负责人都不在,这些事务怎么安排下去啊?”
“由你任命。”李世明说道:“不过父皇倒是可以给你带你建议。这些国公家的世子,多有忠诚可靠家学渊源之才,你量才施用就好。”
众国公心里也清楚,这是李世明给他们的“退休补偿”。
“那,儿臣想让独孤冲代理……”李经说道。
“父皇再说一遍,所有具体安排你都不用请示。”李世明直接打断。
1027、战争即将到来
“皇上,臣妾有事禀报。”
秦晓鸾闯入殿中。
“陛下正与臣等商议军国大事,你一个小小才人岂可擅闯。”独孤无忌斥道。
李经面色发苦,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
“臣妾冒死,还请陛下应承。”秦晓鸾面色不变。
李世明脸上风云变幻好一阵,吐出一个字:
“准!”
“此事臣妾须单独禀告皇上。”秦晓鸾道。
“大胆!”侍卫长拔刀。
“陛下不可!”独孤无忌等人大叫。
普通百姓不知道,但皇帝的肱骨大臣和贴身侍卫长岂会不知皇家密事?
皇上本次倾全国之力讨伐于奇正,而这武才人和于奇正之间……
李世明脸色铁青,紧咬牙关。
片刻后开口:“全部退下!”
“陛下万万不可!”一众臣子跪下。
“退下!”李世明厉声喝道。
众人还待言语,李世明仰天长啸:“我李二戎马一生,何惧之有?”
“父皇,孩儿请伴驾!”李经越众而出。
“武才人,你若不准,本太子今日便是死谏,也定不允。”李经神态语气极为坚决。
李世明欣慰地看着李经。
对这个儿子,他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性格太柔弱了。
今日竟有如此气魄,他心里感觉放心了。
“不敢。”秦晓鸾垂头应答。
须臾间,大殿内便只剩秦晓鸾和李家父子三人。
“朕现在应该叫你武才人呢,还是秦晓鸾?”
李世明目光似刀。
秦晓鸾似乎一点都没感觉到李世明的杀意,淡淡说道:
“既是武才人,也是秦晓鸾。”
李经暗自舒出一口气。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一开始就如此凶险。
虽刚才未曾明说,但实际上相当于秦晓鸾公然为于奇正而来。
按老百姓的说法,下决心撕破脸了。
她如此闯殿,必已报死志。
对李世明而言,这已不仅仅是对皇帝这个身份的大不敬,更是对男人尊严的挑战。
若秦晓鸾的回答是“我是秦晓鸾”,则表明她完全站在于奇正那边。
这是父皇绝对不能容忍的。
果然,李世明脸色稍缓。
“臣妾是大贞皇帝的女人,自当为大仪朝考虑。”秦晓鸾道。
李世明刚刚缓和的脸色又浮上怒容。
他很清楚秦晓鸾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这是在讽刺自己当年强纳她入后宫的事。
因此,她只是“大贞皇帝”,而不是他李世明的女人。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细节的时候,李世明强忍怒气说:
“这样吧,都别绕来绕去了,直接说吧。”
秦晓鸾笑了笑:“陛下能这么说,臣妾便无顾虑了。”
李经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秦晓鸾。
“陛下此战有绝对把握吗?”秦晓鸾问。
李世明狂傲地大笑:
“若是用说客这一套,大可不必。”
“你是不是想说,他于奇正现在兵强马壮?”
“或者说,武功韬略不在朕之下?”
“还是他那边的人众志成城,必与朕死战?”
“朕也想问你一句,朕征战半生无一败绩,为何?”
“算了,不用你回答,朕来告诉你!”
“因为朕兵法说的知己知彼,朕做到了。”
“你要说的这些,朕全部都知道,而且比你详细得多。”
秦晓鸾静静地等他说完,这才淡淡地说:“陛下说完了吗?”
李世明用不屑的眼神看着秦晓鸾:“朕说完了。”
“陛下,你老了。”秦晓鸾抬头看天。
李世明大喝:“那又如何?”
“最凶猛的狮王,年老体衰的时候,也会被年轻狮王打败。”秦晓鸾补上一句,“即便新狮王不如他年轻的时候。”
李世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晓鸾鼻子说不出话。
“就算你这次能将他打败,能保证一定可以杀死或者俘获他吗?”秦晓鸾又问。
李世明突然呆了一下。
两军对阵,击溃对方并不难,但没有人能保证一定可以杀死或者俘获对方主帅。
若是那种很小的国家,这种可能性还稍微大点。
但于奇正势力现在战略纵深太大了,只要他想跑,根本不可能抓到。
目前最乐观的情况,就是全面击溃于奇正主力军。
即便如此,后续也是麻烦。
李世明计算过,即便取得全面胜利,大仪朝的兵力投送、后勤补给最多只能到达和田区。要想战后全面控制,难度还得翻倍。毕竟现在于奇正太受民众拥戴了。
无论于奇正逃到南面的波斯天竺等地,或是更西边,以他的才能,用不了几年必定会卷土重来。
届时大仪朝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陷入长期的战争泥沼,耗光国朝的经济;
二是放弃已占区,退守河西走廊。
那和现在的情况有何区别?
有,而且区别很大。
一直到现在,于奇正从未对大仪朝有过觊觎之心。
世上没有什么比战争仇恨值最高。
但若是经此一战,双方定是结下了深仇大恨。
再次打回来时,会像现在一样主动止步吗?
答案不言而喻。
即便于奇正和现在态度一样,但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人们会和他一样吗?到那时候,于奇正还压得住吗?
更大的可能是,于奇正不会压。
因为他不是圣人,也会有仇恨。
别说以后了,其实现在于奇正就已陷入这个怪圈。
当一个团队扩张到一定规模,很多机构会很自然地运作起来。
比如说,于奇正新区的间谍机构。
虽然他本人从未想做这些事,但
何况,他本就是个不管事的人。
近段时间以来,有关大仪朝可能对新区不利的消息不断呈报到李墨宁案头。
打全国性战争,需要动员的人力物力时间都是巨大的。
首先感觉到情形不对的,是商人。
大仪朝越来越严的管控,以及内地钱粮等物的征收,这些信息通过双方商人传达到新区高层耳中。
紧接着就是从安西、河西两地军营传来的备战消息。
按说这些属于机密信息,并不容易轻易得到。
但对新区的间谍机构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
这件事说起来,挺让人唏嘘。
1028、皇上您该去搬砖了(大结局)
安西、河西两军,别说普通士卒,就连许多军官都对于奇正崇敬有加。
两军中许多高层,都曾是于奇正的下属。
在很多人心中,于奇正还是他们的“于帅”!
暗自为于奇正鸣不平者,可不在少数。
公道自在人心。
只有朝廷对不起于帅,而于帅没有任何对不起朝廷的地方。
即便如此,皇帝老儿还要对斩尽杀绝。
我们到底是为何而战???
这种情况下,都不需要新区专门去打听,就有军中人员通过各种渠道提醒。
李墨宁把这些消息压了下来。
倒不是又什么好的解决办法,而是她已心乱如麻。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夫君。
一个原生家庭,一个自己组建的家庭。
这不是能用简单的对错来判定的。
人在遇到最不愿遇到的事情时,会选择逃避。
或许情况没那么糟呢?
但最近一封来信,彻底打消了她的幻想。
李经的亲笔信。
既然已无法逃避,那就面对吧。
李墨宁拉着于奇正,召集了所有高层商议此事。
高层们的反应可想而知。
于奇正很为难。
同时也很委屈,也很怨。
李世明啊李世明,你也是千古明君,为何要如此待我?
正为难之际,一个又一个传令兵的声音传来:
“东星军报……”
“南星军报……”
“西星军报……”
“北星军报……”
“中星军报……”
血书,一叠叠,哦不,一车车
军中将士的请战血书送进议事大厅。
紧接着,外面无比喧闹。
消息已传到民众耳中。
全城人都围过来,所有人口中都喊着两个字:
求战!
普通百姓都不希望战争,除非——
家园即将被侵略,美好生活将被毁灭。
这已不是于奇正个人能左右的大潮。
无奈之下,于奇正咬着下唇,签署了动员令。
而在大仪朝宫廷,对话还在继续。
“即便不能消灭,也必须削弱。”李世明说。
“诚然。西方太强大,对我朝始终是个威胁。”秦晓鸾答道。
李世明父子惊讶地看着秦晓鸾。
你不是来当说客的吗?
“臣妾倒有个两全之策。”秦晓鸾道。
“什么?”李世明很好奇。
“只要陛下许臣妾出使,臣妾必能劝于奇正让出新区、休屠等地。我朝兵不血刃接手通过战争能占领的最大范围疆域。”秦晓鸾道。
李世明笑得有如癫狂:
“凭于奇正对你的爱?”
“用自己去和亲?”
“和亲也不对,从未听说和亲能得到大量土地的。”
“若真如此,你应该是古往今来最值钱的女人了。”
秦晓鸾不理会他的讽刺:“一试便知。”
“若朕不许呢?”李世明冷笑。
“陛下可否记得秦氏集团?”秦晓鸾平静地说。
提到秦氏集团,李经心内翻江倒海。
当初几人荆州初相识的画面历历在目,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秦晓鸾继续说道:
“秦氏集团营造部和科研部骨干一千余人,已至云南、交趾等地。”
“只要臣妾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取到天竺、吐蕃,投奔于奇正。”
“当然,陛下可以现在处死臣妾。”
“不过,臣妾今日入殿前已交代,若半个时辰不回,便有人飞鸽传书。”
李世明暴怒而起:
“你敢威胁朕?”
之所以如此忌惮于奇正,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建造能力太强了。
短短不到一年,就在不毛之地建立起像新区那样坚固的堡垒。
若是秦氏集团的营造精英去了他那边,结果可想而知。
而更恐怖的,是秦氏研发部的军工研发能力。
这些人去了,眼下这场本就无把握的仗,前景更渺茫了。
李经终于开口:
“父皇,儿臣认为,可以给武才人一次机会。”
“如若不成,也算先礼后兵。”
“父皇也知道,军中上下都很迷惑,不知为何而战。”
“武才人此行即便不成,于奇正也是抗旨不准。”
“届时,可拟出师表。”
李世明思虑良久,吐出五个字:
“经儿说得对。”
秦晓鸾以最快速度到达新区。
“父皇是派你来宣战的?”李墨宁难掩怒火。
秦晓鸾长叹一声:“墨宁,咱们不是仇人。”
“很快就是了。”李墨宁毫不客气。
“墨宁,相信我。”秦晓鸾看着李墨宁的眼睛。
议事大厅中,只有新区最核心的几个人。
即将大战,张宠、迦叶大师等人都纷纷回区府,恰好赶上了这次议事。
“我是穿越者,来自一千多年后。”秦晓鸾说道。
几人低声交头接耳。
这干啥?秦晓鸾啥时候成神婆了?
秦晓鸾叹息道:“你好好回忆一下。”
不仅是于奇正,李墨宁等了解荆州或云南往事的纷纷怔住。
“秦氏集团很多技艺,原本不是这个时代能有的。”秦晓鸾道。
李墨宁等人低头沉思后,有点认同这个说法。
秦晓鸾望向于奇正:“最清楚的人,是你。”
于奇正心中剧震。
从相识那一天起,他就知道秦晓鸾异于常人。
也正是因为此,才会情根深种。
想不到,竟然是这么回事!
“秦姑娘到底想说什么?”迦叶大师刻意避免武才人这个称呼。
“这个时代所发生的事对我来说,是历史。”秦晓鸾说。
李墨宁脸上血色尽失。
她听懂秦晓鸾的意思了。
既然是历史,那就是已经知道结局。
秦晓鸾紧紧盯着于奇正的眼睛:
“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们,在历史上的这段时期,本朝疆域扩大到现在这里。”
张宠忍不住开口:“你是说,我们全部战败身死?”
秦晓鸾摇摇头:
“不。”
“其实我也很迷惑。”
“按道理来说,即便战败,以你们现有的成就,史书上都会有所记载。”
“然而,所有史书上都没有于奇正和各位的名字。”
“我想了很久,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我可以保证,结局绝对是那样。”
于奇正闭上眼,往事如一幅幅黑白画面在脑中流淌。
许久之后,在众人的目光中睁开眼:“晓鸾,我相信你。”
秦晓鸾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大贞二十三年三月,新区献西域52城。
大仪朝安西都护府范围直达勃律、吐火罗。
做大仪朝子民还是迁居吐蕃、天竺、昭武,新区百姓自由选择。
于奇正和家人们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隐姓埋名,回到中原,渡过了幸福平安的一生。
有人说他改名换姓,去了更远的亚拉伯建立新朝。
还有人说他跟着迦叶大师皈依佛法,后立地成佛。
大贞二十三年七月,太宗李世明驾崩。
一众妃嫔按惯例入感恩寺为尼。
太子李经即位,次年改年号永辉。
次年于感恩寺祭奠,纳一尼入宫。有传闻说,该尼姑实为真名为秦晓鸾的武才人。
永辉二年,秦晓鸾产子,封昭仪。
永辉六年,李经废皇后,立秦晓鸾为后。
五年后,李经风疾发作,让秦晓鸾处理朝政。
十四年后,李经与秦晓鸾分称“天皇天后”,史为“二圣临朝”。
九年后,李经驾崩,秦晓鸾以皇太后称制。
而后,亲自督造洛阳通天塔。
三年后,令天下有“于奇正”三字记载籍册尽归塔中。
不久,通天塔夜间失火,照新都洛阳如白昼。
“比明皆尽,暴风裂血像为数百段。”
次年,秦晓鸾正式称帝。
在她六十七岁这一年,成为了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
十五年后,于上阳宫驾崩,时年八十二岁。
没有人能理解,她弥留之际那段断断续续的话语:
“正……我们……该……去……搬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