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下班，赵姐带张瑰丽到商场的消防楼梯休息。张瑰丽不能再去刘俊池出租屋了，尤其不愿看见挂在墙上那句她痛骂员工的话，被再演绎出什么故事。
商场消防楼梯，没有空调和通风，张瑰丽一进来，就感觉闷热的透不过气。这里聚集了各店因路远不能回家的员工，多数都是四五十岁的刷碗大姐，年轻人去逛街了。
她们坐在台阶上，有的聊天，有的看手机，显然已经适应这里的环境，没有谁看上去不舒服。
张瑰丽在楼梯的台阶上一坐下，就瞌睡了。从前有睡午觉的习惯，把头趴在腿上又睡不踏实，迷瞪了一会儿就腰酸腿疼，真想有个床能躺一躺，这时才想到在附近有员工宿舍就是好。
从外面进来几个人，见赵姐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
“你要的那个收银员明天就去小伟炒蛙了。”
“那个店长辞职报告打了，还要等20天才能去小伟炒蛙。”
“那个炒料的让我告诉你，他探家回来就去店里找你报到。”
........
“要人品好的，”赵姐说：“我向俺公司推荐前，要先见见人。”
“你放心吧，”一个大姐说：“不好的人不叫去你那里，有地方安排。”
张瑰丽听她们说了半天才明白，这是在向小伟炒蛙介绍员工，赵姐成了公司的人力资经理了。但搞不懂不好的人还有地方安排？
赵姐对张瑰丽说：“最近小伟炒蛙要新开五个店，需要的人多，光靠靳雪在网上招聘忙不过来，再说应聘的人干活咋样不了解，这里推荐的人都知根知底。你想想都在一起干活的，谁啥表现还不了解？”
张瑰丽真不知道这个消防楼梯，还是一个招聘的好平台，各家店员工坐在一起扯闲话，有谁跳槽，正好在这里发布。
心想靳雪还真会想办法，从前她在漂亮姐妹人力资上班，怎么不这样招人？那时让员工转介绍一个，提成100元，真是花冤枉钱了。
“是靳雪叫你在这里招的吗？”张瑰丽问。
“不是靳雪让我在这里招的，”赵姐说：“是我想给小伟炒蛙做点事。”
“公司给你提成了？”张瑰丽问。
“没有给提成，”赵姐说：“真给提成不能要，也就是动动嘴的事。我既给小伟炒蛙帮忙了，又给找工作的人推荐了一个好去处，这是很快乐的事。咱们公司好几个刷碗工，都帮助招聘。”
“这样招聘效果好吧？”张瑰丽问。
“好，”赵姐说：“比靳雪在网上招聘效果好，小伟炒蛙基本不缺人。其实这和找对像一样，好小伙和好姑娘，自然会吸引追求者。同样小伟炒蛙的老板好，自然就会有人愿意跟着他干，现在打工的人都很挑老板。”
“谁愿意跟孬孙老板干？”旁边一个大姐说。
“你看这些刷碗的，”赵姐说：“看上去都不起眼，心里像明镜似的，老板好不好她们一眼都能认出来，特别是大仙。”说着叫大仙：“大仙姐来了没有？”
“来了，”随着响亮的应答声，一个干练的中年妇女，从底下几个台阶上站起，来到赵姐跟前，说“我正要找你。”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绉绉巴巴的纸。
她说：“这是你让我找的偏方，专治顽固性干咳，是少林寺和尚必备的方子，保管给你老板的病治好。”
“谢谢！”赵姐对张瑰丽说：“这就是大仙，看老板可准。”
“不是我看老板准，”大仙谦虚地说：“我是从一些小事上看出来老板是不是好人的。小伟炒蛙店的杨老板，一看就是忠厚相，给员工说话很谦和，就是严肃批评你，能让你口服心服。”
赵姐说：“我参加过漂亮姐妹新员工培训，那个女老板上来就是骂员工.....”
大仙说：“那个女老板来发什么奖时，给员工讲话，你看那盛气凌人的样子，我有几次路过，听到她讲看不起穷人的话......她真不知道有很多刷碗工是拆迁户，家里的房子几百万。
赵姐对张瑰丽说：“你看坐在下面第三排和最底下的，她俩都是拆迁户，她们来刷碗不是为了挣钱，是因为勤劳惯了，不干点活身体不舒服。”
“就说发工资这事，”大仙说：“小伟炒蛙每月15号发工资，这一天遇到周六周日和节假日，一定会提前一天发，而漂亮姐妹公司，每月20号发工资，这一天遇到周六周日和节假日，会推迟到下周和节后发。”
“那年春节，”赵姐说：“就是推到节后发的，谁家过年不用钱？你说老板孬孙不孬孙？员工把她骂死了，要不是她押了一个多月的工资，人都跑完了。”
张瑰丽终于明白，最近这次全员集体辞职，是因为没有押工资——2月20日领了元月份工资，之后不开工，也没工资可押。
“同样发营业额突破奖，”赵姐说：
“员工离职，漂亮姐妹就不给了，而小伟炒蛙，要专门打电话让来取，或把钱转过去。”
“就凭这一点，小伟炒蛙就比漂亮姐妹好招人，有的员工因为结婚等原因离职，会介绍弟弟妹妹来，而漂亮姐妹离职的员工，会因没有拿到突破奖骂老板......”
“还漂亮姐妹呢？”大仙做了一个厌恶的表情，说：“你看那个娘们长的一脸凶相，怨不得员工都叫她慈禧婆.....”
张瑰丽像当头挨了一棒似的，感觉轰了一下，知道血压腾地升高了，赶紧背靠住墙。
这时叽叽喳喳进来了一群年轻人，说外面下雨了。其中几个见到赵姐，又开始介绍员工，赵姐还是说要人品好的，俺向公司推荐前，要先见见人。
“你放心吧，”一个高个女孩说：“不好的人不叫去你那里，有地方安排。”
“现在咋安排？”一个大姐说：“漂亮姐妹倒闭没有一个店了，不像从前都介绍到那里。”
“这你就不知道了，”大仙神秘地说：“二层靠近北电梯的那个店铺正在装修，是漂亮姐妹的新店，那天我见慈禧婆她姐了。”
“我也见了，”高个女孩说：“不好的人都叫去漂亮姐妹新开的店，所以我说另有安排，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广播，”大仙学着播音员的口气，用她老家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地说：
“凡是你店有偷懒耍滑、不服管理、吊儿郎当、打架斗殴、玩忽职守、和害群之马的员工，你们都要做思想工作，说服他们去漂亮姐妹新开的店上班，地址二层北电梯右手，因为慈禧婆需要那样的员工。”
嘻笑声和掌声要掀翻楼梯间的屋顶。赵姐对张瑰丽说：“这就叫不得人心。张瑰丽一阵眩晕......”
又一群年轻人进来，说外面正下暴雨。赵姐像触电一样，赶紧向外跑——她忽想起店的阳台是外露没有顶的那种，下面的排水口太小，经常堵塞......
张瑰丽坐一下午了，没有睡觉，加之生气，像害病一样难受，想起身活动一下，最主要的是必须离开这个能让她折寿的地方，于是也回到了店里。
瓢泼大雨还在下，阳台上的积水已经灌进店里，全体员工都投入抢救，刘俊池和赵姐等人，都在阳台里冒雨用盆臼水向外泼，他们衣服都湿透粘在身上......
张瑰丽记得有一年夏天遇同样的大暴雨，漂亮姐妹在这家商场的店，也有无顶的阳台，水灌进店里，沙发家俱都泡了，一定是员工没有奋力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