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猛然抬起头，紧张地看着她。
她知道了，她已经知道了，当她问出第一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她其实已经知道了。
严朵用手托着下巴，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变：“其实我觉得我这个人情操还是挺高尚的，老师从小教育我五讲四美三热爱，这么多年一直没忘，没事也给孕妇让个座，看见摔倒的老人也会去扶，所以吧……”
谢忱的心随着她的话一点一点下沉，她根本就是在故意轻描淡写，什么给孕妇让座扶摔倒的老人，她明明就连拳打公交色狼、冲进火场救人这种一般人根本不会去做的事都做过，更夸张的事她未必做不出来。
严朵叹了口气：“苟活到世界毁灭那一天我大概是做不出来的，唔……虽然不太想那么早死，不过我还是牺牲自己拯救世界吧！”
“不行！”
严朵抬起头，第一次在谢忱的脸上看到惶然无措的表情。
“为什么不行？”她故作不解地问道。
“没有为什么，你又不是什么小说动漫里的超级英雄，拯救世界这种事轮不到你去！”谢忱斩钉截铁地说道。
“世界和平人人有责嘛。”严朵不紧不慢地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再说你也不是什么超级英雄啊，凭什么你可以做的事我不能做？”
“我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谢忱微微一怔，勉强找了个算不上理由的理由，“你比我年轻。”
“你还真是比我老好多……”严朵嗤笑一声，然后点点头：“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谢忱全身一震，这才意识到自己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出来了。
他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他败了，又一次败了，只要在她面前无论是感情还是其他都一败涂地，或许她天生注定就是自己的克星。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又是怎么恢复记忆的？”沉默良久之后谢忱轻声问道，“难道是他……”
“不是大宇。”严朵说道，“就在两个小时前，他还在试探我是不是真的彻底把你忘记了，当然我透露给他的信息是一切平安无事，我还是和之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也是，毕竟他……”谢忱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严朵托着下巴看了他一阵，突然问道：“你很失望？”
“我不失望……”他闭上眼睛说道。
他不失望，他只是很绝望。
“你真笨。”严朵看着他然后轻叹了一声，“以前看你挺聪明一个人，关键时候怎么突然又变笨了。”
这话他以前拿来怼过严朵，一转头就被她用同样的话给怼了。
谢忱苦笑：“不是我太笨，是你太聪明了……”
严朵：“……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这件事和聪明不聪明无关，只不过我有底牌在手罢了。”
她的底牌就是她的命……
虽然她不知道谢忱和大宇两个人到底达成了怎样的协议，目的又是什么，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自己，而且当她透由种种细节，猜测到部分真相的那一刻起，谢忱和大宇就已经不可能再继续隐瞒下去，所以从一开始她为之辗转反侧的就不是自己被他们合伙算计这件事。
真正令她烦恼的是，谁都没办法救回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她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谢忱放弃牺牲自己的打算。
思考了很久之后，最终她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只能用他在乎的人的命来威胁他。
同样的道理，谁都不能救回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所以如果谢忱不希望她死，那他就只能好好的活着，然后在未来的七年内用自己的命反过来威胁她好好活着。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我不死。”谢忱艰涩地说道，“你的人生永远只会在十几岁和二十几岁之间徘徊，若干年后这个世界就会崩溃，到那个时候我们以及我们的亲人朋友会经历无数痛苦折磨之后随着这个世界一起毁灭，与其如此……”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无论如何，距离下一次循环还有七年，而距离这个世界崩溃还有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时间，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不能在这七年里找到第二个解决问题办法，就算七年的时间不够，我们可以先想办法在下一次循环之后保留我们的记忆，这样我们至少还有数百年的时间可以用来缓冲。”说着说着严朵突然间激动起来，“你连尝试都不去试一下就先帮我做了决定，强迫我置身事外，难道你觉得我应该感激你让我忘记一切，称赞一句你的自我牺牲精神有多么伟大？”
“你果然还是生气了……”谢忱苦笑。
之前严朵一直表现得太平静，以至于他居然忘记了，发生了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不生气，只要是个人都会生气。
“我当然生气，我气得几天几夜没睡好觉，在学校里一分钟都待不住，恨不得立刻回来把你揍醒。你自以为这样是为别人好，有没有想过别人愿不愿意接受你的牺牲，你这样根本就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重视的人，又怎么会懂得珍惜和尊重，怎么值得别人依赖。”严朵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咬着牙说道，“我看你是对自我牺牲这种事上瘾了，活该你单身了四十多年，谁特么敢找个随时随地准备自我牺牲的人当男朋友，除非这个女人天生喜欢当寡妇！”
谢忱：“我没有随时随地，这是第一次……”
“你闭嘴！”严朵更加怒不可遏，“我都见过不止一回了，你还敢说没有！”
谢忱：……上一回，上一回那件事他压根没有亲身经历好不好，而且也不是自己愿意去死的，所以这种事他真的就是头一回……这话怎么越想就越别扭呢。
但是在暴怒的某人面前，他还是乖乖地选择了闭嘴，没见某人都已经爆粗口了吗。
严朵瞪着他看了好一会，见他听自己吼了半天始终一声不吭，语气还是软了下来：“这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世界，遇到问题也不需要你一个人来牺牲，罪魁祸首也不是你。就算到了最后一刻我们还是想不出解决的办法，起码起码……”严朵为难地皱起眉头，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词穷。
“我不在乎其他人。”谢忱突然说道，“其他人的生死与我无关，这个世界会变成怎么样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我的亲人、朋友和……”
……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