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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梦关情     娇鸾令txt下载     娇鸾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六章:该结束了

    

    第376章该结束了

    魏业被收押了,再也不会被放出来。35xs

    本来照他那个作孽的样儿,便是立时拉出去砍了,都不为过,但这其中,自然又少不了秦昭的功劳了。

    假公济私,仗势欺人,这样的事情,秦昭一辈子,大约也就干了这么一次了。

    从前不屑一顾的事,现如今做起来,竟也这样子得心应手。

    秦昭是不愿意给魏业一个痛快的——手起刀落,人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没有了,而魏业呢?他做了那么多的孽,他不该痛痛快快的走。

    魏业的前半辈子,白手起家的时候,的确是吃了不少苦,才能熬出头,但是后来,尤其是离开京城之后的这十年,他真是一点儿苦也没吃过,一点儿委屈也没受过。

    牢狱之灾,于他而言……

    秦昭心里很清楚,魏业经不住这份儿苦,而他要的,就是他经不住!

    魏子期陪着章氏到京兆尹府的大牢中去看魏业的时候,几乎认不出来他。

    魏业一向是器宇轩昂,意气风发的,短短几日的工夫而已,他竟也胡茬邋遢,颇有蓬头垢面的姿态了,且这牢狱中饭菜不和胃口,他又一向是个在吃食上挑剔的人,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是以在牢里的日子虽然短,可人也饿瘦了一大圈儿。

    章氏一瞧见魏业这样,眼眶立时便红了。

    魏业见她红了眼眶,心中难免动容。

    狱卒开了门,放了章氏和魏子期进去说话,魏业本想上前去摸一摸章氏的,可是手递出去一半,又僵在了半空中,犹豫了须臾,收了回去:“你是个要强的人,从不在人前落泪,别哭,我这个样子,也不能抱一抱你了。”

    从前他对章氏有许多的不满,也的确算计过章氏,动过休妻的念头,而这些,章氏的心里,未必不明白,说到底,她是个聪明人,跟着他一路走来,经历了很多事儿,也看透了人心,要说她一点儿不知情,绝不可能。

    然而时至今日,她还肯到这腌臜的牢里来看他……

    魏业心里难受。

    他这一辈子,只有在想起孙氏时,才生出过些许的愧疚和怜惜,现如今看着眼前的章氏,心中的愧疚,蓦然放大了。

    人也许只有在最落魄的时候,才能够想起旁人的种种好处。

    以前他总是觉得章氏这儿不好,那儿不好,比不上孙氏大度,也不如温氏温婉柔顺,或许她是个不错的主母,却从来都不是无可代替的。闪舞

    也只有到了今天,这般境况下,他才看明白了,真正不离不弃的,仿佛也只有章氏。

    明知道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章氏也委实伤心过一场,却从不与他计较……不,也许以前计较过,但出事之后,她好像全都放下了。

    魏子期对章氏的态度也有所缓和,大约也是自魏业出事之后,家里上上下下乱成一团,章氏大可以一走了之,原本出了那么多的事之后,她真要走,谁也不会拦着,大家都心里有数,外头的人尽管会说些难听话,可到底是他爹先出了事儿,总不可能全靠着章氏来支撑这个家,等日子久了,也就过去了。

    可是章氏没有这样做,她比任何人做的都要好。

    第三百二十九章找茬

    这便是故意找茬,没事找事了……

    王羡或许是被温祈道给吓到了,可崔长陵绝对不会。

    他跟着这个人生活了十二年,温祈道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从前还说过他呢,做人可千万别这样死板,守着那点子规矩教条放不开,束手束脚的,反倒委屈了自己,到头来快活的是人家,成全的,也都是人家,这样活着有什么趣儿呢?

    崔长陵隐约记得,这样的话,他其实跟王羡说过,可眼下看她这呆怔的模样,大约是受到了惊吓一时给忘记了。

    他忍不住扶额。

    温祈道会找茬儿,无外乎还是为着王羡那几句听来像是告状的话。

    其实她也不是告状,就是觉得莫名,况且一个娇生惯养的士族贵女,要去面对一个分明看不上自己还处处试探自己的陌生人,她多少会有不情愿,这些崔长陵全都理解。

    可难就难在,这话不能说给夫子听——

    崔长陵咳了一声:“夫子,您从前不计较这些,她年纪还小,您别把人吓坏了,回头她阿耶要寻您拼命的。”

    “王其还敢跟我拼命?我还没去问问王钊,他如今官儿是越做越大,怎么家中子侄却反而约束不好了!”

    王羡站在那儿,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劲儿。

    好半天,她终于回过味儿来。

    温祈道找她麻烦,是说她不够规矩,连声夫子也不晓得尊称,跟崔长陵你啊我啊的不成体统。

    可他自己呢?

    王羡拧着眉,冲他长揖下去礼了一把,可等站起身来,说出口的话,却实在算不上客气:“您是夫子的夫子,我心下敬着您,也合该敬着您,您要训诫我,我自然虚心受教,没有不听的,只是温夫子——”她把声儿一拖,上挑着扬起来,那话音真是砸到温祈道身上去的,“我大伯和阿耶有字有别号,您这样几次三番直呼其名,是不是也不大好?”

    崔长陵都叫她说愣了,这丫头怕是忘了,谢泠每每说起王遇之,也都是连名带姓的在叫他了。

    “你,你真是……”温祈道拿指尖儿虚空点着王羡站的方向,王羡其实提心吊胆,怕挨骂,更怕温祈道厉声斥责,要崔长陵从此丢开手,逐她出门下。

    出不出崔长陵门下这个事儿,那其实都无所谓,反正他们自己个儿明白,原本这个师生也是假的,可主要就是,得把崔长陵夹在中间儿,两头难成全,两头难做人。

    她肯定不会服软认错,温祈道就更不可能。

    可是王羡没料到,温祈道看似气着了的样子,站在门框边儿上你了半天,临了竟笑了起来:“你可真是王其的好儿子,惹急了你,什么话都敢说,说你是莽撞,又不像是莽撞,头头是道的,全是你的大道理!”

    王羡心说真不是这样,她现在这样子,还是为着从小跟六兄七兄走的近了。

    她年纪最小,跟六兄七兄年纪最相仿,待她最亲的一定是四兄,可带着她胡闹顽劣最多的,一定是六兄和七兄。

    六兄就是这么个样儿的,平素没心没肺的人,惹急了什么都敢说,和三叔最像了。

    阿耶为这个没少说她,但每回都有阿娘从中拦着劝着,时间一长,她渐次长大,也就改不过来了。

    没成想这会儿倒遮过去温祈道找麻烦这一茬儿?

    王羡目瞪口呆,甚至生出三分害怕来,瓮声叫夫子。

    崔长陵拿温祈道就更没办法了,这正经是长辈,他可管不着,于是只好劝:“夫子,您真要把她吓着了。”

    劝完了温祈道,还要回过头来安抚王羡:“这有什么怕的?夫子不过同你开了个玩笑打趣而已,本就不是真的同你生气恼了你,你又这样憨蠢,还与夫子讲起道理来,可不是要把夫子给逗笑了吗?”

    他这说辞……王羡一拧眉,那可真是天衣无缝啊。

    温祈道把门口的路让开了,那股子不满意也彻底的收了起来,招手叫他两个进门说话。

    等进了屋,他自个儿径直上了拔步床,也不大有个坐像,歪在三足凭几上拿手肘支着,手掌是拖着脑袋的,睥睨众生的姿态眯起眼,也不正经看谁,就那么淡淡的扫了一回,透着漠不关心,还有些……有些不大正经……?

    王羡吞口水的声音几乎传到崔长陵的耳朵里,崔长陵便迈上前半步,拉了张黑漆的圆凳子坐下去:“夫子,几年不见,您怎么又活回去了?我从您身边儿离开回博陵时,这习惯不是已经改了吗?”

    温祈道张口就啐他:“那是你逼着我改的,不是我情愿的,你既离了我身边,再没人管着我,我乐得怎么坐就怎么坐,乐得怎么看人,就怎么看人。”

    这师生两个……王羡真觉得大开眼界,谁又能想到,名震天下的当世大儒温祈道,私下里竟是个孩子呢?

    他当年带着崔长陵和崔长陵的一众师兄,难不成就是这样教导学生的?入了他门下的这些学生,真的会信服他吗?

    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崔长陵才更像是那个夫子,温祈道就是个不服管教的纨绔……

    那头温祈道见她不坐,欸了一声:“又没人苛待你,自己拉了凳子坐啊,好歹学学你夫子吧,约束着自己做什么?”

    崔长陵怕他一言不合又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他又不知道眼前杵着的是个女郎,说起话来当然一点儿也不客气,于是忙打岔:“夫子,元祁的尸身没问题,也不是人皮面具,至于是不是偷梁换柱,我还得安排人查一查。”

    “要说偷梁换柱……”说起正事,温祈道才终于有了些正经神色在脸上,“你们走后,我想了很久,其实不大可能,不过你不放心,就还是嘱咐人去查一查,也免得栾子义胆子真就有这么大,连我叫他给蒙骗了,到时候酿成大祸,追悔莫及便不好。”

    崔长陵说是,大约也知道他想什么,一如他说与王羡的那般,偷梁换柱不可能完全不动声色,要一个人也不惊动,那是不可能做到的,这样冒的风险太大,栾子义恐怕不敢,估计连广阳王都未必敢,怕的还不是节外生枝,留下把柄吗?

    他这头思绪才飘然落下,那头温祈道的声音就已经又响起了:“你眼下是打算直接奏本进京了?”

    如果按照谢汲信中所言,而他目下也确定了元祁的真实身份,那此时,他的确是该写下奏本,送回京城了。

    这奏折,要把南漳的事儿交代个清楚,末了了,还得攀扯上河南元氏和秦王。

    但……但他犹豫了。

    温祈道显然看出了他的犹豫:“元祁的身份暴露的太快,我与你说过的那些话,你显然也全都听进了心里去,要我说,这奏本暂且压一压吧,也不急于一时?”

    “可是……”王羡略一咬牙,“可是陛下先前便已经知道了南漳的事儿,上次夫子写过一封信,送回了京城,交给了谢三郎君的。”

    “给了谢汲?”温祈道难得的皱起眉头来,“为什么是给了谢汲?你写了什么?”

    那封信是经由通安客栈的手送回京城的,温子章不知情,所以温祈道便也就不知情。

    崔长陵叹息一声:“说来也算我鲁莽行事了,当日在南漳发现了河东柳氏旧部的踪迹,也打发了人到襄阳城去通知客栈的人,又再三的确认了这些人的身份,的确是柳氏旧部,我思来想去,这事儿已然不是我能专擅独断的,只能悄悄地写信送回京城,必须得让陛下知道。”

    “你查到柳家的人了?”

    他问了一嗓子,见崔长陵摇头,了然的哦了声:“只是柳氏旧部,可你想来,这些人是誓死会追随柳家的,便觉得,恐怕这里头会牵扯到秦王。原本一位王叔意图谋反,这案子就已经算得上惊天大案,本就不是你独断得了的,现如今再加上一位王兄……”

    温祈道啧了一声:“也不算是你鲁莽,这封信,是该写,省的日后给自己招惹麻烦,叫陛下疑心你……”

    疑心他什么,温祈道没说,但王羡明白了。

    这其实和功高盖主,是一样的道理。

    从军打仗的人,一身的军功,像是当年的太尉谢笠,那是真正的功高盖主,惹天子猜疑。

    似崔长陵这样的,这些年在朝廷中出力,文武百官大多高看他,这样的地位,其实也容易叫天子疑心和忌惮。

    他自己收敛些倒还好,陛下的疑心没那么重,也能够相安无事。

    如果他所作所为,叫陛下怀疑他自视甚高,那恐怕会有大麻烦找上门来。

    说起这些崔长陵有些不大耐烦,只是他掩饰的好,一时连温祈道那双眼也瞒了过去:“但如今陛下铁了心,一定要下旨申饬凉州了。谢三给我的回信,说的明明白白,他面圣时苦苦相劝,陛下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下了旨意,叫我把南漳的事儿写成奏折,送回京城去。”

第三百七十七章:离开

    第四百二十七章荒谬吗?

    崔长陵把王羡的杯里添满了水才收了手,小水壶放回原处去,见王羡左顾右盼就是不去碰茶杯,他咂舌两声,端起那水杯,径直递到了王羡面前去。

    王羡见躲不掉,撇着嘴接过来,顺势一口饮尽,才撒气似的把茶杯重重的放回四方的翘头黑漆小案上。

    崔长陵几不可见的摇头:“吃了那么多辛辣的东西,你就一点儿不觉得口干舌燥?每每要你喝杯水,像是要割掉你身上的一块肉,就那么难。”

    王羡知道他有心晾着于琅,且方才于琅进门的时候那种扫视过去的打量,她其实也都看在眼底的,对于这位伏波将军,便头一个喜欢不起来。

    她这人古怪毛病不少,这算是其中一个。

    原本为着通敌的事,再加上于琅这么多年,摆明了是跟萧佛之同流合污,蛇鼠一窝,现在还多了柳琬之的一条命,她对于琅压根也没什么好印象了,不过王羡不爱这样子把人定死了,万一于琅有苦衷呢?万一于琅骨子里其实是个好的呢?万一他有很多事是逼不得已,而到如今他其实是肯第一个站出来指认萧佛之,替他们省去诸多麻烦的呢?

    这世上万一之事原太多,都是说不准的。

    可似于琅这样,进了门不老实,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看,端的全是审视和打量的姿态,落在王羡眼中,便什么都不多想了,只余下了厌恶,这样的人,实在是不讨喜,叫人多看一眼便心生厌烦。

    于是她也就顺着崔长陵的话,越发又把那茶杯往崔长陵的面前推上一推:“夫子每每煮茶总是太浓,入口苦涩的很,人家都是品茶,到我这儿简直是遭罪,夫子还要怪我不爱喝水吃茶,这哪里怪得了我?”

    于琅几不可见的蹙拢了眉心,怕崔长陵瞧见了,又低了低头,再抬头时,眉心已然舒展,终于有些耐不住,赶在了崔长陵再开口与王羡闲扯之前,叫了声令君。

    崔长陵像是才发现屋里站了这么个人,咦了声,随手指了个什么方向,那位置上好像是有个圆墩儿还是胡凳一类的:“于将军坐着说话吧。”

    这算是下马威吗?于琅觉得姑且不算,但一定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就是了。

    他自问出身才干固然都不如崔长陵,但人家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毕竟是襄阳,他在襄阳供职多年,崔长陵初来乍到的,即便是奉旨钦差,面子总还是要给他留上三分吧?

    何况这样无视他,岂不将他河南于氏也不看在眼里了?

    于琅一向是个脾气不大好的人,只是好在这些年跟在萧佛之手下,萧佛之狠辣且脾气比他更不好,很多时候他习惯了隐忍和克制,这一时间才能耐得住。

    他往那圆墩儿挪过去,一撩长衫下摆处,大马金刀的坐了下去:“令君到襄阳也有日子,说来还是头一次正经见过,其实要末将说,也该在刺史府中好好设一回宴,咱们这些人,也正经的同令君见上一见才是礼数周全。”

    “我奉旨钦差,为查案而来,只怕你们并不想见我才对。”崔长陵噙着笑,有意无意的说着,“前些日子,府君大人在刺史府中夜宴过我一遭,于将军不知道吗?”

    于琅一愣:“末将如何知道?”

    “我还以为,刺史府中的事,事无巨细,于将军都知道的,毕竟府君大人视于将军为心腹,多年来委以重用,有多少不能为外人知的事,也都是托了于将军的手去做,怎么府中设宴这样的小事,反倒瞒着于将军了呢?”

    崔长陵一面说着,一面撇嘴:“不知是府君大人同于将军生了嫌隙,还是于将军扯了谎呢?”

    “砰——”

    圆墩儿翻倒在地,打了几个滚,滚到了西窗下的禅椅旁,碰到了禅椅,才又回滚两下,停住了——

    于琅慌了。

    此刻他是真的慌了。

    崔长陵果然是知道些什么,至少多年来他和萧佛之走动亲密,他是萧佛之的心腹,崔长陵是全都知道的。

    旁敲侧击也好,警醒敲打也好,崔长陵说这些话,分明是别有用心的。

    于琅干巴巴的笑:“也不知令君是从何处听来这样荒谬的话……”

    “荒谬?那于将军觉得,一个养在深宅大院中,平素少有人往来宅院的小夫人,突然之间心悸受惊,一尸两命,荒谬不荒谬呢?”崔长陵指尖点在那黑漆小案上,声是闷的,他开口说话,语气低沉,声,也是闷的,“小夫人过身后,于将军忽而大病一场,却又一二日,病好痊愈,今日一见,面色红润,丝毫不大病初愈的模样,这又荒谬与否呢?”

    “你……令君你——”

    于琅一下子就全明白了,可正因为他全明白了,才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僵硬,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应该离开这里,离开崔长陵的掌控和崔长陵的视线,可他明白,这张网铺开了,就是崔长陵专程为他而张开的,他落了进来,就再也别想轻易的挣扎出去。

    崔长陵紧紧地牵着线,他越是想要挣出去,崔长陵就越是会收紧这张网,哪怕生生把他勒死,崔长陵也是不怕的。

    原来如眉偷走的书信,是交到了崔长陵的手上,而她至死不肯说出书信的下落,为的就是今日……

    他始终存了侥幸的心,毕竟如眉跟了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乖巧安分的,偶尔走动,也不过与顾盼往来,自有了孩子后,连和顾盼的走动都少了,她在襄阳城中,几乎不认得什么人。

    那时候他在想,那些书信,她偷盗出去,未必是要成什么事儿,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人带着那些书信找上门来,但也只是为了利用他办成什么事儿而已,目下他也许能够安然度过,毕竟他从不觉得,他和如眉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么多年来,他自问对如眉极好,她怎么可能处心积虑的算计他,害他呢?

    而事实上,是他想错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禽兽不如

    “你怎么会认得如眉的?”

    如眉这个名字,王羡很不喜欢,崔长陵亦然。

    柳琬之那样的女郎,这个名字,于她而言,更多的是耻辱。

    王羡捏紧了拳头,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愤怒二字,似乎很想要替柳琬之分辨什么。

    崔长陵瞧见了,轻咳了声:“你知道你的那位小夫人,是什么出身吗?”

    王羡一愣,侧目望过去。

    于琅也愣住了。

    出身……?

    当年他花了好大力气才从花想楼中赎身回来的小娘子,能有什么出身?

    其实事后他也留心打听过,只是没敢深查,毕竟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花想楼实则是凉州秦王的产业,真动了不改动的人,没什么好处。

    不过花想楼里的小娘子,大多都是经过了精心调教的,那些小娘子们,几乎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被秦王殿下养了起来,和外头寻常楼子的莺莺燕燕不同,其中更有些从前出身不俗的女郎们,家道中落,又或是别的什么缘故。

    那会儿他隐隐知道,秦王从被贬到凉州,一直隐忍到新帝御极,胆子才越来越大,花想楼里甚至有他从漠北苦寒之地挑回来的女郎们,不多,但绝对有。

    那都是家中犯了事儿,被朝廷流放的女眷,出身不俗,教养不俗,调教起来更顺手,也更容易讨了客人们的欢心。

    于琅不是没怀疑过,如眉就是这样的出身,只是没有再继续追查,横竖是秦王弄回来的人,就算真的出了事,他前头也还有个秦王顶着。

    直到今日,崔长陵突然提起如眉的出身……

    于琅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我是从花想楼把她赎出来的……”

    “花想楼的事情,咱们过会儿再说,现在,我在与你说,你那位小夫人的出身。”

    于琅有意试探,崔长陵无意隐瞒,花想楼的秘密,果然已经不是秘密了。

    “我不知道。”于琅胆子小,此时说起话来,声音里都打着颤的。

    知道怕便很好,正应了柳琬之的话,威逼利诱也好,恐吓警告也罢,总归能撬开于琅的嘴,拿到于琅的口供供词,这就足够了。

    “你还记得河东柳氏吗?”

    “谁?”于琅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令君是说,河东柳氏?八年前伙同废王与琅琊王氏,屯兵自重,意图谋反的,河东柳氏?”

    “原来你还记得。”王羡适时的嗤笑出声来,声音清冷到了极致,“意图谋反的河东柳氏,男丁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先帝高恩,不牵连女眷,此后柳氏一族败落,一方豪族,一夜之间,大厦倾颓,连琅琊王氏也未能幸免,原想着,经此一事,再没有人敢妄动心念,行谋逆此等大逆之举——于将军,我还当,你早忘了八年前废王之祸。”

    “我……我不是……”于琅上下牙齿打颤,一说话便会碰在一起,几乎连一句完整的话,也再说不出来了。

    他不敢直视王羡,这位小郎君端的一身正派,正气凛然的模样,令他羞愧不已。

    于琅偷偷地去看崔长陵,发觉他面色如常:“令君提起河东柳氏,这和如眉的出身,有什么关系吗?”

    “我以为你不是庸才,才会得萧佛之重用的。”崔长陵说这话时无不失望,也无意再与他绕弯子,“她是河东柳氏女,家中行六,原名琬之。于琅,你现在总应该明白,她为什么会冒死进你的书房,从你的暗格中,偷出那些书信了吧?”

    河东柳氏女?那不就是……

    “这不可能!”于琅急于反驳,一张脸憋得通红,“令君当我三岁稚童那般好哄的吗?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不敢说的,横竖花想楼的秘密,令君怕早也从如眉……”

    他不知怎么的,如眉二字脱口而出时,那二人的神色皆是一凛,于是他下意识的改了口:“琬之……令君怕早就从琬之口中听说过了。令君眼下与我说,她是河东柳氏女,你的意思是说,秦王妃把自己嫡亲的族妹,一手调教之后,送到这样的地方,供我们取乐不成?荒唐,实在是荒唐至极!”

    “于琅,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崔长陵始终气定神闲,任凭于琅再如何急切焦躁,他面上的神色都未曾变上一变。

    可越是这样的淡然,于琅才越发信了,他说的,就是事实。

    而崔长陵所说原也不错,事到如今,他的确没有什么值得崔长陵来骗他的……

    即便今日崔长陵不见他,单凭那些书信,也足够定他的罪。

    崔长陵带着便宜行事的圣旨而来,他是知道的,如今就算是在襄阳杀了他,都在便宜之内,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分辨的机会。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呢……”

    “这世上原本人心险恶,有些人衣冠禽兽,有些人则是禽兽不如。”王羡长了这么大,好歹也算读着圣贤书长起来的,纵使是幼时顽劣,那些粗鄙的话语也没学上几句,她目下说的这几句,还是当初跟着王述之出去听戏,又从话本子上学来的。

    小的时候她在王逸之面前脱口而出,被罚着闭门思过了三天,后来长了记性,就再也不敢说,没想到今日还派上用场了。

    她冷眼看向于琅:“于将军,你觉得,你和秦王妃,算是衣冠禽兽,还是禽兽不如?”

    “你——”于琅气急,一抬手,指尖正对着他的方向,“你太原王氏,便是如此教导子侄的吗?”

    原来晓得她出身,可是从进了门,就始终没有同她打过招呼,啧……

    “原本大家都是士族子弟,只是你自己干过的事儿,却不许我说吗?”王羡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的扫过去一眼,“秦王妃是女眷,我本该称她一声殿下,可于将军觉得,她把自己嫡亲的族妹推进火坑里,这种事儿,又怎么说呢?且于将军应该没有忘了,当年被萧佛之那个族弟强要了去,死的时候都只有四岁的孩子吧?”

    她讥笑着,在于琅不敢置信的眼神中,一字一顿的说与他听:“那也是秦王妃的妹妹,最小的妹妹。”

第三百七十八章:是你吗

    第四百四十一章去见广阳王

    带着王羡下车的时候,崔长陵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今早出门,他只带了浓墨陪着,浓墨是早明白了他的心意的,时间久了,他也就不瞒着浓墨,越发的明目张胆起来。

    王羡到底别扭些,好几次试图把手抽回来,但总是不得其法,等下了车,发现浓墨像是没瞧见似的,才松了口气,也就由着崔长陵去了。

    不得不说,顾盼是个很能干的人。

    这地方是个破落的小院子,倒的确像是常年无人居住,早就荒废掉的院子,且王羡四下里张望,这地方连个人影儿都看不着,周遭生出好些半人高的杂草,一看就是人烟罕至,恐怕襄阳城中的老百姓,大多早就忘了城外还有一处这样的地方。

    她捂着鼻子,看着门上挂着的蛛网,随着崔长陵伸手推门的动作晃了晃,又断开了,下意识的拧眉:“顾盼是怎么找到这样的地方的?这院子看起来荒废了少说六七年了。”

    六七年只怕也不止……

    实际上顾盼刚找到了这地方的时候,是领着他来看过的,彼时崔长陵心里也觉得诧异,顾盼小小的年纪,又总是待在花香楼中,怎么短短两日的时间,就寻到了这样的地方呢?

    后来他倒是也问过,才知道,当年她幺妹身故,萧佛之那个族弟把人拿草席一裹,扔到了城外乱葬岗,她们姊妹哭求了春娘,才把她幺妹寻回来,那时她们姊妹想给孩子找一处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埋骨,才找到了这地方的。

    这院落并不是她幺妹埋骨之处,但就在这附近。

    之后几年的时间里,顾盼每年都会到这儿来祭奠,所以她对此地熟悉的很,也知道根本就没人会到这地方来。

    顾盼这人,同人熟了之后,便是关不住话匣子的,说是这地方前几年还闹鬼,本来偶尔还有人路过的,时间久了,就再没有人肯从这里走,索性绕道避开,且这地方官府好似也懒得管,一来二去的,就这样彻底荒废了。

    “我想着,等今日回城了,去见一见广阳王。”

    王羡拿手掩着鼻子跟在崔长陵的身后往里头进,突然听见他在前头说了这么一句,她脚步登时顿住了:“你要去广阳王府?”

    崔长陵回过身来看她,见她是满脸的嫌弃:“这地方年久失修,你且忍一忍。”

    他倒没应她所问,只是王羡心里还是觉得奇怪,怎么非要带她进来看呢?

    这小院子……到处荒草丛生,蛛网密布,她一脚踩下去,都觉得扬起了一大片的灰尘,弄得她浑身不舒服。

    不过崔长陵往里走,她自然而然的就跟着他进门了。

    这会儿听他说,她撇了撇嘴,倒是没抱怨,只是又咬重了话音,问了一遍:“你要到广阳王府去做什么呢?初到襄阳的时候,你不是说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没必要惊动了广阳王吗?”

    这话崔长陵的确说过,他那时候想着,宇文扩既然想躲在暗处,那他没必要非把人揪出来。

    说白了,这事儿多半还是萧佛之出面牵头的多,就算是要查谋逆的事儿,查到了萧佛之,宇文扩便也就跑不了。

    陛下给了他便宜之权,可何为便宜呢?

    他早就说过,就算是真的拿住了宇文扩的死罪,他也不可能真的在襄阳杀了宇文扩,先斩后奏,再回京禀报陛下知道的。

    陛下对秦王那样深恶痛绝,而今知道了这些事,不也还是要把秦王夫妇召回京城,再做处置吗?

    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切断凉州和襄阳的联系,怕襄阳一旦起事,秦王会在凉州帮衬,那大可以一杯毒酒赐到秦王府,对外只说是暴毙也就是了。

    “我去见他,是想告诉他,襄阳的贪墨案已经查清楚,咱们打算启程回京,我到襄阳这么久,一直忙着案子,也顾不上到王府去拜见,如今要走了,按着礼数,也该去拜见一回。”

    “走?”王羡眉头紧锁,“我们要走?”

    崔长陵失笑出声来,念叨了一句傻丫头。

    王羡听见了,面皮黑了黑:“做什么?”

    她佯装不悦,他便不敢再打趣,原本瞒着她给她下药的事儿还没彻底揭过去呢,再把人惹恼了,更麻烦。

    于是他愣了须臾,说了句没什么,才又接上前头的话继续说下去:“并不是真的要走,总还有留些时日,等着徐将军安排的差不多了。我原本就是想着,南阳军逼近襄阳,咱们就大可以打道回府,出了城如果来得及叫徐将军迎咱们,这地方咱们也就用不上了。去广阳王府这一趟,只是想叫广阳王和萧佛之放松警惕罢了。”

    王羡眯了眼,仔细的想过,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京中动作频繁,萧佛之如今大约如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他就很可能提前起事。

    这个时候崔长陵说要离开襄阳,无形之中,便会叫广阳王和萧佛之松下一口气。

    很多事情都是心照不宣的,朝廷怀疑他们在襄阳搞了小动作,意图造反,可是朝廷没有证据,自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至多之后的几年,更多的留意他们一些罢了。

    但广阳王怕这个吗?

    从十二年前开始,到现在,他最擅长的,不就是隐忍吗?

    忍得过一时,反倒叫他们势力更大,将来起事,胜算也更多,他才不怕呢。

    现在这时候,他怕巴不得朝廷只是一味地盯着他,说不得他还存了侥幸的心思,想着朝廷盯他几年,渐次也就撂开手,而他还能再韬光养晦几年……

    “郑檀道说的那些事情,你是不打算此时追究了对吧?”王羡扬声问他,“你去见广阳王,是想叫他以为,你虽在襄阳城中待了这么久,别驾府也去了几趟,见过了郑檀道,见过了襄阳一众大小官员,你也疑心萧佛之,可是你手上没有萧佛之的罪证,待的太久了,查不到,就该回去向陛下复命了。”

    他果然说是:“萧佛之贪墨,那些银子怕也大多用在了他们的谋逆心思上,其实都是一码事,现在追究他的贪墨,得不偿失,所以我暂且不打算与他追究此事的。至于郑檀道——”

    第四百四十二章送你回京

    至于郑檀道,他大抵还是要叮嘱交代几句的……

    “郑檀道是不能留在襄阳的,等见过了广阳王,我会安排人把他押解回京,交给陛下发落。”

    可是这样一来……

    王羡心头一紧:“萧佛之知道你身上带着便宜行事的圣旨,拿了人,还要送回建康,交给陛下发落,难保他不起疑的。”

    崔长陵笑着说无妨:“你忘了,郑家手上还有一样能够保命的东西吗?萧佛之早前就已经给郑度之去过信,干过什么事儿,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我现在把人弄回京城去,也是他自己求来的结果,没什么好疑心的。”

    是了,过了这么长时间,王羡都差点儿忘了这件事了。

    萧佛之在那天夜间的宴席上,几次三番的提起郑家,后来崔长陵也的确说过,之前京中就给他递过消息,说郑度之应该是已经知道了郑檀道犯了事儿,至于这消息怎么传到郑度之耳朵里的,十有八九跟萧佛之脱不了干系。

    实际上那个时候,萧佛之的想法也很简单,无非是想尽早打发了崔长陵,叫他知难而退,早日返回建康城,只是后来发现不成,崔长陵压根儿就不理会他这一茬子事儿,他没了办法而已。

    郑檀道离开襄阳,就不怕他会胡说八道。

    萧佛之私下里,只怕还是会到别驾府去见他。

    王羡扯了扯他的衣袖:“你总要再去见郑檀道一面的吧?”

    他说是:“怕他多嘴,在萧佛之面前说了不该说的。广阳王与萧佛之谋逆之事,我没有告诉他,他知道了,也并没有什么好处,我反而怕节外生枝。不过现在我打算去见广阳王,我想来,萧佛之应该是要去见郑檀道一面的,做戏总要做足了才好。”

    王羡放下心来,果然是她担忧太甚,其实崔长陵什么都想到了,很周全。

    她吸了吸鼻头:“那咱们回去吧?我还是希望,这地方,咱们用不上。”

    她偶尔还是孩子气,崔长陵噙着笑,握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出了这破落的小院子,又打发了浓墨把院门紧闭起来,才上了青牛小车,一路又回了襄阳城去。

    崔长陵把王羡送回驿馆中,换了身衣裳,便领了浓墨一道往别驾府而去了。

    王羡没吵着要跟他一起,那院子里到处都是灰尘,她总觉得不干净极了,回了驿馆得好好地洗个澡,不然心里总是别扭着。、

    却又说郑檀道的别驾府,最早的时候是被刺史府的衙役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许进,更不许出,后来崔长陵到了襄阳,便叫钦差卫队接替了刺史府的衙役,将别驾府外把守的人,全都换成了他从京城带出来的人。

    这会子他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寻到了郑檀道的书房去。

    据他所知,自从出事以来,郑檀道每日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待在自己的书房里,也不见人,也很少说话,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想什么。

    只是前头几次崔长陵见过他之后,才知道,郑檀道是在忏悔。

    虽然他心中很是不屑,但面上也从没有表现出来过。

    他有时候觉得这些人很有趣,如郑檀道,如于琅。

    当初做错事情的时候,也是他们一头扎进去的,后来要么是得了名,要么是得了利,不管怎么样,经年下来,好处是没少拿,不出事儿的时候,他们仍旧怡然自得,乐在其中,又或是耀武扬威,狐假虎威的,可是一旦出了事儿,一个两个的,便做出一派忏悔的姿态来,什么意思呢?

    好像他们受了天大的委屈,只不过是一时错了念想而已,可事实上,他们做错的事,从来就不是小打小闹。

    崔长陵走在别驾府的甬道上,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灰色石砖,脑子里浮现出王羡的那张脸。

    小孩子们顽劣时爱胡闹,做错了事情,撒个娇,怄一怄人,就过去了。

    这些人,其实还不如他的羡羡。

    “郎君,郎君?”

    浓墨好像叫了他好几声,他才突然回了神,再抬眼的时候,发觉郑檀道的书房已经在眼前了。

    他提步上了台阶,浓墨没有跟上去,那扇雕花门被推开时,他一眼就瞧见了书桌后的郑檀道,正提笔作画。

    郑檀道见他来,手上的动作也就顿住了:“令君好几日不来了。”

    前头有那么三两天,他天天都来,一开始的时候,郑檀道不开口,崔长陵心里清楚得很,八成是萧佛之与他说了什么话,当初给郑度之送信,也一定告诉了他,所以郑檀道抵死不认,就是不开口,那是存着,郑度之能救他于水深火热的心思的。

    后来他失望了——如果郑度之真的能救他,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京中有旨意传来呢?

    他堂堂的襄阳别驾,如今还不是被卸了权,拘在这别驾府之中吗?

    郑檀道好似一下子明白,他大概是上了萧佛之的恶当,才开始说话的。

    等他把什么都说完了,崔长陵便又不来了。

    崔长陵提步进门,反手又把雕花门带上了:“处理些别的事情,一时顾不上。”

    郑檀道眼神一亮:“令君拿了萧佛之吗?”

    “你觉得呢?”崔长陵不答反问,“凭你一面之词,我凭什么拿了他呢?”

    于是郑檀道失望了,眼底闪过茫然和狠厉:“所以到头来,倒霉的只有我一个?令君,世人说你是鬼才,有通鬼神之能,如何是我的一面之词呢?”

    他冷笑着,狼毫随手扔开:“若说贪墨重罪,萧佛之的罪名,本该比我重的多!”

    崔长陵当然知道了。

    他撩了长衫下摆处,往官帽椅上坐过去,侧目去看郑檀道:“我打算送你回京。”

    郑檀道一愣,反手指自己:“我?”

    他不懂……

    萧佛之说,崔长陵是带着一道便宜行事的圣旨来的,他本来就在想,认了罪,就再也没有分辨的机会了,陛下大概不会见他,全权交给崔长陵来处置了。

    可是崔长陵说,要送他进京……?

第三百七十九章:正正好

    第三百七十九章:正正好

    三月二十二,春回大地,惠风和畅,京都四处张灯结彩,自顺明门一路至于皇城西门,入眼是正红,街道两旁另有玉带垂挂,华贵而又端重。

    街头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偶尔也有聚在一起指指点点的,细细听来才知道,这是齐王黎晏要大婚了。

    齐王府中是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的。

    本来黎晏早已开府建衙多年,即便是如今要成婚,也不过是礼部那里拟好了章程,把人迎回王府中成礼也就是了,只是宫中太后一向宠爱黎晏,如今黎晏好不容易要成家了,哪怕选中的那位王妃,并不是她心中最满意的,但那是黎晏最喜欢的,是以想开了,也就欢喜了,这一辈子走到头,图的也不过是儿孙顺遂幸福,那也就足够了。

    故而她同皇帝商量过,也就把黎晏大婚的一应礼仪与宴席,都定在了宫里。

    事实上,前头两个月里,魏家闹出了那么多的事情,魏业被下了京兆尹府大牢中,到最后判了个终身幽禁,这一辈子都是阶下囚,身份一落千丈,而魏家的生意,自从魏业入狱之后,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虽说魏子期这位嫡长子尽了力在维持,且从前他也算是个有担当的,可架不住到底年轻,且黎晏从魏业出事之后,对魏家的态度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而大不如前,即便还有魏鸾在,他也再没插手过问过魏家的任何一件事,更加奇怪的是魏家的这位嫡女……

    她本得了天子赐婚,定给了齐王殿下做正妃,可是家中飞来横祸,照理说来,她该好好同齐王殿下说上一说,怎么也要把她爹从京兆尹府的大牢里给捞出来,再不济,魏业犯的事儿谁也救不了,她也该请齐王殿下看顾魏家生意,不至于说那样富贵的一个人家,就这样一日日的走了下坡路,叫她兄长一人苦苦支撑的。

    而今日大婚,据说这位魏家嫡女都是从广阳王府备嫁入宫的……

    彼时魏鸾坐在绣帐中,其实早有宫中的女官一清早的就往王府来,与她备下了一应的吉服,而所有的礼仪规矩,是早前就教导过的,这会子她倒算得上清闲自在,不过等女官们算着时辰,等着齐王府的人到广阳王府来接,再到宫门口与黎晏会合,一并入了宫去拜礼谢恩,再行婚礼。

    秦令歆打了帘子进来的时候,魏鸾的身边只有尤珠陪着,她咦了声,四下扫视了一圈儿:“当珠呢?今天这样的大日子,她还乱跑?父王早前便说了,要再给点几个靠谱些的丫头随侍,总是不肯。”

    魏鸾面色一僵——

    是,当日她知道所有的真相后,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但日子过了一两个月,她慢慢地便也就想开了。

    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广阳王的错,错的只是魏业,她是无辜的,广阳王亦然。

    她十几年来没得到真正的父爱,并非是广阳王殿下不愿给,现如今殿下知道了真相,便想把这天底下最好的,都捧到她的面前来,她可以恨魏业,也可以怪黎晏的有所隐瞒,却没有任何道理,去怨怼广阳王。

    虽然她很难开口叫上一声父王,却也慢慢地接受了广阳王的所有心意,也住进了广阳王府来。

    而秦令歆,正是在她住进王府的半个月后,也知道了事情的大半真相——那毕竟是很难与人言明的事,只是王妃彼时困顿,几次三番的追问,广阳王不胜其烦,便大致与她讲了,又偏巧秦令歆对魏鸾住进王府备嫁之事十分的不痛快,躲在门外偷听,也就知晓了此事。

    好在王府出身高门,最是个豁达通透的人,虽然突然之间知道这样的事,但总算是稳得住,毕竟秦昭也是为人陷害,而秦昭在她面前,更不可能直言对孙氏的爱慕,是以王妃心中也怜惜魏鸾,觉得她身世的确是可怜。

    秦令歆自小虽有些跋扈嚣张,却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且如今她渐次放下了对黎晏的那颗心,只是多少有心结在,才不愿与魏鸾过分亲近,而如今知道这样的事情,心里头别扭归别扭,大是大非却还是分得清的,自然不再去为难魏鸾,也就任由她在王府中住着。

    就这么着,魏鸾住了一两个月,秦令歆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和善起来。

    说到底是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魏鸾如今又实在算得上孤苦无依,没有父母,唯有那么一个兄长,还是同母异父的。

    魏子期虽然不知道这里头的内情,但是据秦令歆后来所知道的,当初魏子期陪着章氏一起到京城,没能救出魏业,而魏鸾更是不愿意替魏业奔波走动,再到后来魏家的生意几次受到打压,越发不顺遂,魏鸾都没有出过面,为这个,魏子期心里对魏鸾的不满一日胜过一日,如今她要出嫁了,魏子期和章氏都借口家中走不开,竟连到京送嫁都不肯,只是吩咐了魏鸢只身入京来。

    不过魏鸢对魏鸾的态度,秦令歆也是看在眼中的,说到底,魏家这一大家子,从前靠着魏鸾不知风光得意了多少年,现在却把魏鸾看的一钱不值,好似魏鸾不肯帮忙在黎晏面前说两句好话,就是十恶不赦一般,又仿佛在他们的心里,魏鸾如今所作所为,是怕引火烧身,所以索性同魏家慢慢断了往来,事实上,从头到尾都是魏家对不起魏鸾罢了。

    后来秦令歆看不下去,又觉得魏鸾这样子出嫁委实不够风光,不管怎么说,她心里慢慢接受了魏鸾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个事实,就无论如何看不过眼,大约半个月前,倒是机灵的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叫广阳王上了个折子,收了魏鸾做义女,也不必名如宗谱,也不必她更名改姓,只是从今后算作是广阳王府的半个孩子。

    本来要说这样的事情,秦昭是没什么不同意的,可是那折子写了,郑归三言两语叫他心生了些许退缩,毕竟魏鸾很快要嫁入齐王府,他现在出头要收了魏鸾做义女,落在天子眼中,又是什么样的用心呢?

    只是这份儿迟疑到底及不上他极力想要补偿魏鸾的那份儿心,折子终究还是送到了御前去,而不出他所料的是,皇帝也的确生了好一场气,要不是皇后从旁劝阻,只怕就要问责广阳王府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最终是办成了,这才有了魏鸾今日的风光出嫁。

    魏家面子上虽然有些豁出去,对魏鸾也的确生了怨怼,但她毕竟是要嫁到王府去的人,再怎么苛待,陪嫁的箱笼是一样也不能少的,而广阳王妃为着心疼魏鸾的身世,又不知与她添了多少。

    其实他们的好处,魏鸾心里都是知道的,这些日子她不好见黎晏的面,可黎晏怕她在广阳王府待的不自在,每日都差人送了书信来,信中也不知劝了她多少。

    眼下秦令歆说起父王,她难免有些别扭,反手摸了摸鼻尖儿:“我有些饿了,叫她去拿些糕点来。”

    秦令歆皱了眉头:“宫里的女官不是说不能吃东西吗?”

    “可是黎晏信里跟我说,用不着听她们的,只要不叫她们抓个正着,真饿了就吃一些,难不成把自己给饿坏了吗?”

    魏鸾想偏头去看她,但是头上早带了冠,实打实是金子的,沉的很,几乎要压断她的脖子。

    秦令歆背着手站在那里,看魏鸾恍若隔世。

    魏鸾和黎晏有今日情缘,其实还不是她成就的吗?

    说起来也好笑的很。

    她深吸口气:“姐姐没来过吗?”

    她说的姐姐,指的自然是魏鸢。

    魏鸾面色一沉,摇了摇头:“她大抵也不是真心入京来贺我成婚的,原本去年我还想着,她的婚事总不能叫章氏一手定了,怎么也要叫黎晏想个法子,将来就怕她吃了亏,可事实上……”

    她一面说,叹了口气:“也许她并不领情的。”

    领情?魏家的那些人,从来也不是领人情的,魏家的兄妹几个,还真是与魏业一脉相承,像极了他们的父亲,真遇上什么事儿时,端的那样自私。

    至于这个魏鸢……她入京之后,也到王府来过几趟,每次魏鸾见她的时候,她都是淡淡的,秦令歆都看在眼里,的确不是真心实意来贺喜的,魏家真是连面儿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

    秦令歆怕魏鸾心里不舒坦,便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她不来便不来吧,如今不管怎么说,与父王都有了父女的名义,黎晏他又是真心怜的,往后魏家的几个兄妹,不往来也不值什么,以后便是他们高攀不起,那些人,压根儿也不必放在心上。”

    是不必放在心上,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了。

    原本在魏鸾看来,即便魏业做过那么多可恨可憎的事,但大哥和姐姐与这些都是无关的,他们的身上,终归还留着一样的血。

    之前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姐姐对她心生不满她大约知道,但她还是觉得,一家子骨肉,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日子久了,话说开了,便也就都过去了。

    而大哥呢?大哥从小对她是真心爱护,悉心教导的,那是她的亲哥哥,他从没有生出什么利用的心思来。

    可事实上又如何呢?

    在魏家出了这么多事后,在魏业作茧自缚后,他们好像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她,把这一切都推到了她头上来。

    她不替魏业求情,不帮衬着魏家的生意,便是罪大恶极。

    魏鸾实在是想不通。

    就算他们不知道内情,不晓得她无辜的紧,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可能完怪罪她吧?

    她今年才十五,分明还只是个孩子一样,就算是嫁人了,可她从小就是被呵护着长大的,外面的事情经历的并不多,当初去湖州的时候,大哥不就一直觉得她撑不住场面,委实是个孩子吗?

    怎么如今出了事,她又不能做个孩子了呢?

    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魏鸾的身上,更是都放在了黎晏得身上——秦令歆说的一点也没错——当初相认不久,魏家的态度越发奇怪且明显,秦令歆慢慢地接受了她的存在后,曾经跟她说过,魏家不过是这些年来仗齐王府的势惯了而已,即便是在魏子期的心里,也始终会觉得,有她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有黎晏出手相帮,尽管魏子期从前是那样反对她和黎晏走动频繁,但骨子里,还是依赖着齐王府的。

    现在出事了,齐王府撂开手,什么都不管,一点儿不看她的面子,她本该哭着求黎晏帮忙,仿佛那才是她该做的,那是她应尽的义务,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她求或不求,黎晏帮或不帮,都轮不到魏家的任何人来插手过问。

    她是个人,有她自己的主意和心思,黎晏也一样,更何况黎晏还是高高在上的齐王殿下,几时轮到他们指手画脚的了?

    这些人,不过是贪心不足,却又不愿意承认,说穿了,所作所为,不过伪君子而已。

    魏鸾不愿意这样想魏子期,那时候替魏子期分辨了几句,还惹得秦令歆心中不满。

    但她心里最清楚,秦令歆说的一点也不错。

    于是她笑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和黎晏,终于修成正果,往后余生,都只有我与他,再没有别的什么人。黎晏疼我知我,我不会为不相干的人,做不相干的糊涂事,放心吧。”

    魏鸾一向都是聪明姑娘,秦令歆从没有怀疑过这一点,于是也就放宽了心,跟着她笑起来。

    屋外阳光正好,一年中最好的景色,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也莫过眼下。

    秦令歆侧身让了让,更叫金茫洒进屋中一些,那样柔和又温暖的金光,衬着魏鸾髻上金冠,相得益彰。

    原来,她真的是最合适的,这身吉服,这套头面,齐王妃的身份,从来,只有魏鸾正正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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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鸾令介绍:
魏鸾死而复生的那一刻,才是齐州风云翻涌的开始……
昔日的仇人们还言笑晏晏,拉起魏家二姑娘的手家长里短的闲聊,却永远不会知道,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
等到众人回过神来,魏家的二姑娘,却成了谁也动不得的人物——齐州大地无人不知,二姑娘手段高明,叫齐王殿下甘心为她摘星捧月。娇鸾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鸾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鸾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