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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戴代     修士日常生活txt下载     修士日常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五章 美丑

    司徒长风和杨蕴秋是在勤政殿见到况影的。

    况影没穿龙袍,只是简单的玄色长袍,也未戴冠,简简单单地坐在椅子上,给人的感觉,不像个皇帝,到像是极普通的一位朋友。

    杨蕴秋把那个装着手指的盒子递了过去。

    如果是地球某个朝代的皇帝,他这么大咧咧奉上人家女儿肢体的一部分,肯定是找死,但在况影这儿,对方也只是略略沉寂了片刻。

    司徒长风把来龙去脉一说,况影点点头,看了看那个随侍一侧的老太监。

    老太监就推门而出。

    “我当年初次见你父亲,就是在这里。”

    况影忽然笑道,“他老人家还给我吃了一只烤鸽子,那是我自己养的雪鸽,足足养了半年多,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儿,他拿给我的时候,我就稀里糊涂地把鸽子吃了,等半夜睡着,才想起要心疼,从那之后,但凡是他有空儿,都会请我吃饭,什么珍奇异兽都能吃到,可惜,他来得次数不多,也不是次次都有闲暇,吃了好几年,珍兽坊的珍禽异兽,我也没都尝到嘴里。”

    杨蕴秋:“…………”

    司徒长风闻言却诧异,看了杨蕴秋一眼,他的父亲?他明明只是长苏镇一个寻常村妇,和一个铁匠的儿子,难道那个铁匠还会是什么前辈高人,竟能随意进宫哄当年的小皇子玩?

    “你恨不恨我况家?”

    杨蕴秋一怔,迟疑道:“恨……吧?”

    他怎能不恨?

    可父亲留下的荒种里面,情感很多,却都是愉快的,别扭的,偶尔也生气暴怒,还有就是对这个国家深切的感情。

    唯独没有恨。

    杨蕴秋从没有和他的父亲相处过,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对那个男人抱有什么样的情感,可他并没有要毁了延国,为父报仇的心思,不只是因为实力不足,不想蚍蜉撼树,他很清楚,即便他现在有能力,这种事一样不肯做,想必是感情并不深厚的缘故。

    当然,也可能是那个男人自己都不想要他的国家,落下个悲惨的结局。

    许是看出杨蕴秋这点儿小心思,况影一下子就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大国师若还在,大约也和你一样,对延国并无痛恨。”

    杨蕴秋没有说话。

    司徒长风一开始也没听出什么特别之处,好半晌,身体才忽然一震,猛地扭头,看着杨蕴秋那张五官十分精致的脸:“你……你是?”

    刚才陛下的意思,他竟然是大国师的儿子?那个三百年来,延国的守护神,天下第一的大国师,杨静亭的杨静亭的儿子?

    这件事十分不可思议。

    “怎么会?当年杨家上下皆亡,怎么可能还会有遗孤?”一时间过于惊讶,司徒长风不顾御前失仪的罪名,忍不住失声惊呼。

    况影见司徒长风脸色雪白,竟然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一点儿也不欢喜,挑了挑眉,笑道:“天工坊当年和大国师是有点儿小恩怨,可都是闹着玩而已,现在二十几年也过去,你家长辈总不至于连大国师留下根苗,都不乐意见,怎的如此作态?”

    司徒长风无言,只是神色间的情绪有些不对。

    杨蕴秋轻轻敲了敲桌子,看了他一眼,便扭头冲况影道:“陛下,这些陈年旧事,多说无益,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请您下令,释放付宁,我等去擒拿魔物,以告慰公主殿下在天之灵。”

    况影点点头,轻轻把头搁在椅子的靠背之上,举起手来,挥了挥:“罢了,那就不留你们。”

    杨蕴秋拜别陛下,便拉着司徒长风起身。

    两个人一离开勤政殿,当初领着他们过来的老太监,就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杨公子,司徒公子,陛下已经吩咐过,请付宁付公子在宫门口等候二位。”

    果然,还没到宫门口,远远就看见依靠在一颗古木之下的付宁。

    他还是老样子,即便多日来的牢狱生涯,也不曾损害他得道高人的气度,一见杨蕴秋,只说了一句话:“我的剑已经等急了。”

    这句话一出,杨蕴秋自然不会再让他回去洗漱休息,实际上也担心耽误的时间太长,肖孟迷迷糊糊地让魔物害了去。

    一行人一路到肖孟的庄园。

    这次没人隐藏行迹,一进那扇大门,付宁的飞剑已经凭空而起,直接破窗而入。

    房间内一灯如豆,美丽的女子双手捧着酒壶,正给已经喝得晕陶陶的肖孟倒酒,美人在侧,食物更是色香味俱全,肖孟浑身舒坦,几乎可以说神思不属。

    飞剑瞬息而至。

    那女子吓得花容失色,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拼命躲过飞剑,哀哀痛哭:“公子,救命!”

    肖孟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挡在那女子的身前,怒喝:“什么人,哪里来的剑修,为何私闯民宅,伤害无辜?”

    大门破碎,月光催财。

    肖孟一眼就看见院子里平平常常站着的付宁,登时疑惑:“付宁?你怎么离开天牢了?咦,杨公子,司徒公子?”

    付宁一伸手,飞剑又回到它的掌心,火焰吞吐,红光大盛,看见这红光,那女子惨叫一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竟然像是惊惧交加。

    肖孟急忙伸手扶住她消瘦的肩膀,怒道:“付宁,你怎么回事儿?居然欺负一个弱女子……这女孩子还是杨蕴秋的人,他为了你的事儿,四下奔波,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杨蕴秋失笑,朗声道:“肖孟,你可不要乱说,这样的女人,我可消受不起,你也赶紧离开些,省得被误伤。”

    肖孟顿时一愣,他只是一时迷糊,并不是真的傻瓜,他们这次出来办事的目的,他到还记得,闻言转头,再去看那瑟瑟发抖的少女,已经带了几分审视,脚步也远离了几步。

    “你……”

    趴在地上的少女却还是那般楚楚可怜,事实上,虽然只是剑光,她却伤的不轻,一个天生剑魄之人的剑光,还是火属性的,正好刻制他们这些属性阴寒的魔物。

    而且,付宁乃是七品的修士,一剑而天下惊,他绝对当得起这样的赞誉。

    “公子。”那少女的脸上,露出几分怜爱的笑容,静静地看着肖孟道,“你不记得奴家了?当年在江州,在赵家庄,别人都说奴奴面貌丑陋,必然嫁不出去,只有公子赠我鲜花,还说我是好姑娘。”

    肖孟怔了怔,许久才道:“江州?”他的确在江州住过一段时日,但那是好些年前的旧事,起码也有十年光阴。

    想了半天,终究是印象全无。

    少女便不免有些失望,长叹一声,却还是温柔笑道:“无妨,你看看我现在的脸,是不是你最喜欢的?早知道你最爱这副模样,我又何必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从此之后,我日日侍奉你,咱们永远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她的声音着实是温柔缱绻,肖孟却被吓得连连后退,几乎下一刻,那个少女就变成一团黑雾,一瞬间裹挟了肖孟,冲天而起。

    司徒长风被吓了一跳:“呀,居然能完全魔化?”

    完全魔化的魔物,都是有影无形,一定的时间内,修士的攻击手段完全无效,“这可如何是好?她要是逃了,咱们……”

    司徒长风还没有急完。

    一道剑光,外加一道银光先后而至,一剑过去,黑雾断裂,被黑雾缠着的肖孟就扑通一声,从半空中掉下来,摔得他哎呦哎呦,哼哼不停。

    那道银光,却一下子展开变成一个大网,笼罩了黑雾。

    “啊啊!”

    被那银光沾身,魔物顿时恢复成人形,只是一张漂亮的面孔扭曲,再也不复一开始的姿容,她掉落到地上,开始不停地翻滚,一张脸也开始变化,甚至身上出现了好多张面孔,各具特色,不过都是美人,可惜,脸再美丽,眼下的样子,也没人能欣赏,只会觉得恶心。

    “秦川公主是你杀的?你究竟杀了多少人?”

    杨蕴秋只是意思意思地问一句。

    没想到,那个魔物大概知道自己不能幸免,居然开了口,“是,是我,只可惜付宁来得太快,我只来得及吃两口,她通身灵透,根骨绝佳,是上好的食材,只吃了精华部分,太过浪费。”

    “杀了多少人?我怎么记得,自从十年前,幽都的使者度化了我,让我脱离苦难,我便再不是我了,先时,只是生食动物的血肉,但那种滋味,怎么比得了万物之灵的人类,人类得天独厚,是最佳美食,享用过一次,终生也戒除不掉。”

    叹了口气,女人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可惜来:“哎,我尚未来得及炮制这张脸的主人,不能把她的脸完完全全变成我的……公子,你是不是很喜欢这张脸?可惜,我现在这张只是幻化的,总不忍骗你,这一生,恐怕不能和你真真正正地亲热一回,早知道,早知道……”

    肖孟咬了咬牙,难受的要命,终于忍不住冷哼:“万幸万幸,如果真和你有什么手尾,那我岂不是要恶心死了?”

    那女人的眉眼,顿时黯淡下去,好半天才道:“凭什么呢?我自幼读书,天资聪颖,无论是什么,一学就会,一会便通,比寻常女儿强出百倍,可我的未婚夫,偏偏要和隔壁的一个傻妞私奔去,那傻妞除了长得比我好看,又哪里强得过我?这也就罢了,善明学堂挑选弟子,竟然说我五官不正,刷了我下去,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我的脸生得不美,就要事事不如别人?”

    杨蕴秋叹气,听这个女人的话,到底没催促付宁早些下手。

    肖孟就有点儿不忍心:“……是你不走运,遇上了只看脸,不公正的人,可天底下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长得漂亮的,未必就是好,昔年魏国的荣华长公主,生得美貌传天下,结果秦国的皇帝垂涎她的美貌,因公主早有婚约,不肯背弃,他求婚不成,竟然举兵来犯,整整三年战争,因为公主的貌美而起,公主悲愤之下,悬梁自尽,死前疾呼——愿来生貌若无盐。可见,人生的丑些,反而麻烦少,你遇见的那点儿事,算得了什么,何必堕落至此!”

    那女子愣了愣,冷笑,却是终究再不肯说话,只看着付宁和杨蕴秋:“我知道,你们是想引我说出我的神魂所在,告诉你们,不必了,我不会说,你们也找不到,杀了我吧。”

    说完,这女子就闭目等死。

    付宁略微迟疑,杨蕴秋已经道:“不用找,杀了她,结束这一切。”

    火红的剑光飞射。

    不人不鬼的女人瞬间化为飞灰。

    杨蕴秋收了‘捆妖锁’,便拉着付宁,离开了院子:“走,回去吃饭,还要给你念一遍经文,清楚霉运。”

    付宁顿时失笑。

    自从从皇宫出来,司徒长风就一直古里古怪的,一离开,便口称有事,一溜烟跑了,至于肖孟,他先是唉声叹气,小声嘀咕:“那女魔物……其实真的很温柔。”

    说着,忽然扬声,“对了,小仙没事儿吧?你们是不是救下了小仙?”

    杨蕴秋耸耸肩:“放心,明天让小仙给你按摩,好让你舒缓舒缓心情。”

    几句话,也把肖孟打发回家,杨蕴秋和付宁两个人便回到杨蕴秋现在的住处,他还真拿出经文,给付宁念诵了两遍。

    一遍没有念诵完,付大公子就呼呼大睡,迷迷糊糊地还问:“你已经知道那个魔物的神魂在哪儿?”

    杨蕴秋失笑,“知道,当然知道。”

    说完,让自己的人偶安顿了他,干脆也抱着娃娃回去休息。

    这几日,虽然不是身体上的劳累,精神上确实疲惫的很。

    一夜醒来,付宁已经坐在窗外一颗古树上等他,杨蕴秋自己去做了两张饼,卷了些肉和蔬菜当早餐,也跳上树去,这时候,两个人才有心思认认真真地聊天。

    “那年你回去,你义父可发现了什么?”

    当年他得到荒种,还让付家的人撞破,虽然付宁是消除了对方的记忆,可谁知道消除记忆的痕迹会不会让大国师察觉。

    付宁笑了:“我也不知道,不过,义父什么都没问,别担心,你还不知道,那日咱们走后,蛮荒森林里魔君阿罗忽然现身,所有人都以为是他毁了荒种,到现在,这还是很多人心目中的憾事,就像当年你的父亲,大国师杨静亭为了结束争端,毁坏荒种一样。”

    越想,付宁脸上的笑意更浓。

    “去年也有传说荒种现世的消息,就是没有上一次那么确实,只是,很少人去寻,好些人都觉得,去寻了,真找到,又冒出个魔君阿罗来把东西毁了,那还不如不找,省得惦记。”

    杨蕴秋勾了勾唇角,居然有点儿心驰神往,遥想当年,父亲一脚踩碎荒种,连带着让所有人目瞪口呆,那等英姿,一定很动人。

    毕竟,就算是荒种,也是高人留下的至宝,想要弄碎,修为不够,那是万万不能。

    只是魔君阿罗,到底是敌是友?

    一听见这个名字,他居然觉得很熟悉。

    “你妹妹很好,我年年去看她,只可惜长苏镇的事,传言太多,我也不能瞒着她,到让她伤心了好久,到现在还是有些缓不过来,等你见了她,不如多劝一劝。”

    付宁又细细地说了许多杨艳的事。

    杨艳的资质并不好,却极为努力,如今恩泽先生就是看重她的努力,愿意教导她,将来,一定能成大器。

    亚京这边已经没什么事,杨蕴秋没呆几日,就起程去天墉,准备去看看他妹妹,付宁本来说要承欢父亲膝下,并不打算再远行,但他回去之后,也不知道大国师说了些什么,等第二天杨蕴秋起程离开的时候,他就等在城门口了。

    不过,路途遥远,有人结伴而行,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这一次,杨蕴秋和付宁都不着急,反正一路慢慢走,还能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路上还听说天下第一星,排行第一的那位武侯秦枫,三剑就战胜了他的师父,秦国的护国剑师,薛明静,剑法大成,他师父也说,再没什么好教导他的。

    “我见过秦枫一次。”

    付宁骑着马,忽然扭头看了杨蕴秋几眼,开玩笑道,“你和秦枫是不是有仇?”

    “有仇?”

    “没错,三年前秦枫随秦国的使臣来我延国,我和他有一面之缘,偶然间说起你,他好像对你很感兴趣,也有很大的敌意,还特意探问你的修为,我觉得,你万一哪一天见到他,最好小心一点儿。”

    杨蕴秋只当没听见,他从来没离开过延国半步,距离秦国最近的时候,就是在蛮荒森林,上哪里去和人家武侯结仇?

    到是娃娃在马背上蹦蹦跳跳:“会不会是你爹和人家有仇?”

    杨蕴秋犯了个白眼——武侯秦枫,虽然地位很高,但今年也才二十五六岁而已,当年他爹去世的时候,那人会不会走路还未可知。

    难道堂堂的大国师杨静亭,延国许多老百姓心目中的守护神,还能去和一个小婴儿结仇?

    “走吧,咱们加点儿速,要不然到不了驿站,又要露宿荒野,我可吃厌了那些烤肉。”

第一百九十六章 闹夜

    延国的驿站一向都很舒服。

    虽然并不是特别豪奢,但比寻常的旅店要好上很多,自从前任皇帝文帝开始,对驿站的建设就加强了许多,不只是为了方便官员,其他过往客商,也是可以住下的。

    即便不能住那些上房,但住在驿站,却比住在其他地方安全的多,驿站里都有士兵驻扎保护的。

    且延国的士卒,即便不是修士,于武道上的训练,却只多不少,几乎每一个士卒,对付寻常的劫匪都没多大问题。

    杨蕴秋和付宁赶到驿站,要了两个房间,

    一夜睡的不怎么踏实,杨蕴秋睡到一半,终于忍不住起来,推开门,付宁也坐在院子里对着弯弯的月亮发愣。

    “今天是什么日子,赶夜路的人如此多?”

    赶夜路的修士平时也不少,修士们本身艺高人胆大,白天晚上,无论什么时候赶路的都有,不像普通人半夜出门怕不安全。

    可像今天晚上这样,一刻钟里有三波修士经过,杨蕴秋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个的还都修为不错,最低的也有三品,高的都有五品,这么多修士干什么去?”

    他们在外面住宿,注定不敢真正睡实在了,总要有几分警惕心,一旦有修士经过,自然便惊醒,本来都累了,睡得迷迷糊糊,结果刚想睡熟,就让惊动一下,刚想睡熟,又让惊动一下,几次三番,哪里还能忍受?

    付宁皱眉:“还有小老鼠在后面跟着,着实讨厌。”

    杨蕴秋摇摇头,既然没办法睡,两个人干脆下棋,付宁的棋艺比肖孟都差得远,但又不为争胜,只是玩玩而已,却也能下得挺热闹。

    “对了,我听肖孟说,你们本来从那魔物的地下室,还救回来一个女孩子,可那女孩子却不告而别?究竟怎么回事儿?”

    杨蕴秋落了一子,闻言一挑眉,想了想才笑道:“要是肖孟再问,你就告诉他那女孩子回家去了便是。”

    付宁见他一脸奇特的笑容,心下也有些惊异,不多时,执棋的手,却忽然顿了顿,惊愕地看了杨蕴秋一眼:“竟然如此?”

    杨蕴秋点头:“那个女人,看来还留有一分清明之念,也唯有人,会有这般复杂的心绪了。”

    “怪不得你并不追问那魔物的一丝神魂在哪儿?什么时候知道的?”付宁叹息一声,“可惜了,那女子的天赋不错,如果走上正途,说不定终有一日,能得成正果。”

    杨蕴秋半晌才道:“当初我们在地下室,救了那个女孩子的时候,我便觉得奇怪,她生得容貌普通,并不算美丽,而且,身上无一丝修为,按说和那魔物喜欢的食材完全不同,却被冰封在冰层中,还放在最里面,显然是那魔物十分重视,更别说,她竟然还能活着。那个魔物,会留下猎物活口,只是怕来不及处理,食材不新鲜而已,她显然是习惯处理玩一个,再寻找下一个,若是魔物无意中抓错了人,那杀了便是,何苦弄冰层把人封印,保持那个封印,也是要消耗一定灵力。”

    “后来,那女孩子一开口,我就明白了,她就是那魔物留下的一丝神魂所化,只是不知道那魔物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保留了原本的肉身,而且还那么努力地去温养那一丝神魂,到我们见时,见到的竟然能是一个思维正常的女孩子。”

    付宁半晌无言,终究还是叹息:“大部分堕入魔道的人,都是一条路走到黑,从来不想留下退路。”

    堕入魔道之后,想留退路也难,那个女人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也不知道有多大的机缘,才有后悔重来的一次机会。

    只是,新生的人,和原本的她已经完全不同,一个人存留在这个世上的凭证,只是记忆,那单纯雪白的一丝神魂,并没有沾染丝毫魔气,也没炼化成分身,更无魔物的记忆,即便知道一点儿对方的打算,终究还是干干净净的,崭新的生命,所以,算不算那个女魔物还活在世上,真是不太好说。

    月光如水。

    两个人默默下棋,再不想这些事。反正多想也无益,他们大约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女人,也并不希望能够见到。

    下棋也下不安生。

    外面不停地有修士路过,甚至还有个把魔修。

    终于,咔嚓,咔嚓几声,还传来一声惊呼。

    娃娃大吼:“该死的,马车,咱们的马车……还有我的身体……”

    杨蕴秋皱眉,蹭一下,就飞跃而出。

    虽然他和付宁都是骑马,却带了马车,马车里面装了许多要送给妹妹杨艳的礼物,里面甚至有好几件儿从天工坊弄出来的新型铠甲,他看不上眼,阿艳肯定喜欢的要命。

    而且,车上装的还有他特意做给娃娃用的,一个小男孩身体的半成品。

    付宁抱着棋子又看了半天,才慢条斯理地把棋盘给搅合乱了,拿起桌子上自己的飞剑,推开院门,用最正常的方式走出去。

    从人家屋顶路过,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一出门,付宁就蹙眉,上前两步,和杨蕴秋站在一起。

    来闹事的,不是一个人。

    无意间把一辆法阵加固,还是特别制作的马车砸成一地垃圾碎片的,是一个半魔,虽然貌似人,但魔气充足。

    付宁一眼扫视,马车里的箱子滚得到处都是,好些易碎品全报销了,也难怪杨蕴秋的脸色不好看,他平常是个好脾气的,当然,现在也好脾气,至少没刚上来就杀人。

    杨蕴秋现在新制作的捆妖锁,是他正用的熟悉的时候,而且也常常改进,如今,一抖手,捆妖锁飞出,已经把遍体鳞伤的半魔捆住,扔到一边。

    付宁四下打量了一下,安抚地摸了摸飞剑的剑身,低下头道:“你毁了我朋友的马车,还有这么多的东西,你打算怎么赔偿?”

    那个半魔愣了愣,脸上涨红。

    付宁看了他几眼:“这些东西都是我花了好大的工夫,一样一样置办的,你就是赔钱我还是不高兴,只是现在我们急着赶路,也就不那么讲究,你现在给五十万的晶币,我就让你走。”

    “我没钱……”

    半魔气哼哼地吐出口气,小声咕哝。

    对面那几个修士,显然并不把杨蕴秋和付宁放在眼里,两人都年轻,看着也就二十来岁,按照修士年纪的算法,就是毛还没长全的小屁孩儿。

    当先一人便冷笑:“从哪里来的小孩子,什么事儿都敢搅合?问问你们家大人去,出门在外,何时该避开?你们家大人要是不教训你们,我在这儿就做做好人,替他们管教——现在,两个选择,回去驿站当没看见,要不然,连你一起宰了。”

    “大哥何必那么凶,瞧这两个孩子也生得秀气漂亮的很,多好的炉鼎?别忘了咱们要去什么地方,如果带着,肯定有不少人想要得到他们。”

    杨蕴秋:“…………”

    付宁大概从出师以来,就没听过别人在他面前说这种混账话,敢说替他的长辈教训他?替谁?天秀谷的谷主任芳?还是大国师付梓?

    无论哪个,只要他们能代表,现在已经登上昆仑子虚天的各大榜的榜首宝座,而且毫无争议。

    付宁的脸色看不出来,如今天有点儿黑,不过,他的声音却不像他以前永远温暖的样子,像是忽然开始走酷哥路线:“也罢,你们替他赔偿也一样,反正不是你们,他也弄不坏我们的东西,我也不要钱了,要你们的皮就不错。”

    说着,一扭头,看向杨蕴秋,“我剥了他们的皮,找人给阿艳制成外套如何?”

    “…………敬谢不敏。”

    杨蕴秋扶额。

    看来付宁这阵子的牢狱之灾,也让憋了火气,温文尔雅的公子哥,一向能控制脾气的天秀谷公子,居然也会说这种威胁话了。

    对面那几个修士,一个个开始露出本来面貌,面孔扭曲狰狞,头上的角一寸一寸地长出来,眼睛也开始发出幽幽的蓝光,血腥气扑面而来。

    杨蕴秋叹气:“又是幽都的,还真是阴云不散。”

    怪不得当年魔君阿罗要把这些东西赶尽杀绝,实在太能影响妖魔的评价了,真正的魔,或者魔修,就算行事无忌,也并不是畜生。

    付宁显然也对这些东西很不感冒,手中的飞剑吞吐,一瞬间,就从他的手中消失,轰一声,伴随着巨大的响声,火光四射,站在最前面一个幽都的魔修,已经浑身开始散发白气,一点一点儿地融化:“既然你也嫌弃,那就什么都不留了。”

    “你们是?”

    带头的那人惊愕瞪眼,显然是对火焰分外重视,一转头看到杨蕴秋,更是瞳孔收缩,杨蕴秋气势放开,身上的白光,几乎能映照半个夜空。

    那种逼人的威压,他们顿时明白,这人最少也是六品以上。

    不是一个,还是两个。

    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带头的那个大吼一声:“跑!”

    扭头就狂奔,而且四散开来,并不往同一个方向而去,显然,他们逃跑的技能满点儿,再熟练不过了。

    只是,大半夜的,杨蕴秋和付宁都懒得去追。

    “这些礼物坏了不少。”

    “没事儿,重要的都不怕摔,坏的都是一些小女孩儿喜欢的玩具,再说,有我在,什么东西都坏不了。”杨蕴秋笑了笑,招呼在门里躲躲藏藏,不敢出来的士卒,把东西搬进去。

    他打算修复一下。

    全是花钱买的,就这么扔掉,也未免太过浪费,现在坏了也好,让他修复强化,会比之前更值钱,更结实。

    一群士卒,辛辛苦苦往里面搬东西。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歌声,到是听不清楚歌词,不过,曲调很优美,仿佛带着说不出的欢快和期待,杨蕴秋驻足,看了付宁一眼。

    付宁摇头。显然,他在人家唱歌之前,也没差距到附近还有别的修士存在。

    杨蕴秋举步就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付宁也紧随其后。

    不是他们不够谨慎,主要是谨慎也没用,人家能凑到跟前了,都不让他们俩发现,修为自然比他们高得多,如果是敌人,再怎么小心也不可能逃得过。

    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一地尸体。

    只是随着他们走近,本来还保持人形的尸体,却化作飞灰,一阵风吹过,连痕迹也不曾留下,杨蕴秋没说话,只是抬头。

    树杈上坐着个男人。

    哪怕穿着一身大红的长袍,这个男人也不会有丝毫的女气,脸上似笑非笑,嘴里纵声高歌。

    付宁一把抓住杨蕴秋,不让他前行一步:“他是……”

    “魔君阿罗。”杨蕴秋低声道,他当然知道,在自家老爹留下的荒种里面,魔君阿罗可是经常出现的大人物,但凡出现,老爹的麻烦就纷至沓来。

    阿罗仔仔细细地看了杨蕴秋几眼,忽然一笑,不再歌唱,轻声道:“你比秦枫有趣,也比秦枫像你爹。”

    杨蕴秋一愣。

    这话很奇怪,他们家和秦枫八辈子也打不着关系,为什么会让阿罗放在一起来说。

    而且,阿罗的气息很熟悉,简直熟悉的有点儿过分了。

    付宁更是愕然——难道魔君阿罗认识杨蕴秋的父亲?秦国的秦枫也认识?一个长苏镇的铁匠,难道还有别的身份?

    虽然杨蕴秋的父亲是杨静亭的消息,在京城里似乎开始渐渐变得,不再是秘密,皇帝知道了,司徒长风也知道了,但付宁明显还不知情。

    显然,魔君阿罗不会坐着回答他们的疑问。

    “你们手里的半魔身上有魔君的血脉,不想招惹麻烦,回去就放了他,还有,帮我传个话,他的母亲和妹妹都已经被送到鬼市了,他要是不抓紧一点儿,等他的亲人进入幽都,他再想寻回,恐怕是千难万难。”

    魔君阿罗不但唱歌很好听,说起话来,也很有条理。

    杨蕴秋想起父亲的评价——那是精神分裂的疯子。

    付宁也想起长辈们说起那个魔君的脸色,师父叮嘱了他很多次,听见魔君阿罗的名字要当没听见,知道他的踪迹要马上避开,万一一不小心碰上,转头就跑,什么话也不要说。

    这会儿他扔下朋友转头就跑,似乎不太合适。

    阿罗的注意力放在杨蕴秋腰上那个玉坠上,多看了两眼,眼前似乎升起一丝紅雾,“那坠子挺重要,别弄丢了。”

    杨蕴秋伸手摸了摸玉坠,没有说话。

    这东西是从肖孟手里赢来,本是要送给付宁,只是觉得这玉坠灵光充足,佩戴能自然而然祛除邪气,付宁这阵子似乎运气不好,帮他消除消除晦气或许有用,只是戴了几日,总觉得这东西和自己有些缘分,也就没有送出手。

    肖孟还当他特别喜欢,到也不心疼自己的东西了。

    阿罗笑看了他半晌,从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过了前面的仓莱山,就是鬼市的入口,里面到没有多少要紧东西,就算有,想必你也不在乎,不过,到是个长见识的地方,流月殿的人,听说也常常在哪里出没,当年你父亲的事,恐怕除了凶手之外,再也没有人比流月殿的人知道的更多。”

    没想到魔君阿罗的话这般多。

    杨蕴秋的脑子里算不上一片空白,想的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很多人惧怕魔君阿罗,要是让他们看看阿罗现在的样子,或许所有的恐惧都会消失了。

    再一回神,树上已经无人,他和付宁两个人都不曾看到那个家伙是怎么走的,付宁扭头,看了这位友人两眼,欲言又止。

    杨蕴秋忽然一笑,轻描淡写地道:“我是前任大国师杨静亭的儿子,说起来,叫你一声阿弟,也不是不行。”

    付宁:“…………”

    他只是这种表现,杨蕴秋已经觉得他很镇定自若。

    天秀谷任芳当年和自家老爹的绯闻,那是传遍诸国的,任芳为了杨静亭,可是帮助况影,杀了况风,那是延国的皇帝。

    任芳也从此便从人人倾慕的贤淑好女人,变成了人人谈之色变,要不是她修为高深,天秀谷又是名门大派,还不知闹出什么事端。

    而付宁的义父,大国师付梓和杨静亭的交情,更是众所周知,虽然杨静亭和文帝况风的交情更好,但除了况风之外,最重要的朋友,就得算付梓了。

    “……我们回去。”

    愣了半晌,付宁又和杨蕴秋返回驿站,至于杨蕴秋的父亲是个铁匠,还是前任大国师,他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

    他现在反而希望,自己这位朋友的身世不要太复杂,大国师受延国百姓爱戴,他的儿子当然也会变成所有人的聚焦点,可这种聚焦,在大部分时候都是麻烦,而不是什么好事。

    驿站门前,那个被捆在那儿的可怜半魔,谁也不敢动,还是趴在门口,杨蕴秋过去把他提到院子里坐下,也没有给他解除束缚,就把当时阿罗让转告的话,说了一遍。

    几乎只一瞬间,这个半魔的脸色就变得比刚才最惨的时候,还要凄惨十二分。

第一百九十七章 鬼市

    半魔的身份确实不简单。

    当然不是他说的,事实上,杨蕴秋传话完,就松开他,让他走人,一点儿好奇的意思也没有,不过,付宁是地头蛇,对这些事儿还是很清楚的。

    这个半魔是魔君和一人类女子所生,至于是真爱,还是一时消遣,谁也不知道,反正魔君也没杀了那个和他生孩子的女人,甚至连那个女人又再嫁,嫁给了一个普通的人类男子,魔君都送了贺礼。

    总体来说,杨蕴秋觉得那应该是个叛逆的魔君。

    不说魔族,反正站在魔族顶尖位置的其他数位魔君,有的把人类当成宠物,有的视人类于无物,更多的是,看待人类,和人类看待蝼蚁差不多,并不放在眼里,也不至于随意去折辱。

    当然,无论哪个种族,强者除外。

    到了九品的修士,即便是魔君,见了也要客客气气地对待。

    像阿罗这样,非要和还有一脚就能踩进长生久视门槛的修士死磕的,还有像那位半魔的父亲一样,愿意让人类女性给自己生孩子的,都是魔君中的特殊品种。

    和一般的魔族不同,魔君的能量更纯粹,想留下孩子,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别说让一个人类女性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了。

    魔君必然是花了很大的心力,至少也是寻找一些异宝给那个人类女子养胎。

    “要不要去鬼市看看?”杨蕴秋一想起阿罗说的话,居然还真有几分兴趣,流月殿如今隐匿,所有的传人都藏了起来,已经有二十几年不见踪影,如果能够见到一个半个的,说不定真能查出当年真相。

    父亲杨静亭和文帝况风,相交莫逆,从来是最好的搭档,当年为什么况风会认定父亲勾连秦国,意图叛国——父亲已经位高权重至大国师之位,修为也只差一步,便长生久视,世间究竟还能有什么东西,可以诱惑他,令他背叛自己为之拼搏三百余年的国家?

    虽然无论因由如何,况风都是他的仇人。杨蕴秋一点儿都不想为前任皇帝辩解,但总要有个原因在,想来父亲也很想知道原因。

    “鬼市?”

    付宁皱眉,“师父说过,那种地方龙蛇混杂,便是魔修也光明正大地出现,且杀人越货的事屡禁不止,不熟悉门道的,恐怕会被坑。”

    “那你在外面等我,我去转一圈,咱们再去看阿艳。”

    仓莱山直耸入云,里面妖兽异族众多,属于人迹罕至的险境。

    杨蕴秋和付宁策马纵横,没到天亮,就到了仓莱山前,付宁还是要去,他从来没有违背过长辈们的话,但那不代表他不好奇。

    只要给自己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付宁这个年纪的男人,长辈的话,他们是极乐意少听几句的。

    山里马不能走,马车更是无法前行,两个人就把自己的宝马栓在树下,杨蕴秋还特意弄了个法阵,就为保护这两匹良驹。

    付宁看得头晕:“你这个法阵消耗掉的材料和晶石,够买十匹上好的马了。”

    法阵是要花钱,马也贵,再说,他对马有感情,就是赔了些银钱,还是不愿意让人把自己的马给弄丢掉。

    一边往仓莱山上走,付宁一边跟杨蕴秋简单介绍一下鬼市。

    鬼市大市三年一次,小市一年一次,每到时间,便有全天下的修士们拿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来鬼市交易。

    在这里也能找到一些修士们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买了的宝物,或者贩卖明文规定禁止贩卖的。

    例如那个半魔。

    要是有人敢光明正大地叫卖半魔,非让魔族吃了不可,但半魔对某些幽都的修士来说,是一种很好的进补材料,修炼特殊法门的魔修,以其为炉鼎,可比找普通人强出太多。

    那些幽都的魔修们杀人如切菜,招惹个把半魔,只当小事。

    “有传闻说那个半魔的父亲,已经泯灭,他没了依仗,身上又有魔君的血脉,肯定有不少幽都的人对他感兴趣,咱们这会儿要是带着他上路,肯定光杀人就弄得自己寸步难行。”

    付宁心里还是有些不忍心。甚至动过带那个半魔一起去鬼市的心思,只是,好歹理智尚在,知道这事儿实在吃力不讨好,总算是没说出口。

    一进山。

    还没有到鬼市之门大开的时候,杨蕴秋就感觉到了热闹。

    妖兽的吼叫声,异族的谈话声,修士们的小声交流声,各种稀奇古怪的语言,还有叫卖声。

    杨蕴秋甚至看见两个灰皮肤,又瘦又高的异族,站在树杈上卖他们的头发,据说这些异族的头发能够入药,是一种让人浑身酸麻的药物。

    每年鬼市开始之前,这些修士们就在山里做起了生意,毕竟进入鬼市,要给鬼市主人一定的抽成,而且鬼市里收的,也多是奇珍异宝,差一点儿材料宝物,还不如在外面卖出去方便些。

    鬼市主人也并不介意修士们沾光,大头他们拿了,自然就完全不必在意这么一点儿蝇头小利。

    付宁显然也是头一次来,十分好奇,总是不自觉就四下张望。

    杨蕴秋也走了一圈,大手笔地买下不少东西,他买东西很随意,有些很贵,有些却极为便宜,到让那些修士们对他多了几分注意,大约是当他是那种大家族出来的大少爷,财大气粗,花钱大手大脚。

    鬼市里各种商家,最喜欢也正是这样的客人。

    一般鬼市开门,都在黄昏时分。

    杨蕴秋随意地在山间漫步买东西,付宁就老实多了,他是只看不买。

    对他这样真正的剑修来说,什么辅助修行的材料都不用,只要一把飞剑即可,他生来就具有剑魄,据说当年大国师付梓找到他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找到的是一把刚出炉的火剑,正因为如此,付梓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又因为他是火属性,所以送去天秀谷,进入焚山修行。

    自从开始修行,付宁就从没有用过任何一种辅助修行的药物,甚至都无需聚能法阵,直接进入焚山,就是最好的修行场所了。

    鬼市之外,珍宝众多,他却是一样不看在眼里的。

    终于,在杨蕴秋让百分之八十的商家把他当成肥羊后,鬼市之门洞开。

    那是个三人高的大山洞,洞口是玄铁造的大门,有两个打扮寻常,像商人一样拿着金算盘的首尾看守,杨蕴秋他们俩往里面一走,两个守卫就从身前的椅子上拿出两个号牌,让他门戴在手上。

    一人还要交五万晶币的保证金,其中十分之一是入门费。

    杨蕴秋顿时想起当年他为了十万金币奋斗的无知岁月。

    五万晶币啊,不是五万金币!

    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掏了,他忽然有了自己如今也是不差钱的土豪的真实感。

    付宁笑道:“如果需要竞价的话,就要用到号牌了,只是买东西到用不上。”

    外面山里本有些冷,风也很大,但是一进入洞府,立时温暖如水,向下走了差不多有半刻钟,豁然开朗。

    入目的是巨大宽阔的穹顶,金碧辉煌的大厅,地面全是宝石蒲城,周围陈列的也是奇珍异宝,随便拿出去一样,就够普通的修士过上三五年。

    杨蕴秋随意一扬头,就看见成群结队的美女,穿着比现代的比基尼还要性感暴露的衣服,几乎算是赤裸裸的,只在身上缠绕了各种宝石,披着透明的,若隐若现的薄纱,端着各种酒水,在大厅中穿梭,如果有客人喜欢,自然能随意楼一个去旁边的休息室逍遥。

    总的来说,这不只是市场,还是销金窝,交的入门费也不算白交。

    “有兴趣吗?”

    好几个美女的目光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流连。

    杨蕴秋可不是自傲,就他们两个这样的相貌,那些女孩子怕是不收小费也愿意服侍伺候,付宁一笑,居然笑出满脸的桃花,在这样的地方,那是丝毫没有不自在,比他还放得开,甚至还自然而然地伸手揽住一个美人的纤腰,搂着她走了一段儿,才松开。

    “这有什么,当年我帮父亲招待客人,找的可不是这样的姑娘。”

    说着付宁便说哪个的唇形生得好,却过于瘦了,哪个够丰满,皮肤却不够白皙,哪个腿不错,胳膊有瑕疵……

    杨蕴秋:“…………”

    得,忘了他不只是出身天秀谷,还是大国师的爱子,身边的美女当然不可能少了。别看这小子整日穿粗布衣裳,看起来俭朴的很,可也是酒池肉林里混过的大家公子。

    杨蕴秋四下看了看,里面好东西还真挺多的。

    他挑选了几个适合给他妹妹用的灵笔和刀具,又选了几样辅助修行,具有灵力的玉珏,其它的零零散散的,他到没怎么找。

    正闲逛,旁边走过来一个长得干瘦的小老头。

    “两位客人。”

    他一开口,杨蕴秋就停步,扭过头去。

    那小老头长得像只老鼠,很不好看,修为也不高,杨蕴秋一眼就看出来,他就是个三品修士,而且大约用的辅助药材过于多了,身上一股子药味,哪怕再拼命,四品是极限,绝无可能爬到五品。

    “敢问老丈,叫我们兄弟有什么事?”

    “客人,我看两位客人的眼力都挺不错,前阵子小老儿几个兄弟,找到一些上古遗物,不知两位客人有没有兴趣过去试试眼力?”

    杨蕴秋一听就明白,这说的和后世的古董街差不多,里面必然有很多赝品,说不定一千件里面,也没有一样真东西。

    那老头大概是觉得杨蕴秋这样,又有钱,又年轻的肥羊很好糊弄。

    不过,他们本来就是来玩的,而且杨蕴秋还有钱的很,钱财多到几辈子用不完的时候,怎么花出去也是一门大学问,他干脆就和付宁商量了一下,笑道:“好,我们兄弟也是头一次来,就请老丈带我们见识一下。”

    那老头很是欣喜,殷勤客气地领着他们俩进入一道山壁上的小门。

    一进去,里面的环境要比大厅中阴暗的多,只在墙壁上镶嵌了几盏灯,居然也是人声鼎沸,并不比外面少了热闹。

    杨蕴秋带着娃娃在里面走,心下好笑——他在二十一世纪都很少逛这类古玩城,古董街,更没淘到过什么宝贝。

    一路走过去,当然是假货众多,那小老头给每一个小摊主都吹得天上地下独一份似的,杨蕴秋大约看出来了,这人是个捐客。

    而且是个有眼力,会说话的捐客。

    却不知道,这小老头其实很郁闷。

    他口干舌燥地说了一大堆,结果这个看着又肥又美的大肥羊就是不上钩,在每个摊子前面,都是停也不停一下。

    无论什么珠光宝气的好东西,他也是一眼扫过,淡定的要命。

    小老头心里抱屈,却不肯掉自己的招牌,要是出来一趟,一桩生意都做不成,而且还是这样年轻的肥羊,他的地位肯定会受到影响。

    正想着怎么勾引客人的注意力,他那始终难缠的不行的客人,终于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走到一个摊子前面站住。

    小老头大喜,随意扫了一眼,就挑选最贵,最华丽的,最有气势的一双大角道:“客人,您看看,这些都是卖海里的东西的,瞧这个角,肯定海中妖兽留下的东西,炼制成……”

    “这个离火角有点儿意思,火精熄灭时残留物本就不多,能形成这么漂亮的形状,到真不多见。。”杨蕴秋随意拿起来看了看,扭头问付宁:“给你再重新炼制一把飞剑如何?你那把破剑早该扔了。”

    付宁怀里的长剑,立时轻吟一声,似乎很是不满,却并不敢随意捣乱,显是还记得自己复生的恩人,对杨蕴秋有几分敬意。

    “你想要,我去焚山给你捡几个,只是炼制飞剑就不必了,即便我想炼制新的飞剑,也不至于用这种东西……”

    小老头:…………

    什么东西?那要是火精……反手就能赚十万晶币。

    他偏偏说出来了。

    这就是个钱多的烧得慌的大少爷。

    杨蕴秋要是知道这个老头如此编排他,肯定会失笑,他是真没把这东西看在眼里,付宁更是如此,这东西在别人眼里算稀罕物件,可付宁在焚山,随手就能捡一大堆,这玩意恐怕比他水池里放着的鹅卵石还要常见。

    看那小老头耷拉着脑袋,很是不高兴,杨蕴秋笑了笑,也不再逗人家,把人请到旁边的休息椅子上坐好,又要了三杯上好的清酒。

    “我也不卖关子,小摊子上这些东西我看上眼的不多,这样吧,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能答出一个,我给你一千晶币。”

    小老头这才来了精神:“行,实话给您说,小老儿在鬼市里混饭吃,混到今年已经有三十个春秋,这里面大大小小的门道就没有我不清楚的,有什么话,您尽管问,哪怕小老儿不知道,也能给客人您介绍几个消息灵通的人。”

    杨蕴秋对这人的能耐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像他这种,能挑选最好客人的捐客,一向属于地头蛇里的佼佼者。

    “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有没有一个半魔曾经来过鬼市。”

    小老头摇头:“半魔要是进来,那不是羊入虎口?”他压低声音,“鬼市的主人,听说就是幽都的,而且修炼的法门特别邪门,整日想搜刮半魔回来辅助修炼。我们这儿也不是没有半魔,但大部分都是交易品,你们在大厅里肯定看不到,等去地下。”

    杨蕴秋点头,很讲信用地直接给了他一张亚京长通票行的票子,直接就能提取一千晶币,其它什么凭证也不需要。

    付宁小声道:“他没来,还是来不了了。”

    杨蕴秋摇头:“谁知道!”其实,他就是想了解一下,到也不是真那么上心,一个素昧平生的半魔,他哪里有力气关心?

    “第二个问题,我想知道,流月殿的人,是不是在鬼市出现过。”

    那小老头闻言,顿时一拍桌子:“巧了,这事儿要是昨天你们问我,我还真不知道,跟你们说,流月殿有新传人出世,前几天还在仓莱山上卖过卦,鬼市这三天,没准儿会来,至于哪一天,小老儿也不知道,不过,他确实是流月殿的人,小老儿年轻的时候,曾经有缘进过一次流月殿,认得出他们那些人的气息形貌。”

    这老头说着,脸上到带出几分奇怪,“不过,这次的传人,到不像以前的,没那么会装。”

    付宁闻言也是无语,苦笑:“家师也说,‘流月殿那群人总是自以为高人一等,能上窥天机,看着就讨厌,天命这种东西,知道又能怎么样?难道凡人还能改变天命?如果可以改,那不知道所谓的天机也无所谓,如果不能改,知道了反而容易作死。’我是不知道师父见没见过流月殿的人,可总对他们的印象好不起来就是。”

    杨蕴秋耸耸肩:“无妨,我们又不是去交朋友,只是想见见流月殿的传人,问问当年的旧事,即便他们讨厌些,咱们也用不着时常打交道。”

    给那小老头付了一大笔咨询费,杨蕴秋就准备再往地下走,看看是不是能很好运的,让流月殿的人主动撞上门来。

    要是不能,说不得要想想法子,把人引出来才好。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二货

    杨蕴秋和付宁都没有遇见流月殿的传人。

    不过,地下的宝物显然比地上又高了一个档次,客人们藏头露尾的也更多了起来。大部分客人都不曾露脸,穿长袍,戴面罩。

    还有人口交易,而且人口交易还属于非常发达的一向生意。

    “和当年大国师制定的政策有关,大国师曾经下令,禁止人口买卖,仆人可以签订契约,年期到了也可续约,但像以前一样,买断一个人的终身,却不行了。”

    付宁道。

    杨蕴秋看了他一眼,付宁耸耸肩:“……你明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种事儿,怎么可能断绝的了?”

    杨蕴秋那个爹的想法到不错,奈何真正的修士们想买仆从,根本不去官府登记,买了就买了,难道官府还敢去管?

    就说杨蕴秋,当年还不是自己卖给方舟,方舟手底下的奴仆,死了连尸体都没有留下,照样没人找他要人,官府更不用说,谁敢上蛮荒森林查问一位隐居的仙师?

    大家族也是一样,最多不光明正大而已。

    话虽如此,可毕竟影响到奴隶贸易,人口买卖如今也转到地下,黑市会做这门生意,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杨蕴秋就看到好些人像买牲口一样吆喝。

    “看一看,看一看,火属性的十八岁少女,炉鼎最好选择……”

    杨蕴秋和付宁回头,就见一个容貌秀丽,身形瘦弱,显得楚楚可怜的少女,身上穿了一身颇为素雅的衣裳,立在高台之上。

    女孩子怯怯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泪水连连,却只让她显得更可口了三分。

    付宁叹气:“…………”

    杨蕴秋也叹气,虽然旁边还有卖别的人的,男女老幼都有,但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对于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总会放纵一下自己的同情心。

    不但放纵了,事实上付宁还掏钱把人给买了下来。

    因为这女孩子并不是修士,也不具有任何天赋,钱到不算多,只要了五万金币而已,这点儿钱,付宁随便漏一点儿零花下来就够了。

    女孩子买到手,付宁随意地打开她脚上束缚她的脚铐。

    只是他一出手——“公子,公子,买下我吧,我可以给你做饭,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公子,奴婢吃的不多,只要一口饭吃就行了。”

    “…………”

    杨蕴秋失笑:“麻烦来了。”

    像他这样的公子哥儿,一看还是富有同情心的,想必对仆人会很好很好,那些尚未绝望,却一步步走向绝望的人们,不抓住他这根救命稻草才有鬼。

    问题是,付宁买不下所有人。

    那种落荒而逃的滋味实在很不好受。

    把一地乱七八糟的哀求声抛到后面,付宁把自己买下的女仆托付给鬼市专门负责照管下人的侍者,就和杨蕴秋一路向下走,再也没有回头。

    一直走到已经听不见后面的声音,付宁才道:“以前曾听父亲说过,大国师当年和文帝说,他现在看延国很不顺眼,他不高兴,一定帮助文帝把这个国家建成他想象中的样子……不知道大国师想象中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的?”

    杨蕴秋没说话。

    他那个父亲的愿望,也并不是高到不可能实现,不过是大部分人解决温饱,差不多的情况下少一些不平等,百姓们安居乐业,不会再受到战争的影响。

    那点儿愿望,和修士们追求的长生久视的大道比,实在算不上多难了。

    当初他从荒种里知道,父亲还有过这样的渴望之后,就觉得他自己说,自己不注重功德的话,一点儿也不正确。

    如果当真不注重功德,打造太平盛世的愿望又哪里来的?

    没错,说白了,他所求的就是太平盛世,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父亲说,大国师不像一个正宗的修士。”

    真正的修士有哪个会去关注普通人?他们追求很高的权利地位,也不过是为了得到更多的资源,好供自己修行。

    不看别的,只看朝中做实事的官员们,如果是修士,必然是那些根本无法再在修行路上前进的,只要还能在修行的道路上前行,少有人会关注杂事。

    就连况影也一样。

    他得到了这个天下,却以天下助自己的修行,君王的责任,都是托付给政事堂大臣们。

    大国师杨静亭,和前任文帝况风,都是这个世界的异类。

    付宁有时候觉得,他也是异类,因为他也会考虑修行之外的事情,他会因为看到一些悲惨的人,悲惨的事,很长时间无法释怀。

    师父告诉他,那是因为他的资质太好,修行的太快,所以才有时间胡思乱想,无论怎样吧,只要想到他神奇的想法,那位大国师也有,他便觉得挺容易接受了。

    鬼市地下的宝物再多,却无他们看上眼的。

    杨蕴秋找了两圈儿,都没有看到疑似是流月殿的传人,然后他忽然找了个地方,直接从自己的空间包里拎出来一张折叠桌,摆好,又铺上上好的宣纸,大笔一挥,写下——‘流月殿传人,每天三卦,今日奉送三卦,欲算请早。’

    付宁:“…………”

    他什么时候成了流月殿传人的?

    宣纸随手往墙上一贴。

    旁边的侍者便走过来,一脸的惊疑。

    杨蕴秋耸耸肩,不等他说话,从付宁手里要了一张晶币的票子,“地下租用一个摊位多少钱?”

    “……一天五千金币。”

    这到很便宜,鬼市更看重宝物的价值,租赁摊位的钱不算多,多的是卖出去东西之后的抽成。

    杨运旗看了付宁一眼,付宁老老实实把钱付了,又把自己大通票行的票子收回。

    “流月殿的卦,可够资格在这儿摆摊?”

    侍者敢说不够?

    对方看杨蕴秋一脸镇定自若,心里居然也有七八分相信他是流月殿的人,想了想,什么也没说,收了钱就走人。

    付宁哭笑不得:“你会卜算之术?”

    杨蕴秋还真会,而且,他要是去摆摊算卦赚钱,一准儿能赚到盆满钵满,他精通易经,也会看面相,还研究过一段儿时间的心理学,在这儿摆摊,那是毫无问题的。

    别说,只是第一卦,杨蕴秋把一个客人忽悠得扔了一块儿随身佩戴的玉珏,居然莫名其妙地治好了自己的结巴之后,他的名声就大起来。

    等到再一次当了一位修士的指路明灯,那修士抱得美人归,回头就给杨蕴秋包了一个大红包,又让一个明显身份不简单的客人,一脸满意地离开,他是流月殿传人的消息,便有九成的客人们相信了,至于不相信的,不是天性多疑,就是认识流月殿的人。

    付宁眼睁睁看着忽悠别人,还越忽悠越熟练,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想那么多做什么,来,吃面。”

    杨蕴秋不喜欢吃这个位面的伙食,即便是鬼市价值高昂的美食,也一样不爱吃,幸亏他自己准备了不少熬汤用的浓汤宝,还有面和面饼,自己煮一锅汤,加上点儿面,凑合凑合也能勉强下嘴。

    付宁吃了一顿鬼市送的饭菜,再一闻杨蕴秋汤的味道,从此再也不肯看别的食物一眼,说到底,他别的地方能吃苦,穿的住的,都不在意,吃上,一般情况下却不肯委屈自己。

    此时正是冬日。

    鬼市里虽然温暖,但地下却不同。

    这里的宝物或许都属于喜欢寒气的那种,地下反而比外面更冷一些。

    杨蕴秋煮了大块儿干牛肉的面汤,加大饼子,就成了很诱惑人的东西,再加上它们的主人一点儿都不小气,还很慷慨大方。

    侍者不得不很纠结地看着好些客人围在一块儿,端着碗大块吃饼,大碗喝汤。

    侍者:TAT。他也很想吃,奈何只能负责送碗筷,收碗筷。鬼市的宗旨,让所有客人宾至如归,在享受上绝无限制,别说人家只想要一个普通的碗,就是想用个金碗,他们也一样必须奉上。

    几乎可以说是很短的时间——流月殿的传人,不但卜算之术了得,还是个厨师的消息,便传扬出去,至少鬼市附近,鬼市所有的客人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三天鬼市,还有最后一日,马上就到了闭门的时候。

    杨蕴秋甚至觉得他想的这个主意,大约并不能把流月殿的人给引出来,或许人家流月殿的人一点儿也不介意别人打着他们的名头招摇撞骗,或许这种招摇撞骗的人太多,对方根本管不过来。

    对此,付宁觉得很有道理。

    “当年我接了师父的命令,出外游历,就遇到过一次自称流月殿传人的骗子,不过,像你这么厉害的骗子,我到头一次见。”

    显然,这个世界招摇撞骗的伎俩并不多见,那些骗子的功力也不够,杨蕴秋能顺利用最快的速度撞骗成功,还得感谢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挺纯良。

    “算了,收拾东西,咱们走吧。”

    杨蕴秋终究还是不能在这地方耗费的时间太长——他和阿艳多年不见,心里还是有些想念的。

    最后一晚上,来吃面的人特别多,终于来蹭吃蹭喝的客人们都散的差不多了,上面忽然下来一个人,黑衣,黑剑,和大部分来这地方的客人打扮的一样,十分寻常。

    人们逛鬼市,所求的多见不得光,一般不会带很显眼,能够猜出身份的东西,就算无意间认出认识的人,也不会去认亲。

    这黑衣人径直走到杨蕴秋他们旁边,就往付宁手里塞了一只碗。

    付宁:“…………”最近两天他是一不小心当了一阵子卖面小厮,但要不要如此理所当然。

    “给他盛。”

    付宁听见杨蕴秋的话,认认真真地过去舀阿舀,舀出来半碗汤,至于饼是真没了,那人居然也不嫌弃,还真端起来喝了下去。

    一碗汤喝完,这人抹了把嘴,抬头道:“我家主人要见流月殿传人,还请二位跟我走一趟。”

    杨蕴秋一怔抬头。

    这是个青年人,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孔白皙,五官很柔和,有点儿像女子,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毫无女气,说话的时候板着一张脸,气质冷冰冰,语气分外理所当然,杨蕴秋顿时笑了。

    “不好意思,一日三卦,今日算完,不提供上门服务,若有事,让你家主人明天请早,啊,不对,明天我们不在鬼市,还是让你家主人另请高明去吧。”

    “不行,必须去。”

    杨蕴秋失笑:“哦?要是我不去,你想怎么样?”

    “主人有令,必须执行,你要是不去,打断腿,带走。”说着,他一抬手,就给了杨蕴秋的折叠桌一巴掌。

    巴掌顿时通红,这人的脸色也大变。

    那个折叠桌当然好好的。

    咳咳,事实上,杨蕴秋一天到晚随手拎着桌子就当操作台用,现在他身边所有的桌子都能直接当翻天印用。

    只一下,青年的手便肿胀一片,看来他用的力气不小。

    付宁也笑。

    他自从出师以来,这种事儿还是头一次遇上。

    杨蕴秋也是促狭:“我这儿有治疗外伤内伤的好药膏,你要不要用一点儿,放心,便宜的很,不讹诈你,成本价就行。”

    青年:“…………”

    他一言不发,站起来作势就要往那个折叠桌上撞。

    杨蕴秋赶紧一把把桌子拿起来,塞到自己的空间包里。

    那青年又扭头撞墙,这次,付宁一把按住他肩膀。

    “完不成主人的命令,死!”

    杨蕴秋哭笑不得:“哪来的二货?”他一直以为,只有影视作品中,才会出现这样一根筋的二货,在现实生活中忽然遇上一个,感觉很古怪。

    付宁的目光扫过那青年的腰身,忽然一顿,忽然道:“杨兄,反正我二人也无事可做,去找她也不急,不如看看这般热情好客的……客人,究竟有什么事儿非要寻你?”

    “…………”

    一般情况下,付宁绝不会没事儿找事,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杨蕴秋也就点了点头,只是笑道:“你没必要跟去,没听人家说,只请流月殿传人?”

    “都去。”青年却很不客气,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丝毫不觉得自己根本打不过人家,他想作威作福,胁迫人,还差些力气。

    杨蕴秋:“…………”

    青年带路,一路出了鬼市,周围好些客人,还有一些卖家,居然还挺热情,好些人和杨蕴秋打招呼,还有人问,他那浓汤宝卖不卖的。

    杨蕴秋到无所谓,有人问就分过去一包,出了鬼市,身上剩的也就够吃几日的。

    这实在已经很了不起,家里那些女人都不爱这等油腻的东西,王逸、刘胜他们偶尔喜欢在空间包里存货,存了这么多,杨蕴秋都没想到。

    付宁先去把他买的女仆带出来,送到自己的车马那儿,交代她看车,如果害怕,就去附近的城镇呆着。还偷偷塞给她一块儿令牌。

    有这个令牌在,一般寻常的修士不会找她的麻烦,真正有找天秀谷麻烦资格的修士,不会和普通人过不去。

    然后才随着青年走。

    三人一路下了仓莱山,那青年自始至终,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面蹦,根本就什么都问不出来,到了山下,入目的就是一辆相当豪华的大马车,不过,四壁都封闭的死死的,除了些许针尖大小的气孔之外,再无其它缝隙。

    杨蕴秋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打的主意。

    付宁也无语。

    他现在真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如果他判断无误,这个人应该是那个堪称智者成群的组织派出来的弟子,但这样的弟子,又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二的事?

    “你打算让我们坐它?”

    青年点头:“主人的住宅,不能曝露。”

    “……你不知道修士都有神识?”付宁哭笑不得。

    “你们会闭绝五感,封闭神识。”

    杨蕴秋:…………

    世上的二货太多,还能不能愉快的生活了?

    付宁干脆一句话不说,拉着杨蕴秋就上了车,再和这个白痴说话,恐怕就走不了了。

    那青年却执拗:“车上有法阵,会阻隔你们的神识……”话音未落,他就看见杨蕴秋和玩一下,随手就把车上的法阵给拆除掉,动作不要太利索。

    付宁一挥手:“走吧。”

    那青年呆站了半天,还真关上车门,上了马车,开始赶车,然后杨蕴秋和付宁就感觉到他围着仓莱山一圈,又一圈的开始转。

    转到第三圈,杨蕴秋问:“你究竟要转几圈?”

    “总管说,要多转几圈,不能让你们知道位置。”

    付宁叹气:“你赶紧赶路,再不走天黑要住在荒郊野岭了。”

    青年点点头,然后又开始转圈。

    “…………你是不是……迷路了?”

    青年顿时低下头不说话。付宁苦笑:他也许真的看走了眼,听说那地方收徒弟都挑特别机灵聪明的,这种笨……人,貌似不合格。

    杨蕴秋直接叹气:“向前,到槐树下面左转。”

    他一路指路,终于很快离开了仓莱山的范围,那青年也精神起来,马车跑得飞快,杨蕴秋这才有心情打量马车内的陈设。

    车厢用的木料,全是有千年树龄的好木材,脚下踩的皮子,也都是妖兽的毛皮,十分珍贵。

第一百九十九章 无用

    看来邀请他们的这个人,非富即贵。

    杨蕴秋捅了付宁一下:“什么来头?”

    “就是你想的找的那个。”付宁迟疑了半晌,才道,“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了,前面赶车的那人,真不像那地方出来的。”

    杨蕴秋一怔。

    他也听说过流月殿选传人的规矩,要样貌好,头脑好,资质千里挑一,当年流月殿最风光的时候,三年一次,开山门,选弟子,都是盛事,天南海北的少年英杰集聚,如今流月殿虽说隐世不出,可也才二十余年而已,不至于堕落至此吧?

    “……到也顺眼。”

    杨蕴秋也只能给对方一个顺眼的评价。

    马车停了三次,走了大半日,忽然坑坑绊绊地开始往地下行走。

    杨蕴秋叹气:“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大家都喜欢向下钻,明明当年我爹还想建个天空之城,把延国的皇宫搬迁到天上去的。”

    “咳咳咳咳!”

    前面的车夫显然是听见了这句话,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付宁也笑道:“犹记得当年大国师关于天空之城的设计图纸,做了三百三十三张,堆了半屋子……”文帝还亲手将其制成了模型,让朝臣们看。

    最后一句话,他不曾说出口。

    当年两个朋友相交莫逆,今朝却都齐齐入了轮回,这等下场,总让人觉得难过。

    “到了。”

    又走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工夫,马车停下,前面赶车的黑衣青年跳下来,替他们打开大门,一瞬间,耀目的光芒,刺的人眼睛有点儿不舒服。

    杨蕴秋眯了眯眼,只看到装饰极致奢华的一间石屋,除了两个一身锦衣的少年立在一扇石门前面,再无其他人。

    这两个少年,差不多也就是二品修为而已。

    杨蕴秋和付宁任何一个出手,一招之内就能把他们两个全给宰了。

    “你们家主人是太心宽了,还是太自信?”

    那黑衣人懵懵懂懂地看了杨蕴秋一眼,便领着二人退开石屋里的门,里面的装饰就清雅的多了,虽然还是奢华,好歹多为青色,白色,看着更低调一些,妖狐皮铺着的藤椅上面,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小萝莉。

    小萝莉脸上却一派肃穆。

    “还请杨公子,付公子见谅,妍妍遵师父之命,有生之年不可离开幽州半步,但又实不忍令公子失望,只好让阿严迎客了。”

    她的年纪也就七八岁,行为做派,却像二三十岁,小大人似的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想笑,但那黑衣青年显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小姑娘的表现有什么不对,反而认认真真地道:“师父,我有按照吩咐,绕行十圈,也不曾让人看到车外景色。”

    小萝莉:“…………”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脸上一红,羞怒道:“滚去静室,抄写天心经三百遍。”

    黑衣青年一脸的迷糊,到还是很听话,老老实实地退了下去,他一下去,小萝莉才稍微恢复正常的脸色,咳嗽了声,肃然道:“杨公子,我知你有疑问,现在就可以问了。”

    杨蕴秋沉默片刻:“我想知道,当年流月殿为朝中大臣批命,说我父亲杨静亭有帝王之相,可是真的?”

    那小萝莉静了静,终究还是点头:“确实如此。”

    付宁猛地站起身。

    小萝莉显然心情也不算好:“我师尊的批评并无问题,大国师的确有帝王之相,而且帝星明亮,世所罕见,而且,当时文帝的帝星却已经开始变得黯淡无光,你们应该知道,以大国师的修为,以文帝一国之尊的身份,我师父能够测出这一点儿,已经是耗损巨大,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完全的命运,我流月殿,精研卜算之术,偷窥天命,但毕竟不是天神,只是凡人。”

    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红了眼睛:“当年师父批了命出来,也很害怕,但无论文帝还是大国师杨静亭都不在意,文帝还笑言,要是大国师当真有意,就分他一半国土,让他不做大国师,去当一字并肩王过过瘾,我师父还道文帝胸怀广阔,却没想到,不过一年多,杨家就因为谋逆而被屠戮殆尽,大国师也为了救文帝性命……应该说,为了稳定延国形势,不让秦国趁虚而入,不得已挡下天劫,从那之后,师父就命令流月殿所有亲传弟子随他隐居幽州,但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凡是流月殿的优秀弟子,不是步入邪道,就是年纪轻轻,便意外离世,师父费尽力气,也不能改变这一切,终究抑郁而终,临死之前,还在纠结,是不是他当初为大国师批命,导致了这一切的悲剧。”

    “世人对我流月殿,一向没有什么好评价,说我等混迹世俗,不是真正的修士,可是,即便我流月殿有些不肖子弟,大部分弟子,却都遵从天命,不敢行差踏错半步,为人批命,从不把话说尽,也不敢真以为自己能妄测天机。”

    “师父临终都不知道,流月殿落到如今的地步,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二十多年过去,她老人家已经作了古,我却还是要找到答案。”

    杨蕴秋听完,不免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流月殿应该知道当年的一切,没想到,他们知道的也只是皮毛,难不成真是文帝为了父亲那莫名其妙的帝王命格,就动了杀机?

    小萝莉想了想:“二位公子既然来了,便是缘法,不如让我为你们二人算一算前路?”

    既然都来了流月殿,如果不为自己算一算,总觉得很吃亏。

    小萝莉别看年纪小,确实很有样子,眉心处一闪,凭空浮现出一枚玉质法印,还有一个怪模怪样的龟甲。

    她闭上眼,只见眉心处光芒闪烁。

    一时间,到连杨蕴秋都有些许迟疑。

    终于,小萝莉睁开眼,眼神放空,低声道:“我算杨公子的前程,只看见一片金光,即便耗损灵气,也只能算出恐有三灾九难,却也有功德金光罩身,无论何事,必能否极泰来,不说上上之命,却也算不是不错了。”

    杨蕴秋一笑:“信你不是骗子。”

    如果是骗子,总要说出点儿不好的地方,才能有下一次光临。

    然后,小萝莉又给付宁测算,这一次一测,时间却更长,而且越是算,小萝莉脸上的汗水就越多,弄得付宁都紧张起来,小声道:“我不会是什么凶煞之命吧?”

    话音未落,小萝莉就脸色大变,吐出口血来,嘶哑着声音道:“付公子……你不是你,前途险恶,还请小心。”

    付宁愕然:“什么意思?”

    小萝莉却比寻常神棍还要可恶,皱眉想了半天才道:“反正你现在的身份,不该是你本来的身份,命运也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扰乱,晦暗不明,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付宁失笑:“请说。”

    “你们二位公子,生来便相克,似是天敌,为了你们两个好,还是不要太亲近了。”

    杨蕴秋:“…………”

    付宁:“…………”

    杨蕴秋忽然就觉得,流月殿其实还比不上外面摆摊算命的骗子,说出来的全是废话,没有一点儿有用的东西。

    付宁:“既然流月殿不能给我二人解惑,那我们就告辞了。”

    说完,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走,杨蕴秋到是看了欲言又止,似乎有很多话,却又都说不出口的小萝莉一眼。

    两个人径直离开,一出门,杨蕴秋就笑道:“天敌兄,咱们比一比,看谁的脚程快如何?”

    付宁一笑,忽然一窜,整个身体像流星一般,钻进了山林,杨蕴秋哭笑不得,顿时摇了摇头,身体一闪,整个人也消失。

    杨蕴秋还是第一次这么痛快地放开速度,在树冠上奔跑,虽然不是飞行,但也相差不多,很多鸟雀的速度远比不上他,风在面上吹过,感觉整个身体都轻如羽毛。

    砰!

    杨蕴秋眼看着一道黑影撞过来,硬生生挪开半米,但一眼看到那个黑影的形貌,他又止住脚步,愣是没躲开,整个人被砸得一头扎在地上,气血翻腾,硬生生一口老血没喷出来,又给吞了回去。

    “咳——”

    砸在他怀里的显然是个人,还是个女孩子,再抬起她的脸来看了一眼,杨蕴秋:“…………”

    女孩子:“…………”

    果然是自家的妹子。

    “阿艳,你怎么在这儿?”

    “哥,快救救朵朵。”

    杨蕴秋站起身,扶着阿艳在自己身边立好,就看到付宁显然也听见了动静,又调转回头,这会儿正站在前方不远处的树杈上面。

    “付宁!”

    杨蕴秋一喊,付宁就动了,他一闪身,几乎下一刻,密林里就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付宁再次回到树上,怀里已经抱了一个人。

    “呜呜,我也想要付宁抱。”

    杨艳睁着一双星星眼,小声咕哝,杨蕴秋失笑,心里也松了口气,看来他这个妹子这些年过得还不错,长苏镇所有人被屠灭殆尽,母亲惨死的阴影,在她身上并不浓厚。

    付宁是个守信的人,既然答应了要好好照顾她,便不肯食言。

第二百章 相见

    “死了。”

    付宁皱眉,揽着朵朵的腰一飞而下,落在杨蕴秋身边才把脸上羞红的朵朵推给杨艳。

    多年不见,两个姑娘已经出落的如花似玉,尤其是朵朵,她本就显得成熟,如今更是娇艳欲滴,那身材好的过火。

    杨艳也脱去了那副黄毛丫头的样子。

    杨蕴秋和付宁两个走过去一看,地上躺着两具黑衣人的尸体,两个都是自断经脉自杀的,行动果决,一丝迟疑都没有。

    “训练一个这样的死士,还是四品修士,你觉得该是什么人。”

    付宁的脸上,却一瞬间变得很奇怪。

    杨蕴秋看出他脸上的神色不对,想了想,到没有问,只是道:“无论是什么人,我们都该走了,如果只是你我到无妨,但有她们两个在,总不好露宿荒郊野岭的。”

    杨艳笑得跟朵花似的,张开手让付宁抱,杨蕴秋一把抄起她就走,付宁隐约听见杨艳姑娘很不高兴地哼哼声,脸上的颜色也不觉好了些。

    “朵朵姑娘,得罪了。”

    小丫头红着脸点头:“劳动公子。”

    两个人一人抱一个,接着比赛,只是付宁显然心不在焉,输了不知一筹。

    杨蕴秋找到他们的马车,点燃火堆,开始煮汤吃的时候,那两个才稳稳当当地落地,杨蕴秋看着朵朵神清气爽的模样,很不高兴地咕哝:“就知道欺负我,那么快,不知道我会头晕吗?大哥真是不体贴,比付公子差远了。”

    “别唠叨,我问你,怎么会跑到这儿?”

    杨艳愣了愣,愕然抬头:“不是大哥托付大哥的家人传信,说让我去亚京找你?”

    杨蕴秋怔了怔:“我?”

    付宁摇了摇头:“我没有派人过去……这条路并不是去亚京的路,你为什么会走这边儿?”

    事实上,杨艳也满头雾水。

    朵朵整个人更是迷迷瞪瞪的:“本来我和阿艳走的是官道,毕竟我们两个女孩子上路,纵然有些保命的手段,心里还是没底,想着走官道更安全一点儿,没想到走到半路上,忽然遇见一个长得好漂亮,好漂亮的男人,穿了一身大红的衣服,有点儿怪,他说你们两个就在这条路上,我和阿艳肯定不能就这么信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走到这边儿来了,然后,后面忽然冒出两个黑衣人要抓走我们俩。”

    红衣服?

    杨蕴秋一瞬间只能想到一个人。

    付宁显然也是一样:“魔君阿罗……他到底为什么现世?这个人世间,难道还有他想留恋的东西不成?”

    传说中的魔君阿罗,任性妄为,并不把人的生命放在心上,但也没有随意就对普通的老百姓和修士们出手,如果不是昆仑牵头,修士们赶去除魔,恐怕他的名声也不会传遍世间。

    后来,有传言大国师杨静亭打败了魔君阿罗,并把他关了起来,具体的情况虽然无人可知,但杨静亭在的那些年,他并不曾出现过,人们也就默认如此。

    世间的一切,对魔君都毫无意义了。

    他不需要任何修行资源,只有去魔界,他的实力才能继续增高,留在人世间,只会消耗他的魔气,一般情况下,魔界的居民除了碰见魔气暴涨的日子,偶尔会出来打野食,尤其是像他这样的魔君,是不会随便出现的。

    “别想那么多了,难得见面。”付宁一笑,端了两碗汤递给两个女孩子。

    杨艳一口一口地喝,仪态万千,到和当年的小丫头大为不同,杨蕴秋笑了笑,靠着树坐下,一直到两个姑娘喝完汤,才问:“阿艳……你知道多少?”

    手微微颤动了一下,杨艳却没有低头,“……那日哥哥去了蛮荒森林,我也接到通知,已经被善明学堂录取,要和大家去天墉城,就是在当日,我和朵朵收拾好东西,和大家一起离开长苏镇,路上就听说,蛮荒森林附近似乎出了事,可我那会儿满心里想的全是善明学堂,一直是要是我能学会铠甲铸造那该多好,真能学会,我也要加入天工坊,开一家属于自己的装备店,哪里还能想到生我养我的长苏,也在蛮荒森林附近?”

    她的声音沙哑,到没哭,眼睛干涩。

    或许在之前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已经哭了无数次,只是再怎么哭也没用,渐渐地便学会了收敛自己的眼泪。

    朵朵也一样。

    杨艳说这些的时候,她一句话都不曾插,也没有转开头。

    “我在善明学堂呆了一个多月,才想起要送信回家,可一封信送过去,一点儿音信都没有,没过多久,朵朵托付的信差就送回来消息,说长苏镇没了。”

    杨艳好半天,才用力重重地捶在地上。

    “什么叫没了?生我养我,我的故乡,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就没了?我和朵朵吓得不轻,没办法,只能和先生请教回家,可我们才出了善明学堂,就让付大哥给拦阻住,付大哥说什么都不许我们回去……”

    杨艳显然也有几分歉疚。她当时太过激动,还把付宁弄伤了,虽然以的本事,就是拼命,也不可能真把天生剑魄的付宁怎么样,可到底见了血。

    “付大哥拦着我和朵朵,一守就守了我们两个多月,才送我们回家,回到家里,一片焦土,地上到处是野草,我们也只能就在无字碑前面,给乡亲们烧了些纸钱,磕了几个头……哥,妹妹这些年也私下打听过,虽然妹妹没本事,但也查到些线索,听说当时屠村子的人,是从亚京来的,而且一个个都是死士,修为不高,却绝对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杨艳咬牙,“终有一日,我要去亚京,去找出杀死母亲的凶手,大哥,你放心,阿艳不会拖累你,阿艳会很努力,很努力。”

    杨蕴秋一时失声。

    他这个妹妹以前被养得娇娇气气的,纵然是穷苦人家,可她身子不好,母亲一向疼爱她,或许物质生活上,没有让她满足,精神上,她却一向活得比别人家的孩子快活无数倍,但凡是她想要做什么,母亲总是应允。

    如今,她便是本事再大,当年那种娇娇之气,怕也寻不回来了。

第二百零一章 住所

    杨蕴秋带来了很多很多件礼物。

    天工坊的铠甲,显然是最得杨艳欢心的,六套铠甲平平稳稳地立在眼前,最漂亮的是一件女式的燕尾甲,只有半身,通体黑色,流线型的身体,分外精致。

    杨艳实在是爱不释手,哪里舍得穿?恨不得全摆放在橱窗里面细心保存。

    “大哥当年还要自己赚钱买呢,可惜……”

    可惜现在就是最新最好的铠甲放在眼前,欢喜还是欢喜,当年那种极致的渴望,却是没了,如果她真能靠自己打工,赚到第一笔购买铠甲的钱,那该多好?

    杨蕴秋也想起旧事,不免也有些不好意思,他那会儿心里多少有些嫌阿艳淘气,想磨一磨她的性子,如今再见,妹妹表面上还是说说笑笑,看着快活,但那快活很虚,让人见了,心里难受的厉害。

    本来两个人要去天墉城,结果半路上就碰见阿艳,下一步到底回亚京,还是送阿艳回善明学堂,到得考虑一下了。

    一夜好眠,第二日,杨艳和朵朵起了个大早,去林子里摘了不少野果子做早餐,吃了饭,一行人便上了官道。

    最后还是决定先去拿回自己的马车,然后转道回亚京。

    杨艳和朵朵两个都请了长假,而且她们俩已经是善明学堂的五级学员,本就有资格出外游历,一年半载的不回去也不是大事。

    马车上有特别的标记。

    杨蕴秋很容易就找到了,丝毫不怕迷路,那个付宁买回来的女仆就坐在马车上等待,半点儿也没有四处跑的意思。

    这个时代的人果然质朴。

    估计要换了二十一世纪,遇见这种事,一准儿会卷了所有的财物溜之大吉,付宁领着她进入附近城池,把人放到一个酒楼里。

    显然,这个酒楼也是付家的。

    付家在全国各地都有产业,仔细算一算,大国师付梓的财富,能排在延国前十名之内,把人安顿好,交代她要是想走,就给路费,当做好事了,若是当真无家可归,安排个差事也无妨。

    一行人就再也不曾耽误,驾着车直奔官道,一路向亚京的方向狂奔。

    这一次却走得十分顺利,再没有遇见麻烦。

    杨蕴秋自己赶车,付宁本是应该和他换班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付宁那家伙上了车就迷迷糊糊地开始睡觉,睡的十分香甜,杨蕴秋想叫醒他,就让自家宝贝妹子一巴掌打开手,杨艳姑娘对外面的男人,可比对自己的大哥要温柔的多,明明以前杨艳还有些怕杨蕴秋的,现在也敢动手动脚,没有规矩了。

    没办法,只好他多劳累一下,总不能让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赶车去。

    一走就是一天,到黄昏时分,付宁才爬起来:“饿。”

    杨艳特别温柔地打开车窗看了一眼:“前面就是卫戍城,咱们停下吃点儿东西,不是说卫戍的紫叶瘦骨汤乃天下一绝?”

    杨蕴秋:“…………”

    就在半刻钟之前,他要求休息一下,两个姑娘却非要坚持到前面的驿站。

    以前他遇见的女孩子们,都是给他差别待遇,现在却换了给别人差别待遇,感觉还真有点儿奇妙,不过,杨蕴秋还是径直往卫戍城走。

    一靠近卫戍城,他和付宁都提起精神来。

    这一路上的警卫明显增加了不少,短短距离就遇上了四次盘查,而且城门口也排成长龙,显然进门检查也比以前严格了许多。

    杨蕴秋再一次被拦住的时候,在付宁给对方看过身份凭证,干脆拉住一个士兵,问道:“怎么忽然盘查得这般严格?发生了什么?”

    他们俩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豪门子弟,士兵十分恭敬,一听他问,就倒豆子一样把什么都说了。

    最近蛮荒森林那边忽然出现兽潮,而且波及到周围,时不时出现妖兽暴动,附近的好些居民都出来逃难,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到了卫戍城。

    杨蕴秋愕然:“蛮荒森林的封印难道阻挡不住?”

    “那到不是,咱们大国师的封印哪里有那么容易突破?只是有些震动罢了,前去调查的大人物说,是月亮的力量造成妖兽不安,蛮荒森林的妖兽并没有突破出来,外面的却一样不老实了,修士们碰上到无所谓,可老百姓们哪里能不担心?”

    这个士兵大约也有些忧虑,说话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杨蕴秋看了付宁一眼,付宁叹气,压低声音道:“……最近几年异兆很多,蛮荒森林老是出事,咱们延国派过去的各种调查人员年年增加,都快走到蛮荒森林中央了,而且秦国那边似乎也对这种异动感兴趣,双方似乎经常撞在一起。”

    杨蕴秋笑了笑,他知道付宁是担心,杨静亭的封印力量已经到了头,才会出现各种问题,毕竟是三百年前的封印,哪怕是杨静亭亲自设下的,也无法保证能够长长久久的惯用。

    一旦封印破碎……

    这些年来永享安逸的延国,能够抵挡得了尚武的秦国的进攻吗?

    杨蕴秋驾车来到卫戍城之下,一看他那辆阔朗的大马车,还有拉车的四匹骏马,人群自然而然就分裂开来,让他的车先行过去。

    他们一路进了城门,外面还是漫长的人龙,道路都有些拥堵。

    “我在卫戍城还有一个小别院,只是差不多七八年都没来住过,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付宁一进城,就忽然想起他以前在这地方置办过产业,连忙出去替杨蕴秋驾车,只是他驾车的本事便远远比不上杨蕴秋了,纵然架势很标准,动作也很漂亮,可马车走起来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四匹马也跑得参差不齐,这人除了架势之外,一看就知道是个生手。

    杨蕴秋失笑:“真是个土豪。”

    不过,以他自己现在土豪的程度,在整个延国所有的城镇都买房置地,也很容易了。

    付宁的记忆力特别好。

    到了他这个级别的修士,除非是自己要忘记,否则,就没有记性不好的,没一会儿,就找到那个位于繁华街市上的小别院。

    当初他买宅院的时候,就是为了偶尔过来落脚方便,宅子就是个普通的三进宅子,又不是在亚京锦城,或者龙城,这种偏僻地方,根本花不了多少钱,十万金币足够了。

    马车在门口停下,杨蕴秋就去敲门。

    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

    “谁?”

    付宁听着声音有点儿陌生,不过,他们家的管事他也不可能全都认识,便道:“我是付宁,开门。”

    他这话一出,里面顿时静了静。

    杨蕴秋隔着大门,隐隐约约听见各种嘈杂的动静,里面肯定是鸡飞狗跳了。

    好半天,大门洞开,一个穿着华丽,身体富态的中年男人,就带着一串仆从出来,跪下磕头:“老奴郑光,给少公子请安。”

    “行了,不用多礼。”

    付宁一行四人穿过大门就走了进去。

    “不用你们招呼,去弄点儿吃的,简单就好,烧一些水,我们需要洗漱,带两个姑娘去客房。”付宁一看院子里乱七八糟,那些下人们战战兢兢地立在一边,到也没有生气,他不喜欢在寻常小事上动怒,声音也温和。

    “把正院收拾一下,我和朋友住一夜。”

    叫郑光的老管事唯唯诺诺地答应。

    付宁也不介意,不过,一进正院,他就停了脚步,扭头看了郑光一眼。

    郑光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其实付宁的眼光并无太大的杀伤力,他一向不喜欢用自己的力量去压迫普通人,即便是自己家的下人也一样。

    付宁看了他半晌:“我很累,没心情和你计较,现在准备两间没有人住过的房间,记住,一定要新的,我和我朋友要休息。”

    郑光砰砰地在地上磕头,拼命答应。

    杨蕴秋也看出来,正房已然让这个管事征用,到处都是住过的痕迹,刚才在院子里面,他的妻子儿女都匆匆忙忙的,应该是才从这里出去。

    杨蕴秋忍不住笑了笑:“你这么多年不在,看来你的房子一点儿都没被浪费。”

    付宁瞪了他一眼。即便他脾气好,还是会不爽,谁愿意自己的房子让别人随便占用,哪怕自己不用,也不乐意让外人住的。

    现代的人们也就算了,付宁毕竟是个土生土长的延国人,他现在还能控制自己的脾气,实在难得的很。

    显然,付家的家规森严,那个郑光也心里有数,一句辩解都不敢说,认认真真给自家公子整理了两间客房。

    不一会儿,客房就端上来一桌子丰盛的美食。

    郑光这个管家,规矩上可能做的有点儿不到位,能力却是有的,付宁填饱了肚子心情也稍稍有所好转,干脆笑道:“下棋?”

    “找虐吧?”

    杨蕴秋失笑,摆好棋盘就开始和他下棋。

    杨艳和朵朵两个小丫头片子也过来旁观,而且杨艳还一个劲儿和自家大哥捣乱,一会儿拉头发,一会儿扯衣服的,无所不用其极,努力折腾,势要让她家付宁大哥赢棋。

    当然,她这点儿小手段实在不够瞧。

    杨蕴秋根本不理会自家妹子,落了一子,忽然笑道:“听见了没有?”

    “嗯。”

    付宁叹了口气。

    杨蕴秋脸上的笑意更浓:“咱们突然跑过来,折腾人家,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这是我的房子。”付宁哭笑不得。

    不过,他还是把棋盘一推,起身往外面走去,杨艳和朵朵面面相觑:“大哥?付宁大哥?付宁大哥你干什么去?”

    杨蕴秋喝了口茶,想了想,笑道:“有点儿小事。”

    说完,他也跟着出去。

    …………

    偏院下人房也修建的不错,付宁不是个特别喜欢享受的人,但付家却不可能有寒酸的住宅,可这会儿下人房里却跟炸了窝的鸡窝一样,乱的厉害。

    “郑大叔,我们这就走,您别打我妹子。”

    铁柱挣扎着抱着妹妹,拼命把自己的铺盖卷,还有两个破碗往怀里装。

    他是半年前逃难过来的,他和他妹子已经走过了无数个地方,几乎不记得家乡在哪里,事实上,他已经没有家乡。

    要不是他很有一把子力气,也读过书,认识字,能干许多活儿,人又年轻,恐怕早就和他家乡大部分人一样,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延国一直被诸国赞颂,说有太平盛世的景象,但再太平盛世,也仅仅是被饿死的普通人少一些,每年照样有很多很多人吃不饱肚子。

    他们兄妹一直流浪,来到卫戍城,到找到了一份儿工作,可最近又被人辞退,若不是寻到这个地方落脚,恐怕他们兄妹已经被冻死了,只是今日恐怕要继续开始奔波。

    在偏院下人房里住着的,不只是他们兄妹,还有不少人,大部分都是小乞儿,有的是本城的,也有外地来的,绝大多数不像铁柱,都有些残疾,要不然就是老人和孩子,主要是郑光觉得这些人没有威胁,要是有身强力壮的,他肯定不顾麻烦,非让侍卫赶走不可,铁柱的妹子身体很不好,从半年前开始就病得厉害,他也才十四岁,还年少,要不然他们兄妹也不能住进来。

    不是郑光好心,他可没责任养这些人,就是当年他还没搬去主院住之前,为了进出方便,在偏院开了一个小门,后来搬过去之后,小门也没封死,而且自从锁坏掉,他也犯懒,再没重新上过锁,反正主院和偏院是分开的,里面上了锁就是,偏院里一点儿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上锁也没什么意思。

    没想到,就陆陆续续有一些没地方住的流浪儿跑到偏院里借住,那地方虽然是下人房,但房子又好又结实,并不漏风,比住破庙,睡在大街上可好得多了,一开始,郑光还赶过人,结果走了一批,又来一批,连他上锁都没什么用,家里的下人本就少,也没必要浪费人手,整天盯着这些人,而且,郑光其实还是有几分同情心的。

    过了些日子,他也就默认把偏院的下人房分出去给那些流浪儿栖身。

    当然,也只是栖身罢了,其他的忙,他可帮不起,他虽然是付家的管事,在家里吃香喝辣,和个二老爷也差不多,但他到底只是个管事,没有做善事的心。

    “行了,赶紧的,我收容你们这么长时间,都没管你们要租金,够对得起你们了吧,你们还想怎么样?现在我家公子来了,万一你们要是冲撞到他,一百条命也不够赔,都走,都走,别磨蹭,小声点儿,别吵到我家公子休息。”

    郑光很不耐烦。

    几个家丁一哄而上,连踢带踹地把那些人往外面赶。

    “郑光。”

    郑光一怔,扭头就看见付宁,脸色顿时变了变,连忙道:“公子,老奴这就让他们走,马上清理。”

    “不用急。”付宁的脸色却好了些许。

    他一开始对这个郑光的印象极其糟糕,如今见他收容了这么多年,别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他毕竟让这些人住了下来,性情还是可以的,豪门之家,仆从多跋扈,像他这般能够守得住的,已经算是相当相当良善。

    扫视一眼,付宁皱眉道:“我明天就走,你们且继续住吧。”

    一群人面面相觑,好几个小乞儿都松了口气。

    他们本来也挺习惯住在外面的,只是享受了这些日子,能留下,总比出去风餐露宿要好些,铁柱也松了口气,他家妹子浑身发烫,正病得厉害,要是出了门,一吹冷风,还真不知道会不会冻一下,病情加重,他唯一一件棉衣,也在三天前当了买药。

    杨蕴秋站在一边笑了笑。

    杨艳和朵朵,对这样的场面一点儿也不陌生:“……当年要不是大哥自己把自己给卖了,我们家恐怕也是一样的下场……对了,大哥,你知不知道娘亲到底为什么非要积攒十万金币,她说要还债,还给谁?我们家怎么会欠下那么一大笔巨款的。”

    “不是你,是我。”

    杨艳不提,杨蕴秋对这事儿也不曾忘记,母亲生前心心念念地就是要尽快还清欠款,现在这点儿钱,他当然不放在心上。

    他和娃娃早就仔仔细细查过母亲欠款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如今虽不知始末,却也有些眉目了,当年母亲一个被废了修为,一身病弱的女子,之所以能带着他逃走,是因为有人拼死相助,那人叫秦诺,当时便笑说:“你给我十万金币,我为你阻挡追兵。”

    这里面有很多的故事。

    杨蕴秋现在还没打探清楚,他这次回去亚京,其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想办法找到秦家的人,交付这十万金币。

    付宁又和郑光说了几句话,就出了门,走到杨蕴秋身边。

    “反正我就呆一夜,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没错,我听说厨房里剩了不少饭菜,连动都没动过,处理垃圾还要花钱呢。”

    付宁失笑,从善如流地让人去厨房,把剩下的饭菜热一热,主要是粥,端过去给这些人喝了暖暖胃。

第二百零二章 解析

    一群小乞儿显然没想到自己还能得到这样的待遇,都傻了半天,要不是粥的香味太诱人,他们本能地知道去吃东西,还不知要呆愣到什么时候。

    所谓好人做到底。

    付宁都放下大少爷的架子给这些人分房子又喂食,杨蕴秋干脆就再次装一把半吊子的医生,给病的起不了床的病人们看看病。

    杨艳却怕自家大哥拿人家宝贵的生命去玩,特意请了付家的管事出去请一个医生回来。

    医生一到,这一院子的流民,还是愿意让人家医生给看。

    付家的管事大约抱着将功折罪的心思,去请的医生是卫戍城有名的老医生,声名远播,和他这样满头白发,一身名医风范的老人比,年纪轻轻的杨蕴秋当然显得不靠谱。

    好些人心里头都不怎么乐意让他瞧病。

    只是医生是人家花钱请的,他们呆的也是人家的地盘,人家还是一片好心好意,纵使心里头不乐意,到底越不好明说。

    可杨蕴秋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心下不觉好笑,他到不生气在,这种事儿很正常,其实,他们请来的医生的医术,固然比根本只知道皮毛的杨蕴秋强,治病速度却是远比不上的。

    当然,既然人家不乐意享受杨公子的快捷服务,他也不会强求,还省得麻烦劳累。

    正好,可以回去睡觉。

    付宁偷笑了半天,还和自家的管事商量让家里的下人都出来排队给杨公子看看,省得杨大公子脸面上不好看。

    杨蕴秋哭笑不得:“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最近近的人,可只有我一个,想我堂堂正人君子,怎么会让你变得如此促狭?”

    第二天一早。

    杨蕴秋他们打算上路的,结果没出家门口,就听说偏院里住的铁柱他妹妹,怕是要不成了,高热不退,医生给开的药,吃下去效果也不大好。

    人家老医生已经发了话,说要是再不降温,就让准备后事。

    一出屋门,杨蕴秋听着一阵一阵嘶声裂肺的哭号声,只好转头走过去。

    铁柱的妹子年纪其实不算很小了,今年十六,但生得却很瘦弱,满头黄毛,身体枯瘦,看着到像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

    她五官其实很清秀端正,只是养的不好,面有病容,看起来就有点儿丑,也正因为这个,他们兄妹一路走来,到很顺利,并没有遇到欺男霸女的纨绔大少,女人太漂亮,麻烦总会增多,出门在外的,还是面貌丑陋些更方便。

    铁柱长得和他妹妹很像,也瘦,身量却高,跪在床前,看着他妹子眼泪根本停不住,他其实早该知道妹妹活不久了,只不肯承认,现在医生束手无策,不由悲从中来。

    “我不怎么会看病,现在手里到有一种药,能够退热,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管用,你要是相信我的药,就给你妹子吃下去。”

    杨蕴秋拿出来的就是普通的退烧药,刘胜给准备的,牌子挺常见,据说效果不错,副作用还小。

    药片是红的,很漂亮。

    铁柱已经六神无主,只能一句口令一个动作,接过药给妹妹喂下去。

    喂他妹子吃了药,就跪坐下,傻傻守着,杨蕴秋却是无事一身轻,根本不管后续,让付宁准备车马,准备各种美食,最好再弄点点心酒水,也好尽快上路。

    如果不是听这个铁柱的口音,像是长苏镇附近的人,没准儿还能是半个老乡,杨蕴秋也不会对他们那般上心。

    固然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可也没有上赶着非要做的道理。

    救人他愿意,但若病人根本不肯给他救,那只能说缘法不够,病人当死。

    付家的这个郑管事,如今做事可是麻利的很,很尽心尽力,生怕付宁给他玩一出秋后算账,而且也是真心盼望付宁早点儿走。

    他们一家,真么多年一直和宅子的主人差不多,过得多自在?如今头上忽然压下来一座大山,怎么可能会舒心的了?

    马车很快准备好,马也喂足了料和水,一行人便上了路。

    看到自家公子走了,管事才松了口气,连忙关门,回去就招呼老婆孩子给祖宗上了一炷香,幸亏来的是公子,要是换了大国师……

    他连想也不敢想。

    铁柱实在没想到,也才过了半个时辰,她妹妹就迷迷糊糊转醒,一个劲儿喊:“哥,我饿。”

    一摸额头,那滚烫的温度已经变成温热,妹子的脸色还有点儿发黄,却精神了不少。

    “真的管用!”

    铁柱也一心一意地希望那种药物管用,却从没想过,居然管用到这个地步,简直是神药,他先顾不上给妹妹弄吃的,扑出去就想找到恩人,好好给恩人磕几个头,恩人救了妹妹,他便是死也愿意。

    结果当然是失望而归。

    一边大口大口地吞食铁柱喂进口的米粥,铁萍一边拉着自家大哥的衣角,嘴里含着米粒,不清不楚地道:“哥,咱们去找恩人,大恩大德,不报的话,爹娘一定会生气。”

    “嗯,我听郑管事说,大恩人是要去亚京的。”

    铁柱的脸上露出几分向往,“阿妹,咱们也去亚京,听说那里的人喝的水都甜的很,住的房子全是大瓦房,哥去干活赚钱,给阿妹你攒嫁妆。要是还有幸能遇到恩人,哥这条命就卖给他了。”

    年轻的小伙子不明白,对方身为一个修士,还是个七品修士,若想收一些追随者,一句话就会有很多高手相随,像他这样的,便是卖身为奴,也没有门路可走。

    这边一个小伙子的向往,杨蕴秋自然不知道,他们一直在赶路,只住驿站,白日里吃喝都在马车上面,接下来的行程,并未遇到风波。

    十天之后。

    一行人终于再次看到亚京的城门。

    杨艳和朵朵第一次来到这座城池,一见就呆了。

    呆了好半天,都穿过人流进了城门,杨艳才吐出口气,感慨道:“……怪不得……师兄师姐们都说,他们一定来亚京锦城,如果一辈子不到这里看一看,那简直是白活了,我以前觉得,我们天墉城就很好很好,是很大的城池,一来亚京才明白,和它比,天墉城就是个小山村。”

    杨蕴秋也笑,听说亚京是当年杨静亭亲自设计施工建造的,各种设施完备,下水道不说能走马车,走个把人绝无问题,还用法阵布置了净化系统,有些现代城市的样子,甚至比现代城市更加舒服,至少决不至于出现堵塞的情况。

    “就此分手?”

    进了城门,付宁笑道。

    杨蕴秋点点头。

    都是男人,又都到了亚京,用不着离情依依。

    付宁把朋友扔下,就打马回家去,自从当日被关入皇宫天牢以来,他还没好好和父亲说说话,且,他那个离家出走多年的弟弟回了家,这也是大事。

    其实,付宁和付兴不很熟悉,从小付梓花在付宁身上的心思,比他亲生儿子付兴还要多得多,也因为如此,付兴便不大喜欢那个便宜兄弟。

    付宁知道他看自己不顺眼,寻常便也不会随意在他眼前碍眼,两个人单独说话的机会也并没有几次,感情当然不深厚。

    可无论如何,也是兄弟。

    等到付宁离开,杨蕴秋便笑道:“行了,咱们也去找个好房子住。”

    如果是一个人,杨蕴秋可以凑合一下,随便找个地方住,如今却要认认真真地挑选住址,好把妹妹和朵朵安顿好。

    房子并不能随便找,主要必须安全。

    杨蕴秋想了想,在皇宫附近花高价买了一小套住宅。

    这地方还是个太监的私宅,后来那个太监要回乡养老,便想卖出去,只是要价太高,他本身又不缺钱,也就一时耽误了。

    杨蕴秋一眼就看中。

    不为它奢华的装修,漂亮的花园,只因为它距离皇宫很近,就算有什么人要对他们不利,也绝对会有所顾忌。

    这段时日,总好像有些鬼祟之辈,暗中窥视,他两个妹妹更是差一点儿落到敌人手里,且敌暗我明,如果不谨慎小心,一旦出了问题再想补救,那可绝对不容易。

    买下房子,杨蕴秋三天没离开半步,认认真真地布置了无数个连环套一样的防卫法阵,毫不吝啬地使用灵石。

    付宁期间来看过一次,忍不住笑:“你这是打造战争堡垒呢?这可是亚京,城防司的人不是吃干饭的,即便碰上歹徒,也用不着这般如临大敌。”

    除非敌人就是这个城市的保卫力量。

    杨蕴秋笑了笑,依然如故,像打造乌龟壳一样打造他的房子,而且他自己动手,没有请任何外人,十分的低调。

    外面的人根本就看不出这座小小的宅院,是怎样步步杀机。

    等到事情都安排好,杨蕴秋就一反宅男的形象,每天都带着娃娃出门。

    娃娃趴在自家主人的肩膀上,四下张望,显然对这个城市特别好奇。

    虽说早就来过,但这座城市太大了,大到它潦草一看,根本看不完它的绝妙。

    “秋哥,你说咱们能找到秦诺吗?他会不会早就死了?”在娃娃看来,那个人早就死去的可能性很大,要是不死,以那人拼命也要护着周兰芝逃走的样子,怎么可能不去长苏镇找他们母子?

    既然二十多年没有露面,必然是已经死去。

    杨蕴秋轻轻拍了拍娃娃:“无妨,不过求个心安,他便是死了,我也该到他的坟前上一炷香,谢他当年的义举。”

    显然,他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当初有不少人目睹了那一场追杀,那些人到没有杀人灭口,好些人都活着,各种传说也比较多,大部分人都说秦诺抱着杨静亭的儿子,且战且逃,逃出了亚京,之后的事情,却是不得而知。

    杨蕴秋知道,所谓秦诺抱着的杨静亭的儿子,是假的,是诱饵,他自己被母亲带走,就是不知道秦诺从哪里找到个婴儿代替自己。

    “……不会发生什么狗血伦理剧吧,那个孩子没死,长大了,要找自己复仇?或者那个孩子是秦诺从别人手里抢的,他的父母要找我复仇?”

    杨蕴秋拍了拍脸颊,失笑——他又不是女人,怎么也竟是琢磨这些莫名其妙的八点档剧情!

    在茶楼里喝了一盏茶。

    杨蕴秋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搁下一枚金币,道:“走吧,第一站,先去天工坊,找一找司徒先生。”

    结果一去,吃了个闭门羹。

    于是只好硬闯了。

    亚京有三大禁忌,一是不可在大国师府外敲鼓,二是不可在皇宫门前弹琴,三是不可上天工坊的屋顶。

    杨蕴秋就破了第三个,他直接走房顶进了天工坊内部,而且只受到了一丁点儿的阻碍,甚至不算阻碍,而是给他添加了些许乐趣。

    天工坊的法阵,可不是随便一只阿猫阿狗就能见识的。

    等到杨蕴秋意犹未尽地让值夜的天工坊弟子求着赶紧进去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司徒大师是司徒长风的父亲,也算是天工坊头一块儿招牌,比起南大师,小魔女莫菲他们,司徒先生的手艺或许缺少些鲜明的特色,却是天工坊的根基招牌。

    “你究竟有什么事?”

    虽然司徒先生对外的形象还算温和,杨蕴秋也是司徒长风的好友,但任谁面对个在自己的脑袋顶上撒野的小子,也不可能好声好气的。

    “我就是想让司徒大师帮我看两样东西。”

    杨蕴秋拿出纸笔,照着娃娃的投影,认认真真地画下来。

    那是两个特别的武器,武器只是普普通通的飞剑,特别的是用的材料和法阵,这种飞剑一旦接触人体,能直接伤害修士的神魂,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尤其是其中一个法阵,很是恶毒,一旦启动伤人,那么伤口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再痊愈,而且直接作用于神魂,疼痛难忍,会让伤者恨不能死去。

    杨蕴秋当初从自己父亲的记忆里看到这种武器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娃娃更是感叹:“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的资料库号称包罗万象,里都没存着这种阴毒的法阵。”

    司徒先生看了几眼,就忍不住皱眉,脸上也带出几分嫌恶:“什么东西!武器虽无善恶,却也该堂堂正正,这种玩意儿,纯粹为了折磨人而生,它根本就是刑具,不算是武器。”

    杨蕴秋叹息一声,又随手画了一件半身甲:“认识吗?”

    司徒先生顿时满头黑线:“这是我们天工坊二十年前出产的半身甲,叫蝙蝠三号,虽然是旧东西,可那时候的半身甲质量都好,造的也认真,到现在还有不少人怀旧,不肯更换,我就保留了一身,怎么,你对它感兴趣?”

    杨蕴秋摇了摇头,拿出笔,低下头就开始画线条。

    司徒先生一看就知道,他是准备把半身甲上的法阵描绘下来,不由笑道:“你描它做什么?那时候用的法阵都复杂,这上面起码有三百多个,而且不像现在,使用并列结构,可以分割,那时候喜欢一环套一环的用,一个法阵是另外一个法阵的组成部分,根本分不开……”

    他几句话的工夫,就看见杨蕴秋的笔不停,刷刷刷刷,简直像是不用思考一样,很快就把复杂的法阵绘在纸上。

    使用的纸张很大,桌子上都放不开,一直落到地下。

    司徒先生闭上嘴,也多了几分好奇。

    没多久,也就半个时辰左右,杨蕴秋就把法阵都给画完了,虽然是在纸上绘制,无法测试,但司徒先生玩这个玩了几十年,一眼就看出这些法阵没有一丝的谬误。

    “不错,记性真好,你……”

    他话音未落,就见杨蕴秋又拿了一张纸,不停,继续写写画画。

    司徒先生耸耸肩,干脆像以前批改学生作业似的,拿了把椅子坐在一边盯着他,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结果看了一会儿,司徒先生的注意力便高度集中,额头上也开始冒汗。

    “怎么可能,你解不开的,这不是白费工夫?”

    杨蕴秋居然在拆解法阵,他要把所有法阵的核心都给拆出来——一个法阵,最重要的就是它的核心,所以每一个法阵的制作者,都用尽力气去保护自己的法阵核心,一般情况下,要破解它,并不容易,应该说很难,很难,即便是炼器的能力,辨识法阵的能力,比制作者高出好几个档次,也不大可能真的破解别人的法阵。

    司徒先生很快就发现,杨蕴秋使用的方法很特别,他不是用修士们最常用的吴氏解析法,而是用别的解析法,能够很容易拆分出外层法阵和内层法阵,且计算的方法也很特别。

    他看得入神,连门下弟子敲门都没听见。

    那个来找他的弟子,见自家先生对着地上一地的纸张发呆,便走过来看了一眼,这一看,就再也挪动不了脚步。

    没多大一会儿,好些人都挤到了客厅。

    还有人使用各种远程监控的法术,看着杨蕴秋一层一层地拆解法阵,一时间,偌大的客厅鸦雀无声,安静的有点儿诡异。

第二百零三章 周家?

    杨蕴秋的笔很稳,手也很稳,速度虽然不快,却无一丝的错误。

    周围都是天工坊的,能进入天工坊的人,对于法阵都有很深入的研究,他们个个都觉得自己的基础应该是十分的扎实了,可这会儿看杨蕴秋一点一点儿地把繁复的法阵拆成一个一个,零散的结构,精准无比滴抓住核心,简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越是懂的人越明白,这种准确,要有多么困难。

    在杨蕴秋没有拆解之前,他们根本完全看不懂,但随着他的动作,这些阵图却变得十分清楚,好些学徒一瞬间都有了一种自己动手绘制法阵的冲动。

    司徒先生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严肃。

    终于,杨蕴秋的工作做完,每一个阵图都变成了零碎的小模块儿,核心都被抽取,画得清清楚楚。

    司徒先生愣了愣:“……不可能。”

    不说他,现在连他身边的那些弟子们也看出来。半身铠甲上的法阵核心,和杨蕴秋另外绘制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法阵的核心,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并不是结构相似,而是绘制手法,凡是认真看了,全都能看得出两者同出一源,应该属于同一个阵法师绘制的东西,就算不是,二人肯定也有很亲密的关系,或者是师兄弟,或者是师徒。

    这怎么可能!?

    大半个天工坊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招牌半身甲所使用的法阵核心,会和那种阴毒的东西扯上关系。

    就在大门前,第一任坊主和长老们留下的天工十戒,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只做堂皇之器物,不可令利器助人为非作歹,霍乱天下。

    固然如今那些规矩也不是所有的天工坊门徒都能严格遵守,但杨蕴秋画出来的那种东西,别说制作,多看一眼,想上一想,也要受罚的。

    “我要知道,制作蝙蝠三号的,是不是司徒先生?”

    司徒先生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点头,蝙蝠三号是他的得意作品,二十年前,因此而一举成名,也继任了天工坊长老之位。

    “可这两把飞剑,不是我做的。”

    司徒先生脸上又红又白,心绪翻腾。

    二十年前和现在不一样,司徒先生现在也很宅,寻常不离开天工坊,但在二十年前,他已经不是宅了,而是有点儿病态的不喜欢外界。

    那会儿,他十几年呆在地下室他的工作间里工作,吃喝都由别人送到眼前,简直一步也不肯离开,除了工作之外,根本不见任何外人,他可以说是整个天工坊绘制法阵,制作铠甲最多的人,作品数不胜数,就现在,随便在外面某一个犄角旮旯里,说不定都有他早期的作品存在。

    当年还有很多人故意去找他的作品,就是想捡漏,都快形成一个职业了。

    杨蕴秋冷冷地抬头:“这两把飞剑,是我父亲杨静亭从当年企图诱杀他的人手中所得,他不大懂阵法,那会儿情势紧张,也就没给别人看过,只是留下了绘影图形。”

    司徒先生瞠目结舌。

    天工坊里也鸦雀无声。

    大家也不知道是先接受前任大国师杨静亭有后这个大炸弹,还是要面对更悲惨的问题——天工坊里有人暗中牵扯进去延国有史以来影响最大的血案里去?

    好半天,司徒先生才嘶哑着声音道:“杨公子,你不要乱开玩笑,这种玩笑,不是闹着玩的。”

    杨静亭的儿子,是随便能认的?

    “我永远都不会随便拿我父亲开玩笑,更不会消遣我朋友的父亲。”

    杨蕴秋的声音很轻,可这会儿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每个字都重如千钧,在场的天工坊弟子们,额头上的冷汗都渗了出来。

    他们都隐隐听出,杨蕴秋不是开玩笑。

    那么说,他真的是大国师的儿子,亲生儿子!

    简直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如果只是知道杨蕴秋是国师的儿子,他们只会感叹,最多觉得国师有后,也是好事。

    但现在,这个国师家的公子跑到他们这儿兴师问罪了!

    如果只是制作了什么阴毒的法阵什么的,虽然也很严重,可对天工坊来说,并不会太难处理,但是,要是和二十几年前那一件龙城血案牵扯上关系——那天工坊绝对撑不住。

    当年天秀谷谷主任芳雷霆一怒,人们至今印象深刻,那是真的和疯了一样,哪怕令天下大乱,哪怕让天秀谷成为众矢之的,也要复仇。

    虽然过了二十多年,可昔年大国师的故旧亲朋,依旧在世,也都一直怀念那个人,再者说,多少百姓供奉他的牌位,每年到他生辰死忌,天下百姓都披麻戴孝,痛哭流涕,要是知道还有谁涉入了件事,说不定会有无数个死士,拼得性命不要,咬也要把他给咬死。

    杨蕴秋年轻,又没怎么在亚京这边呆过,呆在边城和蛮荒森林里的时候多,一直无法真正理解他父亲对延国的意义。

    那是真正的擎天之柱。

    当年支柱崩塌,延国百姓如丧考妣,秦国当年的国主,也长叹一声,却笑谈延国的文帝是自断脊梁,可悲可叹。

    天工坊还想流芳百世,绝不会愿意和这种事扯上一星半点儿的关系。

    “我,我必然会查清楚,好给你一个交代!”

    司徒先生以往也威仪深重,今天心却乱了,但还是立刻做了决定,先确定了杨蕴秋的身份再说……

    他话音未落,外面围堵的,正窃窃私语的弟子们,就让开一条路,司徒先生抬头,看见天工坊年纪最长的三长老刘威,由两个小弟子搀扶着,到了门前。

    “司徒,这件事你不清楚,我来给杨公子一个交代。”

    三长老微微颤颤地进屋,慢慢挪动脚步,到了杨蕴秋身前,居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杨蕴秋一飘身,转了个方向。

    别说弟子们惊呼失声,司徒先生都心下大惊。

    三长老闭上眼,他已经老态毕现,头发雪白,脸上皱纹也多,看着到像寿数将尽的模样,一开口,声音喑哑。

    “杨公子想得不错,当年那件血案,天工坊也有一孽徒搅了进去。”

    这个老人到像是想开了,面上的神情渐渐镇定,“那是二十四年前,老夫的关门弟子陈汝城正式出师,因为他的年纪小,又是我的关门弟子,资质也高,我就多宠爱了几分,到让陈汝城他性子打磨的不够,过于骄傲,我就想着,让他出去见见世面,多走动走动,或许能把他这性子磨得绵软几分,别的不说,不要总是动不动就得罪人便好。”

    三长老眼中带了几分追忆。

    “出去游历了半年多,等陈汝城再回来,技艺果然娴熟,性子也定了,而且一回天工坊,他就主动跑去闭关。以前这小子就是命令他闭关,他也不怎么乐意的,一闭关,就是半个月,半个月之后,他抱着两把飞剑,谁也不肯看,偷偷摸摸半夜就出了门。那时候我注意到了,只是想着弟子长大,有了自己的秘密,也很正常,做长辈的管得太严了,反而会让孩子们有逆反的心理,等我那徒弟回来,手里就拿了一块儿天外陨石,是上好的炼制阵法的材料,他很高兴,特意把陨石送给了我,我们师徒两个,就一块儿研究要怎么使用它,才不至于浪费。”

    “然后忽然有一天,有人说大国师受了伤,伤势很严重,亚京好几个名医和炼丹师都去看过,都说伤了大国师的武器很阴毒,直接伤了神魂,一时半会儿,实在无法治愈,大国师只好暂时闭关疗伤,我当时还惊讶,毕竟大国师可是九品高手,除了天秀谷的那一位,延国就没有能和他比肩的人物,就算是天秀谷的那一个,比起他也差几分,怎么就轻易伤了,我一时很好奇,就想着一定要看看能伤了大国师的武器,到底是什么东西。”

    三长老脸上露出一抹痛苦,“……以我的面子,这点儿小事,大国师也不会不答应,那天,我便带着陈汝城一起去看,大国师很和气,自己闭关,便说他已经缴获了那两件武器,特意让人拿出来,给我看看,估计也是希望我能看得出这东西的来历。”

    “可惜,我这个老头子眼拙,没有杨公子抽丝剥茧的本事,自然没看出来,只觉得法阵刻画精妙,基础功扎实的很,到像是高手做制作。当时我也没太当回事,回去之后还拿那阴毒的东西为例子,把我的弟子们训诫一番,要他们严守规矩,不可以自己的技艺为恶。”

    “不过,汝城的情绪却有些不对,他从国师府邸一回来,整个人就沉默了,我还当他还想着那两样武器,也就没有在意,只是安抚了几句,就放他继续去琢磨自己的第一件儿招牌作品,虽然出师了,可这小子还没有一样拿出去看得过眼的好作品。”

    三长老说到这里,情绪便有些不对,旁边的弟子连忙拿了药茶,让他一连喝了半碗,他才继续道,“时间一日日地过去,汝城也一天比一天沉默,我只是觉得他太闷了,再闷下去,恐怕就和司徒师弟一样,整日连话也不会说,不过做我们这一行的,安静些好,静不下心来,怎么能做出自己满意的东西,然后就到了那一天,那一天下着大雪,陛下骤然发难,整个杨家,都被屠戮殆尽,血流成河,真正的血流成河,大国师那会儿正闭关,知道消息之后,突破重围,重伤赶去,却已经晚了。”

    那一个晚上的事情,他也不敢多说。

    事实上,那是整个龙城,整个锦城的伤痛,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到了今天,那一夜的事情,知道的已经不多。

    只有大国师那一次展现出来的,唯一一次惊世的才华,令人目眩神迷,久久难忘。

    “那一夜之后,汝城忽然就病了,我满天下找了不知多少名医,都说不能治,汝城是心病,我就想,他能有什么心病?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阵法师,是个器修而已,年纪又轻,最大的烦恼不过是灵石耗费的太多了,零花钱不够用,师父不让我熬夜绘制阵图而已。”

    “我百般询问,他始终不说,一碗一碗的药灌进去,只能吊着命而已,又过了几个月,我愁白了头发,还是救不了他,他终究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才忍不住和我吐露,当年他一个好朋友让他帮忙打造了两把……很阴毒的飞剑,没有任何阵法波动,暗算人的时候,哪怕是九品修士,恐怕也察觉不到,事成之后,他的朋友就以一块儿陨石相赠。”

    三长老不觉落泪。

    “那小子其实不是为了陨石,是为了……他的朋友。”

    一番话说出口,整个天工坊,鸦雀无声。

    杨蕴秋也半晌没有说话。

    “那个陈汝城的朋友是谁?”

    三长老摇头:“我也找了,找了很久,却不知道是谁,只是那小子很相信他,说他是难得的君子,还说他德高望重,居然肯折节下交,后来我就想,或许是文帝吧,除了文帝那样的君王,还有谁能让他如此信任,甚至不顾天工坊的戒律,也要帮那人打造那种东西。”

    其他的天工坊弟子都低下了头。

    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天工坊恐怕要受到很大的打击,不只是名誉上的,官府和天秀谷,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当年血夜的罪魁祸首,被牵连了的人还不知有多少,他们天工坊,仔细想,就是被清算,也并不很冤枉。

    不过,如果确实如三长老所言,杨蕴秋并没有把天工坊给扯进去的意思。

    都这么多年了,陈汝城又已经死亡,根本没必要追究。

    从天工坊离开,娃娃不觉叹气:“虽然又查清楚一个疑点,可其实跟没有进展也无差别,当年文帝究竟为什么发疯,他傻了不成,会杀了自己的国师!”

    在娃娃看来,按照网上的说法,文帝和杨静亭应该算是一对好基友,杨静亭在很多地方都能给文帝帮助,两个人双剑合璧,威力无穷,文帝是要多脑残,才会莫名其妙地自断臂膀?

    杨蕴秋也弄不明白。

    索性他一向心宽,即便是这么严重的事,他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一回到家里,付宁帮忙请的管事就送来一张帖子。

    “周彬?是谁?”

    付宁推荐的管家还是很有本事,恭恭敬敬地道:“公子,周彬是周家的大总管,周家如今的当家是云烨华,可大总管也很能管事,据说两个人之间有龃龉,并不和睦。”

    杨蕴秋还是有些迷糊,不过,就算给忘了,娃娃也忘不了:“啊,对了,云烨华,你忘了云烨华,他现在可是周家的当家,秋哥,人家算起来,还是你的娘亲的丈夫……”

    娃娃一说,都浑身别扭。

    云烨华是周兰芝的丈夫,不是什么未婚夫,他就是明媒正娶了周兰芝,两个人一块儿拜过天地祖宗,是正正经经的夫妻。

    杨蕴秋拿着帖子,实在觉得很烫手。

    这会儿他没心思玩争夺家产的游戏,真的一点儿心思都没有。

    “先吃饭。”

    杨蕴秋把帖子一扔,就回去吃饭,心里却知道,恐怕他是杨静亭儿子的事情,已经传扬开来,要不然周家的人不会找上门。

    其实,到现在才传开,已经算是慢的,还是这件事关系重大,知道的人都不会轻易说给别人听,他的身份才能保密至今,要不然单凭他这张脸,一进亚京,恐怕就已经不得安宁。

    杨蕴秋让人把猫在屋子里不知道干什么的阿艳和朵朵叫出来,摆好饭菜,开始吃饭,两个小丫头都很精神,像是全身攒着一股子劲儿似的,吃饭也狼吞虎咽,连最喜欢吃的蜜汁鸡腿,她们俩都不大在意了,杨蕴秋哭笑不得:“那些书又跑不掉?”

    他从皇宫的图书馆里找到许多炼器的书籍,虽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通俗货色。

    对于没来过亚京这等大城市的阿艳两个来说,这样的书籍,简直是高明的不得了,都看得入了迷,好几天来,完全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杨蕴秋除了叮嘱不要坏了眼睛,也不要随便实验,小心炸伤了自己,其它的就随她们去,反正能让她们俩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总比出去乱跑要安全。

    吃完饭,两个女孩子又跑回去读书,杨蕴秋正想出门,管事就来报说,有客人到了。

    他本以为来的是周彬,没想到,进门的却是周家的家主,云烨华。

    看见云烨华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的外公周子墨,为什么会选择他作为女婿了,实在是光华内敛,气韵天然。

    杨蕴秋当然觉得自己的父亲很是不俗,可即便是身为儿子,心里给父亲多加个几分,也得承认,其实人家云烨华,光看外表,一点儿都不比父亲差。

    他说的这个外表,不只是皮相,还包括气质。

第二百二十四章 作传

    杨蕴秋不是很喜欢这个人,却不得不承认,父亲居然能让自己的母亲,抛弃这么一个丈夫,带着他私奔而去,这简直不可思议。

    云烨华这种男人,应该没有任何一个曾经得到他的女人,会愿意放弃。

    他印象里的母亲,周兰芝,是个温柔到有些懦弱的女人,长得很漂亮,气质和长苏大部分普通妇女都不同,但绝不是当真出色到倾国倾城的。

    身为儿子,他当然认为自家娘亲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女人,不过,外人不可能会觉得她很优秀。

    云烨华的脸色有些冷,看杨蕴秋的目光,更是冷淡至极。

    “你就是杨蕴秋?”

    杨蕴秋点头。

    “你说,你是大国师的儿子。”

    杨蕴秋挑眉而笑:“和你有关系?”他从来不是个傲慢的人,这会儿这句话却轻慢至极。

    云烨华的脸上,顿时变色,但只一瞬间,就又恢复如常,慢慢露出一丝丝嘲讽,上下打量了杨蕴秋半天,然后一言不发的就走了。

    杨艳这才从屋子里出来,气鼓鼓的,像一只鼓着脸的大青蛙。

    “他到底干什么来的,难道就是想看看大哥?”

    当然不是。

    云烨华离开大门,沉默地上了马车,替他推开车门的管事林昭就迫不及待地道:“老爷,那个杨蕴秋答应没答应把印信还回来?”

    “……走吧。”

    云烨华没有告诉自己的亲信,他根本没有开口要任何东西。

    一见到杨蕴秋,云烨华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要,这个人不会和周彬合作,任何一个能随意把灵心扔在门口当垫脚石的人,都不会因为一点儿产业,就让自己和周彬那种人扯上关系。

    云烨华自以为也算豪富,眼光更好,但杨蕴秋屋里看着不算精致的摆设,入了他的眼,他也差点儿没有惊叫。

    别人家能拿到屋子里一样材料,只会当传家宝珍藏,怎么可能随随便便雕琢就堆在屋子里使用?

    这种完全不算暴发户,暴发户根本理解不了的做法……简直就是在表示,他很有钱,很有钱,很有钱,鼓励别人谋财害命,但虽并不明白,可看一下就会眼前发黑的防护阵法,却足以证明,此间主人不是肥羊,而是凶兽。

    云烨华自己也是个喜欢享受的,并不觉得珍宝要堆在库房才合适,更喜欢让它们呆在合适的地方好发光发热。

    不过——他要是得到一连串的冰晶凝珠,会不会刻上些防尘的法阵,就串起来挂在门口当门帘?必然是不会,连想都不敢想,他只会拿去送到自家旗下的珍宝阁出售。

    云烨华不由想刚才看到的年轻人,心中五味杂陈——上一次见到他,他还是个婴孩儿,哭声和小猫一样,一声一声地哭。

    “小时候到还更可人疼。”

    他和孩子没仇没怨,但他不能把他留下——与自己比,与给自己一切的周家比,与他那个吃了一辈子苦,一点儿福也没享受到的姨娘比,周兰芝也好,纯白无辜的孩子也罢,都没有多要紧,可他那时候还是手段太稚嫩。

    当然,他也无法完全掌控周家,让周家的人,去除掉周家唯一一个大小姐,哪怕这是为了整个周家好,也不是那么容易。

    坐在马车上,望着窗外的街景,来来往往的人流,云烨华又升起一丝恐惧之心,好几年了,他年年卜算,结果都不好。

    云烨华总觉得有一把钢刀要从天上掉下,却不知道它究竟什么时候能落到自己的脑袋上面,此时此刻,看到杨蕴秋,他固然恐惧,却也不免有一种可以解脱了的感觉。

    “林昭,你帮我送一封信。”

    …………

    杨蕴秋在家里等了一日多,居然没等到周家另外一个应该找上门的大管家上门,也就把周家抛到了脑后。

    周家显然根本不能占据他注意力的能力。

    他这几日到是没和娃娃出门,闷在家里制作了一批‘飞车’。

    当年在蛮荒森林预订出去的订单,如今一直不曾兑现,杨蕴秋干脆趁着如今空闲,一口气制作完毕,挨排给他们送去。

    钱什么的,只收个成本费,也算是当年违约的补偿。

    安然他们家,杨蕴秋主动白送了两辆。

    眼下延国炼器好的,只有天工坊的人,但他们更喜欢制作铠甲之类,对于其他的法宝,到制作的不多,当年大国师的飞舟名扬天下,至今还藏在皇宫,无人可观,这会儿杨蕴秋把飞车拿出来,到让很多人觉得,它和大国师的飞舟是一样的法宝。

    毕竟,杨蕴秋是杨静亭的儿子。

    不过,在没有飞舟的情况下,它也不算差了。

    付宁和司徒长风都很喜欢,还写了个条子道谢,俩人最近全不能出门,司徒长风在准备天工坊的考核,付宁好像是生了点儿小病,不严重,却让他爹严格控制外出,大概好起来之前再也没办法离开付家大门,要是司徒长风,还有可能偷跑,至于付宁,还是算了。

    杨蕴秋只制作了这一批,差不多三十多辆汽车,之后就再也没动手,到让听到风声想过来沾光买一两辆的客人还有商人们怪难受的。

    一连好几天,好些商人都登门拜访,都想从他手里提货,可惜,杨公子实在没兴趣被人当成供货商,他又不缺钱,还不缺修行用的珍奇异宝,别人也没能力打动他,到是杨家的下人们收获不小,凡是来拜访的人都很大方,就算不说收贿赂什么的,光明正大拿打赏就拿的手软了。

    杨运旗没理会这个,他闲下来,这阵子闷在书房里,准备写一本书——《修士回忆录》。

    他是想依照杨静亭的记忆,一点一点儿地把杨静亭一生的故事记录下来,当然,有些地方会写得含含糊糊的。

    也是灵光一闪,有一天晚上睡不着觉,躺着躺着,就忽然想写下这么一本书了,似乎冥冥之中,父亲就在耳边和他说话。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杨公子的写作能力是得到未来广大网民承认的,他的速度也是极快,有娃娃在,就算不习惯用思维书写,速度也不是寻常写手可以比得上,一天闲来无事写上一些,并不专门一连数个时辰坐在书桌前,他也写了五万多字。

    写的都是杨静亭的亲身经历。

    杨蕴秋一直觉得,自己父亲的亲生经历完全没必要再做任何的艺术加工,就是一本相当YY的小说了,他出身微寒,运气却非常好,至于结局的悲惨,似乎反而让他的人生更富有传奇性。

    当然,杨蕴秋不可能直接写父亲是从异世界地球来的,也不会写什么未来,从三百年前开始,大国师杨静亭的身世就是延国,乃至各国最想知道的事情。

    按照杨静亭当初自己隐隐约约编造透露的身世,杨蕴秋给他虚构了一个隐世家族——整个家族的人都生活在另外的空间。

    这里的高级修士们,自从能够掌握空间之力,触摸到空间法则开始,就一直在追寻能够破开空间,利用空间的办法,只是进展缓慢,至今都没有成果。

    族中的族人们,多数天赋异禀,修行迅速,属性多为水属性,很久以前,人们称他们是水神一族,继承了水神的血脉。

    反正怎么玄乎,怎么高大上,就怎么编排。

    杨静亭成年之后,出来历练,结果一不小心,空间法阵失误,就来到延国的蛮荒森林,又遇到了他一生的挚友,也是最后的敌人,文帝况风。

    他九真一假地描述这个故事,越写越过瘾。

    写完杨静亭和况风的初遇,又写杨静亭和天秀谷谷主任芳的初见,风花雪月和英雄豪情,都描绘的很精彩。

    然后,杨蕴秋就让管家拿着这些故事,跑到茶楼里让说书先生免费说出来。

    管家听到这个消息,几乎傻了,等到再听这个主人说,所谓的故事,居然是——大国师杨静亭的故事,整个人差一点儿没昏死过去,手里捧着薄薄的纸张,宛如这不是纸,而是一座大山,他战战兢兢,晃晃悠悠地出去,完全没想过他的主人还琢磨着,万一说书先生不肯说,给点儿钱让他说也一样,这不就类似于自费出书?

    杨蕴秋这种想法,当然不可能成为现实。

    杨静亭是什么人?

    那是延国有史以来最强的修士,从他成名,昆仑子虚天的天下第一法,就再也没有落到别人的头上去,现在,天下第一法是现任延国的国师付梓,还有很多人不承认,不同意,但当年,却绝无一人敢不承认杨静亭的地位。

    他的出身还很神秘。

    其他的高手,出身都有迹可循,想天秀谷任芳,那是前任谷主辛辛苦苦,花费了巨大的代价培养起来的高手。

    举一派之力,得她一个九品。

    其他的高手也都差不多,不是名门世家,不是古老的大门派,培养不出出来拔萃的弟子,可杨蕴秋却打破了这一切。

    杨静亭也有很多家人,他的仆从,他的兄弟朋友,他收容的孤儿,也个个都姓杨,将他奉若神明,可他本质是孤身一人的,他从一出现,就没有来历,一出现,就是八品高手,一出现,就有层出不穷的手段,就有别人见所未见的法术。

    身后没有任何一个支持他的力量,他获得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

    他成名之后,不知道多少人追查他的根底,到了现在,各种关于杨静亭出身来历的猜测已经不下百条了,有价值的也有几十条,还有很多人冒认大国师的亲戚。

    现在由大国师的儿子,亲自站出来,为大国师作传,可信性总比其他不靠谱的猜测要大得多,谁会不想知道?

    管事去了亚京最大的茶楼,刚一说出来意,就把茶楼的后台都给招了来,要不是他咬定不松口,一定要让说书先生说,不能由人秘藏,估计对方都能高价买下这几张纸。

    杨蕴秋把活儿交给管家,就继续写自己的东西,没再多管,他也有点儿紧张,以前都没有过的紧张,多少有些担心读者会不喜欢——别的小说也就算了,这一本,毕竟几乎可以说是他父亲的传记。

    不是有一句俗话,每一个人都是一本书?

    他很希望他父亲这本书,能够不那么的,枯燥乏味。

    杨静亭要是知道自己儿子如此胡思乱想,说不定会特别郁闷,想他重生到未来,经历过最璀璨光辉的大时代,又回到延国,当了三百余年的大国师,所做的各种事情,许多穿越小说连编都编写不出,他的人生哪里算得上枯燥?

    就算他的小说写的不好,也不能说当爹的生活不够精彩!

    杨公子闷头写小说,偶尔有点儿小担心,亚京却已经被他掀起了惊天巨浪。

    几乎整个亚京所有的说书先生,都在说《大国师传》。

    至于杨蕴秋自己起的那个书名,根本没人记得。

    上到王孙公子,世家大族的子弟,朝廷里的官员,下到贩夫走卒,甚至青楼歌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本书身上。

    杨蕴秋的身份也彻底曝光。

    他的出身来历,本来在亚京很多贵族眼中,也不算隐秘,可普通老百姓们却不知道,知道的人,因为种种顾忌,并不过于宣扬。

    只能说,杨静亭的威望太高了,他已经死去,况影也就毫不避讳地拼命给他做宣传,他能够宣传的材料又数之不尽。

    这么多年下来,那简直不再是个人,而成了神。

    如果杨蕴秋真的是土生土长的延国人,有那样一个父亲,肯定特别悲剧,你出色是应该的,谁让你爹是杨静亭,你有一点儿不好,那就不行,你怎么能不好?你爹可是大国师,是百姓心目中的圣人!

    换了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一天更新四万字,读者们肯定很满意。

    在延国,人们可没经历过要慢慢追更的折磨,他们能读的起书的,还不是一口气读完,现在一天到晚就想着更新,干什么都没精力,况影已经不怎么上朝了,到还感觉不出来,政事堂那些人发现,在朝会上正谈论问题,就有大臣坐卧不宁。

    不只是大臣,连他们都恨不得早点儿结束朝会。

    一时间,一本小说,真正在亚京这样的大城市,造成了万人空巷的效果。

    说书先生们哪怕自己去听了,滞后一天说书,也照样有数之不尽的人来捧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挤出时间去听自己想听的章节的。

    甚至还有个说书先生,因为想下去喝口水润润喉,暂停一会儿,就让前排好几个贵族公子甩了一脸茶水。

    之所以没有砸头,是怕砸昏了耽误听书的时间。

    《大国师传》的出现,简直成了这段时间亚京最大的盛事,连宫里都请了说书先生第一时间复述内容。

    杨蕴秋终于发现自己写的小说大火特火了,还是因为家里抓住了第一个偷书贼开始,据说前面已经有二十几个贼,没有突破第一道防线,所以也没办法让杨蕴秋亲自来抓。

    那个偷书贼一脸的正气凛然,比杨蕴秋这位主人还要想个主人,被抓住之后,眼睛一个劲儿地往书桌上瞄。

    杨蕴秋看他穿着打扮,干脆连审都没审,直接让人礼送出门。

    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浪荡子,实在没必要非得让人家跑大牢里转一圈,还浪费官府的粮食,等他送走了贼,稍微一打听,也哑然失笑——看来在延国这种网络小说似的连载形式,却是杀伤力巨大。

    就是有点儿奇怪,付宁也就算了,司徒长风那小子像来没规矩,他怎么不登门要自己的书稿?按照杨蕴秋对司徒长风的了解,即便他自己不看这类书,肯定也想过来要几篇更新,拿去先睹为快,好向朋友们显摆显摆。

    偏偏,两个人都没什么消息。

    付宁是真病了,前阵子他还去国师府邸看了看,大国师不在,付宁一直卧床,本来就是点儿风寒小毛病,看了大夫都说休息几日就能好,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病情特别顽固,弄得付宁连剑都不能练,一动真元就咳嗽个不停。

    杨蕴秋真不算医生,论医术,恐怕和付宁是半斤八两,都是知道些许皮毛,对此束手不测,幸好看着不像大病,气息也还稳定,神魂并未有衰弱的迹象,他也就安安心心地写书等待付大公子自己身体的免疫力增强,战胜病魔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幽都

    “怎么也没人来?”

    只有几个小毛贼捣乱,正经想钓的鱼,居然一直没有上钩,杨蕴秋心里多少有点儿不痛快,不过,他写父亲的传记,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有别的目的,只是招来毛贼之后,忽然想到如果和父亲之死有牵扯的那些人,难道不应该斩草除根,直接来灭掉他杨蕴秋?

    连长苏都被尽数图灭,他这个正主儿,才更应该是对方的目标才是。

    而且,他既然将父亲的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对方肯定不可能知道,他居然得到了父亲的荒种!

    只有迈入长生久视之门的修士,才能长久完整地凝结荒种,这是常识,父亲才是特例,当然,他临死之前的修为,距离长生久视已经不足半步,且神魂天生比常人强大的多,所以才能如此,换了别的九品高手,即便凝练荒种,并且成功了,残留下来的也只有一点儿残念,大部分是自己的功法传承,而不会详详细细地留下所有的记忆。

    他知道父亲的事情,就有可能也知道他们的秘密。

    如果那些人真的因此找上门,也生得杨公子麻烦,即便不是对手,把对方逼到明面,也是件好事,最讨人厌的永远不是摆在明面上的对手,而是阴沟里的老鼠。

    奈何这招打草惊蛇,似乎现在不太管用,或者是对方太沉得住气了。

    反而是杨蕴秋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踏实,哪怕以他的修为,短时间不睡觉并无影响,感觉还是很不爽快的。

    这日,难得很安静,外面喧嚣不比往常多,杨蕴秋写完了今天的小说,也没摆弄操作台,躺在床上陪娃娃玩游戏。

    杨蕴秋化身成武士,对着一个大BOSS穷追猛打,学自付宁的剑招,一剑又一剑地打在一头饕餮凶兽身上,打的它抱头鼠窜,嗷嗷叫唤,眼看一剑破开对方的防御,就要直刺入目,娃娃扑过来猛地一下跳到他的头上,动作立时停住。

    饕餮凶兽抓住机会,张开大嘴,把他的灵气罩吸开一道口子,一出溜,溜之大吉。

    杨蕴秋:“…………”

    “秋哥,你那两块儿黄色的晶石都在发光,你快看看。”

    这是阿艳和朵朵遇到了危险?她们出门了?不打算在家里宅到最后?

    杨蕴秋一愣,摘下头上的感应贴片,披上衣服,随便抓起一辆双轮的,设计来专门在城市内使用的飞车,就了出门。

    他为了两个妹子的安全,在他们身上不只是搁了一块儿追踪晶石,自然很快就感应到两个人的位置,直奔而去。

    杨艳和朵朵纯粹是倒霉。

    难得听丫鬟们说,亚京街市上会有不少新晋的器修准备新作品摆摊,两个人就结束了宅居生活,想到要出去逛逛。

    她们两个知道这里是亚京,谁也不知在街上随便碰上一个人,会不会就是王孙公子,名门高手,她们两个根本不知道兄长的修为,只觉得杨蕴秋有五品就算修行快的,说不定只有四品(低于四品的话,不大可能,当真那么低,炼器炼丹显然没那么容易)。

    一个四、五品的修士,放在小城市可能还不错,不说横着走,也没多少人不开眼去随便得罪,按在亚京——能看个城门,那也是上面有人。

    所以她们一点儿事情都不肯惹,低调的不能再低调,连比较漂亮,放在亚京却不一定起眼的脸蛋都用纱巾遮住。

    还是很倒霉的出了事。

    两个人去逛夜市,看上几个很不错的小东西,有一只小鼎,是仿造的天工坊南大师常用的紫阳金鼎,虽然不像南大师那个,蕴含太阳精华,却也有一丝真火存在,十分难得,她俩人的钱全掏出来买了,结果刚想把东西拿走,身后就冒出来一个从头到脚,都被黑色的披风遮挡住的男人。

    即便没接触,阿艳也一瞬间察觉这个人的修为极高,给人一种极为恐怖的压迫感,只在他面前,双脚就有发软的迹象。

    而且那种压迫感属性阴邪,阿艳觉得自己吸一口气,都肺腑寒凉。

    她还是挺识时务的,当时就拉着朵朵要走,让人家拦住路,就态度特别特别小心地道:“请问前辈可有什么事?”

    “她可以走,你要留下。”

    那人的声音听着并不老,却和机器一样,不带一点儿情感。

    杨艳吓了一跳,当时就努力笑了笑:“前辈,小女虽不是名门出身,但家中也有长辈,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您要是有意,就请到我家提亲,在亚京大街上,随意拦截,恐怕不是君子所为。”

    说着,她和朵朵两个人就主动往摆摊的摊主集聚的地方走。

    那黑衣人却冷笑:“还真是伶牙俐齿。”

    即便说这种话,他依旧不像活人,轻轻一抬手,手心里便散布出一丝精纯的黑气,杨艳大惊失色:“三十三天魔魔障?你是幽都的人?”

    黑衣人挑眉:“眼力不错。”

    只有真正的幽都嫡传弟子,才能够在成年的时候,去采集魔气,修习‘三十三天魔掌’这一门法术,虽不算幽都的秘传功法,却也不是随便哪个弟子就能修炼的,更别说,修习到能够随意形成魔障,那必然得是八品以上的高手才行。

    杨艳的冷汗顿时留下来,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移动到那人的身边,让他一把搂住,朵朵尖叫一声,扑了过去,可刚一接触到黑气,整个人就迷迷糊糊,完全没了知觉。

    至于旁边的那些摆摊的,有逃走的,有受了魔气昏迷的,也有吓呆了不敢动的,黑衣人显然不是专为杨艳而来,只是正巧碰上,于是胳膊里夹着她,就想继续走。

    “等等,阁下请留步。”

    说来也巧,付宁今天觉得身体好了一点儿,就自己去找一位大炼丹师,想要拿些丹药,没想到正好感觉到魔气,又听见朵朵的叫声。

    这事儿,他绝不可能不管。

    黑衣人转头,一眼看到付宁,瞳孔收缩,“你一个小辈,还想与我动手?”说着手下一用力,杨艳顿时张开嘴,脸上涨红。

    付宁猛地站直了身体,身上雪白的披风让他随意地扯下来扔到地上,体内赤炎真火喷涌,毫不吝惜地高速运转。

    他当然看得出,黑衣人的修为至少比他高一个境界,到了他们这种修为,一个境界就是天地之别,所以付宁丝毫不敢留手,一瞬间,肌肤上就裂开了无数细碎的口子,献血伴随着红色的火光一丝丝往外钻,体内的剑气透体而出,剑光闪烁。

    这一刻,他就是剑!

    苍冥剑诀运转到极致,不能伤敌,必然反噬,

    付宁虽然是在火山里修炼出来的,平日出手却总留有余地,但此时真正一往无前的一剑发出,剑光照耀之下,半条街都闪亮,其中已经有了不成功则成仁的决绝。

    杨艳闭上了眼。

    黑衣人显然也没想到,他那般果决,二话不说,就用几乎可以称为同归于尽的手段。

    这一剑飞来,他的脸上也不觉凝重,幽幽叹息:“……没想到延国还有这等人物,我小看了天下英雄。”他随手把杨艳抛开,一掌劈出,掌风如刀,所过之处,黑气浸染,一切皆被腐蚀,哪怕面对付宁这霸道,凌厉,狠绝的一剑,黑气也自然而然形成一道屏障,将所有的剑气都阻隔在外,并且有一部分,转化成细丝,竟然沿着剑气一点点透入付宁的身体里去。

    幽都的功法,本就是天下最阴毒的功法。

    付宁却完全不为所动,剑光更盛,完全是不要命似的,像雷霆,似闪电,猛烈攻击在黑雾之上,飞沙走石,街市上青石地板一寸一寸断裂,剑气和剑光简直让人睁不开眼睛,不少修士感应到这边儿的术法波动,都聚集过来。

    几乎所有人都为付宁这一剑之威,心神动摇,但是那黑雾却岿然不动,一直到剑光散尽,付宁的脸上一片雪白,那黑衣人掌心的黑雾,也只是有一瞬间被突破,黑色的帽子略微裂开一道细口。

    黑衣人笑了:“你不错,二十年之后,你我或可一战,现在退开,我给你时间。”

    付宁却是不能走。

    杨艳双腿酸软地抱着朵朵,被魔气侵染,嘴唇都成了黑色,根本站不起来。

    黑衣人看他始终挡在杨艳面前,不觉叹气:“这女孩子是火属性,难得的炉鼎,我拿她当礼物送给师父,再合适不过,却不是不能另外再找旁的,但今天让你从我手里带走她,却是不行,如此,只好失去一个未来的对手了。”

    他说起炉鼎,一派理所当然,完全不把杨艳当成人看。

    付宁叹气——如果死在此地,死在一个陌生的幽都人手里,有些冤,但即便是冤了,他也不能把照顾了好几年的小妹妹就此扔下。

    刚才一剑,他体内真气干涸,此时却下定决心,即便使用天秀秘术,事后令神魂衰竭,也要保住阿艳的命。

    付宁一抬手,松开自己的‘飞容’,“走吧。”

    但飞容却不肯稍离,停在他身边,剑身震动。

    黑衣人的气势更盛,闭上了嘴,再不多言,一掌当空朝着付宁的头顶劈过去,那一瞬间,黑气化作无数个掌影,泰山压顶,速度却极快,付宁后背全是冷汗,一时间甚至移动不了位置,他已经能感觉到森寒的气息……

    就在下一刻,不远处瞬间飞来一道银光,变成了一个大大的‘护’字,一下子挡在掌影之上,掌影立时消失,护字也咔嚓一声,散开。

    所有人同时扭头。

    杨蕴秋骑着车,一个甩尾,骤然停下,停在付宁,杨艳和朵朵他们身前,半个袖子已经碎了,胳膊上佩戴的法阵也消失无踪。

    他开车的速度不停,两只手同时一挥,凭空便有两个巨大的‘斩’字出现,这两个字一出,所有人都觉得面上发紧,庞大的,无边无际的压力扑面而来。

    杨蕴秋根本一点儿喘息的时间都不留,两个斩字就化作流光,朝着黑衣人的方向扑过去,“退开!”

    随着一声厉声呵斥,黑衣人竟然当真退后了一步,眯了眯眼:“浩然正气为刀?”

    杨蕴秋笑了:“天地有正气,岂不正是你这等邪魔外道的克星?”他这可不是杨静亭的手段,而是当初和娃娃一起玩游戏的时候悟出来的手段,今天还是第一次以之对敌。

    一句话的工夫,他的车就到眼前,扭头看着自家的傻妹妹:“阿艳,朵朵,你们激发玉符的时间未免太晚了。”

    杨艳哭丧着脸:“光顾着害怕。”

    杨蕴秋摇了摇头,下了车和付宁站在一起,扭头看幽都来的这个不速之客,见黑衣人固然对他的招数好奇,面上却无退缩之意,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儿紫金色的晶石。

    一看到这个,黑衣人脸色顿时大变,连连退后两步。

    杨蕴秋笑道:“我修为不如你,付宁又受了伤,就算我们两个人现在联手,对你的威胁也不大,不过,我想你也不愿意受这天底下清气凝聚的资金天石一击吧?”

    黑衣人脸色很不好看:“你能有几块儿?”

    杨蕴秋一掏口袋,又摸出来一块儿:“你可以试试!”

    黑衣人认认真真地看了他好几眼,笑了:“你能利用天地正气,我本该拼却一死,也要杀你。”

    杨蕴秋也笑:“那你就不必混幽都,去昆仑,去天山都有好前途。”

    大笑了一声,黑衣人掉头便走。

    他当然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炉鼎,便和人拼命,杨艳再适合幽都的功法,那也能找到另外的代替品,能在幽都闯出来,修为高到八品,九品有生之年一样有望,他绝对适应幽都的生活。

    这种人,绝不会为了一点儿小事便让自己陷入险境。

    杨蕴秋回头,刚想和付宁打声招呼,那位就扑通一声,倒了下去,正好倒在自己宝贝妹妹怀里。

    “…………”

    要不是这人是付宁,他会觉得那是要故意占阿妹的便宜!

    当哥哥的不讲理也应该。

    把人抬上车,杨蕴秋也不敢把他交给外面的医生,不了解付宁功法的医生,给他治疗很容易出乱子,一回到家,就他们三个动手,替他把所有的伤口都包扎好,用的药物也是完全不带任何属性的灵药,只是伤口想要愈合,只能等付宁自己平息躁动的气息,收敛好赤炎才行。

    将付宁安顿在客房,杨蕴秋让厨房烧了些饭菜给两个女孩子吃,皱眉问:“今天怎么想到要出门?”

    杨艳和朵朵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前阵子自家大哥还努力劝她们多出去玩玩,不要老呆在家里,省得长毛。

    这个,出门玩难道不行?

    “大哥,你不会怀疑今天的事情是有人安排的吧?”

    怎么可能?

    杨蕴秋笑了笑,“是我多想了,你们这几天在家里玩,喜欢什么书,我给你们准备,工作间也由着你们用,尽量别出去。”

    应该是巧合,天底下能使唤幽都八品高手的,可没几个。

    不过,杨艳的根骨一般,资质甚至连中等都是客气的说话,为什么每逢碰到幽都的人,都喜欢找她的麻烦?

    杨蕴秋在父亲的记忆里也查不到原因,到是娃娃一下子就把资料搜出来——别看杨艳的资质根骨都一般,可却是难得的纯净火属性,体内没有半点儿别的杂志,又是女人,阴阳相和,对于别的修士也就算了,在幽都,很多人的功法特别,若是有她做炉鼎,往往能事半功倍。

    “以后你见到幽都的人就溜之大吉,千万别凑过去。”

    杨艳连连点头,那是肯定,她只希望这辈子别再碰上那些幽都的修士们。

    安抚了妹妹几句,就哄她们去睡,杨蕴秋也回去休息,他今天累得很,却不知怎么回事儿,睡不踏实,一个梦,接一个梦的做,半夜,忽然被敲门声惊醒。

    “怎么了?”

    “公子,付宁公子浑身冰凉,完全感觉不到体温,小的已经派人去国师府通知,也派人去请医生了。”

    杨蕴秋蹭一下从床上蹦起来,“你再派人去,让国师府的人请御医。”

    他一去客房,就见客房里守夜的几个下人都已经六神无主,再去看了付宁一眼,整个人果然都变得冰凉,眉毛上仿佛要结霜,要不是还有若有似无的呼吸,他都要以为这家伙是个死人,杨蕴秋小心翼翼地把一丝灵力注入他的体内。

    到是没有排斥反应。

    杨蕴秋松了口气,这人体内的真元只剩下一点儿,经脉也有裂痕,不过并不严重,他的恢复能力不错,正在一点点地修复,毕竟是天生剑魄,还是修士,先天比别人的肉体力量强得多。

    不多时,国师府那边来了个管家,据说付梓进宫去,有事情和陛下商量。

    不过管事直接带着御医来的,还是两个。

    两个御医都给付宁诊断过,谁也说不出他这是得了什么怪病,只知道体内五脏六腑都有寒气,而且就是从内部滋生,属于自身的原因。

第二百二十六章 惊变

    这种病,御医也不知道怎么治疗,只是给他开了四平八稳的药方,连炼丹师也只给吃了一些补充元气的丹药。

    一时间,所有人束手无策。

    管家差点儿以为自己要回去报丧,若不是杨蕴秋说付宁的神魂稳定,只是功力耗尽而已,而且伤势肉眼可见的再恢复,他恐怕真承受不了压力奔回府去。

    好在,付宁似乎真和杨蕴秋说的一样,没什么大事儿,等缓过劲儿,功力开始恢复,身上的寒冰就渐渐退下去,整个人不说又生龙活虎,到底没像个死人一样,一睡不起。

    体内的赤炎流转,肌肤又变得偏红。

    刚才吓得哇哇大哭的杨艳和朵朵总算松了口气。

    “我再也不说付宁大哥有时候皮肤发红,不大好看了,越红越好,我可不嫌弃,再也不嫌弃了。”杨艳一边哭一边喊,把一屋子上下主仆都给弄得哭笑不得,紧绷的气氛也一去不复返。

    御医和付家的管家,这下子都放下心来。

    杨蕴秋却还有隐忧。

    他到觉得付宁的情况,就像用自身的功力压着什么病症,本身灵气充足,内外无伤,那种怪病就不会发作,他与正常人无异,可一旦他遇到强敌,耗尽灵气,就不好说了。

    付宁显然也已经发现。

    “以前真没遇见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以前他也没机会当真把自己逼迫到将自己‘铸造’成剑,一往无前,不胜则死的地步。

    “安心。我感觉挺好。经过这一次和八品高人交手。受益匪浅。”

    付宁是真的有些满足,天秀谷几位长老都是八品,他的师父甚至还会九品,都曾经给他喂招,但生死相搏,和长辈们点到即止的教导,完全是两回事。

    他的师门长辈们,把他当一株小幼苗。动手时小心翼翼,生怕有所毁损,付宁当然感觉不到真正高手的凛冽杀气。

    杨蕴秋没再多说,付宁现在最好闭关调养,没必要挪动回国师府,就安顿他在客房里,开启聚灵阵,他布置的聚灵阵绝对不比国师府的差,可能效果无法和焚山相提并论,但恢复他的伤势。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接下来几日。杨艳和朵朵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再也不敢胡乱走动,还是杨蕴秋看她们两个闷得不行,主动抽时间教她们一些绘制阵图的技巧,还给了一本小册子,里面有不少她们这样并不是修士,却可借助外力炼器的人,也能制作的阵图。

    杨艳显然很高兴,朵朵也开心,杨蕴秋却想,等过几日他把法阵炼制出来,给阿艳和朵朵的休息室都安放一个,让他们静心潜修,看看能不能觉醒,成为修士。

    杨蕴秋检查过,两个人的资质都不算好,觉醒成修士的可能性本来不算大,但这些年善明学堂的修行也不是没有用处,他到觉得用点儿外力手段,让阿艳两个成为修士,有很大的可能性,就算将来修为可能连四品也难,到底能延长寿命,保持青春,还能参加科举,对女子来说,这条道也算是最舒服的道路之一了。

    两个女孩子很用功,他便多抽出时间教导,这日正好是圆月当空,世间灵力比较充沛,杨蕴秋干脆带着两个女孩子在院子里绘制法阵。

    杨艳按照图册上的步骤,取来灵笔,注入灵水,认认真真地落笔,感应到笔尖流露出来的灵力波动,杨蕴秋便知道自家妹子的气息不稳定,恐怕不会成功,果然才画了两笔,法阵就无风自燃,很快消失无踪。

    不过,杨艳也不着急,她在善明学堂就很沉得住气,被磨练的,当初在家里的急躁脾气,是半点儿也没剩下了。

    杨蕴秋就坐在一边,时不时地指点一两句,大部分时候只是看,他虽然收了不少徒弟,但自己最得意的修行方面的知识,却很少透露,这会儿,多少犯了好为人师的毛病。

    兄妹三人端坐在月下,一人认真教,两人认真学,亚京的夜晚,连空气都显得静谧了些许。

    杨艳正努力用功,管事忽然过来,道:“公子,外面走了水,离咱们这儿有点儿近,要不要避一避。”

    几句话的工夫,西边就传来一阵阵喧闹声。

    半边天空被映照的通红通红的。

    杨蕴秋随手挥动,眼前就出现了一道水镜。

    西边的长街上,有一间香烛铺子已经被大火席卷,周围好多房子都受到波及,有两个修士拼命引来水井中的水救火,却根本无法把火焰扑灭。

    许多老百姓身陷火海,鬼哭狼嚎声简直让人心惊胆战。

    “公子,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杨蕴秋皱眉:“是该去帮忙。”

    站起身走到门前,杨蕴秋右手举起来,在天空中迅速地滑动。银色的灵光便凭空生成,很快汇聚在一起,又瞬间爆裂开来,变成神秘的铭文,升空而起。

    一瞬间,天上的明月被遮盖住,银光闪烁,竟然变成一条巨大的银龙,四爪闪着银光,轰一声,从天而降。

    那种威势,惊天动地。

    它没有冲着铺天盖地的火焰去,反而直接撞在了管事的头上,只一瞬间,风云变幻,天边的火光,喧闹的人群,尽数消失。

    管事踉跄后退,一口鲜血喷出,人影也模糊不清。

    杨家的宅院,又恢复了宁静。

    甚至杨艳和朵朵,一直低着头在学习自己的东西,连发现异常都不曾,杨蕴秋的身体也没有移动一下,还是很惬意地坐在椅子上。

    “幻术?”

    他忍不住笑,“对我用?”

    幻术这种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何况有娃娃在。能看破一切虚妄。什么幻术也照样没用。

    只是对方能让自己的幻术突破他布置的防护阵,哪怕他最近故意留下一丁点儿的破绽,想钓鱼,这事儿也觉不容易完成。

    杨艳听见自家大哥的声音,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眼。

    杨蕴秋笑着,安抚似的拍了拍妹妹的头,挠乱了她那一头青丝,连小姑娘炸毛也不理会。只眯了眯眼,娃娃坐在墙头上,脸色都有一点点儿惊变,这么多年,哪怕是在最危险的战场上,娃娃也没有这样过。

    一把把小家伙捞到怀里,杨蕴秋笑道:“……终于来了。”

    一瞬间,他就隐约猜到,阿艳遇袭。就算不是幕后黑手安排的,这事儿对方也肯定插了一手。说不定是为了什么目的,想要试探自己。

    脑子里凌乱的思绪翻飞。杨蕴秋却长身而起,一挥手,两个容貌姣好的人偶,便把杨艳和朵朵护着进入房间。

    卧房的护身大阵,一瞬间全部开启。

    杨蕴秋朗声一笑:“不用想太多,抓住几个狗腿子,我的搜魂术从没有试过,这次却要尝试一下。”

    笑声未停,当空便有人道:“这点儿到不同,你爹可没你这般自傲。”

    话音未落,一座大山压下来。

    不过杨蕴秋府中的护阵也同时展开,形成一个金钟罩一样的东西,只是很大,将整个宅邸都笼罩其中。

    咯吱咯吱。

    杨蕴秋几乎能听到自己的护阵勉强支撑,却承受不住重压的响动。

    娃娃咬牙:“龙王压顶?这是龙王鼎,不是说失踪了几百年,怎么会突然出现?”

    这是一件真正的法宝,听说是当年一位不知名的九品炼器师所制作,当时制作完成,虽然也威力巨大,却并不是特别出众的,但谁也没想到,炼器师的寿元那会儿便尽了,吐血而亡,神魂被宝鼎吸收,于是这件器物,就自然升华成法宝,能吸纳世间万物,便是别人的法宝,也一样能够收纳,还有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巨力。

    因为传闻它的主要材料是东海里一种金龟的龟壳,此种金龟又传说是龙种,还是真龙的孩子,人们就叫它龙王鼎。

    “哦哦,秋哥,这玩意咱们顶不住啊!”

    杨蕴秋随手把手上所有的法阵,一一解下,分别投入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这些法阵全部都是由世间罕见的天才地宝做成,刚一落地,就很好地和护阵融合,本来快要暗淡的金光,顿时大放光芒,杨蕴秋也觉得压力一轻。

    “咦?你这护阵当真不简单?叫什么名字?”

    远处传来一声略带了几分惊奇的问话声。

    杨蕴秋道:“护阵19号。”

    “…………”

    他的护阵本来就大部分都没有真正取名,全是按照父亲的命名方式,直接数字排列。

    “哎,小公子果然和你爹一样,从来只知道暴殄天物,什么好东西落到你们父子手里,都变得毫无意义。”

    那声音显得虚无缥缈,肯定是用了假声,真正的说话声,听在别人的耳朵里,不可能这般虚幻。

    电视中反派杀人之前都要有很多废话。

    这里也有很多废话,但很明显,对方没有丝毫放松对龙王鼎的操控,他控制这样的法宝,一点一点儿地消磨护阵的能量,显得游刃有余,轻松的很。

    杨蕴秋这会儿却不敢有丝毫留手,凝聚真元,以七品全部的力量,借助护阵转换增幅,直接向龙王鼎最脆弱的‘龙嘴’扑去。

    那鼎却轻盈的一转身,连颤动都不曾,就受了他全力一击。

    杨蕴秋往嘴里塞了两颗丹药,就听见那声音笑了:“果然是七品,我就知道你大约能到七品,他的儿子,天分怎能不高?只是太天真了些。”

    娃娃急得团团转,“呜呜,如果是在蛮荒森林就好了,当初把基地带来也好。”

    龙王鼎不紧不慢地下压,似乎有点儿不愿意造成很大的动静,只把能量束缚在杨蕴秋的宅邸之上,所以杨蕴秋才尚能勉力支撑,但也支撑不了多久。

    娃娃大喊:“打开时空门。咱们走吧。”

    杨蕴秋也想走。可杨艳。朵朵,还有付宁,还有家里那些杂役仆从们怎么办?他一走,这座宅子还不被夷为平地?

    所谓的打草惊蛇,

    居然还惊动了这么一条大毒蛇,杨蕴秋是真没想到,他还以为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加上自己宅子里的各种护阵。应该足以应付所有的情况,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一个九品高手,至少是九品,甚至可能是距离长生久视,只有一步之遥的超品高手。

    是谁?

    总不会是天秀谷的那位谷主。

    那是哪个国家的九品悄无声息地潜入延国,秦国的宰相胡伤?宋国的鼎鑫派长老张华?楚国的慧珍上师?

    杨蕴秋的脑子里嗡嗡直响。

    不过,对方似乎憋了很多的话,还真像反派一样,滔滔不绝起来。

    “杨静亭哪里都好。为人义气,潇洒。修为高,对朋友没话说,天下所有人都喜欢他,我也不讨厌他,可是也许天生我们两个就注定要做敌人,我辛辛苦苦找到荒种,布下天罗地网,想要捕获它,借助荒种之力,突破屏障,真正不朽,没想到,我做了那么多,那般辛苦,最后什么也没做的杨静亭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它。”

    “这也罢了,天下宝物,德者居之,可他呢,他到是轻松惬意,说什么为了省去麻烦,还是让荒种回归天地为好,他竟然就那么把东西毁了,我实在也没想到,他的力量那么强,竟然可以毁灭长生久视的高人留下的种子。”

    杨蕴秋怔了怔,一想,貌似对别人来说,自己爹的行为是有些可气。

    不过,毁都毁了,大部分人骂几句,也就遗憾一下而已,反正就是东西不被毁灭,他们也不觉得自己能拿到手,现在谁也不得,反而一样。

    “不是第一次。”那个声音有点儿咬牙切齿,“他一次,又一次,特别无辜地坏了我的好事,我打算诛杀阿罗,陷阱都准备妥当,那位魔君也成功上钩,偏偏他多事,非要和一个魔君履行什么君子之约,大战一场,我做任何事,千辛万苦地布置,临到最后,却每每让他给破坏了,简直成了我的天敌。”

    杨蕴秋:“…………”

    他隐隐约约从这声音中听出愤懑。

    只是若当真如此,这人的确应该愤怒,他父亲这就叫猪脚光环来了吧,在猪脚光环的照样下,踩着无数的小怪前进。

    杨蕴秋的眼眶有些发红。

    为什么他的猪脚光环不能坚持到最后?

    冷笑一声:“为了不让他坏事,你便构陷他通敌?”

    杨蕴秋现在多少觉得,这人肯定是秦国的九品高手,当年父亲不就是因为勾连秦国,意图叛乱,杨家才遭到清洗?

    那人沉默了片刻,继续加大了力量。

    杨蕴秋一连变换了三次身法,想要从龙王鼎的压力下突围,娃娃也想办法寻找核心,但都没有成功,此时,他的脸上都开始掉下汗珠。

    就在杨蕴秋觉得,这人已然不想废话的时候,他竟然再一次一心二用地开口:“你父亲得天地厚爱,居然天然能够掌控空间和时间,我……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这两种法则,你也是修士,还是七品,应该知道天生能掌握法则代表了什么。”

    杨蕴秋一怔。

    代表什么?

    代表他是天道预定的,必然与天地同腐朽的人物,也就是说,他可以达到长生久视。

    可惜——前提条件是杨静亭真的掌握了法则,别说空间和时间,就是别的法则,也一样是半点儿不沾边。

    “你是谁?”

    杨蕴秋忽然皱眉。

    能够从父亲身上感应到空间和时间法则的,肯定是比较亲密的人,毕竟那是因为时空门而来的法则力量,父亲肯定特别小心,除非是在那人面前根本不设防,否则怎会让人感觉到。

    父亲的确是经常去秦国,难道他在秦国还结交了朋友,或者是红颜知己。

    这人的声音既然隐藏起来……

    杨蕴秋深吸了口气,口中道:“阁下,事已至此,何必藏头露尾。”

    但无论他说什么,对方不但不露面,甚至连话也不再多说,杨蕴秋的护阵就像河中飘萍,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他的气息也渐渐不稳,热气蒸腾,显然已经用尽全力。

    护阵金色的光辉终于黯淡下来,铺天盖地的压力,直接压在杨蕴秋的头上,他忍不住闷哼一声,硬生生吞了一口鲜血,猛地举起手,向上一指,一丝银光直接穿过护阵,射在龙王鼎上面,“现在!”

    娃娃一瞬间就化作流光,扑到了龙王鼎上。

    龙王鼎顿时停了停。

    下一秒,娃娃就远遁而去。

    “咦?”

    那人显然也察觉出不对,但他却看不见娃娃,只是九品高手的灵觉敏锐,显然是发现杨蕴秋肯定做了手脚,“果然也如你父亲一般,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随时可能弄出些新鲜花样,不过,已经没用了,当年没有得到的东西,今天我必须得到。”

    “你想得到什么?”

    他身上能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觊觎?

    杨蕴秋虽然还站着,却几乎无力再战,面上却并无太浓烈的惊色,手中却已经悄悄掐动法决,时空门下一刻便可以开启。

    门后有声音,一个很熟悉的气息出现在院子里,杨蕴秋皱眉:“付宁,回去休息。”

    话音未落,院子中红光乍现。

    赤炎从杨蕴秋后心一穿而过。u

第二百二十七章 灵堂

    整个庭院和以前一样,静谧温馨,半空中飞过两只夜行的鸟,落在屋檐之上。

    付宁把飞容收回,抹去上面一抹没被赤炎蒸发的血珠,杨蕴秋勉强回头,在失去意识之前,只看到他漆黑的,完全没有焦距的眼睛。

    一声炸雷。

    付宁整个人像被电了一样,颤了颤,眼睛一点点恢复清明,手中的‘飞容’嗡嗡作响,回过神,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杨蕴秋,又抬起头。

    天上的龙王鼎已经收了。

    房顶上站着一个黑衣男人,脸让帽子笼罩,看不清楚脸。

    付宁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

    就见屋檐上的黑衣人一伸手,杨蕴秋的尸体震了震,从他的胸口飞出一滴金黄色的血液,落到黑衣人的手里。

    “你……”付宁眼睛通红,“你真的对我使用了幻魂术?”

    “那又如何?”

    屋檐上的黑衣人却笑了,声音很是温柔:“你没有做错,阿宁,就像你在幻境中看到过一千次,一万次的人生那般,如果你不杀死他,那死的便是我,还有我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你想让我死吗?还是想让你至亲至今的人都死去?好孩子,你最孝顺了,他算什么?他只是个外人,身为修士,与天地争,更要与人争,杀死一个人又有什么大不了了?你和他才相处过多久,难道还真把他当朋友不成?”

    “…………”

    付宁握着飞容,目光沉寂,蹲下身,摸了摸杨蕴秋的脉搏,果然一丝也没了,很正常,他天生剑魄,体内的赤炎本是天下最烈的火焰,穿心而过,岂能不死?

    “可惜,他只是七品,如果是八品,甚至九品,就再好不过。”

    黑衣人似乎并不满足,“其实我真愿意他活着,他活着,不但我得到的心头滴一滴精血品质更好,说不定还能得到他们父子两个秘密,但等他到了八品,甚至九品,怕是还要生波折,就像当年一样,造成根本无法收拾的后果,既然达到了七品,到也不算很坏了,人不能太贪心。”

    付宁没有说话。

    那黑衣人又道:“哪怕你觉得我很无耻,可我还是要告诉你,在追求长生久视的道路上,每个修士都有他的路,我先天不足,后天却有些机缘,但想再进一步,却只能走魔道了,魔道也无妨,只要能推开那扇崭新的门,我是什么都肯做的。”

    付宁沉默,什么都肯做?出卖兄弟,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如果这一切都要做,那还求什么长生久视?他宁愿身死魂消,永不入轮回,也不会变成个人兽不如的东西!

    但今天说这些话的是这个人,亲手杀死朋友的是他自己,付宁并不愿意找自己陷入幻境的借口,那都是毫无意义的借口,如果不是,他内心深处,真的愿意为了这个人去杀死他的朋友,真的愿意承受一辈子的愧疚,他也不至于轻而易举便陷入幻境。

    他说一千句错,有一句却对——如果杨蕴秋不死,他终有一天,一定会死,人做错了事,必然要付出代价,自己不愿意他付出这条生命当代价,就只有——杀了杨蕴秋。

    或许有一日,自己也会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得到一个让他无法承受的结果。

    “你终究有一天也会想明白,也能做到……走吧。”

    屋檐上的黑衣人飞下来,握住付宁的胳膊。

    “不知是什么人惊动了城卫司,外面乱了,咱们还是避一避的好。”

    付宁迟疑回头,看了一眼卧房的方向:“阿艳和朵朵怎么办?”

    “你放心,我虽然喜欢赶尽杀绝,可要是你不愿意,我总还是希望你能够高兴……那两个小丫头,一辈子成就有限,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院子里一直有结界,卧房又是密封的,封印和法阵很多,保证里面的人绝对听不到外面半点儿动静,既然如此,那两个小丫头的确没必要死去。

    付宁再次看了一眼杨蕴秋的尸体,终于还是走了。

    他刚一走,尸体旁边就多出一扇门,从门里探出一只手,在尸体上摸索了半天,拿走一个窃听器,一个微型摄像头,还有脖子上的项圈。

    娃娃惊动了城卫司,又从墙上跳下来,咬牙切齿:“呜呜,秋哥,你死的好惨啊,你死的真是太惨了!”

    门里的手再次伸出,抓住它拎走。

    地球上的空气不太好。

    杨蕴秋换了一具身体,到没觉得怎么不舒服,反正这具身体一直用法阵温养,沉浸在灵气里,十分的完美。

    “以后可不能在这么做了,我差点儿以为自己真的会死!”

    付宁的赤炎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好承受。

    “秋哥,你怎么也不伤心?”

    一夜之间,知道了害死父亲的仇人,又失去一个特别投缘的好朋友,按说他应该很难受才是。

    杨蕴秋失笑:“伤心有用?”

    其实挺好的,他如今也算是由明转暗,那个人的身份呼之欲出,居然不是他曾经猜测的,秦国等别的国家的修士,而当真出自延国,还是父亲最亲密的朋友——付宁这么在乎的,只有两个,天秀谷任芳,还是现任大国师付梓。

    这两个人都和父亲相交莫逆,关系亲近。

    至于具体是谁,还得再看看。

    “奇怪,他拿我心头血有什么用?玩诅咒不成?”

    修士的心头血的确蕴含很深的能量,很多妖物魔物之类的东西喜欢的很,但说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了,真要拿它辅助修行,也就是一颗不错丹药的价值。

    听那人的意思,到像是很相信他的心头血可以让人步入长生久视的大门,且确信无疑——真要如此,他就成了唐僧,哪里还能安安稳稳地活到如今?

    杨蕴秋盯着自己的手掌出神。

    娃娃看了他半天:“秋哥,你想什么?想怎么灭掉九品高手?确实很难,不过也不用正面拼命,咱们资源多得很,弄个宇宙无敌超级杀阵坑死他,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在想要不要让阿艳和朵朵知道我没死。”

    娃娃:“……还是不要了吧,我看阿艳她们不像会演戏的。”

    如果让对头察觉出杨蕴秋没死,那恐怕还得横生波澜,现在这般多好,对方以为杨蕴秋死了,想干什么自然毫不避讳。

    只是可怜阿艳和朵朵要伤心一回。

    ………

    一连好几日,亚京的天气阴测测的,大雪漫天。

    也幸好是冬日,还能停灵停的久些。

    杨艳披麻戴孝地跪在地上,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相,脊梁却极为挺拔,整个人像是绷紧的链条。

    耳边只有嗡嗡的声音。

    很多人在说话,但她的耳朵好像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堵住,根本听不见。

    她想,其实上一次得到消息,家乡被屠戮一空,寸草不生时,她就有一种不真实感,好像一切都是假的。

    现在也一样。

    明明大哥的尸体就摆在眼前,她摸过碰过,亲自给他擦拭身体,换上衣服,放入棺木,却还是有一股子浓浓的不真实感。

    付宁站在门前,他看起来到比杨艳还要憔悴,眼窝深陷,身上有寒气,嘴唇发青。

    杨蕴秋的丧事办的很隆重。

    皇帝况影亲自来过。

    大国师付梓来了。

    天秀谷谷主任芳来了。

    任芳坐在棺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她已经是近百岁的年纪,整个人却宛如少女,如果换了一个人,说不定会觉得棺木躺着的是她的情郎。

    那种温柔如水的眼神,简直让人心醉,也同样心伤。

    这些人到场,整个延国所有世家豪门闻风而动,很多连杨蕴秋都没见过的高官显贵们都一个不落,付宁抬头,看着那些人在他的灵前念诵悼词,那些诗文里,也有不少上佳作品,感情真挚,只是却越发可笑了。

    什么英年早逝?什么少年英雄?他们哪里见过他,竟是把他的死,当成自己晋身的台阶,付宁心下好笑,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唾弃他们,他才是真正头一份的卑鄙小人,凶手站在灵堂,得到被害者家属的信任和感激?

    天下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荒唐?

    灵堂里的气氛,其实凝重而悲伤,在场的人都不会做出任何失礼的事情,只看这个,杨蕴秋简直成了大圣人,好像他死去,延国就过不下去一样。

    付宁很累,眼前隐隐约约开始出现重影,他想,要是再不离开,恐怕要出丑了,在杨蕴秋面前出丑,实在不太妥当,活人要是把死人的风头给盖过去,未免太不应该,挪动脚步,付宁想走,刚下了台阶,就见大门外有一人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一抬头,付宁就忍不住皱眉。

    那是个罪人,至少曾经是罪人,还是罪奴。

    只看额头上的刺青,便知道他的罪过一定不小,而且是新的,还鲜血淋漓,这人和杨蕴秋差不多的年纪,很瘦,很俊美,就是煞气逼人。

    好像来者不善。

    付宁本能地走过去,稳稳当当地堵在来人的路上。

    陛下虽然已经离去,但大国师付梓还在,附近的侍卫很多,都不动声色地护住大门。

    “请问,来者何人?”

    付宁皱眉道。

    “周彬。”

    付宁顿时怔:“哪个周彬?”

    来人冷冷地看着他,再不说话。

    不怪付宁疑惑,他知道周彬,周家这一任大总管,前任总管周福的儿子,是个死要钱的卑鄙小人,性子奸诈,惯会做生意,一点点谋算周家的财产,他也极有能力,竟然能借助父亲和周家老人的力量,以一介奴仆的身份,和云烨华平分秋色。

    任何一个人说起他,第一印象便是会做生意,第二印象就是这人是个猥琐的小人物。

    而且,也没听说他是罪奴。

    付宁的脑子有点儿乱,还是道:“尊驾来做什么?”

    “讨债。”

    付宁怔了怔,脑子更乱——如果他真是周彬,那应该是周家欠了杨蕴秋的债,他现在已经知道,杨蕴秋的母亲周兰芝乃是周家的女儿,也是唯一的血脉,无论怎么算,周兰芝才是周家的拥有者,那么她的养子杨蕴秋,自然也可以继承母亲的家业。

    周彬不再多言,举步就向灵堂里面走,付宁想拦阻他,可脚下一踉跄,竟有些无力,那些侍卫簇拥过来,但周彬的脚步明明不算快,却不曾阻住。

    硬是让周彬进入了灵堂。

    不过灵堂里有付梓,又有任芳,似乎什么都不用担心。

    别说延国的人,就是别的国家的九品高手亲至,一样讨不了好去,这里可是延国,是他们的主场,在自己的地盘,还有最高的顶尖高手坐镇,有什么好怕的。

    周彬站在棺木前面,从怀中拿出一叠东西,一张一张地扔到盆子里烧。他就和没看见付梓,也没有看见任芳似的。

    大风吹过,把火盆里的纸张吹过来一张,付宁抓住看了看——是两百顷地契。

    不多,可这只是那厚厚一摞里面的一张。

    旁边有人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禁惊呼失声:“你这是……把周家的财产都烧……烧了,这是做什么?你真是周彬。”

    他很吵。

    周彬却没有不耐烦,一字一顿地道:“我已经把所有的产业烧了,现在来他灵前告诉一声,这些东西就是证明。”

    “小公子,我父亲和你父亲的约定,我爹没有违背,是我没用,一直不曾把周家给你完完整整地夺回来。”

    他伸手摸了摸额头的刺青。

    “我爹说过,有罪就要认罚,等我把所有的事情办完,若是还活着,就来给你守灵,我死了,我儿子继续,总能把债还完,我恩报完。”

    付宁怔了怔。

    任芳扭头看他,看了很久,好半天才笑了:“原来是小老虎的儿子。”笑了一阵,又收敛了笑意,“小老虎也死了?是啊,是死了,过了这么久,我都快忘记。”

    “记得当年你爹哭着喊着,让杨静亭带他走,杨静亭嫌烦,老觉得你爹太啰嗦,硬是把人扔到周家,非说他姓周,就该是周家的人,交代他看着周家,看着周兰芝。”

    任芳似乎想起了往事,笑得更开怀,“你爹也是个死心眼,是人都看得出杨静亭是开开玩笑,故意想甩掉他,偏偏他就当了真,还老老实实地给周子墨做起了管家。”

    似是想起什么,任芳又看付梓:“我记得你和杨静亭感情好,小老虎还吃醋,老说你不是好人,不怀好意,一见你就给你脸色看,那时候,你也觉得烦吧。”

    付梓没有说话。

    付宁低下了头。

    任芳这个天下第一的女人,今天的话似乎特别多:“真怀念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也是个老太太,却总觉得自己和少女一样年轻,杨静亭是真好看,特别好看,好多女人爱他,这一点儿,他儿子就比不上,也没他的福气。”

    她笑得像个小姑娘。

    周彬板着脸,似乎天秀谷的任芳谷主,都不能入他的眼,只认认真真地烧纸,终于把所有的纸张都烧干净,他又拿出本账册,仔仔细细地核对清楚,这才满意,缓缓地把肩膀上背着的长剑取下来,猛地一振,甩脱了剑鞘,长剑指向付梓。

    所有人都愣了下。

    “你?”好几个侍卫扑过去,剑光爆射,那些侍卫比冲过来的速度快了十倍,又返了回去,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只有呻吟声,却再也站不起身。

    “现在小公子也死了,我无法再等待,只有报仇,付梓,当年杨家三百多口人的血债,大国师的仇恨,小公子的仇恨,我都要和你算清楚。”

    任芳猛地抬头。

    付宁却低下头去,心里募然一空。

    付梓面不改色,只是冷冷地看着周彬,在一众窃窃私语声里道:“你说我是凶手?杀了付宁?害死了大国师?”

    其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天下人都知道,付大国师是杨大国师的好友,两个人相交莫逆。”

    “你有什么证据?”

    周彬不为所动:“我没有证据,也不需要证据,我爹的话,就是证据,你和云烨华有关系,就是证据,我相信,就是证据。”

    灵堂里所有人都傻住。

    连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杨艳,也不由觉得周彬的脑子糊涂,只道:“大国师不要介意,这位……这位……公子想来是有所误会。”

    因为刚才周彬的一番话,杨艳并不想用更严苛的词汇说这个人。

    付梓一点儿都不生气,幽幽叹息:“放心,我不会和一个小辈计较,小老虎周福和我也是旧识,虽然总吵吵闹闹的,到底也算朋友,周彬,在他的灵前,你不要胡闹,无论有什么误会,等他安然入土,咱们再慢慢解决。”

    这位大国师最近几年在朝中一向是冷面严格,到难得有今天这般和声细语的时候,事实上,很多人发现,最近几日付梓的性子明显温和下来,似乎有什么好事儿,整个人容光焕发。

    周彬冷笑:“弥陀功到是好功法,可你练的如此偏,血气这么浓郁,还想告诉我,你是正正经经地再修炼?如此纯粹,充满了水的味道的血气,一闻就知道只有一个人会有……除了你,还能是谁杀了小公子?”

    他显然是恨急,长剑一动,化作流光,整个人向付梓扑去,却只一接触,他的剑就寸寸断裂,胸口被一掌击实,一口血喷出来,整个倒飞,撞到大门。

    但周彬没有半分迟疑,一撑地面,又扑出,但这一次,他却半途被一长锁链卷住,拖了回来。

    “哎,报仇这种事,我从来不喜欢假别人之手。”

第二百二十八章 对峙

    灵堂上所有人愕然回头。

    那个本应该在棺木中躺着的男人,就立在一个圆形的长飞车上面,白衣飘飞,器宇轩昂,容光焕发,还显得更年轻了几岁。

    杨艳的身体发软。

    朵朵整个人都颤抖的不成样子。

    “难道,难道……鬼,大哥变成鬼回来了?”

    尸体是杨艳清理的,她很清楚那确实是杨蕴秋。

    付宁一时间,居然不敢抬头,他想,如果自己是杨蕴秋,怕也不能瞑目,非要报仇雪恨不可,被本以为能够托付后背的好友杀死,此仇若不报,怕连轮回也过不去了。

    杨蕴秋乘坐圆形的飞车落地,先扭头看了周彬一眼。

    “回头便给你十万金币。”

    周彬认认真真地点头——这么多年,父子两代,把命许给了杨家父子,如今得了这十万金币,他就去把它们埋在父亲坟下,好让他看看,儿子多年苦等,总算有个结果。

    他到不觉得杨蕴秋是鬼。

    毕竟没亲眼见到他死亡,只当是杨蕴秋用了障眼法,故意骗过那些魑魅魍魉。

    杨蕴秋走了两步,正面面对付梓,第一次仔细看他这张脸——在父亲的记忆里,这张脸从来是温和的,正气凛然的,现在看,除了冷峻了许多,到也相差不大。

    国字脸,很符合当下的审美,且身为延国国师,九品修士,通身气派,任何一个人看见,都会觉得他是个冷静理智负责任的好国师。

    “我父亲从没有怀疑你,或许不是不怀疑,只是不肯怀疑罢了。”

    杨蕴秋一点儿都没有失去自己的冷静,在他父亲的荒种中留下的,但凡和付梓有关,必然是溢美之词,还有亲近感。

    他不相信一个九品修士会对满心怨恨,毫无真心的一个人如此信任,当成好兄弟对待。当年,他们两个肯定确实是关系不错。

    “按照我父亲的意思,似乎不愿意杀你,可你害死了杨家那么多人,害死了长苏镇那么多人,如果不杀了你,我自己这一关便过不去,将来修行路上,肯定会滋生心魔。”

    付梓不可思议地看了杨蕴秋几眼,大笑摇头:“你知道一个九品修士能对付多少个八品,又能一瞬间杀死多少个七品?”

    杨蕴秋没说话,半晌失笑:“你慌了。”

    他看得出来,别看这会儿付梓好像很镇定,应对自如,其实,他心里肯定多少有些慌,要是不慌,此时他就不该应声,毕竟多说多错。

    也对,他以为拿到了自己的心头血,结果发现自己没死,那么,他得到的到底会是谁的血,这又是怎么回事儿?会不会计划失败?他花费了这么漫长的时间即将达成的目标,会不会出现纰漏?会不会……终此一生,再也没办法迈进那扇门?

    心中思绪万千。

    九品高手,也有心魔。

    而且心魔比六品,七品还要大得多。

    杨蕴秋心思单纯,从来不怕心魔,别说遇不上,就算遇上,想度过去也照样轻而易举,付梓就不行了,他并不敢放任自己在这儿思考,只是一点点儿地把脑袋放空,静静地看着杨蕴秋,已经动了即便在大庭广众之下,也要装作失手,一举斩杀。

    他想的不少,也只有一闪念。

    杨蕴秋已经从腰后取出一个长筒样的,奇形怪状的东西,到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作的,里面到是有能量波动,却并不算很强烈,应该不是法宝。

    付梓并不在意,对于自己的修为,自己的能力,他显然十分自信,轻轻一笑。

    “算了,杨贤侄对老夫多有误会,你我二人父亲是挚友,当年到还说起过,将来有了儿子,一定让他们争个短长。此次既然贤侄有此雅兴,便让阿宁陪你过两招如何?”

    说着,他转头看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付宁。

    付宁向前走了两步,立在杨蕴秋身前,并不抬头,连手中的飞容剑,都似有迟疑不决之意,竟再无那一身剑气凛然。

    付梓皱眉:“阿宁!”

    付宁身体颤了颤,咬牙点头,横剑当胸,一字一顿地道:“杨蕴秋,虽不知你是人是鬼,但即便你从阎王殿重返人间,我也只能再送你下去。”

    他这话一点儿都不凶恶,反而痛苦。

    杨艳却猛地抬头,身上反而有了力气,不可思议地看向付宁。

    不只是她,付梓和任芳同时调转视线。

    付梓叹气,苦笑:“阿宁,你这是迷瞪了?别说杨贤侄并未死去,他就算真是进过一趟阎王殿,再返人间,你该高兴,哪里能说送他回去这等话?”

    虽然付梓这样周圆此事,到也不至于完全不行,但前有周彬和杨蕴秋认定他是凶手,后面还有他的养子几乎是当面承认是他动手杀的杨蕴秋,他再说这话,便不免让人不那么信任,别人便罢了,谁也不敢和如今延国第一仙师硬碰硬。

    任芳却不同,她站起身,锋利如剑的目光,一寸寸转移到付梓的脸上,就像是想从他的面上看出隐藏在皮肉之下的骨头,究竟是黑是白!

    付宁站出来。

    杨蕴秋随手就把手里的武器收了。

    付宁一怔,也把飞容收起,尚来不及说一句话,杨蕴秋就已经冲过来,很快,快如残影,爆发力,速度,都是一等一的,一般七品修士可没这种速度。

    但是,他居然肉搏!

    一个修士,法修,居然和人肉搏!

    杨蕴秋可不管别人掉不掉眼珠子,一记重踹,恶狠狠地踹到付宁的腰腹上。

    不知道是不是被杨蕴秋的动作吓傻了,整个人僵立了一下,才想到退避,因为杨蕴秋没动用任何灵力,付宁便也没有,他是剑修,身法本该比杨蕴秋灵敏,可这一耽误,就愣是没躲开,让杨蕴秋扎扎实实地踹到腰上,踉跄后退,硬生生喷出一口鲜血。

    杨蕴秋却不停,右腿刚一着地,又横飞扫腿,一腿扫中付宁的头,让他整个人撞在墙上。

    “你他妈的知不知道赤炎烧心有多疼?”

    付宁的头一昏。

    杨蕴秋已经冲到他眼前,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握拳,重重地捶向他的肚子,一下,两下,三下……

    杨艳吓得惊声尖叫。

    这种血肉横飞的情形,她真是头一次见,尤其是如此凶悍的还是她家那个斯文人大哥,被打的还是总以为是好友的付宁!

    杨蕴秋终于松手。

    付宁整个人再也站不住,他就算是修士,到底还是血肉之躯,又不肯用灵气护体,到底不可能承受得住杨蕴秋暴力的猛拳。

    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就看见付宁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血,杨蕴秋到像是忽然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吐出口气,又恢复往常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形貌。

    “活动的不错。”

    他扭头,看向付梓。

    这下,包括任芳在内,几乎所有人对付梓充满怀疑。

    如果不是付梓父子确实亏欠杨蕴秋,付宁刚才为什么毫无反抗,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的当软弱无力,根本就是任凭杨蕴秋打的。

    任芳静静地看了付梓一眼,瞳孔一点点染黑,走过去,蹲下身体,把自己最疼爱的弟子扶起来,让他靠着墙坐好,又给他擦拭了嘴角的血渍。

    “阿宁,告诉师父,是你……想杀杨蕴秋?”

    付宁不说话。

    任芳又问:“你父亲是当初害死大国师杨静亭的凶手?”

    付宁还是不说话。

    任芳当时就明白了,冷笑:“也对,我是瞎了眼,怎么会忘记,况风只有两个朋友,除了杨静亭,就只有你付梓,付梓你自幼就对各种幻术很有研究,三十年前便登峰造极,杨静亭当年送你那本幻术集册的时候,就说过终有一日你的幻术能虚构世界,令长生久视的高人也无法逃脱,你是况风的朋友,还是杨静亭的朋友,想要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容易不过了,除了你,除了你,还有谁能让他们两个反目成仇?”

    付梓叹气,神色有些落寞。

    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不想在维持一副假面孔,他终于还是苦笑:“你看看,这事儿闹的!我本来并不愿意这么早就变成孤家寡人,虽然走在修行的路上,注定了所有人都要孤独。”

    “我——要杀死你!”

    任芳站起身,长袍一甩,便立在付梓的面前,她已经有十多年不再用剑。

    这一次她来看望爱人的儿子,自然更不会携带飞剑,且她早年受伤严重,一直没有好全,都很久很久没再和人斗法。

    但此时此刻,站在付梓面前,她一个女人,却如冷剑长枪,锋利无匹,也有了剑出无回的决绝,她没想活着。

    付宁一闪身,再次挡在父亲和师父中间。

    他终于说了自从杨蕴秋现身之后的第一句话:“师父,您若是真要和我爹决一生死,就先杀了我。”

    任芳看着他,终于一叹,冷声道:“他不是你爹。”

    灵堂中所有官员能跑的都跑了。

    谁敢离这么近,参观延国两大高手的生死搏杀。

    也有几个老儒连连叹气:“哎,他们两个,死一个也是我延国的大损失,现在本就与秦国不对付,还出这种事,老天爷这是,这是要和我们延国过不去啊!”

    当年大国师杨静亭在世的时候,延国那绝对是诸国中头一号的,谁也不敢小看,没见连秦国也一样俯首?

    现在,要不是有大国师留下的屏障结界在……

    付宁听师父一声呵斥,面色苍白,却纹丝不动:“他虽不曾生我,却养育我成人,就是我爹,爹有罪,儿子愿意以命抵命,还请师父杀了我,结束这一切。”

    任芳大笑,一边笑一边摇头。

    看着付宁,心里居然有几分骄傲,是她教这个孩子仁义礼智信,把他养得如此出色,完全没有天才修士们自高自大的性子,她费的心血,一点儿也没有白流。

    “你知道你亲爹是谁?”

    付宁一怔。

    付梓猛地抬头,看任芳的目光,竟有些不敢置信:“你要告诉他?当初可是你求我一辈子也不告诉他的。”

    任芳冷笑:“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

    这边这般热闹,杨蕴秋也学反派的慢动作,并不急着出手,毕竟,他对自己父亲那一辈的恩怨情仇也很好奇,同样好奇付宁的出身,听任芳的意思,到像是他的身份里还有秘密。

    付宁也疑惑:“师父?”

    他的父亲?不是师父说,他是被养父捡来的婴儿,可能是难民留下的孩子,也可能是他自幼身体不好,父母养不活,这才扔的。

    任芳眯了眯眼:“那一年,我一剑杀入皇宫,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破了多少修士的防护法阵,虽然遍体鳞伤,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我知道,我要入了魔道,马上就要,那么多人,有很多无辜的,根本没有罪孽的人,也死在我的剑下。”

    “当时况风刚刚有一儿子,生下来便是天生剑魄,资质甚佳,他不欲张扬,也是没精力顾及,更没有昭告天下,就养在偏殿,我杀到偏殿,把奶娘,侍卫,通通杀了,正要杀死那个婴儿,小婴儿忽然冲我笑,冲我吐了好几个泡泡。”

    付宁一怔,隐约能够猜测到自己的师父要说什么。

    杨蕴秋也瞪大眼。

    在这个他为父亲复仇的时刻,竟然如此狗血飞溅,不知道父亲在世,会不会觉得有趣?

    果然,任芳继续回忆:“那孩子笑得那么开心,一声都不哭,我的剑已经抵在他的脖子上,他如此脆弱,几乎是只要我一用力,他的生命就会消失,但那孩子竟然伸手去抓我的剑尖,开开心心地去抓,一点儿都不厌恶上面的剑气。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这个孩子免了我堕入魔道,算是救了我,他父亲犯下了大罪,他却是无辜的,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付宁愣愣地看着师父。

    “没错,你就是况风的儿子,当年我还给你取了个小名,叫北北。”

    任芳叹了口气,“我把你带出了皇宫,本来想收养你,可付梓说,他们国师府更适合你成长,便由他把你给带走了,一晃,二十几年过去,这个秘密,我本应该永远保留,让你一辈子不知道,但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付宁愣了半天,居然没有崩溃,反而冲杨蕴秋笑道:“看来流月殿真的不可小觑,占卜很准确,我果然与你是天生的对头。”

    “我看未必。”

    杨蕴秋无所谓地耸耸肩,难得露出一副痞子面孔,“行了,清场,不关紧要的人都走吧,你们喧宾夺主了这么久,还不让我报仇?杨家的血仇,长苏镇的血仇,总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杀我爹,杀我,杀我娘,我还能够理解,毕竟你有你的目的,杨家其他人的惨死,也不能全怪你,你给我爹安排了个谋逆的名号,株连九族,他没有九族,只杀了杨家一家,也算幸运,但你为什么要屠戮长苏镇?有这个必要吗?”

    付梓冷笑不语。

    任芳却道:“孩子,你不懂,你永远不明白当初杨静亭在延国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愿意为他卖命。”

    扭头看了周彬一眼。

    “像周彬这样,愿意子子孙孙为大国师效力的人,多如过江之卿,付梓根本就怀疑,整个长苏镇上下都是你爹的人,至少有一大半是你爹的人,他们这是蛰伏起来,安安心心地等你长大,你一旦长大,他们必然会绝地反击。”

    任芳微笑,“我也觉得的确如此,否则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那么好的机遇?有那么一身的本事?什么蛮荒森林得遇仙师?也就能骗一骗小辈,哪里骗得过经常出入蛮荒森林的付梓?那地方确实有修士隐居,可个个孤身一人,自私自利,谁也不信,任何有人可以信任的修士,又怎么会跑到蛮荒森林里长期待着?最多偶尔进去历练。”

    杨蕴秋闻言苦笑。

    世人果然是很不好忽悠!

    “算了,多说无益……”杨蕴秋手里忽然多出一根长长的,一头圆的黑色木棍,木棍飞出,砸在了付宁的头上。

    付宁正心慌意乱,被砸了一棍子,反而清醒过来。

    杨蕴秋:“……忘记你没那么容易晕倒……为了你好,别管这事,你先出去,等一切尘埃落定了,你再进来如何?”

    付宁摇头。

    杨蕴秋叹气:“我就知道!”

    世上还有比他更苦逼的主角没?

    虽然口中在说话,但动作一点儿都没停下,杨蕴秋手中又拿出星际改装版火箭筒,只听轰一声,加强过的反坦克追踪弹飞出。

    付梓没从里面感觉到太大的能量,却本能地觉得危险,一瞬间,九层结界便在眼前出现,但火箭弹呼啸而至,轰鸣声震得人耳朵发胀,猛地穿透了九层结界,直接爆炸开来。

    热浪翻滚,哪怕是任芳也叹为观止,付宁到是能够承受热烈,但这种爆炸,几乎能比得上九品修士出手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完结

    灵堂内忽然大风咆哮,吹尽了烟雾。

    任芳和杨蕴秋同时出手,把杨艳和朵朵护在身后,至于其他人一股脑地全给卷去门外,死应该是死不了,可摔一个头破血流,恐怕免不去了。

    狂风渐小。

    付梓立在半空,一身的衣服破碎,脸上发黑,头发炸起,手腕上一对儿当年文帝赠送的九品护身法器,也寸寸碎裂,落地。

    杨蕴秋冷下脸,一瞬间左手里又出现一个火箭筒,同时发射了两发火箭弹,付梓是真怒了,不但不逃跑,反而猛地向他们这边冲来。

    这一招确实厉害。

    如果只有杨蕴秋自己,当然能跟他周旋,可这里还有杨艳和朵朵,还有其他官员在,火箭弹一旦爆炸,那说不定会误伤。

    他再厉害,也护不住所有人。

    杨蕴秋皱眉,终究没有引爆,合身而上,终于和付梓正面交手。

    众人只看术法流光四射,两个人简直都是拼了命,毫无保留地施法,而且施法手段,法术的运用,居然还很有些相似之处。

    任芳的眉头蹙了蹙:“当年大国师可是毫无保留地教导付梓,不但家中典籍,向他开放,还为他搜刮了不知多少秘籍秘术,现在,付梓,你竟然将这些手段,用到他的儿子身上吗?”

    付梓一言不发,攻击越发猛烈,双手摊开,厉声喝道:“能死在弥陀星空之下,你该庆幸!”

    一瞬间,天空好像低垂,竟直直地压下。

    连任芳都感觉到无边威压,气息不稳,更别说直面这法术的杨蕴秋,他的视野被无数的星光占据,似乎天上的繁星都冲着他而来。

    付梓是九品高手,杨蕴秋施法速度再快,知道的法术再多,光凭境界碾压,他就无法和付梓正面对抗,任芳不忍地闭眼,心下暗道:付梓在自己眼前杀死了静亭的孩子,轮回路上,不知道她该怎么和静亭说?

    “秋哥!”

    杨蕴秋猛地回神身形一闪,竟然在法术的笼罩下消失,连同早就受不住昏过去的杨艳和朵朵,一起消失不见。

    任芳吓了一跳,下一刻,却看见他又凭空出现在付梓的后面。

    “小心了。”

    这一声却是提醒任芳和付宁的。

    两颗火箭弹冲天而起。

    付梓也是一怔,就这么一瞬间,两颗火箭弹却是再也打不开了,他毕竟未到长生久视的地步,尚不能飞天,身上也没有瞬移的法阵。

    涉及到空间和时间的法阵,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杨家父子能够制作的出来。

    付梓反应也极快,一瞬间就迅速倒退,拉开距离,一层一层,沉着地布置阻挡结界,杨蕴秋二话不说,又是两颗火箭弹。

    轰!

    这一次付梓终究没有挡住!

    哐当!

    付梓满身鲜血,落到地上,口鼻眼睛耳朵,都开始大股大股地往外面喷血,未来科技制作出来的高能武器的威力,对决九品修士,终究占据上风。

    但他还没死,一息尚存。

    杨蕴秋取出一把军刀,还未上前,付梓却醒了,他勉强抬头,看向半扑过去,跪在他面前的付宁,伸手抓住他的手。

    “儿子。”

    付宁一怔,双目隐隐发红。

    杨蕴秋脚步顿了顿,连任芳此时也没有讽刺挑衅。

    “儿子,你过来,爹有话跟你说。”

    付梓气喘吁吁,神魂都开始灰暗。

    杨蕴秋一眼就看出来,他本来凝练内敛的神魂,竟然有破碎的趋势,其实,九品修士的神魂,按说不应该如此脆弱的。

    大概是付梓修行的,终归既不是正道,也不是真正的魔道,而是走入了岔路,他早在很久以前,就注定了没办法修成正果。

    付宁略有些迟疑,闭上眼。

    付梓叹气:“我承认,你是况风的亲生儿子,但这么多年,我也是真心疼你,把你挡亲儿子看待,现在,现在,谁能说,你不是我的儿子?”

    是,他在付家长大,他只知道自己叫付宁。

    付宁终于忍不住,伸手抱住父亲,低下头去。

    付梓的脸上露出一抹笑,灿烂无比,忽然一用力,搂住付宁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大力的拥抱。

    任芳转头,竟然有些不忍看,当年她和杨静亭,况风,还有……付梓,经常在一起研究术法,互相学习,那些日子,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付梓抱着付宁,越抱越紧。

    杨蕴秋也不觉有些难受——哪怕是凶神恶煞之辈,也……不对!

    他一个跨步,奔过去抓付宁的衣服,却被忽然而来的巨力挡开,踉跄了一下,皱眉看着付梓冷冷地把付宁推开,站直了身体。

    他还没有痊愈,但伤势明显不是刚才那样严重。

    杨蕴秋本能地先去看付宁,就见他趴在地上,无声无息,生死不知。

    “付宁,付宁。”

    任芳咬牙,狂怒:“付梓,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你还是不是人?你养了他这么多年,难道就一点儿感情也没有?”

    付梓叹气:“怎么会没有?如果当真没有,你以为阿宁还能活到现在?我可是很珍爱他,甚至都决定不再他天生剑魄的主意,只要杨家的宝贝儿子能助我长生久视,我甚至愿意解开他身上的禁制,让他正常度过自己的一生。”

    任芳愕然。

    付梓笑意更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任芳气得一剑刺出,穿过付梓的身体,却一点儿感觉也无,“这……”

    “是风遁术。”

    杨蕴秋皱眉,“他逃了……我去追,任谷主帮我照看阿艳,朵朵和付宁。”

    他一挥手,阿艳和朵朵又出现在房间里,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杨蕴秋觉得,这事儿还是不要继续牵连她们为好。

    “任谷主,等阿艳她们醒来,麻烦您转告,让她们回善明学堂等我,我办完了事情,就去接她们回家。”

    风遁术虽然准备起来需要花费些时间和力气,但速度却是所有遁术中最快的,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家伙逃到什么地方,杨蕴秋觉得自己可能要耽误一点儿时间。

    不等任芳点头,他让娃娃控制飞船,整个人便如上了弦的箭一样,飞出屋子,结果才出去,又硬生生折返,落地。

    扑通!

    付梓被五花大绑地扔到了地上,他眯着眼抬头,一向略微带着冷气的脸孔扭曲,咬着牙,整个人都带了浓重的煞气。

    杨蕴秋一眼就看到了一件大红的长袍。

    任芳吓得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靠墙而立,指着那个红袍人:“你,你你你……”

    “好久不见,美人!”来人轻笑,“你虽然老了,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若肯与我共度春宵,我给你百年寿命如何?”

    是阿罗,魔君阿罗。

    杨蕴秋抬头,他现在可能早就不再只是魔君了。

    “魔君……”

    “叫我阿罗。”魔君阿罗饶有兴趣地看了杨蕴秋几眼。

    杨蕴秋一点儿都不觉得别扭,他如今的胆子也练大了,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经历了这么多,看样子付梓的神魂还遭受重创,血仇已报,他还有什么好怕?

    于是便从善如流地改口:“阿罗,我觉得你恨熟悉。”

    “当然熟悉,你知道我为了让人双魂合一,为了能打通位面壁垒,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我又不像你爹,天生好运气,随随便便就能窥破空间和时间法术,在我达成长生久视之前,可连半点儿边也沾染不到。”

    阿罗一边叹气,一边抱怨,“小子,总算等你把事情办完了,怎么样?爽不爽?把你爹的荒种完全融合了吧?”

    杨蕴秋点头。

    没错,早在一开始知道父亲因何而死的时候,荒种就像失去了执念,彻彻底底地融合入他的神魂,再没有那种让人吐不出来的异物感。

    “来,杀了他,然后老老实实去修行,地球也好,延国也罢,要不然你去周游列国,告诉你,秦国的大长公主就是你爹的红颜知己,那小模样,简直美的不行,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呢。”

    杨蕴秋:“…………”

    晴天霹雳!

    随随便便扔下炸弹,这个……魔,还真是不拘小节。

    “你想做什么?”

    阿罗一笑,他笑起来,当真是魅惑众生,那是超越男女的美丽:“我想做什么?你猜?”

    杨蕴秋猜不出来,于是不理他,看了看付梓,他睚眦目裂,整个人都衰老不堪,脸上肉眼可见地出现皱纹,头发也大把大把地脱落。

    魔君阿罗击碎了他的神魂。

    彻彻底底。

    他已经是死人了,而且是永远无法入轮回的死法,死得干干净净,之所以还有一口气,那是阿罗故意留了一丝魔气在他体内,只为了让杨蕴秋亲手杀他。

    杨蕴秋却不想再动手,事已至此,他就算多活几日,只能多承受几日痛苦。

    走过去,把付宁扶起来,仔细看了看,只觉得付宁体内空荡荡的,也冷的厉害,到还有呼吸,抬头一看,任芳低着头,死活不肯往这边走,显然对阿罗忌惮万分。

    阿罗笑了:“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的心留下缝隙破绽,你这个‘朋友’身上的禁制已经让付梓刚才吸食魂魄力量的举动破除了,现在让他回焚山,安安心心地潜修十年,自然恢复如初。”

    十年?

    不用担心?

    似乎看出杨蕴秋的想法,阿罗脸上的笑意更浓:“十年算什么?我培养你,小心浇水,不敢靠近,时刻保护,一折腾就是二十多年,而且还只是刚刚结成一颗小青果子,离成熟还差十万八千里,甚至接下来远不到能放松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这么多年的辛苦就白白浪费了。”

    阿罗这话很真心,甚至带着一点儿抱怨。

    杨蕴秋:“…………”

    他一点儿都不想要这样的关心。、

    他这会儿已经知道,往地球上运送煞气,他每到一个地方,都是灾难重重,全是这家伙的手笔,这手笔太大,大到杨蕴秋根本无法预料他的修为究竟有多高!

    阿罗溜溜达达,走到棺材前面坐下:“来,陪我喝酒,当年我没给杨静亭报仇,全留给你来做,多么费心费力,你不该谢谢我?”

    喝就喝吧。

    杨蕴秋忽然也很想大醉一场!

    虽然喝酒的地方,有些奇怪,虽然时间也不太正确!作陪的,更是连人都不是!

    酣畅淋漓的大醉过后,任芳带走了付宁。

    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之期!

    …………

    “大哥,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蕴秋摇头,开着飞船把杨艳和朵朵送回善明学堂。

    “那……大哥,现在这个陛下,是真心想给父亲报仇,才杀了自己的哥哥?还是说,他就是想要那个位置?”

    杨蕴秋失笑:“你想这些无关痛痒,不相干的东西做什么?”

    的确,这些都是不相干的小节,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人生在世,其实糊涂些没什么不好,就像他,身负血海深仇,却丝毫没有丧失理智,甚至连报仇,也像玩笑。

    别人见了,恐怕会觉得不妥当,他却很高兴。

    “我回善明学堂,以后可能会考科举哎,总要知道未来的老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好。”

    “如果阿艳考科举,将来进入政事堂,你就知道未来的老板是什么人了。”杨蕴秋拍拍妹妹的小脑袋,“现在的延国,固然比不上当初,但强国这种事,也不能只是指望皇帝,你们都可以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拥有一个强大的国家。”

    “那大哥要去哪里?”

    “周游列国。”

    杨蕴秋笑道。

    他打算周游列国,最起码要去看看阿罗口中那个——父亲红颜知己生下来的孩子!他不大乐意多一个兄弟,却更不愿意承认父亲的魅力不够,不能让一个漂亮的长公主为他拒绝别的男人。

    真矛盾!

    去各个国家看看,然后回地球,回到奶奶身边去,安安静静地陪她一段时间,奶奶的年纪毕竟大了,岁月不饶人。

    希望阿罗不要继续给他添麻烦才好。

    还有,他需要一个温柔大气的妻子,再生两个孩子,最好一男一女,不能的话,两个儿子也行,两个女儿就比较麻烦。

    说不定他将来还得一个人和要娶他的宝贝女儿的男人们斗智斗勇。

    闲来——去周游位面!

    别人旅游,最多到月亮上去,他却是宇宙任遨游,连其它位面都是想去就去的。

    载着妹妹飞行,杨蕴秋明显感觉到体内灵气暴涨,神魂震动,顺风顺水地成了八品修士,接下来的修行,恐怕会开始变得艰难。

    不过无所谓,修行本身就是乐事。

    二十年,匆匆一瞬间。

    杨蕴秋还是老样子,有一张俊美年轻的脸,伍月的年纪的确是很大,很大了,不过,牙齿依旧整整齐齐,头发也白的透亮,去年孙子终于结婚,给她生了一个重孙。

    就是孙媳妇一样姓杨。

    这一点儿让老一辈的人,有点儿犯嘀咕,毕竟同姓不婚嘛,不过孙媳妇温柔贤惠,又会照顾人,对老人也好,老太太就不讨人嫌,让孙子和孙媳妇不高兴了。

    老太太挎着菜篮子回家。

    隔壁邻居见了赶紧搀扶着走了一段,笑道:“老太太,怎么不让保姆去?你孙媳妇呢?”

    “我闲不住,要是连这点儿活都不干,也太没意思,我孙媳妇就喜欢吃我做的菜,当初怀孕的时候,她谁的饭都不愿意吃,就吃我的手艺。”

    邻居也笑了:“老太太有福气。你孙子呢?”

    “出差,说是晚上回家。”

    她孙子在另外一个时空,还是个清朝末年的时空。

    炮火纷飞。

    杨蕴秋坐着船乘风破浪,他那群学生都显得比他老的多了,不过正是男人生命里最好的光景,一个个的,精力十足。

    “要我说,我还是喜欢打仗,一天不动枪炮就好像少了点儿什么。”

    高铭站在舰炮前面,哈哈大笑。

    王逸蹲在后面拿着笔记本不停地敲敲打打,不理会他们闲聊,忽然一抬头:“老师,张建生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张建生?”

    杨蕴秋一时没回忆起来,“是谁?”

    王逸挑眉。

    “哦,是他。”

    也不能怪他想不起来,他一天到晚到处跑,中国外国,现代古代,未来异界,今天和仙女喝茶,明天和精灵跳舞,哪里还想得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物。

    “怎么死的?”

    张建生年纪可不算大。

    “张洪仕途不得志,张家倒了,张建生不甘心,一直想翻本,结果事事不顺利,做生意拼命赔钱,后来干脆沉迷赌博,听说老婆孩子还卷了他的家产跑走,前几天才听说他一个人死在家里,好几天尸体发臭,才让邻居发现报警,警方说是酒精中毒醉死了,不知道具体原因。”

    杨蕴秋点点头。

    他心里清楚,上面有些人想借打压张家来讨好他,不过,那些人可能顾忌张建生好歹和他有血缘关系,并未对他出手,还给他留了一份家底。

    要是张建生肯好好经营,应该能过得极好,奈何,他不甘心!

    杨蕴秋是世界知名的大科学家,大发明家,身价已经无可估量,他却守着小公司,守着小产业过日子,怎么可能乐意?

    “行了,做你们的事,晚上我还要回家陪我奶奶吃饭,如果耽误了,罚抄二十遍校规!”

    “老师,这么多年了,您给点儿新鲜的不成?”

    杨蕴秋不理他们,要什么新鲜,管用就好。

    他有一种预感,或许这一次回家,他就能退开长生久视的大门,只看阿罗最近都没给他捣乱,让他始终顺风顺水,就可得知。

    只是不知道推开那扇大门之后,阿罗究竟想让他做什么?

    还是说,路上寂寞,那只魔只想抓一个倒霉鬼同行?

    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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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068/ 第一时间欣赏修士日常生活最新章节! 作者:戴代所写的《修士日常生活》为转载作品,修士日常生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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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日常生活介绍:
杨蕴秋二分之一的身份是修士,另外二分之一的身份是大都市中汲汲营营的芸芸众生。修士日常生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士日常生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士日常生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