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美丑
司徒长风和杨蕴秋是在勤政殿见到况影的。
况影没穿龙袍,只是简单的玄色长袍,也未戴冠,简简单单地坐在椅子上,给人的感觉,不像个皇帝,到像是极普通的一位朋友。
杨蕴秋把那个装着手指的盒子递了过去。
如果是地球某个朝代的皇帝,他这么大咧咧奉上人家女儿肢体的一部分,肯定是找死,但在况影这儿,对方也只是略略沉寂了片刻。
司徒长风把来龙去脉一说,况影点点头,看了看那个随侍一侧的老太监。
老太监就推门而出。
“我当年初次见你父亲,就是在这里。”
况影忽然笑道,“他老人家还给我吃了一只烤鸽子,那是我自己养的雪鸽,足足养了半年多,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儿,他拿给我的时候,我就稀里糊涂地把鸽子吃了,等半夜睡着,才想起要心疼,从那之后,但凡是他有空儿,都会请我吃饭,什么珍奇异兽都能吃到,可惜,他来得次数不多,也不是次次都有闲暇,吃了好几年,珍兽坊的珍禽异兽,我也没都尝到嘴里。”
杨蕴秋:“…………”
司徒长风闻言却诧异,看了杨蕴秋一眼,他的父亲?他明明只是长苏镇一个寻常村妇,和一个铁匠的儿子,难道那个铁匠还会是什么前辈高人,竟能随意进宫哄当年的小皇子玩?
“你恨不恨我况家?”
杨蕴秋一怔,迟疑道:“恨……吧?”
他怎能不恨?
可父亲留下的荒种里面,情感很多,却都是愉快的,别扭的,偶尔也生气暴怒,还有就是对这个国家深切的感情。
唯独没有恨。
杨蕴秋从没有和他的父亲相处过,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对那个男人抱有什么样的情感,可他并没有要毁了延国,为父报仇的心思,不只是因为实力不足,不想蚍蜉撼树,他很清楚,即便他现在有能力,这种事一样不肯做,想必是感情并不深厚的缘故。
当然,也可能是那个男人自己都不想要他的国家,落下个悲惨的结局。
许是看出杨蕴秋这点儿小心思,况影一下子就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大国师若还在,大约也和你一样,对延国并无痛恨。”
杨蕴秋没有说话。
司徒长风一开始也没听出什么特别之处,好半晌,身体才忽然一震,猛地扭头,看着杨蕴秋那张五官十分精致的脸:“你……你是?”
刚才陛下的意思,他竟然是大国师的儿子?那个三百年来,延国的守护神,天下第一的大国师,杨静亭的杨静亭的儿子?
这件事十分不可思议。
“怎么会?当年杨家上下皆亡,怎么可能还会有遗孤?”一时间过于惊讶,司徒长风不顾御前失仪的罪名,忍不住失声惊呼。
况影见司徒长风脸色雪白,竟然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一点儿也不欢喜,挑了挑眉,笑道:“天工坊当年和大国师是有点儿小恩怨,可都是闹着玩而已,现在二十几年也过去,你家长辈总不至于连大国师留下根苗,都不乐意见,怎的如此作态?”
司徒长风无言,只是神色间的情绪有些不对。
杨蕴秋轻轻敲了敲桌子,看了他一眼,便扭头冲况影道:“陛下,这些陈年旧事,多说无益,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请您下令,释放付宁,我等去擒拿魔物,以告慰公主殿下在天之灵。”
况影点点头,轻轻把头搁在椅子的靠背之上,举起手来,挥了挥:“罢了,那就不留你们。”
杨蕴秋拜别陛下,便拉着司徒长风起身。
两个人一离开勤政殿,当初领着他们过来的老太监,就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杨公子,司徒公子,陛下已经吩咐过,请付宁付公子在宫门口等候二位。”
果然,还没到宫门口,远远就看见依靠在一颗古木之下的付宁。
他还是老样子,即便多日来的牢狱生涯,也不曾损害他得道高人的气度,一见杨蕴秋,只说了一句话:“我的剑已经等急了。”
这句话一出,杨蕴秋自然不会再让他回去洗漱休息,实际上也担心耽误的时间太长,肖孟迷迷糊糊地让魔物害了去。
一行人一路到肖孟的庄园。
这次没人隐藏行迹,一进那扇大门,付宁的飞剑已经凭空而起,直接破窗而入。
房间内一灯如豆,美丽的女子双手捧着酒壶,正给已经喝得晕陶陶的肖孟倒酒,美人在侧,食物更是色香味俱全,肖孟浑身舒坦,几乎可以说神思不属。
飞剑瞬息而至。
那女子吓得花容失色,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拼命躲过飞剑,哀哀痛哭:“公子,救命!”
肖孟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挡在那女子的身前,怒喝:“什么人,哪里来的剑修,为何私闯民宅,伤害无辜?”
大门破碎,月光催财。
肖孟一眼就看见院子里平平常常站着的付宁,登时疑惑:“付宁?你怎么离开天牢了?咦,杨公子,司徒公子?”
付宁一伸手,飞剑又回到它的掌心,火焰吞吐,红光大盛,看见这红光,那女子惨叫一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竟然像是惊惧交加。
肖孟急忙伸手扶住她消瘦的肩膀,怒道:“付宁,你怎么回事儿?居然欺负一个弱女子……这女孩子还是杨蕴秋的人,他为了你的事儿,四下奔波,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杨蕴秋失笑,朗声道:“肖孟,你可不要乱说,这样的女人,我可消受不起,你也赶紧离开些,省得被误伤。”
肖孟顿时一愣,他只是一时迷糊,并不是真的傻瓜,他们这次出来办事的目的,他到还记得,闻言转头,再去看那瑟瑟发抖的少女,已经带了几分审视,脚步也远离了几步。
“你……”
趴在地上的少女却还是那般楚楚可怜,事实上,虽然只是剑光,她却伤的不轻,一个天生剑魄之人的剑光,还是火属性的,正好刻制他们这些属性阴寒的魔物。
而且,付宁乃是七品的修士,一剑而天下惊,他绝对当得起这样的赞誉。
“公子。”那少女的脸上,露出几分怜爱的笑容,静静地看着肖孟道,“你不记得奴家了?当年在江州,在赵家庄,别人都说奴奴面貌丑陋,必然嫁不出去,只有公子赠我鲜花,还说我是好姑娘。”
肖孟怔了怔,许久才道:“江州?”他的确在江州住过一段时日,但那是好些年前的旧事,起码也有十年光阴。
想了半天,终究是印象全无。
少女便不免有些失望,长叹一声,却还是温柔笑道:“无妨,你看看我现在的脸,是不是你最喜欢的?早知道你最爱这副模样,我又何必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从此之后,我日日侍奉你,咱们永远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她的声音着实是温柔缱绻,肖孟却被吓得连连后退,几乎下一刻,那个少女就变成一团黑雾,一瞬间裹挟了肖孟,冲天而起。
司徒长风被吓了一跳:“呀,居然能完全魔化?”
完全魔化的魔物,都是有影无形,一定的时间内,修士的攻击手段完全无效,“这可如何是好?她要是逃了,咱们……”
司徒长风还没有急完。
一道剑光,外加一道银光先后而至,一剑过去,黑雾断裂,被黑雾缠着的肖孟就扑通一声,从半空中掉下来,摔得他哎呦哎呦,哼哼不停。
那道银光,却一下子展开变成一个大网,笼罩了黑雾。
“啊啊!”
被那银光沾身,魔物顿时恢复成人形,只是一张漂亮的面孔扭曲,再也不复一开始的姿容,她掉落到地上,开始不停地翻滚,一张脸也开始变化,甚至身上出现了好多张面孔,各具特色,不过都是美人,可惜,脸再美丽,眼下的样子,也没人能欣赏,只会觉得恶心。
“秦川公主是你杀的?你究竟杀了多少人?”
杨蕴秋只是意思意思地问一句。
没想到,那个魔物大概知道自己不能幸免,居然开了口,“是,是我,只可惜付宁来得太快,我只来得及吃两口,她通身灵透,根骨绝佳,是上好的食材,只吃了精华部分,太过浪费。”
“杀了多少人?我怎么记得,自从十年前,幽都的使者度化了我,让我脱离苦难,我便再不是我了,先时,只是生食动物的血肉,但那种滋味,怎么比得了万物之灵的人类,人类得天独厚,是最佳美食,享用过一次,终生也戒除不掉。”
叹了口气,女人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可惜来:“哎,我尚未来得及炮制这张脸的主人,不能把她的脸完完全全变成我的……公子,你是不是很喜欢这张脸?可惜,我现在这张只是幻化的,总不忍骗你,这一生,恐怕不能和你真真正正地亲热一回,早知道,早知道……”
肖孟咬了咬牙,难受的要命,终于忍不住冷哼:“万幸万幸,如果真和你有什么手尾,那我岂不是要恶心死了?”
那女人的眉眼,顿时黯淡下去,好半天才道:“凭什么呢?我自幼读书,天资聪颖,无论是什么,一学就会,一会便通,比寻常女儿强出百倍,可我的未婚夫,偏偏要和隔壁的一个傻妞私奔去,那傻妞除了长得比我好看,又哪里强得过我?这也就罢了,善明学堂挑选弟子,竟然说我五官不正,刷了我下去,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我的脸生得不美,就要事事不如别人?”
杨蕴秋叹气,听这个女人的话,到底没催促付宁早些下手。
肖孟就有点儿不忍心:“……是你不走运,遇上了只看脸,不公正的人,可天底下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长得漂亮的,未必就是好,昔年魏国的荣华长公主,生得美貌传天下,结果秦国的皇帝垂涎她的美貌,因公主早有婚约,不肯背弃,他求婚不成,竟然举兵来犯,整整三年战争,因为公主的貌美而起,公主悲愤之下,悬梁自尽,死前疾呼——愿来生貌若无盐。可见,人生的丑些,反而麻烦少,你遇见的那点儿事,算得了什么,何必堕落至此!”
那女子愣了愣,冷笑,却是终究再不肯说话,只看着付宁和杨蕴秋:“我知道,你们是想引我说出我的神魂所在,告诉你们,不必了,我不会说,你们也找不到,杀了我吧。”
说完,这女子就闭目等死。
付宁略微迟疑,杨蕴秋已经道:“不用找,杀了她,结束这一切。”
火红的剑光飞射。
不人不鬼的女人瞬间化为飞灰。
杨蕴秋收了‘捆妖锁’,便拉着付宁,离开了院子:“走,回去吃饭,还要给你念一遍经文,清楚霉运。”
付宁顿时失笑。
自从从皇宫出来,司徒长风就一直古里古怪的,一离开,便口称有事,一溜烟跑了,至于肖孟,他先是唉声叹气,小声嘀咕:“那女魔物……其实真的很温柔。”
说着,忽然扬声,“对了,小仙没事儿吧?你们是不是救下了小仙?”
杨蕴秋耸耸肩:“放心,明天让小仙给你按摩,好让你舒缓舒缓心情。”
几句话,也把肖孟打发回家,杨蕴秋和付宁两个人便回到杨蕴秋现在的住处,他还真拿出经文,给付宁念诵了两遍。
一遍没有念诵完,付大公子就呼呼大睡,迷迷糊糊地还问:“你已经知道那个魔物的神魂在哪儿?”
杨蕴秋失笑,“知道,当然知道。”
说完,让自己的人偶安顿了他,干脆也抱着娃娃回去休息。
这几日,虽然不是身体上的劳累,精神上确实疲惫的很。
一夜醒来,付宁已经坐在窗外一颗古树上等他,杨蕴秋自己去做了两张饼,卷了些肉和蔬菜当早餐,也跳上树去,这时候,两个人才有心思认认真真地聊天。
“那年你回去,你义父可发现了什么?”
当年他得到荒种,还让付家的人撞破,虽然付宁是消除了对方的记忆,可谁知道消除记忆的痕迹会不会让大国师察觉。
付宁笑了:“我也不知道,不过,义父什么都没问,别担心,你还不知道,那日咱们走后,蛮荒森林里魔君阿罗忽然现身,所有人都以为是他毁了荒种,到现在,这还是很多人心目中的憾事,就像当年你的父亲,大国师杨静亭为了结束争端,毁坏荒种一样。”
越想,付宁脸上的笑意更浓。
“去年也有传说荒种现世的消息,就是没有上一次那么确实,只是,很少人去寻,好些人都觉得,去寻了,真找到,又冒出个魔君阿罗来把东西毁了,那还不如不找,省得惦记。”
杨蕴秋勾了勾唇角,居然有点儿心驰神往,遥想当年,父亲一脚踩碎荒种,连带着让所有人目瞪口呆,那等英姿,一定很动人。
毕竟,就算是荒种,也是高人留下的至宝,想要弄碎,修为不够,那是万万不能。
只是魔君阿罗,到底是敌是友?
一听见这个名字,他居然觉得很熟悉。
“你妹妹很好,我年年去看她,只可惜长苏镇的事,传言太多,我也不能瞒着她,到让她伤心了好久,到现在还是有些缓不过来,等你见了她,不如多劝一劝。”
付宁又细细地说了许多杨艳的事。
杨艳的资质并不好,却极为努力,如今恩泽先生就是看重她的努力,愿意教导她,将来,一定能成大器。
亚京这边已经没什么事,杨蕴秋没呆几日,就起程去天墉,准备去看看他妹妹,付宁本来说要承欢父亲膝下,并不打算再远行,但他回去之后,也不知道大国师说了些什么,等第二天杨蕴秋起程离开的时候,他就等在城门口了。
不过,路途遥远,有人结伴而行,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这一次,杨蕴秋和付宁都不着急,反正一路慢慢走,还能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路上还听说天下第一星,排行第一的那位武侯秦枫,三剑就战胜了他的师父,秦国的护国剑师,薛明静,剑法大成,他师父也说,再没什么好教导他的。
“我见过秦枫一次。”
付宁骑着马,忽然扭头看了杨蕴秋几眼,开玩笑道,“你和秦枫是不是有仇?”
“有仇?”
“没错,三年前秦枫随秦国的使臣来我延国,我和他有一面之缘,偶然间说起你,他好像对你很感兴趣,也有很大的敌意,还特意探问你的修为,我觉得,你万一哪一天见到他,最好小心一点儿。”
杨蕴秋只当没听见,他从来没离开过延国半步,距离秦国最近的时候,就是在蛮荒森林,上哪里去和人家武侯结仇?
到是娃娃在马背上蹦蹦跳跳:“会不会是你爹和人家有仇?”
杨蕴秋犯了个白眼——武侯秦枫,虽然地位很高,但今年也才二十五六岁而已,当年他爹去世的时候,那人会不会走路还未可知。
难道堂堂的大国师杨静亭,延国许多老百姓心目中的守护神,还能去和一个小婴儿结仇?
“走吧,咱们加点儿速,要不然到不了驿站,又要露宿荒野,我可吃厌了那些烤肉。”
第一百九十六章 闹夜
延国的驿站一向都很舒服。
虽然并不是特别豪奢,但比寻常的旅店要好上很多,自从前任皇帝文帝开始,对驿站的建设就加强了许多,不只是为了方便官员,其他过往客商,也是可以住下的。
即便不能住那些上房,但住在驿站,却比住在其他地方安全的多,驿站里都有士兵驻扎保护的。
且延国的士卒,即便不是修士,于武道上的训练,却只多不少,几乎每一个士卒,对付寻常的劫匪都没多大问题。
杨蕴秋和付宁赶到驿站,要了两个房间,
一夜睡的不怎么踏实,杨蕴秋睡到一半,终于忍不住起来,推开门,付宁也坐在院子里对着弯弯的月亮发愣。
“今天是什么日子,赶夜路的人如此多?”
赶夜路的修士平时也不少,修士们本身艺高人胆大,白天晚上,无论什么时候赶路的都有,不像普通人半夜出门怕不安全。
可像今天晚上这样,一刻钟里有三波修士经过,杨蕴秋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个的还都修为不错,最低的也有三品,高的都有五品,这么多修士干什么去?”
他们在外面住宿,注定不敢真正睡实在了,总要有几分警惕心,一旦有修士经过,自然便惊醒,本来都累了,睡得迷迷糊糊,结果刚想睡熟,就让惊动一下,刚想睡熟,又让惊动一下,几次三番,哪里还能忍受?
付宁皱眉:“还有小老鼠在后面跟着,着实讨厌。”
杨蕴秋摇摇头,既然没办法睡,两个人干脆下棋,付宁的棋艺比肖孟都差得远,但又不为争胜,只是玩玩而已,却也能下得挺热闹。
“对了,我听肖孟说,你们本来从那魔物的地下室,还救回来一个女孩子,可那女孩子却不告而别?究竟怎么回事儿?”
杨蕴秋落了一子,闻言一挑眉,想了想才笑道:“要是肖孟再问,你就告诉他那女孩子回家去了便是。”
付宁见他一脸奇特的笑容,心下也有些惊异,不多时,执棋的手,却忽然顿了顿,惊愕地看了杨蕴秋一眼:“竟然如此?”
杨蕴秋点头:“那个女人,看来还留有一分清明之念,也唯有人,会有这般复杂的心绪了。”
“怪不得你并不追问那魔物的一丝神魂在哪儿?什么时候知道的?”付宁叹息一声,“可惜了,那女子的天赋不错,如果走上正途,说不定终有一日,能得成正果。”
杨蕴秋半晌才道:“当初我们在地下室,救了那个女孩子的时候,我便觉得奇怪,她生得容貌普通,并不算美丽,而且,身上无一丝修为,按说和那魔物喜欢的食材完全不同,却被冰封在冰层中,还放在最里面,显然是那魔物十分重视,更别说,她竟然还能活着。那个魔物,会留下猎物活口,只是怕来不及处理,食材不新鲜而已,她显然是习惯处理玩一个,再寻找下一个,若是魔物无意中抓错了人,那杀了便是,何苦弄冰层把人封印,保持那个封印,也是要消耗一定灵力。”
“后来,那女孩子一开口,我就明白了,她就是那魔物留下的一丝神魂所化,只是不知道那魔物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保留了原本的肉身,而且还那么努力地去温养那一丝神魂,到我们见时,见到的竟然能是一个思维正常的女孩子。”
付宁半晌无言,终究还是叹息:“大部分堕入魔道的人,都是一条路走到黑,从来不想留下退路。”
堕入魔道之后,想留退路也难,那个女人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也不知道有多大的机缘,才有后悔重来的一次机会。
只是,新生的人,和原本的她已经完全不同,一个人存留在这个世上的凭证,只是记忆,那单纯雪白的一丝神魂,并没有沾染丝毫魔气,也没炼化成分身,更无魔物的记忆,即便知道一点儿对方的打算,终究还是干干净净的,崭新的生命,所以,算不算那个女魔物还活在世上,真是不太好说。
月光如水。
两个人默默下棋,再不想这些事。反正多想也无益,他们大约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女人,也并不希望能够见到。
下棋也下不安生。
外面不停地有修士路过,甚至还有个把魔修。
终于,咔嚓,咔嚓几声,还传来一声惊呼。
娃娃大吼:“该死的,马车,咱们的马车……还有我的身体……”
杨蕴秋皱眉,蹭一下,就飞跃而出。
虽然他和付宁都是骑马,却带了马车,马车里面装了许多要送给妹妹杨艳的礼物,里面甚至有好几件儿从天工坊弄出来的新型铠甲,他看不上眼,阿艳肯定喜欢的要命。
而且,车上装的还有他特意做给娃娃用的,一个小男孩身体的半成品。
付宁抱着棋子又看了半天,才慢条斯理地把棋盘给搅合乱了,拿起桌子上自己的飞剑,推开院门,用最正常的方式走出去。
从人家屋顶路过,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一出门,付宁就蹙眉,上前两步,和杨蕴秋站在一起。
来闹事的,不是一个人。
无意间把一辆法阵加固,还是特别制作的马车砸成一地垃圾碎片的,是一个半魔,虽然貌似人,但魔气充足。
付宁一眼扫视,马车里的箱子滚得到处都是,好些易碎品全报销了,也难怪杨蕴秋的脸色不好看,他平常是个好脾气的,当然,现在也好脾气,至少没刚上来就杀人。
杨蕴秋现在新制作的捆妖锁,是他正用的熟悉的时候,而且也常常改进,如今,一抖手,捆妖锁飞出,已经把遍体鳞伤的半魔捆住,扔到一边。
付宁四下打量了一下,安抚地摸了摸飞剑的剑身,低下头道:“你毁了我朋友的马车,还有这么多的东西,你打算怎么赔偿?”
那个半魔愣了愣,脸上涨红。
付宁看了他几眼:“这些东西都是我花了好大的工夫,一样一样置办的,你就是赔钱我还是不高兴,只是现在我们急着赶路,也就不那么讲究,你现在给五十万的晶币,我就让你走。”
“我没钱……”
半魔气哼哼地吐出口气,小声咕哝。
对面那几个修士,显然并不把杨蕴秋和付宁放在眼里,两人都年轻,看着也就二十来岁,按照修士年纪的算法,就是毛还没长全的小屁孩儿。
当先一人便冷笑:“从哪里来的小孩子,什么事儿都敢搅合?问问你们家大人去,出门在外,何时该避开?你们家大人要是不教训你们,我在这儿就做做好人,替他们管教——现在,两个选择,回去驿站当没看见,要不然,连你一起宰了。”
“大哥何必那么凶,瞧这两个孩子也生得秀气漂亮的很,多好的炉鼎?别忘了咱们要去什么地方,如果带着,肯定有不少人想要得到他们。”
杨蕴秋:“…………”
付宁大概从出师以来,就没听过别人在他面前说这种混账话,敢说替他的长辈教训他?替谁?天秀谷的谷主任芳?还是大国师付梓?
无论哪个,只要他们能代表,现在已经登上昆仑子虚天的各大榜的榜首宝座,而且毫无争议。
付宁的脸色看不出来,如今天有点儿黑,不过,他的声音却不像他以前永远温暖的样子,像是忽然开始走酷哥路线:“也罢,你们替他赔偿也一样,反正不是你们,他也弄不坏我们的东西,我也不要钱了,要你们的皮就不错。”
说着,一扭头,看向杨蕴秋,“我剥了他们的皮,找人给阿艳制成外套如何?”
“…………敬谢不敏。”
杨蕴秋扶额。
看来付宁这阵子的牢狱之灾,也让憋了火气,温文尔雅的公子哥,一向能控制脾气的天秀谷公子,居然也会说这种威胁话了。
对面那几个修士,一个个开始露出本来面貌,面孔扭曲狰狞,头上的角一寸一寸地长出来,眼睛也开始发出幽幽的蓝光,血腥气扑面而来。
杨蕴秋叹气:“又是幽都的,还真是阴云不散。”
怪不得当年魔君阿罗要把这些东西赶尽杀绝,实在太能影响妖魔的评价了,真正的魔,或者魔修,就算行事无忌,也并不是畜生。
付宁显然也对这些东西很不感冒,手中的飞剑吞吐,一瞬间,就从他的手中消失,轰一声,伴随着巨大的响声,火光四射,站在最前面一个幽都的魔修,已经浑身开始散发白气,一点一点儿地融化:“既然你也嫌弃,那就什么都不留了。”
“你们是?”
带头的那人惊愕瞪眼,显然是对火焰分外重视,一转头看到杨蕴秋,更是瞳孔收缩,杨蕴秋气势放开,身上的白光,几乎能映照半个夜空。
那种逼人的威压,他们顿时明白,这人最少也是六品以上。
不是一个,还是两个。
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带头的那个大吼一声:“跑!”
扭头就狂奔,而且四散开来,并不往同一个方向而去,显然,他们逃跑的技能满点儿,再熟练不过了。
只是,大半夜的,杨蕴秋和付宁都懒得去追。
“这些礼物坏了不少。”
“没事儿,重要的都不怕摔,坏的都是一些小女孩儿喜欢的玩具,再说,有我在,什么东西都坏不了。”杨蕴秋笑了笑,招呼在门里躲躲藏藏,不敢出来的士卒,把东西搬进去。
他打算修复一下。
全是花钱买的,就这么扔掉,也未免太过浪费,现在坏了也好,让他修复强化,会比之前更值钱,更结实。
一群士卒,辛辛苦苦往里面搬东西。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歌声,到是听不清楚歌词,不过,曲调很优美,仿佛带着说不出的欢快和期待,杨蕴秋驻足,看了付宁一眼。
付宁摇头。显然,他在人家唱歌之前,也没差距到附近还有别的修士存在。
杨蕴秋举步就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付宁也紧随其后。
不是他们不够谨慎,主要是谨慎也没用,人家能凑到跟前了,都不让他们俩发现,修为自然比他们高得多,如果是敌人,再怎么小心也不可能逃得过。
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一地尸体。
只是随着他们走近,本来还保持人形的尸体,却化作飞灰,一阵风吹过,连痕迹也不曾留下,杨蕴秋没说话,只是抬头。
树杈上坐着个男人。
哪怕穿着一身大红的长袍,这个男人也不会有丝毫的女气,脸上似笑非笑,嘴里纵声高歌。
付宁一把抓住杨蕴秋,不让他前行一步:“他是……”
“魔君阿罗。”杨蕴秋低声道,他当然知道,在自家老爹留下的荒种里面,魔君阿罗可是经常出现的大人物,但凡出现,老爹的麻烦就纷至沓来。
阿罗仔仔细细地看了杨蕴秋几眼,忽然一笑,不再歌唱,轻声道:“你比秦枫有趣,也比秦枫像你爹。”
杨蕴秋一愣。
这话很奇怪,他们家和秦枫八辈子也打不着关系,为什么会让阿罗放在一起来说。
而且,阿罗的气息很熟悉,简直熟悉的有点儿过分了。
付宁更是愕然——难道魔君阿罗认识杨蕴秋的父亲?秦国的秦枫也认识?一个长苏镇的铁匠,难道还有别的身份?
虽然杨蕴秋的父亲是杨静亭的消息,在京城里似乎开始渐渐变得,不再是秘密,皇帝知道了,司徒长风也知道了,但付宁明显还不知情。
显然,魔君阿罗不会坐着回答他们的疑问。
“你们手里的半魔身上有魔君的血脉,不想招惹麻烦,回去就放了他,还有,帮我传个话,他的母亲和妹妹都已经被送到鬼市了,他要是不抓紧一点儿,等他的亲人进入幽都,他再想寻回,恐怕是千难万难。”
魔君阿罗不但唱歌很好听,说起话来,也很有条理。
杨蕴秋想起父亲的评价——那是精神分裂的疯子。
付宁也想起长辈们说起那个魔君的脸色,师父叮嘱了他很多次,听见魔君阿罗的名字要当没听见,知道他的踪迹要马上避开,万一一不小心碰上,转头就跑,什么话也不要说。
这会儿他扔下朋友转头就跑,似乎不太合适。
阿罗的注意力放在杨蕴秋腰上那个玉坠上,多看了两眼,眼前似乎升起一丝紅雾,“那坠子挺重要,别弄丢了。”
杨蕴秋伸手摸了摸玉坠,没有说话。
这东西是从肖孟手里赢来,本是要送给付宁,只是觉得这玉坠灵光充足,佩戴能自然而然祛除邪气,付宁这阵子似乎运气不好,帮他消除消除晦气或许有用,只是戴了几日,总觉得这东西和自己有些缘分,也就没有送出手。
肖孟还当他特别喜欢,到也不心疼自己的东西了。
阿罗笑看了他半晌,从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过了前面的仓莱山,就是鬼市的入口,里面到没有多少要紧东西,就算有,想必你也不在乎,不过,到是个长见识的地方,流月殿的人,听说也常常在哪里出没,当年你父亲的事,恐怕除了凶手之外,再也没有人比流月殿的人知道的更多。”
没想到魔君阿罗的话这般多。
杨蕴秋的脑子里算不上一片空白,想的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很多人惧怕魔君阿罗,要是让他们看看阿罗现在的样子,或许所有的恐惧都会消失了。
再一回神,树上已经无人,他和付宁两个人都不曾看到那个家伙是怎么走的,付宁扭头,看了这位友人两眼,欲言又止。
杨蕴秋忽然一笑,轻描淡写地道:“我是前任大国师杨静亭的儿子,说起来,叫你一声阿弟,也不是不行。”
付宁:“…………”
他只是这种表现,杨蕴秋已经觉得他很镇定自若。
天秀谷任芳当年和自家老爹的绯闻,那是传遍诸国的,任芳为了杨静亭,可是帮助况影,杀了况风,那是延国的皇帝。
任芳也从此便从人人倾慕的贤淑好女人,变成了人人谈之色变,要不是她修为高深,天秀谷又是名门大派,还不知闹出什么事端。
而付宁的义父,大国师付梓和杨静亭的交情,更是众所周知,虽然杨静亭和文帝况风的交情更好,但除了况风之外,最重要的朋友,就得算付梓了。
“……我们回去。”
愣了半晌,付宁又和杨蕴秋返回驿站,至于杨蕴秋的父亲是个铁匠,还是前任大国师,他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
他现在反而希望,自己这位朋友的身世不要太复杂,大国师受延国百姓爱戴,他的儿子当然也会变成所有人的聚焦点,可这种聚焦,在大部分时候都是麻烦,而不是什么好事。
驿站门前,那个被捆在那儿的可怜半魔,谁也不敢动,还是趴在门口,杨蕴秋过去把他提到院子里坐下,也没有给他解除束缚,就把当时阿罗让转告的话,说了一遍。
几乎只一瞬间,这个半魔的脸色就变得比刚才最惨的时候,还要凄惨十二分。
第一百九十七章 鬼市
半魔的身份确实不简单。
当然不是他说的,事实上,杨蕴秋传话完,就松开他,让他走人,一点儿好奇的意思也没有,不过,付宁是地头蛇,对这些事儿还是很清楚的。
这个半魔是魔君和一人类女子所生,至于是真爱,还是一时消遣,谁也不知道,反正魔君也没杀了那个和他生孩子的女人,甚至连那个女人又再嫁,嫁给了一个普通的人类男子,魔君都送了贺礼。
总体来说,杨蕴秋觉得那应该是个叛逆的魔君。
不说魔族,反正站在魔族顶尖位置的其他数位魔君,有的把人类当成宠物,有的视人类于无物,更多的是,看待人类,和人类看待蝼蚁差不多,并不放在眼里,也不至于随意去折辱。
当然,无论哪个种族,强者除外。
到了九品的修士,即便是魔君,见了也要客客气气地对待。
像阿罗这样,非要和还有一脚就能踩进长生久视门槛的修士死磕的,还有像那位半魔的父亲一样,愿意让人类女性给自己生孩子的,都是魔君中的特殊品种。
和一般的魔族不同,魔君的能量更纯粹,想留下孩子,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别说让一个人类女性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了。
魔君必然是花了很大的心力,至少也是寻找一些异宝给那个人类女子养胎。
“要不要去鬼市看看?”杨蕴秋一想起阿罗说的话,居然还真有几分兴趣,流月殿如今隐匿,所有的传人都藏了起来,已经有二十几年不见踪影,如果能够见到一个半个的,说不定真能查出当年真相。
父亲杨静亭和文帝况风,相交莫逆,从来是最好的搭档,当年为什么况风会认定父亲勾连秦国,意图叛国——父亲已经位高权重至大国师之位,修为也只差一步,便长生久视,世间究竟还能有什么东西,可以诱惑他,令他背叛自己为之拼搏三百余年的国家?
虽然无论因由如何,况风都是他的仇人。杨蕴秋一点儿都不想为前任皇帝辩解,但总要有个原因在,想来父亲也很想知道原因。
“鬼市?”
付宁皱眉,“师父说过,那种地方龙蛇混杂,便是魔修也光明正大地出现,且杀人越货的事屡禁不止,不熟悉门道的,恐怕会被坑。”
“那你在外面等我,我去转一圈,咱们再去看阿艳。”
仓莱山直耸入云,里面妖兽异族众多,属于人迹罕至的险境。
杨蕴秋和付宁策马纵横,没到天亮,就到了仓莱山前,付宁还是要去,他从来没有违背过长辈们的话,但那不代表他不好奇。
只要给自己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付宁这个年纪的男人,长辈的话,他们是极乐意少听几句的。
山里马不能走,马车更是无法前行,两个人就把自己的宝马栓在树下,杨蕴秋还特意弄了个法阵,就为保护这两匹良驹。
付宁看得头晕:“你这个法阵消耗掉的材料和晶石,够买十匹上好的马了。”
法阵是要花钱,马也贵,再说,他对马有感情,就是赔了些银钱,还是不愿意让人把自己的马给弄丢掉。
一边往仓莱山上走,付宁一边跟杨蕴秋简单介绍一下鬼市。
鬼市大市三年一次,小市一年一次,每到时间,便有全天下的修士们拿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来鬼市交易。
在这里也能找到一些修士们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买了的宝物,或者贩卖明文规定禁止贩卖的。
例如那个半魔。
要是有人敢光明正大地叫卖半魔,非让魔族吃了不可,但半魔对某些幽都的修士来说,是一种很好的进补材料,修炼特殊法门的魔修,以其为炉鼎,可比找普通人强出太多。
那些幽都的魔修们杀人如切菜,招惹个把半魔,只当小事。
“有传闻说那个半魔的父亲,已经泯灭,他没了依仗,身上又有魔君的血脉,肯定有不少幽都的人对他感兴趣,咱们这会儿要是带着他上路,肯定光杀人就弄得自己寸步难行。”
付宁心里还是有些不忍心。甚至动过带那个半魔一起去鬼市的心思,只是,好歹理智尚在,知道这事儿实在吃力不讨好,总算是没说出口。
一进山。
还没有到鬼市之门大开的时候,杨蕴秋就感觉到了热闹。
妖兽的吼叫声,异族的谈话声,修士们的小声交流声,各种稀奇古怪的语言,还有叫卖声。
杨蕴秋甚至看见两个灰皮肤,又瘦又高的异族,站在树杈上卖他们的头发,据说这些异族的头发能够入药,是一种让人浑身酸麻的药物。
每年鬼市开始之前,这些修士们就在山里做起了生意,毕竟进入鬼市,要给鬼市主人一定的抽成,而且鬼市里收的,也多是奇珍异宝,差一点儿材料宝物,还不如在外面卖出去方便些。
鬼市主人也并不介意修士们沾光,大头他们拿了,自然就完全不必在意这么一点儿蝇头小利。
付宁显然也是头一次来,十分好奇,总是不自觉就四下张望。
杨蕴秋也走了一圈,大手笔地买下不少东西,他买东西很随意,有些很贵,有些却极为便宜,到让那些修士们对他多了几分注意,大约是当他是那种大家族出来的大少爷,财大气粗,花钱大手大脚。
鬼市里各种商家,最喜欢也正是这样的客人。
一般鬼市开门,都在黄昏时分。
杨蕴秋随意地在山间漫步买东西,付宁就老实多了,他是只看不买。
对他这样真正的剑修来说,什么辅助修行的材料都不用,只要一把飞剑即可,他生来就具有剑魄,据说当年大国师付梓找到他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找到的是一把刚出炉的火剑,正因为如此,付梓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又因为他是火属性,所以送去天秀谷,进入焚山修行。
自从开始修行,付宁就从没有用过任何一种辅助修行的药物,甚至都无需聚能法阵,直接进入焚山,就是最好的修行场所了。
鬼市之外,珍宝众多,他却是一样不看在眼里的。
终于,在杨蕴秋让百分之八十的商家把他当成肥羊后,鬼市之门洞开。
那是个三人高的大山洞,洞口是玄铁造的大门,有两个打扮寻常,像商人一样拿着金算盘的首尾看守,杨蕴秋他们俩往里面一走,两个守卫就从身前的椅子上拿出两个号牌,让他门戴在手上。
一人还要交五万晶币的保证金,其中十分之一是入门费。
杨蕴秋顿时想起当年他为了十万金币奋斗的无知岁月。
五万晶币啊,不是五万金币!
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掏了,他忽然有了自己如今也是不差钱的土豪的真实感。
付宁笑道:“如果需要竞价的话,就要用到号牌了,只是买东西到用不上。”
外面山里本有些冷,风也很大,但是一进入洞府,立时温暖如水,向下走了差不多有半刻钟,豁然开朗。
入目的是巨大宽阔的穹顶,金碧辉煌的大厅,地面全是宝石蒲城,周围陈列的也是奇珍异宝,随便拿出去一样,就够普通的修士过上三五年。
杨蕴秋随意一扬头,就看见成群结队的美女,穿着比现代的比基尼还要性感暴露的衣服,几乎算是赤裸裸的,只在身上缠绕了各种宝石,披着透明的,若隐若现的薄纱,端着各种酒水,在大厅中穿梭,如果有客人喜欢,自然能随意楼一个去旁边的休息室逍遥。
总的来说,这不只是市场,还是销金窝,交的入门费也不算白交。
“有兴趣吗?”
好几个美女的目光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流连。
杨蕴秋可不是自傲,就他们两个这样的相貌,那些女孩子怕是不收小费也愿意服侍伺候,付宁一笑,居然笑出满脸的桃花,在这样的地方,那是丝毫没有不自在,比他还放得开,甚至还自然而然地伸手揽住一个美人的纤腰,搂着她走了一段儿,才松开。
“这有什么,当年我帮父亲招待客人,找的可不是这样的姑娘。”
说着付宁便说哪个的唇形生得好,却过于瘦了,哪个够丰满,皮肤却不够白皙,哪个腿不错,胳膊有瑕疵……
杨蕴秋:“…………”
得,忘了他不只是出身天秀谷,还是大国师的爱子,身边的美女当然不可能少了。别看这小子整日穿粗布衣裳,看起来俭朴的很,可也是酒池肉林里混过的大家公子。
杨蕴秋四下看了看,里面好东西还真挺多的。
他挑选了几个适合给他妹妹用的灵笔和刀具,又选了几样辅助修行,具有灵力的玉珏,其它的零零散散的,他到没怎么找。
正闲逛,旁边走过来一个长得干瘦的小老头。
“两位客人。”
他一开口,杨蕴秋就停步,扭过头去。
那小老头长得像只老鼠,很不好看,修为也不高,杨蕴秋一眼就看出来,他就是个三品修士,而且大约用的辅助药材过于多了,身上一股子药味,哪怕再拼命,四品是极限,绝无可能爬到五品。
“敢问老丈,叫我们兄弟有什么事?”
“客人,我看两位客人的眼力都挺不错,前阵子小老儿几个兄弟,找到一些上古遗物,不知两位客人有没有兴趣过去试试眼力?”
杨蕴秋一听就明白,这说的和后世的古董街差不多,里面必然有很多赝品,说不定一千件里面,也没有一样真东西。
那老头大概是觉得杨蕴秋这样,又有钱,又年轻的肥羊很好糊弄。
不过,他们本来就是来玩的,而且杨蕴秋还有钱的很,钱财多到几辈子用不完的时候,怎么花出去也是一门大学问,他干脆就和付宁商量了一下,笑道:“好,我们兄弟也是头一次来,就请老丈带我们见识一下。”
那老头很是欣喜,殷勤客气地领着他们俩进入一道山壁上的小门。
一进去,里面的环境要比大厅中阴暗的多,只在墙壁上镶嵌了几盏灯,居然也是人声鼎沸,并不比外面少了热闹。
杨蕴秋带着娃娃在里面走,心下好笑——他在二十一世纪都很少逛这类古玩城,古董街,更没淘到过什么宝贝。
一路走过去,当然是假货众多,那小老头给每一个小摊主都吹得天上地下独一份似的,杨蕴秋大约看出来了,这人是个捐客。
而且是个有眼力,会说话的捐客。
却不知道,这小老头其实很郁闷。
他口干舌燥地说了一大堆,结果这个看着又肥又美的大肥羊就是不上钩,在每个摊子前面,都是停也不停一下。
无论什么珠光宝气的好东西,他也是一眼扫过,淡定的要命。
小老头心里抱屈,却不肯掉自己的招牌,要是出来一趟,一桩生意都做不成,而且还是这样年轻的肥羊,他的地位肯定会受到影响。
正想着怎么勾引客人的注意力,他那始终难缠的不行的客人,终于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走到一个摊子前面站住。
小老头大喜,随意扫了一眼,就挑选最贵,最华丽的,最有气势的一双大角道:“客人,您看看,这些都是卖海里的东西的,瞧这个角,肯定海中妖兽留下的东西,炼制成……”
“这个离火角有点儿意思,火精熄灭时残留物本就不多,能形成这么漂亮的形状,到真不多见。。”杨蕴秋随意拿起来看了看,扭头问付宁:“给你再重新炼制一把飞剑如何?你那把破剑早该扔了。”
付宁怀里的长剑,立时轻吟一声,似乎很是不满,却并不敢随意捣乱,显是还记得自己复生的恩人,对杨蕴秋有几分敬意。
“你想要,我去焚山给你捡几个,只是炼制飞剑就不必了,即便我想炼制新的飞剑,也不至于用这种东西……”
小老头:…………
什么东西?那要是火精……反手就能赚十万晶币。
他偏偏说出来了。
这就是个钱多的烧得慌的大少爷。
杨蕴秋要是知道这个老头如此编排他,肯定会失笑,他是真没把这东西看在眼里,付宁更是如此,这东西在别人眼里算稀罕物件,可付宁在焚山,随手就能捡一大堆,这玩意恐怕比他水池里放着的鹅卵石还要常见。
看那小老头耷拉着脑袋,很是不高兴,杨蕴秋笑了笑,也不再逗人家,把人请到旁边的休息椅子上坐好,又要了三杯上好的清酒。
“我也不卖关子,小摊子上这些东西我看上眼的不多,这样吧,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能答出一个,我给你一千晶币。”
小老头这才来了精神:“行,实话给您说,小老儿在鬼市里混饭吃,混到今年已经有三十个春秋,这里面大大小小的门道就没有我不清楚的,有什么话,您尽管问,哪怕小老儿不知道,也能给客人您介绍几个消息灵通的人。”
杨蕴秋对这人的能耐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像他这种,能挑选最好客人的捐客,一向属于地头蛇里的佼佼者。
“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有没有一个半魔曾经来过鬼市。”
小老头摇头:“半魔要是进来,那不是羊入虎口?”他压低声音,“鬼市的主人,听说就是幽都的,而且修炼的法门特别邪门,整日想搜刮半魔回来辅助修炼。我们这儿也不是没有半魔,但大部分都是交易品,你们在大厅里肯定看不到,等去地下。”
杨蕴秋点头,很讲信用地直接给了他一张亚京长通票行的票子,直接就能提取一千晶币,其它什么凭证也不需要。
付宁小声道:“他没来,还是来不了了。”
杨蕴秋摇头:“谁知道!”其实,他就是想了解一下,到也不是真那么上心,一个素昧平生的半魔,他哪里有力气关心?
“第二个问题,我想知道,流月殿的人,是不是在鬼市出现过。”
那小老头闻言,顿时一拍桌子:“巧了,这事儿要是昨天你们问我,我还真不知道,跟你们说,流月殿有新传人出世,前几天还在仓莱山上卖过卦,鬼市这三天,没准儿会来,至于哪一天,小老儿也不知道,不过,他确实是流月殿的人,小老儿年轻的时候,曾经有缘进过一次流月殿,认得出他们那些人的气息形貌。”
这老头说着,脸上到带出几分奇怪,“不过,这次的传人,到不像以前的,没那么会装。”
付宁闻言也是无语,苦笑:“家师也说,‘流月殿那群人总是自以为高人一等,能上窥天机,看着就讨厌,天命这种东西,知道又能怎么样?难道凡人还能改变天命?如果可以改,那不知道所谓的天机也无所谓,如果不能改,知道了反而容易作死。’我是不知道师父见没见过流月殿的人,可总对他们的印象好不起来就是。”
杨蕴秋耸耸肩:“无妨,我们又不是去交朋友,只是想见见流月殿的传人,问问当年的旧事,即便他们讨厌些,咱们也用不着时常打交道。”
给那小老头付了一大笔咨询费,杨蕴秋就准备再往地下走,看看是不是能很好运的,让流月殿的人主动撞上门来。
要是不能,说不得要想想法子,把人引出来才好。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二货
杨蕴秋和付宁都没有遇见流月殿的传人。
不过,地下的宝物显然比地上又高了一个档次,客人们藏头露尾的也更多了起来。大部分客人都不曾露脸,穿长袍,戴面罩。
还有人口交易,而且人口交易还属于非常发达的一向生意。
“和当年大国师制定的政策有关,大国师曾经下令,禁止人口买卖,仆人可以签订契约,年期到了也可续约,但像以前一样,买断一个人的终身,却不行了。”
付宁道。
杨蕴秋看了他一眼,付宁耸耸肩:“……你明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种事儿,怎么可能断绝的了?”
杨蕴秋那个爹的想法到不错,奈何真正的修士们想买仆从,根本不去官府登记,买了就买了,难道官府还敢去管?
就说杨蕴秋,当年还不是自己卖给方舟,方舟手底下的奴仆,死了连尸体都没有留下,照样没人找他要人,官府更不用说,谁敢上蛮荒森林查问一位隐居的仙师?
大家族也是一样,最多不光明正大而已。
话虽如此,可毕竟影响到奴隶贸易,人口买卖如今也转到地下,黑市会做这门生意,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杨蕴秋就看到好些人像买牲口一样吆喝。
“看一看,看一看,火属性的十八岁少女,炉鼎最好选择……”
杨蕴秋和付宁回头,就见一个容貌秀丽,身形瘦弱,显得楚楚可怜的少女,身上穿了一身颇为素雅的衣裳,立在高台之上。
女孩子怯怯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泪水连连,却只让她显得更可口了三分。
付宁叹气:“…………”
杨蕴秋也叹气,虽然旁边还有卖别的人的,男女老幼都有,但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对于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总会放纵一下自己的同情心。
不但放纵了,事实上付宁还掏钱把人给买了下来。
因为这女孩子并不是修士,也不具有任何天赋,钱到不算多,只要了五万金币而已,这点儿钱,付宁随便漏一点儿零花下来就够了。
女孩子买到手,付宁随意地打开她脚上束缚她的脚铐。
只是他一出手——“公子,公子,买下我吧,我可以给你做饭,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公子,奴婢吃的不多,只要一口饭吃就行了。”
“…………”
杨蕴秋失笑:“麻烦来了。”
像他这样的公子哥儿,一看还是富有同情心的,想必对仆人会很好很好,那些尚未绝望,却一步步走向绝望的人们,不抓住他这根救命稻草才有鬼。
问题是,付宁买不下所有人。
那种落荒而逃的滋味实在很不好受。
把一地乱七八糟的哀求声抛到后面,付宁把自己买下的女仆托付给鬼市专门负责照管下人的侍者,就和杨蕴秋一路向下走,再也没有回头。
一直走到已经听不见后面的声音,付宁才道:“以前曾听父亲说过,大国师当年和文帝说,他现在看延国很不顺眼,他不高兴,一定帮助文帝把这个国家建成他想象中的样子……不知道大国师想象中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的?”
杨蕴秋没说话。
他那个父亲的愿望,也并不是高到不可能实现,不过是大部分人解决温饱,差不多的情况下少一些不平等,百姓们安居乐业,不会再受到战争的影响。
那点儿愿望,和修士们追求的长生久视的大道比,实在算不上多难了。
当初他从荒种里知道,父亲还有过这样的渴望之后,就觉得他自己说,自己不注重功德的话,一点儿也不正确。
如果当真不注重功德,打造太平盛世的愿望又哪里来的?
没错,说白了,他所求的就是太平盛世,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父亲说,大国师不像一个正宗的修士。”
真正的修士有哪个会去关注普通人?他们追求很高的权利地位,也不过是为了得到更多的资源,好供自己修行。
不看别的,只看朝中做实事的官员们,如果是修士,必然是那些根本无法再在修行路上前进的,只要还能在修行的道路上前行,少有人会关注杂事。
就连况影也一样。
他得到了这个天下,却以天下助自己的修行,君王的责任,都是托付给政事堂大臣们。
大国师杨静亭,和前任文帝况风,都是这个世界的异类。
付宁有时候觉得,他也是异类,因为他也会考虑修行之外的事情,他会因为看到一些悲惨的人,悲惨的事,很长时间无法释怀。
师父告诉他,那是因为他的资质太好,修行的太快,所以才有时间胡思乱想,无论怎样吧,只要想到他神奇的想法,那位大国师也有,他便觉得挺容易接受了。
鬼市地下的宝物再多,却无他们看上眼的。
杨蕴秋找了两圈儿,都没有看到疑似是流月殿的传人,然后他忽然找了个地方,直接从自己的空间包里拎出来一张折叠桌,摆好,又铺上上好的宣纸,大笔一挥,写下——‘流月殿传人,每天三卦,今日奉送三卦,欲算请早。’
付宁:“…………”
他什么时候成了流月殿传人的?
宣纸随手往墙上一贴。
旁边的侍者便走过来,一脸的惊疑。
杨蕴秋耸耸肩,不等他说话,从付宁手里要了一张晶币的票子,“地下租用一个摊位多少钱?”
“……一天五千金币。”
这到很便宜,鬼市更看重宝物的价值,租赁摊位的钱不算多,多的是卖出去东西之后的抽成。
杨运旗看了付宁一眼,付宁老老实实把钱付了,又把自己大通票行的票子收回。
“流月殿的卦,可够资格在这儿摆摊?”
侍者敢说不够?
对方看杨蕴秋一脸镇定自若,心里居然也有七八分相信他是流月殿的人,想了想,什么也没说,收了钱就走人。
付宁哭笑不得:“你会卜算之术?”
杨蕴秋还真会,而且,他要是去摆摊算卦赚钱,一准儿能赚到盆满钵满,他精通易经,也会看面相,还研究过一段儿时间的心理学,在这儿摆摊,那是毫无问题的。
别说,只是第一卦,杨蕴秋把一个客人忽悠得扔了一块儿随身佩戴的玉珏,居然莫名其妙地治好了自己的结巴之后,他的名声就大起来。
等到再一次当了一位修士的指路明灯,那修士抱得美人归,回头就给杨蕴秋包了一个大红包,又让一个明显身份不简单的客人,一脸满意地离开,他是流月殿传人的消息,便有九成的客人们相信了,至于不相信的,不是天性多疑,就是认识流月殿的人。
付宁眼睁睁看着忽悠别人,还越忽悠越熟练,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想那么多做什么,来,吃面。”
杨蕴秋不喜欢吃这个位面的伙食,即便是鬼市价值高昂的美食,也一样不爱吃,幸亏他自己准备了不少熬汤用的浓汤宝,还有面和面饼,自己煮一锅汤,加上点儿面,凑合凑合也能勉强下嘴。
付宁吃了一顿鬼市送的饭菜,再一闻杨蕴秋汤的味道,从此再也不肯看别的食物一眼,说到底,他别的地方能吃苦,穿的住的,都不在意,吃上,一般情况下却不肯委屈自己。
此时正是冬日。
鬼市里虽然温暖,但地下却不同。
这里的宝物或许都属于喜欢寒气的那种,地下反而比外面更冷一些。
杨蕴秋煮了大块儿干牛肉的面汤,加大饼子,就成了很诱惑人的东西,再加上它们的主人一点儿都不小气,还很慷慨大方。
侍者不得不很纠结地看着好些客人围在一块儿,端着碗大块吃饼,大碗喝汤。
侍者:TAT。他也很想吃,奈何只能负责送碗筷,收碗筷。鬼市的宗旨,让所有客人宾至如归,在享受上绝无限制,别说人家只想要一个普通的碗,就是想用个金碗,他们也一样必须奉上。
几乎可以说是很短的时间——流月殿的传人,不但卜算之术了得,还是个厨师的消息,便传扬出去,至少鬼市附近,鬼市所有的客人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三天鬼市,还有最后一日,马上就到了闭门的时候。
杨蕴秋甚至觉得他想的这个主意,大约并不能把流月殿的人给引出来,或许人家流月殿的人一点儿也不介意别人打着他们的名头招摇撞骗,或许这种招摇撞骗的人太多,对方根本管不过来。
对此,付宁觉得很有道理。
“当年我接了师父的命令,出外游历,就遇到过一次自称流月殿传人的骗子,不过,像你这么厉害的骗子,我到头一次见。”
显然,这个世界招摇撞骗的伎俩并不多见,那些骗子的功力也不够,杨蕴秋能顺利用最快的速度撞骗成功,还得感谢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挺纯良。
“算了,收拾东西,咱们走吧。”
杨蕴秋终究还是不能在这地方耗费的时间太长——他和阿艳多年不见,心里还是有些想念的。
最后一晚上,来吃面的人特别多,终于来蹭吃蹭喝的客人们都散的差不多了,上面忽然下来一个人,黑衣,黑剑,和大部分来这地方的客人打扮的一样,十分寻常。
人们逛鬼市,所求的多见不得光,一般不会带很显眼,能够猜出身份的东西,就算无意间认出认识的人,也不会去认亲。
这黑衣人径直走到杨蕴秋他们旁边,就往付宁手里塞了一只碗。
付宁:“…………”最近两天他是一不小心当了一阵子卖面小厮,但要不要如此理所当然。
“给他盛。”
付宁听见杨蕴秋的话,认认真真地过去舀阿舀,舀出来半碗汤,至于饼是真没了,那人居然也不嫌弃,还真端起来喝了下去。
一碗汤喝完,这人抹了把嘴,抬头道:“我家主人要见流月殿传人,还请二位跟我走一趟。”
杨蕴秋一怔抬头。
这是个青年人,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孔白皙,五官很柔和,有点儿像女子,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毫无女气,说话的时候板着一张脸,气质冷冰冰,语气分外理所当然,杨蕴秋顿时笑了。
“不好意思,一日三卦,今日算完,不提供上门服务,若有事,让你家主人明天请早,啊,不对,明天我们不在鬼市,还是让你家主人另请高明去吧。”
“不行,必须去。”
杨蕴秋失笑:“哦?要是我不去,你想怎么样?”
“主人有令,必须执行,你要是不去,打断腿,带走。”说着,他一抬手,就给了杨蕴秋的折叠桌一巴掌。
巴掌顿时通红,这人的脸色也大变。
那个折叠桌当然好好的。
咳咳,事实上,杨蕴秋一天到晚随手拎着桌子就当操作台用,现在他身边所有的桌子都能直接当翻天印用。
只一下,青年的手便肿胀一片,看来他用的力气不小。
付宁也笑。
他自从出师以来,这种事儿还是头一次遇上。
杨蕴秋也是促狭:“我这儿有治疗外伤内伤的好药膏,你要不要用一点儿,放心,便宜的很,不讹诈你,成本价就行。”
青年:“…………”
他一言不发,站起来作势就要往那个折叠桌上撞。
杨蕴秋赶紧一把把桌子拿起来,塞到自己的空间包里。
那青年又扭头撞墙,这次,付宁一把按住他肩膀。
“完不成主人的命令,死!”
杨蕴秋哭笑不得:“哪来的二货?”他一直以为,只有影视作品中,才会出现这样一根筋的二货,在现实生活中忽然遇上一个,感觉很古怪。
付宁的目光扫过那青年的腰身,忽然一顿,忽然道:“杨兄,反正我二人也无事可做,去找她也不急,不如看看这般热情好客的……客人,究竟有什么事儿非要寻你?”
“…………”
一般情况下,付宁绝不会没事儿找事,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杨蕴秋也就点了点头,只是笑道:“你没必要跟去,没听人家说,只请流月殿传人?”
“都去。”青年却很不客气,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丝毫不觉得自己根本打不过人家,他想作威作福,胁迫人,还差些力气。
杨蕴秋:“…………”
青年带路,一路出了鬼市,周围好些客人,还有一些卖家,居然还挺热情,好些人和杨蕴秋打招呼,还有人问,他那浓汤宝卖不卖的。
杨蕴秋到无所谓,有人问就分过去一包,出了鬼市,身上剩的也就够吃几日的。
这实在已经很了不起,家里那些女人都不爱这等油腻的东西,王逸、刘胜他们偶尔喜欢在空间包里存货,存了这么多,杨蕴秋都没想到。
付宁先去把他买的女仆带出来,送到自己的车马那儿,交代她看车,如果害怕,就去附近的城镇呆着。还偷偷塞给她一块儿令牌。
有这个令牌在,一般寻常的修士不会找她的麻烦,真正有找天秀谷麻烦资格的修士,不会和普通人过不去。
然后才随着青年走。
三人一路下了仓莱山,那青年自始至终,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面蹦,根本就什么都问不出来,到了山下,入目的就是一辆相当豪华的大马车,不过,四壁都封闭的死死的,除了些许针尖大小的气孔之外,再无其它缝隙。
杨蕴秋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打的主意。
付宁也无语。
他现在真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如果他判断无误,这个人应该是那个堪称智者成群的组织派出来的弟子,但这样的弟子,又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二的事?
“你打算让我们坐它?”
青年点头:“主人的住宅,不能曝露。”
“……你不知道修士都有神识?”付宁哭笑不得。
“你们会闭绝五感,封闭神识。”
杨蕴秋:…………
世上的二货太多,还能不能愉快的生活了?
付宁干脆一句话不说,拉着杨蕴秋就上了车,再和这个白痴说话,恐怕就走不了了。
那青年却执拗:“车上有法阵,会阻隔你们的神识……”话音未落,他就看见杨蕴秋和玩一下,随手就把车上的法阵给拆除掉,动作不要太利索。
付宁一挥手:“走吧。”
那青年呆站了半天,还真关上车门,上了马车,开始赶车,然后杨蕴秋和付宁就感觉到他围着仓莱山一圈,又一圈的开始转。
转到第三圈,杨蕴秋问:“你究竟要转几圈?”
“总管说,要多转几圈,不能让你们知道位置。”
付宁叹气:“你赶紧赶路,再不走天黑要住在荒郊野岭了。”
青年点点头,然后又开始转圈。
“…………你是不是……迷路了?”
青年顿时低下头不说话。付宁苦笑:他也许真的看走了眼,听说那地方收徒弟都挑特别机灵聪明的,这种笨……人,貌似不合格。
杨蕴秋直接叹气:“向前,到槐树下面左转。”
他一路指路,终于很快离开了仓莱山的范围,那青年也精神起来,马车跑得飞快,杨蕴秋这才有心情打量马车内的陈设。
车厢用的木料,全是有千年树龄的好木材,脚下踩的皮子,也都是妖兽的毛皮,十分珍贵。
第一百九十九章 无用
看来邀请他们的这个人,非富即贵。
杨蕴秋捅了付宁一下:“什么来头?”
“就是你想的找的那个。”付宁迟疑了半晌,才道,“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了,前面赶车的那人,真不像那地方出来的。”
杨蕴秋一怔。
他也听说过流月殿选传人的规矩,要样貌好,头脑好,资质千里挑一,当年流月殿最风光的时候,三年一次,开山门,选弟子,都是盛事,天南海北的少年英杰集聚,如今流月殿虽说隐世不出,可也才二十余年而已,不至于堕落至此吧?
“……到也顺眼。”
杨蕴秋也只能给对方一个顺眼的评价。
马车停了三次,走了大半日,忽然坑坑绊绊地开始往地下行走。
杨蕴秋叹气:“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大家都喜欢向下钻,明明当年我爹还想建个天空之城,把延国的皇宫搬迁到天上去的。”
“咳咳咳咳!”
前面的车夫显然是听见了这句话,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付宁也笑道:“犹记得当年大国师关于天空之城的设计图纸,做了三百三十三张,堆了半屋子……”文帝还亲手将其制成了模型,让朝臣们看。
最后一句话,他不曾说出口。
当年两个朋友相交莫逆,今朝却都齐齐入了轮回,这等下场,总让人觉得难过。
“到了。”
又走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工夫,马车停下,前面赶车的黑衣青年跳下来,替他们打开大门,一瞬间,耀目的光芒,刺的人眼睛有点儿不舒服。
杨蕴秋眯了眯眼,只看到装饰极致奢华的一间石屋,除了两个一身锦衣的少年立在一扇石门前面,再无其他人。
这两个少年,差不多也就是二品修为而已。
杨蕴秋和付宁任何一个出手,一招之内就能把他们两个全给宰了。
“你们家主人是太心宽了,还是太自信?”
那黑衣人懵懵懂懂地看了杨蕴秋一眼,便领着二人退开石屋里的门,里面的装饰就清雅的多了,虽然还是奢华,好歹多为青色,白色,看着更低调一些,妖狐皮铺着的藤椅上面,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小萝莉。
小萝莉脸上却一派肃穆。
“还请杨公子,付公子见谅,妍妍遵师父之命,有生之年不可离开幽州半步,但又实不忍令公子失望,只好让阿严迎客了。”
她的年纪也就七八岁,行为做派,却像二三十岁,小大人似的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想笑,但那黑衣青年显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小姑娘的表现有什么不对,反而认认真真地道:“师父,我有按照吩咐,绕行十圈,也不曾让人看到车外景色。”
小萝莉:“…………”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脸上一红,羞怒道:“滚去静室,抄写天心经三百遍。”
黑衣青年一脸的迷糊,到还是很听话,老老实实地退了下去,他一下去,小萝莉才稍微恢复正常的脸色,咳嗽了声,肃然道:“杨公子,我知你有疑问,现在就可以问了。”
杨蕴秋沉默片刻:“我想知道,当年流月殿为朝中大臣批命,说我父亲杨静亭有帝王之相,可是真的?”
那小萝莉静了静,终究还是点头:“确实如此。”
付宁猛地站起身。
小萝莉显然心情也不算好:“我师尊的批评并无问题,大国师的确有帝王之相,而且帝星明亮,世所罕见,而且,当时文帝的帝星却已经开始变得黯淡无光,你们应该知道,以大国师的修为,以文帝一国之尊的身份,我师父能够测出这一点儿,已经是耗损巨大,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完全的命运,我流月殿,精研卜算之术,偷窥天命,但毕竟不是天神,只是凡人。”
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红了眼睛:“当年师父批了命出来,也很害怕,但无论文帝还是大国师杨静亭都不在意,文帝还笑言,要是大国师当真有意,就分他一半国土,让他不做大国师,去当一字并肩王过过瘾,我师父还道文帝胸怀广阔,却没想到,不过一年多,杨家就因为谋逆而被屠戮殆尽,大国师也为了救文帝性命……应该说,为了稳定延国形势,不让秦国趁虚而入,不得已挡下天劫,从那之后,师父就命令流月殿所有亲传弟子随他隐居幽州,但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凡是流月殿的优秀弟子,不是步入邪道,就是年纪轻轻,便意外离世,师父费尽力气,也不能改变这一切,终究抑郁而终,临死之前,还在纠结,是不是他当初为大国师批命,导致了这一切的悲剧。”
“世人对我流月殿,一向没有什么好评价,说我等混迹世俗,不是真正的修士,可是,即便我流月殿有些不肖子弟,大部分弟子,却都遵从天命,不敢行差踏错半步,为人批命,从不把话说尽,也不敢真以为自己能妄测天机。”
“师父临终都不知道,流月殿落到如今的地步,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二十多年过去,她老人家已经作了古,我却还是要找到答案。”
杨蕴秋听完,不免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流月殿应该知道当年的一切,没想到,他们知道的也只是皮毛,难不成真是文帝为了父亲那莫名其妙的帝王命格,就动了杀机?
小萝莉想了想:“二位公子既然来了,便是缘法,不如让我为你们二人算一算前路?”
既然都来了流月殿,如果不为自己算一算,总觉得很吃亏。
小萝莉别看年纪小,确实很有样子,眉心处一闪,凭空浮现出一枚玉质法印,还有一个怪模怪样的龟甲。
她闭上眼,只见眉心处光芒闪烁。
一时间,到连杨蕴秋都有些许迟疑。
终于,小萝莉睁开眼,眼神放空,低声道:“我算杨公子的前程,只看见一片金光,即便耗损灵气,也只能算出恐有三灾九难,却也有功德金光罩身,无论何事,必能否极泰来,不说上上之命,却也算不是不错了。”
杨蕴秋一笑:“信你不是骗子。”
如果是骗子,总要说出点儿不好的地方,才能有下一次光临。
然后,小萝莉又给付宁测算,这一次一测,时间却更长,而且越是算,小萝莉脸上的汗水就越多,弄得付宁都紧张起来,小声道:“我不会是什么凶煞之命吧?”
话音未落,小萝莉就脸色大变,吐出口血来,嘶哑着声音道:“付公子……你不是你,前途险恶,还请小心。”
付宁愕然:“什么意思?”
小萝莉却比寻常神棍还要可恶,皱眉想了半天才道:“反正你现在的身份,不该是你本来的身份,命运也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扰乱,晦暗不明,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付宁失笑:“请说。”
“你们二位公子,生来便相克,似是天敌,为了你们两个好,还是不要太亲近了。”
杨蕴秋:“…………”
付宁:“…………”
杨蕴秋忽然就觉得,流月殿其实还比不上外面摆摊算命的骗子,说出来的全是废话,没有一点儿有用的东西。
付宁:“既然流月殿不能给我二人解惑,那我们就告辞了。”
说完,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走,杨蕴秋到是看了欲言又止,似乎有很多话,却又都说不出口的小萝莉一眼。
两个人径直离开,一出门,杨蕴秋就笑道:“天敌兄,咱们比一比,看谁的脚程快如何?”
付宁一笑,忽然一窜,整个身体像流星一般,钻进了山林,杨蕴秋哭笑不得,顿时摇了摇头,身体一闪,整个人也消失。
杨蕴秋还是第一次这么痛快地放开速度,在树冠上奔跑,虽然不是飞行,但也相差不多,很多鸟雀的速度远比不上他,风在面上吹过,感觉整个身体都轻如羽毛。
砰!
杨蕴秋眼看着一道黑影撞过来,硬生生挪开半米,但一眼看到那个黑影的形貌,他又止住脚步,愣是没躲开,整个人被砸得一头扎在地上,气血翻腾,硬生生一口老血没喷出来,又给吞了回去。
“咳——”
砸在他怀里的显然是个人,还是个女孩子,再抬起她的脸来看了一眼,杨蕴秋:“…………”
女孩子:“…………”
果然是自家的妹子。
“阿艳,你怎么在这儿?”
“哥,快救救朵朵。”
杨蕴秋站起身,扶着阿艳在自己身边立好,就看到付宁显然也听见了动静,又调转回头,这会儿正站在前方不远处的树杈上面。
“付宁!”
杨蕴秋一喊,付宁就动了,他一闪身,几乎下一刻,密林里就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付宁再次回到树上,怀里已经抱了一个人。
“呜呜,我也想要付宁抱。”
杨艳睁着一双星星眼,小声咕哝,杨蕴秋失笑,心里也松了口气,看来他这个妹子这些年过得还不错,长苏镇所有人被屠灭殆尽,母亲惨死的阴影,在她身上并不浓厚。
付宁是个守信的人,既然答应了要好好照顾她,便不肯食言。
第二百章 相见
“死了。”
付宁皱眉,揽着朵朵的腰一飞而下,落在杨蕴秋身边才把脸上羞红的朵朵推给杨艳。
多年不见,两个姑娘已经出落的如花似玉,尤其是朵朵,她本就显得成熟,如今更是娇艳欲滴,那身材好的过火。
杨艳也脱去了那副黄毛丫头的样子。
杨蕴秋和付宁两个走过去一看,地上躺着两具黑衣人的尸体,两个都是自断经脉自杀的,行动果决,一丝迟疑都没有。
“训练一个这样的死士,还是四品修士,你觉得该是什么人。”
付宁的脸上,却一瞬间变得很奇怪。
杨蕴秋看出他脸上的神色不对,想了想,到没有问,只是道:“无论是什么人,我们都该走了,如果只是你我到无妨,但有她们两个在,总不好露宿荒郊野岭的。”
杨艳笑得跟朵花似的,张开手让付宁抱,杨蕴秋一把抄起她就走,付宁隐约听见杨艳姑娘很不高兴地哼哼声,脸上的颜色也不觉好了些。
“朵朵姑娘,得罪了。”
小丫头红着脸点头:“劳动公子。”
两个人一人抱一个,接着比赛,只是付宁显然心不在焉,输了不知一筹。
杨蕴秋找到他们的马车,点燃火堆,开始煮汤吃的时候,那两个才稳稳当当地落地,杨蕴秋看着朵朵神清气爽的模样,很不高兴地咕哝:“就知道欺负我,那么快,不知道我会头晕吗?大哥真是不体贴,比付公子差远了。”
“别唠叨,我问你,怎么会跑到这儿?”
杨艳愣了愣,愕然抬头:“不是大哥托付大哥的家人传信,说让我去亚京找你?”
杨蕴秋怔了怔:“我?”
付宁摇了摇头:“我没有派人过去……这条路并不是去亚京的路,你为什么会走这边儿?”
事实上,杨艳也满头雾水。
朵朵整个人更是迷迷瞪瞪的:“本来我和阿艳走的是官道,毕竟我们两个女孩子上路,纵然有些保命的手段,心里还是没底,想着走官道更安全一点儿,没想到走到半路上,忽然遇见一个长得好漂亮,好漂亮的男人,穿了一身大红的衣服,有点儿怪,他说你们两个就在这条路上,我和阿艳肯定不能就这么信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走到这边儿来了,然后,后面忽然冒出两个黑衣人要抓走我们俩。”
红衣服?
杨蕴秋一瞬间只能想到一个人。
付宁显然也是一样:“魔君阿罗……他到底为什么现世?这个人世间,难道还有他想留恋的东西不成?”
传说中的魔君阿罗,任性妄为,并不把人的生命放在心上,但也没有随意就对普通的老百姓和修士们出手,如果不是昆仑牵头,修士们赶去除魔,恐怕他的名声也不会传遍世间。
后来,有传言大国师杨静亭打败了魔君阿罗,并把他关了起来,具体的情况虽然无人可知,但杨静亭在的那些年,他并不曾出现过,人们也就默认如此。
世间的一切,对魔君都毫无意义了。
他不需要任何修行资源,只有去魔界,他的实力才能继续增高,留在人世间,只会消耗他的魔气,一般情况下,魔界的居民除了碰见魔气暴涨的日子,偶尔会出来打野食,尤其是像他这样的魔君,是不会随便出现的。
“别想那么多了,难得见面。”付宁一笑,端了两碗汤递给两个女孩子。
杨艳一口一口地喝,仪态万千,到和当年的小丫头大为不同,杨蕴秋笑了笑,靠着树坐下,一直到两个姑娘喝完汤,才问:“阿艳……你知道多少?”
手微微颤动了一下,杨艳却没有低头,“……那日哥哥去了蛮荒森林,我也接到通知,已经被善明学堂录取,要和大家去天墉城,就是在当日,我和朵朵收拾好东西,和大家一起离开长苏镇,路上就听说,蛮荒森林附近似乎出了事,可我那会儿满心里想的全是善明学堂,一直是要是我能学会铠甲铸造那该多好,真能学会,我也要加入天工坊,开一家属于自己的装备店,哪里还能想到生我养我的长苏,也在蛮荒森林附近?”
她的声音沙哑,到没哭,眼睛干涩。
或许在之前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已经哭了无数次,只是再怎么哭也没用,渐渐地便学会了收敛自己的眼泪。
朵朵也一样。
杨艳说这些的时候,她一句话都不曾插,也没有转开头。
“我在善明学堂呆了一个多月,才想起要送信回家,可一封信送过去,一点儿音信都没有,没过多久,朵朵托付的信差就送回来消息,说长苏镇没了。”
杨艳好半天,才用力重重地捶在地上。
“什么叫没了?生我养我,我的故乡,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就没了?我和朵朵吓得不轻,没办法,只能和先生请教回家,可我们才出了善明学堂,就让付大哥给拦阻住,付大哥说什么都不许我们回去……”
杨艳显然也有几分歉疚。她当时太过激动,还把付宁弄伤了,虽然以的本事,就是拼命,也不可能真把天生剑魄的付宁怎么样,可到底见了血。
“付大哥拦着我和朵朵,一守就守了我们两个多月,才送我们回家,回到家里,一片焦土,地上到处是野草,我们也只能就在无字碑前面,给乡亲们烧了些纸钱,磕了几个头……哥,妹妹这些年也私下打听过,虽然妹妹没本事,但也查到些线索,听说当时屠村子的人,是从亚京来的,而且一个个都是死士,修为不高,却绝对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杨艳咬牙,“终有一日,我要去亚京,去找出杀死母亲的凶手,大哥,你放心,阿艳不会拖累你,阿艳会很努力,很努力。”
杨蕴秋一时失声。
他这个妹妹以前被养得娇娇气气的,纵然是穷苦人家,可她身子不好,母亲一向疼爱她,或许物质生活上,没有让她满足,精神上,她却一向活得比别人家的孩子快活无数倍,但凡是她想要做什么,母亲总是应允。
如今,她便是本事再大,当年那种娇娇之气,怕也寻不回来了。
第二百零一章 住所
杨蕴秋带来了很多很多件礼物。
天工坊的铠甲,显然是最得杨艳欢心的,六套铠甲平平稳稳地立在眼前,最漂亮的是一件女式的燕尾甲,只有半身,通体黑色,流线型的身体,分外精致。
杨艳实在是爱不释手,哪里舍得穿?恨不得全摆放在橱窗里面细心保存。
“大哥当年还要自己赚钱买呢,可惜……”
可惜现在就是最新最好的铠甲放在眼前,欢喜还是欢喜,当年那种极致的渴望,却是没了,如果她真能靠自己打工,赚到第一笔购买铠甲的钱,那该多好?
杨蕴秋也想起旧事,不免也有些不好意思,他那会儿心里多少有些嫌阿艳淘气,想磨一磨她的性子,如今再见,妹妹表面上还是说说笑笑,看着快活,但那快活很虚,让人见了,心里难受的厉害。
本来两个人要去天墉城,结果半路上就碰见阿艳,下一步到底回亚京,还是送阿艳回善明学堂,到得考虑一下了。
一夜好眠,第二日,杨艳和朵朵起了个大早,去林子里摘了不少野果子做早餐,吃了饭,一行人便上了官道。
最后还是决定先去拿回自己的马车,然后转道回亚京。
杨艳和朵朵两个都请了长假,而且她们俩已经是善明学堂的五级学员,本就有资格出外游历,一年半载的不回去也不是大事。
马车上有特别的标记。
杨蕴秋很容易就找到了,丝毫不怕迷路,那个付宁买回来的女仆就坐在马车上等待,半点儿也没有四处跑的意思。
这个时代的人果然质朴。
估计要换了二十一世纪,遇见这种事,一准儿会卷了所有的财物溜之大吉,付宁领着她进入附近城池,把人放到一个酒楼里。
显然,这个酒楼也是付家的。
付家在全国各地都有产业,仔细算一算,大国师付梓的财富,能排在延国前十名之内,把人安顿好,交代她要是想走,就给路费,当做好事了,若是当真无家可归,安排个差事也无妨。
一行人就再也不曾耽误,驾着车直奔官道,一路向亚京的方向狂奔。
这一次却走得十分顺利,再没有遇见麻烦。
杨蕴秋自己赶车,付宁本是应该和他换班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付宁那家伙上了车就迷迷糊糊地开始睡觉,睡的十分香甜,杨蕴秋想叫醒他,就让自家宝贝妹子一巴掌打开手,杨艳姑娘对外面的男人,可比对自己的大哥要温柔的多,明明以前杨艳还有些怕杨蕴秋的,现在也敢动手动脚,没有规矩了。
没办法,只好他多劳累一下,总不能让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赶车去。
一走就是一天,到黄昏时分,付宁才爬起来:“饿。”
杨艳特别温柔地打开车窗看了一眼:“前面就是卫戍城,咱们停下吃点儿东西,不是说卫戍的紫叶瘦骨汤乃天下一绝?”
杨蕴秋:“…………”
就在半刻钟之前,他要求休息一下,两个姑娘却非要坚持到前面的驿站。
以前他遇见的女孩子们,都是给他差别待遇,现在却换了给别人差别待遇,感觉还真有点儿奇妙,不过,杨蕴秋还是径直往卫戍城走。
一靠近卫戍城,他和付宁都提起精神来。
这一路上的警卫明显增加了不少,短短距离就遇上了四次盘查,而且城门口也排成长龙,显然进门检查也比以前严格了许多。
杨蕴秋再一次被拦住的时候,在付宁给对方看过身份凭证,干脆拉住一个士兵,问道:“怎么忽然盘查得这般严格?发生了什么?”
他们俩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豪门子弟,士兵十分恭敬,一听他问,就倒豆子一样把什么都说了。
最近蛮荒森林那边忽然出现兽潮,而且波及到周围,时不时出现妖兽暴动,附近的好些居民都出来逃难,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到了卫戍城。
杨蕴秋愕然:“蛮荒森林的封印难道阻挡不住?”
“那到不是,咱们大国师的封印哪里有那么容易突破?只是有些震动罢了,前去调查的大人物说,是月亮的力量造成妖兽不安,蛮荒森林的妖兽并没有突破出来,外面的却一样不老实了,修士们碰上到无所谓,可老百姓们哪里能不担心?”
这个士兵大约也有些忧虑,说话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杨蕴秋看了付宁一眼,付宁叹气,压低声音道:“……最近几年异兆很多,蛮荒森林老是出事,咱们延国派过去的各种调查人员年年增加,都快走到蛮荒森林中央了,而且秦国那边似乎也对这种异动感兴趣,双方似乎经常撞在一起。”
杨蕴秋笑了笑,他知道付宁是担心,杨静亭的封印力量已经到了头,才会出现各种问题,毕竟是三百年前的封印,哪怕是杨静亭亲自设下的,也无法保证能够长长久久的惯用。
一旦封印破碎……
这些年来永享安逸的延国,能够抵挡得了尚武的秦国的进攻吗?
杨蕴秋驾车来到卫戍城之下,一看他那辆阔朗的大马车,还有拉车的四匹骏马,人群自然而然就分裂开来,让他的车先行过去。
他们一路进了城门,外面还是漫长的人龙,道路都有些拥堵。
“我在卫戍城还有一个小别院,只是差不多七八年都没来住过,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付宁一进城,就忽然想起他以前在这地方置办过产业,连忙出去替杨蕴秋驾车,只是他驾车的本事便远远比不上杨蕴秋了,纵然架势很标准,动作也很漂亮,可马车走起来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四匹马也跑得参差不齐,这人除了架势之外,一看就知道是个生手。
杨蕴秋失笑:“真是个土豪。”
不过,以他自己现在土豪的程度,在整个延国所有的城镇都买房置地,也很容易了。
付宁的记忆力特别好。
到了他这个级别的修士,除非是自己要忘记,否则,就没有记性不好的,没一会儿,就找到那个位于繁华街市上的小别院。
当初他买宅院的时候,就是为了偶尔过来落脚方便,宅子就是个普通的三进宅子,又不是在亚京锦城,或者龙城,这种偏僻地方,根本花不了多少钱,十万金币足够了。
马车在门口停下,杨蕴秋就去敲门。
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
“谁?”
付宁听着声音有点儿陌生,不过,他们家的管事他也不可能全都认识,便道:“我是付宁,开门。”
他这话一出,里面顿时静了静。
杨蕴秋隔着大门,隐隐约约听见各种嘈杂的动静,里面肯定是鸡飞狗跳了。
好半天,大门洞开,一个穿着华丽,身体富态的中年男人,就带着一串仆从出来,跪下磕头:“老奴郑光,给少公子请安。”
“行了,不用多礼。”
付宁一行四人穿过大门就走了进去。
“不用你们招呼,去弄点儿吃的,简单就好,烧一些水,我们需要洗漱,带两个姑娘去客房。”付宁一看院子里乱七八糟,那些下人们战战兢兢地立在一边,到也没有生气,他不喜欢在寻常小事上动怒,声音也温和。
“把正院收拾一下,我和朋友住一夜。”
叫郑光的老管事唯唯诺诺地答应。
付宁也不介意,不过,一进正院,他就停了脚步,扭头看了郑光一眼。
郑光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其实付宁的眼光并无太大的杀伤力,他一向不喜欢用自己的力量去压迫普通人,即便是自己家的下人也一样。
付宁看了他半晌:“我很累,没心情和你计较,现在准备两间没有人住过的房间,记住,一定要新的,我和我朋友要休息。”
郑光砰砰地在地上磕头,拼命答应。
杨蕴秋也看出来,正房已然让这个管事征用,到处都是住过的痕迹,刚才在院子里面,他的妻子儿女都匆匆忙忙的,应该是才从这里出去。
杨蕴秋忍不住笑了笑:“你这么多年不在,看来你的房子一点儿都没被浪费。”
付宁瞪了他一眼。即便他脾气好,还是会不爽,谁愿意自己的房子让别人随便占用,哪怕自己不用,也不乐意让外人住的。
现代的人们也就算了,付宁毕竟是个土生土长的延国人,他现在还能控制自己的脾气,实在难得的很。
显然,付家的家规森严,那个郑光也心里有数,一句辩解都不敢说,认认真真给自家公子整理了两间客房。
不一会儿,客房就端上来一桌子丰盛的美食。
郑光这个管家,规矩上可能做的有点儿不到位,能力却是有的,付宁填饱了肚子心情也稍稍有所好转,干脆笑道:“下棋?”
“找虐吧?”
杨蕴秋失笑,摆好棋盘就开始和他下棋。
杨艳和朵朵两个小丫头片子也过来旁观,而且杨艳还一个劲儿和自家大哥捣乱,一会儿拉头发,一会儿扯衣服的,无所不用其极,努力折腾,势要让她家付宁大哥赢棋。
当然,她这点儿小手段实在不够瞧。
杨蕴秋根本不理会自家妹子,落了一子,忽然笑道:“听见了没有?”
“嗯。”
付宁叹了口气。
杨蕴秋脸上的笑意更浓:“咱们突然跑过来,折腾人家,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这是我的房子。”付宁哭笑不得。
不过,他还是把棋盘一推,起身往外面走去,杨艳和朵朵面面相觑:“大哥?付宁大哥?付宁大哥你干什么去?”
杨蕴秋喝了口茶,想了想,笑道:“有点儿小事。”
说完,他也跟着出去。
…………
偏院下人房也修建的不错,付宁不是个特别喜欢享受的人,但付家却不可能有寒酸的住宅,可这会儿下人房里却跟炸了窝的鸡窝一样,乱的厉害。
“郑大叔,我们这就走,您别打我妹子。”
铁柱挣扎着抱着妹妹,拼命把自己的铺盖卷,还有两个破碗往怀里装。
他是半年前逃难过来的,他和他妹子已经走过了无数个地方,几乎不记得家乡在哪里,事实上,他已经没有家乡。
要不是他很有一把子力气,也读过书,认识字,能干许多活儿,人又年轻,恐怕早就和他家乡大部分人一样,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延国一直被诸国赞颂,说有太平盛世的景象,但再太平盛世,也仅仅是被饿死的普通人少一些,每年照样有很多很多人吃不饱肚子。
他们兄妹一直流浪,来到卫戍城,到找到了一份儿工作,可最近又被人辞退,若不是寻到这个地方落脚,恐怕他们兄妹已经被冻死了,只是今日恐怕要继续开始奔波。
在偏院下人房里住着的,不只是他们兄妹,还有不少人,大部分都是小乞儿,有的是本城的,也有外地来的,绝大多数不像铁柱,都有些残疾,要不然就是老人和孩子,主要是郑光觉得这些人没有威胁,要是有身强力壮的,他肯定不顾麻烦,非让侍卫赶走不可,铁柱的妹子身体很不好,从半年前开始就病得厉害,他也才十四岁,还年少,要不然他们兄妹也不能住进来。
不是郑光好心,他可没责任养这些人,就是当年他还没搬去主院住之前,为了进出方便,在偏院开了一个小门,后来搬过去之后,小门也没封死,而且自从锁坏掉,他也犯懒,再没重新上过锁,反正主院和偏院是分开的,里面上了锁就是,偏院里一点儿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上锁也没什么意思。
没想到,就陆陆续续有一些没地方住的流浪儿跑到偏院里借住,那地方虽然是下人房,但房子又好又结实,并不漏风,比住破庙,睡在大街上可好得多了,一开始,郑光还赶过人,结果走了一批,又来一批,连他上锁都没什么用,家里的下人本就少,也没必要浪费人手,整天盯着这些人,而且,郑光其实还是有几分同情心的。
过了些日子,他也就默认把偏院的下人房分出去给那些流浪儿栖身。
当然,也只是栖身罢了,其他的忙,他可帮不起,他虽然是付家的管事,在家里吃香喝辣,和个二老爷也差不多,但他到底只是个管事,没有做善事的心。
“行了,赶紧的,我收容你们这么长时间,都没管你们要租金,够对得起你们了吧,你们还想怎么样?现在我家公子来了,万一你们要是冲撞到他,一百条命也不够赔,都走,都走,别磨蹭,小声点儿,别吵到我家公子休息。”
郑光很不耐烦。
几个家丁一哄而上,连踢带踹地把那些人往外面赶。
“郑光。”
郑光一怔,扭头就看见付宁,脸色顿时变了变,连忙道:“公子,老奴这就让他们走,马上清理。”
“不用急。”付宁的脸色却好了些许。
他一开始对这个郑光的印象极其糟糕,如今见他收容了这么多年,别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他毕竟让这些人住了下来,性情还是可以的,豪门之家,仆从多跋扈,像他这般能够守得住的,已经算是相当相当良善。
扫视一眼,付宁皱眉道:“我明天就走,你们且继续住吧。”
一群人面面相觑,好几个小乞儿都松了口气。
他们本来也挺习惯住在外面的,只是享受了这些日子,能留下,总比出去风餐露宿要好些,铁柱也松了口气,他家妹子浑身发烫,正病得厉害,要是出了门,一吹冷风,还真不知道会不会冻一下,病情加重,他唯一一件棉衣,也在三天前当了买药。
杨蕴秋站在一边笑了笑。
杨艳和朵朵,对这样的场面一点儿也不陌生:“……当年要不是大哥自己把自己给卖了,我们家恐怕也是一样的下场……对了,大哥,你知不知道娘亲到底为什么非要积攒十万金币,她说要还债,还给谁?我们家怎么会欠下那么一大笔巨款的。”
“不是你,是我。”
杨艳不提,杨蕴秋对这事儿也不曾忘记,母亲生前心心念念地就是要尽快还清欠款,现在这点儿钱,他当然不放在心上。
他和娃娃早就仔仔细细查过母亲欠款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如今虽不知始末,却也有些眉目了,当年母亲一个被废了修为,一身病弱的女子,之所以能带着他逃走,是因为有人拼死相助,那人叫秦诺,当时便笑说:“你给我十万金币,我为你阻挡追兵。”
这里面有很多的故事。
杨蕴秋现在还没打探清楚,他这次回去亚京,其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想办法找到秦家的人,交付这十万金币。
付宁又和郑光说了几句话,就出了门,走到杨蕴秋身边。
“反正我就呆一夜,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没错,我听说厨房里剩了不少饭菜,连动都没动过,处理垃圾还要花钱呢。”
付宁失笑,从善如流地让人去厨房,把剩下的饭菜热一热,主要是粥,端过去给这些人喝了暖暖胃。
第二百零二章 解析
一群小乞儿显然没想到自己还能得到这样的待遇,都傻了半天,要不是粥的香味太诱人,他们本能地知道去吃东西,还不知要呆愣到什么时候。
所谓好人做到底。
付宁都放下大少爷的架子给这些人分房子又喂食,杨蕴秋干脆就再次装一把半吊子的医生,给病的起不了床的病人们看看病。
杨艳却怕自家大哥拿人家宝贵的生命去玩,特意请了付家的管事出去请一个医生回来。
医生一到,这一院子的流民,还是愿意让人家医生给看。
付家的管事大约抱着将功折罪的心思,去请的医生是卫戍城有名的老医生,声名远播,和他这样满头白发,一身名医风范的老人比,年纪轻轻的杨蕴秋当然显得不靠谱。
好些人心里头都不怎么乐意让他瞧病。
只是医生是人家花钱请的,他们呆的也是人家的地盘,人家还是一片好心好意,纵使心里头不乐意,到底越不好明说。
可杨蕴秋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心下不觉好笑,他到不生气在,这种事儿很正常,其实,他们请来的医生的医术,固然比根本只知道皮毛的杨蕴秋强,治病速度却是远比不上的。
当然,既然人家不乐意享受杨公子的快捷服务,他也不会强求,还省得麻烦劳累。
正好,可以回去睡觉。
付宁偷笑了半天,还和自家的管事商量让家里的下人都出来排队给杨公子看看,省得杨大公子脸面上不好看。
杨蕴秋哭笑不得:“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最近近的人,可只有我一个,想我堂堂正人君子,怎么会让你变得如此促狭?”
第二天一早。
杨蕴秋他们打算上路的,结果没出家门口,就听说偏院里住的铁柱他妹妹,怕是要不成了,高热不退,医生给开的药,吃下去效果也不大好。
人家老医生已经发了话,说要是再不降温,就让准备后事。
一出屋门,杨蕴秋听着一阵一阵嘶声裂肺的哭号声,只好转头走过去。
铁柱的妹子年纪其实不算很小了,今年十六,但生得却很瘦弱,满头黄毛,身体枯瘦,看着到像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
她五官其实很清秀端正,只是养的不好,面有病容,看起来就有点儿丑,也正因为这个,他们兄妹一路走来,到很顺利,并没有遇到欺男霸女的纨绔大少,女人太漂亮,麻烦总会增多,出门在外的,还是面貌丑陋些更方便。
铁柱长得和他妹妹很像,也瘦,身量却高,跪在床前,看着他妹子眼泪根本停不住,他其实早该知道妹妹活不久了,只不肯承认,现在医生束手无策,不由悲从中来。
“我不怎么会看病,现在手里到有一种药,能够退热,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管用,你要是相信我的药,就给你妹子吃下去。”
杨蕴秋拿出来的就是普通的退烧药,刘胜给准备的,牌子挺常见,据说效果不错,副作用还小。
药片是红的,很漂亮。
铁柱已经六神无主,只能一句口令一个动作,接过药给妹妹喂下去。
喂他妹子吃了药,就跪坐下,傻傻守着,杨蕴秋却是无事一身轻,根本不管后续,让付宁准备车马,准备各种美食,最好再弄点点心酒水,也好尽快上路。
如果不是听这个铁柱的口音,像是长苏镇附近的人,没准儿还能是半个老乡,杨蕴秋也不会对他们那般上心。
固然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可也没有上赶着非要做的道理。
救人他愿意,但若病人根本不肯给他救,那只能说缘法不够,病人当死。
付家的这个郑管事,如今做事可是麻利的很,很尽心尽力,生怕付宁给他玩一出秋后算账,而且也是真心盼望付宁早点儿走。
他们一家,真么多年一直和宅子的主人差不多,过得多自在?如今头上忽然压下来一座大山,怎么可能会舒心的了?
马车很快准备好,马也喂足了料和水,一行人便上了路。
看到自家公子走了,管事才松了口气,连忙关门,回去就招呼老婆孩子给祖宗上了一炷香,幸亏来的是公子,要是换了大国师……
他连想也不敢想。
铁柱实在没想到,也才过了半个时辰,她妹妹就迷迷糊糊转醒,一个劲儿喊:“哥,我饿。”
一摸额头,那滚烫的温度已经变成温热,妹子的脸色还有点儿发黄,却精神了不少。
“真的管用!”
铁柱也一心一意地希望那种药物管用,却从没想过,居然管用到这个地步,简直是神药,他先顾不上给妹妹弄吃的,扑出去就想找到恩人,好好给恩人磕几个头,恩人救了妹妹,他便是死也愿意。
结果当然是失望而归。
一边大口大口地吞食铁柱喂进口的米粥,铁萍一边拉着自家大哥的衣角,嘴里含着米粒,不清不楚地道:“哥,咱们去找恩人,大恩大德,不报的话,爹娘一定会生气。”
“嗯,我听郑管事说,大恩人是要去亚京的。”
铁柱的脸上露出几分向往,“阿妹,咱们也去亚京,听说那里的人喝的水都甜的很,住的房子全是大瓦房,哥去干活赚钱,给阿妹你攒嫁妆。要是还有幸能遇到恩人,哥这条命就卖给他了。”
年轻的小伙子不明白,对方身为一个修士,还是个七品修士,若想收一些追随者,一句话就会有很多高手相随,像他这样的,便是卖身为奴,也没有门路可走。
这边一个小伙子的向往,杨蕴秋自然不知道,他们一直在赶路,只住驿站,白日里吃喝都在马车上面,接下来的行程,并未遇到风波。
十天之后。
一行人终于再次看到亚京的城门。
杨艳和朵朵第一次来到这座城池,一见就呆了。
呆了好半天,都穿过人流进了城门,杨艳才吐出口气,感慨道:“……怪不得……师兄师姐们都说,他们一定来亚京锦城,如果一辈子不到这里看一看,那简直是白活了,我以前觉得,我们天墉城就很好很好,是很大的城池,一来亚京才明白,和它比,天墉城就是个小山村。”
杨蕴秋也笑,听说亚京是当年杨静亭亲自设计施工建造的,各种设施完备,下水道不说能走马车,走个把人绝无问题,还用法阵布置了净化系统,有些现代城市的样子,甚至比现代城市更加舒服,至少决不至于出现堵塞的情况。
“就此分手?”
进了城门,付宁笑道。
杨蕴秋点点头。
都是男人,又都到了亚京,用不着离情依依。
付宁把朋友扔下,就打马回家去,自从当日被关入皇宫天牢以来,他还没好好和父亲说说话,且,他那个离家出走多年的弟弟回了家,这也是大事。
其实,付宁和付兴不很熟悉,从小付梓花在付宁身上的心思,比他亲生儿子付兴还要多得多,也因为如此,付兴便不大喜欢那个便宜兄弟。
付宁知道他看自己不顺眼,寻常便也不会随意在他眼前碍眼,两个人单独说话的机会也并没有几次,感情当然不深厚。
可无论如何,也是兄弟。
等到付宁离开,杨蕴秋便笑道:“行了,咱们也去找个好房子住。”
如果是一个人,杨蕴秋可以凑合一下,随便找个地方住,如今却要认认真真地挑选住址,好把妹妹和朵朵安顿好。
房子并不能随便找,主要必须安全。
杨蕴秋想了想,在皇宫附近花高价买了一小套住宅。
这地方还是个太监的私宅,后来那个太监要回乡养老,便想卖出去,只是要价太高,他本身又不缺钱,也就一时耽误了。
杨蕴秋一眼就看中。
不为它奢华的装修,漂亮的花园,只因为它距离皇宫很近,就算有什么人要对他们不利,也绝对会有所顾忌。
这段时日,总好像有些鬼祟之辈,暗中窥视,他两个妹妹更是差一点儿落到敌人手里,且敌暗我明,如果不谨慎小心,一旦出了问题再想补救,那可绝对不容易。
买下房子,杨蕴秋三天没离开半步,认认真真地布置了无数个连环套一样的防卫法阵,毫不吝啬地使用灵石。
付宁期间来看过一次,忍不住笑:“你这是打造战争堡垒呢?这可是亚京,城防司的人不是吃干饭的,即便碰上歹徒,也用不着这般如临大敌。”
除非敌人就是这个城市的保卫力量。
杨蕴秋笑了笑,依然如故,像打造乌龟壳一样打造他的房子,而且他自己动手,没有请任何外人,十分的低调。
外面的人根本就看不出这座小小的宅院,是怎样步步杀机。
等到事情都安排好,杨蕴秋就一反宅男的形象,每天都带着娃娃出门。
娃娃趴在自家主人的肩膀上,四下张望,显然对这个城市特别好奇。
虽说早就来过,但这座城市太大了,大到它潦草一看,根本看不完它的绝妙。
“秋哥,你说咱们能找到秦诺吗?他会不会早就死了?”在娃娃看来,那个人早就死去的可能性很大,要是不死,以那人拼命也要护着周兰芝逃走的样子,怎么可能不去长苏镇找他们母子?
既然二十多年没有露面,必然是已经死去。
杨蕴秋轻轻拍了拍娃娃:“无妨,不过求个心安,他便是死了,我也该到他的坟前上一炷香,谢他当年的义举。”
显然,他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当初有不少人目睹了那一场追杀,那些人到没有杀人灭口,好些人都活着,各种传说也比较多,大部分人都说秦诺抱着杨静亭的儿子,且战且逃,逃出了亚京,之后的事情,却是不得而知。
杨蕴秋知道,所谓秦诺抱着的杨静亭的儿子,是假的,是诱饵,他自己被母亲带走,就是不知道秦诺从哪里找到个婴儿代替自己。
“……不会发生什么狗血伦理剧吧,那个孩子没死,长大了,要找自己复仇?或者那个孩子是秦诺从别人手里抢的,他的父母要找我复仇?”
杨蕴秋拍了拍脸颊,失笑——他又不是女人,怎么也竟是琢磨这些莫名其妙的八点档剧情!
在茶楼里喝了一盏茶。
杨蕴秋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搁下一枚金币,道:“走吧,第一站,先去天工坊,找一找司徒先生。”
结果一去,吃了个闭门羹。
于是只好硬闯了。
亚京有三大禁忌,一是不可在大国师府外敲鼓,二是不可在皇宫门前弹琴,三是不可上天工坊的屋顶。
杨蕴秋就破了第三个,他直接走房顶进了天工坊内部,而且只受到了一丁点儿的阻碍,甚至不算阻碍,而是给他添加了些许乐趣。
天工坊的法阵,可不是随便一只阿猫阿狗就能见识的。
等到杨蕴秋意犹未尽地让值夜的天工坊弟子求着赶紧进去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司徒大师是司徒长风的父亲,也算是天工坊头一块儿招牌,比起南大师,小魔女莫菲他们,司徒先生的手艺或许缺少些鲜明的特色,却是天工坊的根基招牌。
“你究竟有什么事?”
虽然司徒先生对外的形象还算温和,杨蕴秋也是司徒长风的好友,但任谁面对个在自己的脑袋顶上撒野的小子,也不可能好声好气的。
“我就是想让司徒大师帮我看两样东西。”
杨蕴秋拿出纸笔,照着娃娃的投影,认认真真地画下来。
那是两个特别的武器,武器只是普普通通的飞剑,特别的是用的材料和法阵,这种飞剑一旦接触人体,能直接伤害修士的神魂,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尤其是其中一个法阵,很是恶毒,一旦启动伤人,那么伤口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再痊愈,而且直接作用于神魂,疼痛难忍,会让伤者恨不能死去。
杨蕴秋当初从自己父亲的记忆里看到这种武器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娃娃更是感叹:“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的资料库号称包罗万象,里都没存着这种阴毒的法阵。”
司徒先生看了几眼,就忍不住皱眉,脸上也带出几分嫌恶:“什么东西!武器虽无善恶,却也该堂堂正正,这种玩意儿,纯粹为了折磨人而生,它根本就是刑具,不算是武器。”
杨蕴秋叹息一声,又随手画了一件半身甲:“认识吗?”
司徒先生顿时满头黑线:“这是我们天工坊二十年前出产的半身甲,叫蝙蝠三号,虽然是旧东西,可那时候的半身甲质量都好,造的也认真,到现在还有不少人怀旧,不肯更换,我就保留了一身,怎么,你对它感兴趣?”
杨蕴秋摇了摇头,拿出笔,低下头就开始画线条。
司徒先生一看就知道,他是准备把半身甲上的法阵描绘下来,不由笑道:“你描它做什么?那时候用的法阵都复杂,这上面起码有三百多个,而且不像现在,使用并列结构,可以分割,那时候喜欢一环套一环的用,一个法阵是另外一个法阵的组成部分,根本分不开……”
他几句话的工夫,就看见杨蕴秋的笔不停,刷刷刷刷,简直像是不用思考一样,很快就把复杂的法阵绘在纸上。
使用的纸张很大,桌子上都放不开,一直落到地下。
司徒先生闭上嘴,也多了几分好奇。
没多久,也就半个时辰左右,杨蕴秋就把法阵都给画完了,虽然是在纸上绘制,无法测试,但司徒先生玩这个玩了几十年,一眼就看出这些法阵没有一丝的谬误。
“不错,记性真好,你……”
他话音未落,就见杨蕴秋又拿了一张纸,不停,继续写写画画。
司徒先生耸耸肩,干脆像以前批改学生作业似的,拿了把椅子坐在一边盯着他,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结果看了一会儿,司徒先生的注意力便高度集中,额头上也开始冒汗。
“怎么可能,你解不开的,这不是白费工夫?”
杨蕴秋居然在拆解法阵,他要把所有法阵的核心都给拆出来——一个法阵,最重要的就是它的核心,所以每一个法阵的制作者,都用尽力气去保护自己的法阵核心,一般情况下,要破解它,并不容易,应该说很难,很难,即便是炼器的能力,辨识法阵的能力,比制作者高出好几个档次,也不大可能真的破解别人的法阵。
司徒先生很快就发现,杨蕴秋使用的方法很特别,他不是用修士们最常用的吴氏解析法,而是用别的解析法,能够很容易拆分出外层法阵和内层法阵,且计算的方法也很特别。
他看得入神,连门下弟子敲门都没听见。
那个来找他的弟子,见自家先生对着地上一地的纸张发呆,便走过来看了一眼,这一看,就再也挪动不了脚步。
没多大一会儿,好些人都挤到了客厅。
还有人使用各种远程监控的法术,看着杨蕴秋一层一层地拆解法阵,一时间,偌大的客厅鸦雀无声,安静的有点儿诡异。
第二百零三章 周家?
杨蕴秋的笔很稳,手也很稳,速度虽然不快,却无一丝的错误。
周围都是天工坊的,能进入天工坊的人,对于法阵都有很深入的研究,他们个个都觉得自己的基础应该是十分的扎实了,可这会儿看杨蕴秋一点一点儿地把繁复的法阵拆成一个一个,零散的结构,精准无比滴抓住核心,简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越是懂的人越明白,这种准确,要有多么困难。
在杨蕴秋没有拆解之前,他们根本完全看不懂,但随着他的动作,这些阵图却变得十分清楚,好些学徒一瞬间都有了一种自己动手绘制法阵的冲动。
司徒先生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严肃。
终于,杨蕴秋的工作做完,每一个阵图都变成了零碎的小模块儿,核心都被抽取,画得清清楚楚。
司徒先生愣了愣:“……不可能。”
不说他,现在连他身边的那些弟子们也看出来。半身铠甲上的法阵核心,和杨蕴秋另外绘制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法阵的核心,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并不是结构相似,而是绘制手法,凡是认真看了,全都能看得出两者同出一源,应该属于同一个阵法师绘制的东西,就算不是,二人肯定也有很亲密的关系,或者是师兄弟,或者是师徒。
这怎么可能!?
大半个天工坊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招牌半身甲所使用的法阵核心,会和那种阴毒的东西扯上关系。
就在大门前,第一任坊主和长老们留下的天工十戒,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只做堂皇之器物,不可令利器助人为非作歹,霍乱天下。
固然如今那些规矩也不是所有的天工坊门徒都能严格遵守,但杨蕴秋画出来的那种东西,别说制作,多看一眼,想上一想,也要受罚的。
“我要知道,制作蝙蝠三号的,是不是司徒先生?”
司徒先生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点头,蝙蝠三号是他的得意作品,二十年前,因此而一举成名,也继任了天工坊长老之位。
“可这两把飞剑,不是我做的。”
司徒先生脸上又红又白,心绪翻腾。
二十年前和现在不一样,司徒先生现在也很宅,寻常不离开天工坊,但在二十年前,他已经不是宅了,而是有点儿病态的不喜欢外界。
那会儿,他十几年呆在地下室他的工作间里工作,吃喝都由别人送到眼前,简直一步也不肯离开,除了工作之外,根本不见任何外人,他可以说是整个天工坊绘制法阵,制作铠甲最多的人,作品数不胜数,就现在,随便在外面某一个犄角旮旯里,说不定都有他早期的作品存在。
当年还有很多人故意去找他的作品,就是想捡漏,都快形成一个职业了。
杨蕴秋冷冷地抬头:“这两把飞剑,是我父亲杨静亭从当年企图诱杀他的人手中所得,他不大懂阵法,那会儿情势紧张,也就没给别人看过,只是留下了绘影图形。”
司徒先生瞠目结舌。
天工坊里也鸦雀无声。
大家也不知道是先接受前任大国师杨静亭有后这个大炸弹,还是要面对更悲惨的问题——天工坊里有人暗中牵扯进去延国有史以来影响最大的血案里去?
好半天,司徒先生才嘶哑着声音道:“杨公子,你不要乱开玩笑,这种玩笑,不是闹着玩的。”
杨静亭的儿子,是随便能认的?
“我永远都不会随便拿我父亲开玩笑,更不会消遣我朋友的父亲。”
杨蕴秋的声音很轻,可这会儿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每个字都重如千钧,在场的天工坊弟子们,额头上的冷汗都渗了出来。
他们都隐隐听出,杨蕴秋不是开玩笑。
那么说,他真的是大国师的儿子,亲生儿子!
简直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如果只是知道杨蕴秋是国师的儿子,他们只会感叹,最多觉得国师有后,也是好事。
但现在,这个国师家的公子跑到他们这儿兴师问罪了!
如果只是制作了什么阴毒的法阵什么的,虽然也很严重,可对天工坊来说,并不会太难处理,但是,要是和二十几年前那一件龙城血案牵扯上关系——那天工坊绝对撑不住。
当年天秀谷谷主任芳雷霆一怒,人们至今印象深刻,那是真的和疯了一样,哪怕令天下大乱,哪怕让天秀谷成为众矢之的,也要复仇。
虽然过了二十多年,可昔年大国师的故旧亲朋,依旧在世,也都一直怀念那个人,再者说,多少百姓供奉他的牌位,每年到他生辰死忌,天下百姓都披麻戴孝,痛哭流涕,要是知道还有谁涉入了件事,说不定会有无数个死士,拼得性命不要,咬也要把他给咬死。
杨蕴秋年轻,又没怎么在亚京这边呆过,呆在边城和蛮荒森林里的时候多,一直无法真正理解他父亲对延国的意义。
那是真正的擎天之柱。
当年支柱崩塌,延国百姓如丧考妣,秦国当年的国主,也长叹一声,却笑谈延国的文帝是自断脊梁,可悲可叹。
天工坊还想流芳百世,绝不会愿意和这种事扯上一星半点儿的关系。
“我,我必然会查清楚,好给你一个交代!”
司徒先生以往也威仪深重,今天心却乱了,但还是立刻做了决定,先确定了杨蕴秋的身份再说……
他话音未落,外面围堵的,正窃窃私语的弟子们,就让开一条路,司徒先生抬头,看见天工坊年纪最长的三长老刘威,由两个小弟子搀扶着,到了门前。
“司徒,这件事你不清楚,我来给杨公子一个交代。”
三长老微微颤颤地进屋,慢慢挪动脚步,到了杨蕴秋身前,居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杨蕴秋一飘身,转了个方向。
别说弟子们惊呼失声,司徒先生都心下大惊。
三长老闭上眼,他已经老态毕现,头发雪白,脸上皱纹也多,看着到像寿数将尽的模样,一开口,声音喑哑。
“杨公子想得不错,当年那件血案,天工坊也有一孽徒搅了进去。”
这个老人到像是想开了,面上的神情渐渐镇定,“那是二十四年前,老夫的关门弟子陈汝城正式出师,因为他的年纪小,又是我的关门弟子,资质也高,我就多宠爱了几分,到让陈汝城他性子打磨的不够,过于骄傲,我就想着,让他出去见见世面,多走动走动,或许能把他这性子磨得绵软几分,别的不说,不要总是动不动就得罪人便好。”
三长老眼中带了几分追忆。
“出去游历了半年多,等陈汝城再回来,技艺果然娴熟,性子也定了,而且一回天工坊,他就主动跑去闭关。以前这小子就是命令他闭关,他也不怎么乐意的,一闭关,就是半个月,半个月之后,他抱着两把飞剑,谁也不肯看,偷偷摸摸半夜就出了门。那时候我注意到了,只是想着弟子长大,有了自己的秘密,也很正常,做长辈的管得太严了,反而会让孩子们有逆反的心理,等我那徒弟回来,手里就拿了一块儿天外陨石,是上好的炼制阵法的材料,他很高兴,特意把陨石送给了我,我们师徒两个,就一块儿研究要怎么使用它,才不至于浪费。”
“然后忽然有一天,有人说大国师受了伤,伤势很严重,亚京好几个名医和炼丹师都去看过,都说伤了大国师的武器很阴毒,直接伤了神魂,一时半会儿,实在无法治愈,大国师只好暂时闭关疗伤,我当时还惊讶,毕竟大国师可是九品高手,除了天秀谷的那一位,延国就没有能和他比肩的人物,就算是天秀谷的那一个,比起他也差几分,怎么就轻易伤了,我一时很好奇,就想着一定要看看能伤了大国师的武器,到底是什么东西。”
三长老脸上露出一抹痛苦,“……以我的面子,这点儿小事,大国师也不会不答应,那天,我便带着陈汝城一起去看,大国师很和气,自己闭关,便说他已经缴获了那两件武器,特意让人拿出来,给我看看,估计也是希望我能看得出这东西的来历。”
“可惜,我这个老头子眼拙,没有杨公子抽丝剥茧的本事,自然没看出来,只觉得法阵刻画精妙,基础功扎实的很,到像是高手做制作。当时我也没太当回事,回去之后还拿那阴毒的东西为例子,把我的弟子们训诫一番,要他们严守规矩,不可以自己的技艺为恶。”
“不过,汝城的情绪却有些不对,他从国师府邸一回来,整个人就沉默了,我还当他还想着那两样武器,也就没有在意,只是安抚了几句,就放他继续去琢磨自己的第一件儿招牌作品,虽然出师了,可这小子还没有一样拿出去看得过眼的好作品。”
三长老说到这里,情绪便有些不对,旁边的弟子连忙拿了药茶,让他一连喝了半碗,他才继续道,“时间一日日地过去,汝城也一天比一天沉默,我只是觉得他太闷了,再闷下去,恐怕就和司徒师弟一样,整日连话也不会说,不过做我们这一行的,安静些好,静不下心来,怎么能做出自己满意的东西,然后就到了那一天,那一天下着大雪,陛下骤然发难,整个杨家,都被屠戮殆尽,血流成河,真正的血流成河,大国师那会儿正闭关,知道消息之后,突破重围,重伤赶去,却已经晚了。”
那一个晚上的事情,他也不敢多说。
事实上,那是整个龙城,整个锦城的伤痛,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到了今天,那一夜的事情,知道的已经不多。
只有大国师那一次展现出来的,唯一一次惊世的才华,令人目眩神迷,久久难忘。
“那一夜之后,汝城忽然就病了,我满天下找了不知多少名医,都说不能治,汝城是心病,我就想,他能有什么心病?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阵法师,是个器修而已,年纪又轻,最大的烦恼不过是灵石耗费的太多了,零花钱不够用,师父不让我熬夜绘制阵图而已。”
“我百般询问,他始终不说,一碗一碗的药灌进去,只能吊着命而已,又过了几个月,我愁白了头发,还是救不了他,他终究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才忍不住和我吐露,当年他一个好朋友让他帮忙打造了两把……很阴毒的飞剑,没有任何阵法波动,暗算人的时候,哪怕是九品修士,恐怕也察觉不到,事成之后,他的朋友就以一块儿陨石相赠。”
三长老不觉落泪。
“那小子其实不是为了陨石,是为了……他的朋友。”
一番话说出口,整个天工坊,鸦雀无声。
杨蕴秋也半晌没有说话。
“那个陈汝城的朋友是谁?”
三长老摇头:“我也找了,找了很久,却不知道是谁,只是那小子很相信他,说他是难得的君子,还说他德高望重,居然肯折节下交,后来我就想,或许是文帝吧,除了文帝那样的君王,还有谁能让他如此信任,甚至不顾天工坊的戒律,也要帮那人打造那种东西。”
其他的天工坊弟子都低下了头。
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天工坊恐怕要受到很大的打击,不只是名誉上的,官府和天秀谷,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当年血夜的罪魁祸首,被牵连了的人还不知有多少,他们天工坊,仔细想,就是被清算,也并不很冤枉。
不过,如果确实如三长老所言,杨蕴秋并没有把天工坊给扯进去的意思。
都这么多年了,陈汝城又已经死亡,根本没必要追究。
从天工坊离开,娃娃不觉叹气:“虽然又查清楚一个疑点,可其实跟没有进展也无差别,当年文帝究竟为什么发疯,他傻了不成,会杀了自己的国师!”
在娃娃看来,按照网上的说法,文帝和杨静亭应该算是一对好基友,杨静亭在很多地方都能给文帝帮助,两个人双剑合璧,威力无穷,文帝是要多脑残,才会莫名其妙地自断臂膀?
杨蕴秋也弄不明白。
索性他一向心宽,即便是这么严重的事,他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一回到家里,付宁帮忙请的管事就送来一张帖子。
“周彬?是谁?”
付宁推荐的管家还是很有本事,恭恭敬敬地道:“公子,周彬是周家的大总管,周家如今的当家是云烨华,可大总管也很能管事,据说两个人之间有龃龉,并不和睦。”
杨蕴秋还是有些迷糊,不过,就算给忘了,娃娃也忘不了:“啊,对了,云烨华,你忘了云烨华,他现在可是周家的当家,秋哥,人家算起来,还是你的娘亲的丈夫……”
娃娃一说,都浑身别扭。
云烨华是周兰芝的丈夫,不是什么未婚夫,他就是明媒正娶了周兰芝,两个人一块儿拜过天地祖宗,是正正经经的夫妻。
杨蕴秋拿着帖子,实在觉得很烫手。
这会儿他没心思玩争夺家产的游戏,真的一点儿心思都没有。
“先吃饭。”
杨蕴秋把帖子一扔,就回去吃饭,心里却知道,恐怕他是杨静亭儿子的事情,已经传扬开来,要不然周家的人不会找上门。
其实,到现在才传开,已经算是慢的,还是这件事关系重大,知道的人都不会轻易说给别人听,他的身份才能保密至今,要不然单凭他这张脸,一进亚京,恐怕就已经不得安宁。
杨蕴秋让人把猫在屋子里不知道干什么的阿艳和朵朵叫出来,摆好饭菜,开始吃饭,两个小丫头都很精神,像是全身攒着一股子劲儿似的,吃饭也狼吞虎咽,连最喜欢吃的蜜汁鸡腿,她们俩都不大在意了,杨蕴秋哭笑不得:“那些书又跑不掉?”
他从皇宫的图书馆里找到许多炼器的书籍,虽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通俗货色。
对于没来过亚京这等大城市的阿艳两个来说,这样的书籍,简直是高明的不得了,都看得入了迷,好几天来,完全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杨蕴秋除了叮嘱不要坏了眼睛,也不要随便实验,小心炸伤了自己,其它的就随她们去,反正能让她们俩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总比出去乱跑要安全。
吃完饭,两个女孩子又跑回去读书,杨蕴秋正想出门,管事就来报说,有客人到了。
他本以为来的是周彬,没想到,进门的却是周家的家主,云烨华。
看见云烨华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的外公周子墨,为什么会选择他作为女婿了,实在是光华内敛,气韵天然。
杨蕴秋当然觉得自己的父亲很是不俗,可即便是身为儿子,心里给父亲多加个几分,也得承认,其实人家云烨华,光看外表,一点儿都不比父亲差。
他说的这个外表,不只是皮相,还包括气质。
第二百二十四章 作传
杨蕴秋不是很喜欢这个人,却不得不承认,父亲居然能让自己的母亲,抛弃这么一个丈夫,带着他私奔而去,这简直不可思议。
云烨华这种男人,应该没有任何一个曾经得到他的女人,会愿意放弃。
他印象里的母亲,周兰芝,是个温柔到有些懦弱的女人,长得很漂亮,气质和长苏大部分普通妇女都不同,但绝不是当真出色到倾国倾城的。
身为儿子,他当然认为自家娘亲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女人,不过,外人不可能会觉得她很优秀。
云烨华的脸色有些冷,看杨蕴秋的目光,更是冷淡至极。
“你就是杨蕴秋?”
杨蕴秋点头。
“你说,你是大国师的儿子。”
杨蕴秋挑眉而笑:“和你有关系?”他从来不是个傲慢的人,这会儿这句话却轻慢至极。
云烨华的脸上,顿时变色,但只一瞬间,就又恢复如常,慢慢露出一丝丝嘲讽,上下打量了杨蕴秋半天,然后一言不发的就走了。
杨艳这才从屋子里出来,气鼓鼓的,像一只鼓着脸的大青蛙。
“他到底干什么来的,难道就是想看看大哥?”
当然不是。
云烨华离开大门,沉默地上了马车,替他推开车门的管事林昭就迫不及待地道:“老爷,那个杨蕴秋答应没答应把印信还回来?”
“……走吧。”
云烨华没有告诉自己的亲信,他根本没有开口要任何东西。
一见到杨蕴秋,云烨华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要,这个人不会和周彬合作,任何一个能随意把灵心扔在门口当垫脚石的人,都不会因为一点儿产业,就让自己和周彬那种人扯上关系。
云烨华自以为也算豪富,眼光更好,但杨蕴秋屋里看着不算精致的摆设,入了他的眼,他也差点儿没有惊叫。
别人家能拿到屋子里一样材料,只会当传家宝珍藏,怎么可能随随便便雕琢就堆在屋子里使用?
这种完全不算暴发户,暴发户根本理解不了的做法……简直就是在表示,他很有钱,很有钱,很有钱,鼓励别人谋财害命,但虽并不明白,可看一下就会眼前发黑的防护阵法,却足以证明,此间主人不是肥羊,而是凶兽。
云烨华自己也是个喜欢享受的,并不觉得珍宝要堆在库房才合适,更喜欢让它们呆在合适的地方好发光发热。
不过——他要是得到一连串的冰晶凝珠,会不会刻上些防尘的法阵,就串起来挂在门口当门帘?必然是不会,连想都不敢想,他只会拿去送到自家旗下的珍宝阁出售。
云烨华不由想刚才看到的年轻人,心中五味杂陈——上一次见到他,他还是个婴孩儿,哭声和小猫一样,一声一声地哭。
“小时候到还更可人疼。”
他和孩子没仇没怨,但他不能把他留下——与自己比,与给自己一切的周家比,与他那个吃了一辈子苦,一点儿福也没享受到的姨娘比,周兰芝也好,纯白无辜的孩子也罢,都没有多要紧,可他那时候还是手段太稚嫩。
当然,他也无法完全掌控周家,让周家的人,去除掉周家唯一一个大小姐,哪怕这是为了整个周家好,也不是那么容易。
坐在马车上,望着窗外的街景,来来往往的人流,云烨华又升起一丝恐惧之心,好几年了,他年年卜算,结果都不好。
云烨华总觉得有一把钢刀要从天上掉下,却不知道它究竟什么时候能落到自己的脑袋上面,此时此刻,看到杨蕴秋,他固然恐惧,却也不免有一种可以解脱了的感觉。
“林昭,你帮我送一封信。”
…………
杨蕴秋在家里等了一日多,居然没等到周家另外一个应该找上门的大管家上门,也就把周家抛到了脑后。
周家显然根本不能占据他注意力的能力。
他这几日到是没和娃娃出门,闷在家里制作了一批‘飞车’。
当年在蛮荒森林预订出去的订单,如今一直不曾兑现,杨蕴秋干脆趁着如今空闲,一口气制作完毕,挨排给他们送去。
钱什么的,只收个成本费,也算是当年违约的补偿。
安然他们家,杨蕴秋主动白送了两辆。
眼下延国炼器好的,只有天工坊的人,但他们更喜欢制作铠甲之类,对于其他的法宝,到制作的不多,当年大国师的飞舟名扬天下,至今还藏在皇宫,无人可观,这会儿杨蕴秋把飞车拿出来,到让很多人觉得,它和大国师的飞舟是一样的法宝。
毕竟,杨蕴秋是杨静亭的儿子。
不过,在没有飞舟的情况下,它也不算差了。
付宁和司徒长风都很喜欢,还写了个条子道谢,俩人最近全不能出门,司徒长风在准备天工坊的考核,付宁好像是生了点儿小病,不严重,却让他爹严格控制外出,大概好起来之前再也没办法离开付家大门,要是司徒长风,还有可能偷跑,至于付宁,还是算了。
杨蕴秋只制作了这一批,差不多三十多辆汽车,之后就再也没动手,到让听到风声想过来沾光买一两辆的客人还有商人们怪难受的。
一连好几天,好些商人都登门拜访,都想从他手里提货,可惜,杨公子实在没兴趣被人当成供货商,他又不缺钱,还不缺修行用的珍奇异宝,别人也没能力打动他,到是杨家的下人们收获不小,凡是来拜访的人都很大方,就算不说收贿赂什么的,光明正大拿打赏就拿的手软了。
杨运旗没理会这个,他闲下来,这阵子闷在书房里,准备写一本书——《修士回忆录》。
他是想依照杨静亭的记忆,一点一点儿地把杨静亭一生的故事记录下来,当然,有些地方会写得含含糊糊的。
也是灵光一闪,有一天晚上睡不着觉,躺着躺着,就忽然想写下这么一本书了,似乎冥冥之中,父亲就在耳边和他说话。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杨公子的写作能力是得到未来广大网民承认的,他的速度也是极快,有娃娃在,就算不习惯用思维书写,速度也不是寻常写手可以比得上,一天闲来无事写上一些,并不专门一连数个时辰坐在书桌前,他也写了五万多字。
写的都是杨静亭的亲身经历。
杨蕴秋一直觉得,自己父亲的亲生经历完全没必要再做任何的艺术加工,就是一本相当YY的小说了,他出身微寒,运气却非常好,至于结局的悲惨,似乎反而让他的人生更富有传奇性。
当然,杨蕴秋不可能直接写父亲是从异世界地球来的,也不会写什么未来,从三百年前开始,大国师杨静亭的身世就是延国,乃至各国最想知道的事情。
按照杨静亭当初自己隐隐约约编造透露的身世,杨蕴秋给他虚构了一个隐世家族——整个家族的人都生活在另外的空间。
这里的高级修士们,自从能够掌握空间之力,触摸到空间法则开始,就一直在追寻能够破开空间,利用空间的办法,只是进展缓慢,至今都没有成果。
族中的族人们,多数天赋异禀,修行迅速,属性多为水属性,很久以前,人们称他们是水神一族,继承了水神的血脉。
反正怎么玄乎,怎么高大上,就怎么编排。
杨静亭成年之后,出来历练,结果一不小心,空间法阵失误,就来到延国的蛮荒森林,又遇到了他一生的挚友,也是最后的敌人,文帝况风。
他九真一假地描述这个故事,越写越过瘾。
写完杨静亭和况风的初遇,又写杨静亭和天秀谷谷主任芳的初见,风花雪月和英雄豪情,都描绘的很精彩。
然后,杨蕴秋就让管家拿着这些故事,跑到茶楼里让说书先生免费说出来。
管家听到这个消息,几乎傻了,等到再听这个主人说,所谓的故事,居然是——大国师杨静亭的故事,整个人差一点儿没昏死过去,手里捧着薄薄的纸张,宛如这不是纸,而是一座大山,他战战兢兢,晃晃悠悠地出去,完全没想过他的主人还琢磨着,万一说书先生不肯说,给点儿钱让他说也一样,这不就类似于自费出书?
杨蕴秋这种想法,当然不可能成为现实。
杨静亭是什么人?
那是延国有史以来最强的修士,从他成名,昆仑子虚天的天下第一法,就再也没有落到别人的头上去,现在,天下第一法是现任延国的国师付梓,还有很多人不承认,不同意,但当年,却绝无一人敢不承认杨静亭的地位。
他的出身还很神秘。
其他的高手,出身都有迹可循,想天秀谷任芳,那是前任谷主辛辛苦苦,花费了巨大的代价培养起来的高手。
举一派之力,得她一个九品。
其他的高手也都差不多,不是名门世家,不是古老的大门派,培养不出出来拔萃的弟子,可杨蕴秋却打破了这一切。
杨静亭也有很多家人,他的仆从,他的兄弟朋友,他收容的孤儿,也个个都姓杨,将他奉若神明,可他本质是孤身一人的,他从一出现,就没有来历,一出现,就是八品高手,一出现,就有层出不穷的手段,就有别人见所未见的法术。
身后没有任何一个支持他的力量,他获得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
他成名之后,不知道多少人追查他的根底,到了现在,各种关于杨静亭出身来历的猜测已经不下百条了,有价值的也有几十条,还有很多人冒认大国师的亲戚。
现在由大国师的儿子,亲自站出来,为大国师作传,可信性总比其他不靠谱的猜测要大得多,谁会不想知道?
管事去了亚京最大的茶楼,刚一说出来意,就把茶楼的后台都给招了来,要不是他咬定不松口,一定要让说书先生说,不能由人秘藏,估计对方都能高价买下这几张纸。
杨蕴秋把活儿交给管家,就继续写自己的东西,没再多管,他也有点儿紧张,以前都没有过的紧张,多少有些担心读者会不喜欢——别的小说也就算了,这一本,毕竟几乎可以说是他父亲的传记。
不是有一句俗话,每一个人都是一本书?
他很希望他父亲这本书,能够不那么的,枯燥乏味。
杨静亭要是知道自己儿子如此胡思乱想,说不定会特别郁闷,想他重生到未来,经历过最璀璨光辉的大时代,又回到延国,当了三百余年的大国师,所做的各种事情,许多穿越小说连编都编写不出,他的人生哪里算得上枯燥?
就算他的小说写的不好,也不能说当爹的生活不够精彩!
杨公子闷头写小说,偶尔有点儿小担心,亚京却已经被他掀起了惊天巨浪。
几乎整个亚京所有的说书先生,都在说《大国师传》。
至于杨蕴秋自己起的那个书名,根本没人记得。
上到王孙公子,世家大族的子弟,朝廷里的官员,下到贩夫走卒,甚至青楼歌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本书身上。
杨蕴秋的身份也彻底曝光。
他的出身来历,本来在亚京很多贵族眼中,也不算隐秘,可普通老百姓们却不知道,知道的人,因为种种顾忌,并不过于宣扬。
只能说,杨静亭的威望太高了,他已经死去,况影也就毫不避讳地拼命给他做宣传,他能够宣传的材料又数之不尽。
这么多年下来,那简直不再是个人,而成了神。
如果杨蕴秋真的是土生土长的延国人,有那样一个父亲,肯定特别悲剧,你出色是应该的,谁让你爹是杨静亭,你有一点儿不好,那就不行,你怎么能不好?你爹可是大国师,是百姓心目中的圣人!
换了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一天更新四万字,读者们肯定很满意。
在延国,人们可没经历过要慢慢追更的折磨,他们能读的起书的,还不是一口气读完,现在一天到晚就想着更新,干什么都没精力,况影已经不怎么上朝了,到还感觉不出来,政事堂那些人发现,在朝会上正谈论问题,就有大臣坐卧不宁。
不只是大臣,连他们都恨不得早点儿结束朝会。
一时间,一本小说,真正在亚京这样的大城市,造成了万人空巷的效果。
说书先生们哪怕自己去听了,滞后一天说书,也照样有数之不尽的人来捧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挤出时间去听自己想听的章节的。
甚至还有个说书先生,因为想下去喝口水润润喉,暂停一会儿,就让前排好几个贵族公子甩了一脸茶水。
之所以没有砸头,是怕砸昏了耽误听书的时间。
《大国师传》的出现,简直成了这段时间亚京最大的盛事,连宫里都请了说书先生第一时间复述内容。
杨蕴秋终于发现自己写的小说大火特火了,还是因为家里抓住了第一个偷书贼开始,据说前面已经有二十几个贼,没有突破第一道防线,所以也没办法让杨蕴秋亲自来抓。
那个偷书贼一脸的正气凛然,比杨蕴秋这位主人还要想个主人,被抓住之后,眼睛一个劲儿地往书桌上瞄。
杨蕴秋看他穿着打扮,干脆连审都没审,直接让人礼送出门。
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浪荡子,实在没必要非得让人家跑大牢里转一圈,还浪费官府的粮食,等他送走了贼,稍微一打听,也哑然失笑——看来在延国这种网络小说似的连载形式,却是杀伤力巨大。
就是有点儿奇怪,付宁也就算了,司徒长风那小子像来没规矩,他怎么不登门要自己的书稿?按照杨蕴秋对司徒长风的了解,即便他自己不看这类书,肯定也想过来要几篇更新,拿去先睹为快,好向朋友们显摆显摆。
偏偏,两个人都没什么消息。
付宁是真病了,前阵子他还去国师府邸看了看,大国师不在,付宁一直卧床,本来就是点儿风寒小毛病,看了大夫都说休息几日就能好,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病情特别顽固,弄得付宁连剑都不能练,一动真元就咳嗽个不停。
杨蕴秋真不算医生,论医术,恐怕和付宁是半斤八两,都是知道些许皮毛,对此束手不测,幸好看着不像大病,气息也还稳定,神魂并未有衰弱的迹象,他也就安安心心地写书等待付大公子自己身体的免疫力增强,战胜病魔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幽都
“怎么也没人来?”
只有几个小毛贼捣乱,正经想钓的鱼,居然一直没有上钩,杨蕴秋心里多少有点儿不痛快,不过,他写父亲的传记,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有别的目的,只是招来毛贼之后,忽然想到如果和父亲之死有牵扯的那些人,难道不应该斩草除根,直接来灭掉他杨蕴秋?
连长苏都被尽数图灭,他这个正主儿,才更应该是对方的目标才是。
而且,他既然将父亲的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对方肯定不可能知道,他居然得到了父亲的荒种!
只有迈入长生久视之门的修士,才能长久完整地凝结荒种,这是常识,父亲才是特例,当然,他临死之前的修为,距离长生久视已经不足半步,且神魂天生比常人强大的多,所以才能如此,换了别的九品高手,即便凝练荒种,并且成功了,残留下来的也只有一点儿残念,大部分是自己的功法传承,而不会详详细细地留下所有的记忆。
他知道父亲的事情,就有可能也知道他们的秘密。
如果那些人真的因此找上门,也生得杨公子麻烦,即便不是对手,把对方逼到明面,也是件好事,最讨人厌的永远不是摆在明面上的对手,而是阴沟里的老鼠。
奈何这招打草惊蛇,似乎现在不太管用,或者是对方太沉得住气了。
反而是杨蕴秋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踏实,哪怕以他的修为,短时间不睡觉并无影响,感觉还是很不爽快的。
这日,难得很安静,外面喧嚣不比往常多,杨蕴秋写完了今天的小说,也没摆弄操作台,躺在床上陪娃娃玩游戏。
杨蕴秋化身成武士,对着一个大BOSS穷追猛打,学自付宁的剑招,一剑又一剑地打在一头饕餮凶兽身上,打的它抱头鼠窜,嗷嗷叫唤,眼看一剑破开对方的防御,就要直刺入目,娃娃扑过来猛地一下跳到他的头上,动作立时停住。
饕餮凶兽抓住机会,张开大嘴,把他的灵气罩吸开一道口子,一出溜,溜之大吉。
杨蕴秋:“…………”
“秋哥,你那两块儿黄色的晶石都在发光,你快看看。”
这是阿艳和朵朵遇到了危险?她们出门了?不打算在家里宅到最后?
杨蕴秋一愣,摘下头上的感应贴片,披上衣服,随便抓起一辆双轮的,设计来专门在城市内使用的飞车,就了出门。
他为了两个妹子的安全,在他们身上不只是搁了一块儿追踪晶石,自然很快就感应到两个人的位置,直奔而去。
杨艳和朵朵纯粹是倒霉。
难得听丫鬟们说,亚京街市上会有不少新晋的器修准备新作品摆摊,两个人就结束了宅居生活,想到要出去逛逛。
她们两个知道这里是亚京,谁也不知在街上随便碰上一个人,会不会就是王孙公子,名门高手,她们两个根本不知道兄长的修为,只觉得杨蕴秋有五品就算修行快的,说不定只有四品(低于四品的话,不大可能,当真那么低,炼器炼丹显然没那么容易)。
一个四、五品的修士,放在小城市可能还不错,不说横着走,也没多少人不开眼去随便得罪,按在亚京——能看个城门,那也是上面有人。
所以她们一点儿事情都不肯惹,低调的不能再低调,连比较漂亮,放在亚京却不一定起眼的脸蛋都用纱巾遮住。
还是很倒霉的出了事。
两个人去逛夜市,看上几个很不错的小东西,有一只小鼎,是仿造的天工坊南大师常用的紫阳金鼎,虽然不像南大师那个,蕴含太阳精华,却也有一丝真火存在,十分难得,她俩人的钱全掏出来买了,结果刚想把东西拿走,身后就冒出来一个从头到脚,都被黑色的披风遮挡住的男人。
即便没接触,阿艳也一瞬间察觉这个人的修为极高,给人一种极为恐怖的压迫感,只在他面前,双脚就有发软的迹象。
而且那种压迫感属性阴邪,阿艳觉得自己吸一口气,都肺腑寒凉。
她还是挺识时务的,当时就拉着朵朵要走,让人家拦住路,就态度特别特别小心地道:“请问前辈可有什么事?”
“她可以走,你要留下。”
那人的声音听着并不老,却和机器一样,不带一点儿情感。
杨艳吓了一跳,当时就努力笑了笑:“前辈,小女虽不是名门出身,但家中也有长辈,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您要是有意,就请到我家提亲,在亚京大街上,随意拦截,恐怕不是君子所为。”
说着,她和朵朵两个人就主动往摆摊的摊主集聚的地方走。
那黑衣人却冷笑:“还真是伶牙俐齿。”
即便说这种话,他依旧不像活人,轻轻一抬手,手心里便散布出一丝精纯的黑气,杨艳大惊失色:“三十三天魔魔障?你是幽都的人?”
黑衣人挑眉:“眼力不错。”
只有真正的幽都嫡传弟子,才能够在成年的时候,去采集魔气,修习‘三十三天魔掌’这一门法术,虽不算幽都的秘传功法,却也不是随便哪个弟子就能修炼的,更别说,修习到能够随意形成魔障,那必然得是八品以上的高手才行。
杨艳的冷汗顿时留下来,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移动到那人的身边,让他一把搂住,朵朵尖叫一声,扑了过去,可刚一接触到黑气,整个人就迷迷糊糊,完全没了知觉。
至于旁边的那些摆摊的,有逃走的,有受了魔气昏迷的,也有吓呆了不敢动的,黑衣人显然不是专为杨艳而来,只是正巧碰上,于是胳膊里夹着她,就想继续走。
“等等,阁下请留步。”
说来也巧,付宁今天觉得身体好了一点儿,就自己去找一位大炼丹师,想要拿些丹药,没想到正好感觉到魔气,又听见朵朵的叫声。
这事儿,他绝不可能不管。
黑衣人转头,一眼看到付宁,瞳孔收缩,“你一个小辈,还想与我动手?”说着手下一用力,杨艳顿时张开嘴,脸上涨红。
付宁猛地站直了身体,身上雪白的披风让他随意地扯下来扔到地上,体内赤炎真火喷涌,毫不吝惜地高速运转。
他当然看得出,黑衣人的修为至少比他高一个境界,到了他们这种修为,一个境界就是天地之别,所以付宁丝毫不敢留手,一瞬间,肌肤上就裂开了无数细碎的口子,献血伴随着红色的火光一丝丝往外钻,体内的剑气透体而出,剑光闪烁。
这一刻,他就是剑!
苍冥剑诀运转到极致,不能伤敌,必然反噬,
付宁虽然是在火山里修炼出来的,平日出手却总留有余地,但此时真正一往无前的一剑发出,剑光照耀之下,半条街都闪亮,其中已经有了不成功则成仁的决绝。
杨艳闭上了眼。
黑衣人显然也没想到,他那般果决,二话不说,就用几乎可以称为同归于尽的手段。
这一剑飞来,他的脸上也不觉凝重,幽幽叹息:“……没想到延国还有这等人物,我小看了天下英雄。”他随手把杨艳抛开,一掌劈出,掌风如刀,所过之处,黑气浸染,一切皆被腐蚀,哪怕面对付宁这霸道,凌厉,狠绝的一剑,黑气也自然而然形成一道屏障,将所有的剑气都阻隔在外,并且有一部分,转化成细丝,竟然沿着剑气一点点透入付宁的身体里去。
幽都的功法,本就是天下最阴毒的功法。
付宁却完全不为所动,剑光更盛,完全是不要命似的,像雷霆,似闪电,猛烈攻击在黑雾之上,飞沙走石,街市上青石地板一寸一寸断裂,剑气和剑光简直让人睁不开眼睛,不少修士感应到这边儿的术法波动,都聚集过来。
几乎所有人都为付宁这一剑之威,心神动摇,但是那黑雾却岿然不动,一直到剑光散尽,付宁的脸上一片雪白,那黑衣人掌心的黑雾,也只是有一瞬间被突破,黑色的帽子略微裂开一道细口。
黑衣人笑了:“你不错,二十年之后,你我或可一战,现在退开,我给你时间。”
付宁却是不能走。
杨艳双腿酸软地抱着朵朵,被魔气侵染,嘴唇都成了黑色,根本站不起来。
黑衣人看他始终挡在杨艳面前,不觉叹气:“这女孩子是火属性,难得的炉鼎,我拿她当礼物送给师父,再合适不过,却不是不能另外再找旁的,但今天让你从我手里带走她,却是不行,如此,只好失去一个未来的对手了。”
他说起炉鼎,一派理所当然,完全不把杨艳当成人看。
付宁叹气——如果死在此地,死在一个陌生的幽都人手里,有些冤,但即便是冤了,他也不能把照顾了好几年的小妹妹就此扔下。
刚才一剑,他体内真气干涸,此时却下定决心,即便使用天秀秘术,事后令神魂衰竭,也要保住阿艳的命。
付宁一抬手,松开自己的‘飞容’,“走吧。”
但飞容却不肯稍离,停在他身边,剑身震动。
黑衣人的气势更盛,闭上了嘴,再不多言,一掌当空朝着付宁的头顶劈过去,那一瞬间,黑气化作无数个掌影,泰山压顶,速度却极快,付宁后背全是冷汗,一时间甚至移动不了位置,他已经能感觉到森寒的气息……
就在下一刻,不远处瞬间飞来一道银光,变成了一个大大的‘护’字,一下子挡在掌影之上,掌影立时消失,护字也咔嚓一声,散开。
所有人同时扭头。
杨蕴秋骑着车,一个甩尾,骤然停下,停在付宁,杨艳和朵朵他们身前,半个袖子已经碎了,胳膊上佩戴的法阵也消失无踪。
他开车的速度不停,两只手同时一挥,凭空便有两个巨大的‘斩’字出现,这两个字一出,所有人都觉得面上发紧,庞大的,无边无际的压力扑面而来。
杨蕴秋根本一点儿喘息的时间都不留,两个斩字就化作流光,朝着黑衣人的方向扑过去,“退开!”
随着一声厉声呵斥,黑衣人竟然当真退后了一步,眯了眯眼:“浩然正气为刀?”
杨蕴秋笑了:“天地有正气,岂不正是你这等邪魔外道的克星?”他这可不是杨静亭的手段,而是当初和娃娃一起玩游戏的时候悟出来的手段,今天还是第一次以之对敌。
一句话的工夫,他的车就到眼前,扭头看着自家的傻妹妹:“阿艳,朵朵,你们激发玉符的时间未免太晚了。”
杨艳哭丧着脸:“光顾着害怕。”
杨蕴秋摇了摇头,下了车和付宁站在一起,扭头看幽都来的这个不速之客,见黑衣人固然对他的招数好奇,面上却无退缩之意,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儿紫金色的晶石。
一看到这个,黑衣人脸色顿时大变,连连退后两步。
杨蕴秋笑道:“我修为不如你,付宁又受了伤,就算我们两个人现在联手,对你的威胁也不大,不过,我想你也不愿意受这天底下清气凝聚的资金天石一击吧?”
黑衣人脸色很不好看:“你能有几块儿?”
杨蕴秋一掏口袋,又摸出来一块儿:“你可以试试!”
黑衣人认认真真地看了他好几眼,笑了:“你能利用天地正气,我本该拼却一死,也要杀你。”
杨蕴秋也笑:“那你就不必混幽都,去昆仑,去天山都有好前途。”
大笑了一声,黑衣人掉头便走。
他当然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炉鼎,便和人拼命,杨艳再适合幽都的功法,那也能找到另外的代替品,能在幽都闯出来,修为高到八品,九品有生之年一样有望,他绝对适应幽都的生活。
这种人,绝不会为了一点儿小事便让自己陷入险境。
杨蕴秋回头,刚想和付宁打声招呼,那位就扑通一声,倒了下去,正好倒在自己宝贝妹妹怀里。
“…………”
要不是这人是付宁,他会觉得那是要故意占阿妹的便宜!
当哥哥的不讲理也应该。
把人抬上车,杨蕴秋也不敢把他交给外面的医生,不了解付宁功法的医生,给他治疗很容易出乱子,一回到家,就他们三个动手,替他把所有的伤口都包扎好,用的药物也是完全不带任何属性的灵药,只是伤口想要愈合,只能等付宁自己平息躁动的气息,收敛好赤炎才行。
将付宁安顿在客房,杨蕴秋让厨房烧了些饭菜给两个女孩子吃,皱眉问:“今天怎么想到要出门?”
杨艳和朵朵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前阵子自家大哥还努力劝她们多出去玩玩,不要老呆在家里,省得长毛。
这个,出门玩难道不行?
“大哥,你不会怀疑今天的事情是有人安排的吧?”
怎么可能?
杨蕴秋笑了笑,“是我多想了,你们这几天在家里玩,喜欢什么书,我给你们准备,工作间也由着你们用,尽量别出去。”
应该是巧合,天底下能使唤幽都八品高手的,可没几个。
不过,杨艳的根骨一般,资质甚至连中等都是客气的说话,为什么每逢碰到幽都的人,都喜欢找她的麻烦?
杨蕴秋在父亲的记忆里也查不到原因,到是娃娃一下子就把资料搜出来——别看杨艳的资质根骨都一般,可却是难得的纯净火属性,体内没有半点儿别的杂志,又是女人,阴阳相和,对于别的修士也就算了,在幽都,很多人的功法特别,若是有她做炉鼎,往往能事半功倍。
“以后你见到幽都的人就溜之大吉,千万别凑过去。”
杨艳连连点头,那是肯定,她只希望这辈子别再碰上那些幽都的修士们。
安抚了妹妹几句,就哄她们去睡,杨蕴秋也回去休息,他今天累得很,却不知怎么回事儿,睡不踏实,一个梦,接一个梦的做,半夜,忽然被敲门声惊醒。
“怎么了?”
“公子,付宁公子浑身冰凉,完全感觉不到体温,小的已经派人去国师府通知,也派人去请医生了。”
杨蕴秋蹭一下从床上蹦起来,“你再派人去,让国师府的人请御医。”
他一去客房,就见客房里守夜的几个下人都已经六神无主,再去看了付宁一眼,整个人果然都变得冰凉,眉毛上仿佛要结霜,要不是还有若有似无的呼吸,他都要以为这家伙是个死人,杨蕴秋小心翼翼地把一丝灵力注入他的体内。
到是没有排斥反应。
杨蕴秋松了口气,这人体内的真元只剩下一点儿,经脉也有裂痕,不过并不严重,他的恢复能力不错,正在一点点地修复,毕竟是天生剑魄,还是修士,先天比别人的肉体力量强得多。
不多时,国师府那边来了个管家,据说付梓进宫去,有事情和陛下商量。
不过管事直接带着御医来的,还是两个。
两个御医都给付宁诊断过,谁也说不出他这是得了什么怪病,只知道体内五脏六腑都有寒气,而且就是从内部滋生,属于自身的原因。
第二百二十六章 惊变
这种病,御医也不知道怎么治疗,只是给他开了四平八稳的药方,连炼丹师也只给吃了一些补充元气的丹药。
一时间,所有人束手无策。
管家差点儿以为自己要回去报丧,若不是杨蕴秋说付宁的神魂稳定,只是功力耗尽而已,而且伤势肉眼可见的再恢复,他恐怕真承受不了压力奔回府去。
好在,付宁似乎真和杨蕴秋说的一样,没什么大事儿,等缓过劲儿,功力开始恢复,身上的寒冰就渐渐退下去,整个人不说又生龙活虎,到底没像个死人一样,一睡不起。
体内的赤炎流转,肌肤又变得偏红。
刚才吓得哇哇大哭的杨艳和朵朵总算松了口气。
“我再也不说付宁大哥有时候皮肤发红,不大好看了,越红越好,我可不嫌弃,再也不嫌弃了。”杨艳一边哭一边喊,把一屋子上下主仆都给弄得哭笑不得,紧绷的气氛也一去不复返。
御医和付家的管家,这下子都放下心来。
杨蕴秋却还有隐忧。
他到觉得付宁的情况,就像用自身的功力压着什么病症,本身灵气充足,内外无伤,那种怪病就不会发作,他与正常人无异,可一旦他遇到强敌,耗尽灵气,就不好说了。
付宁显然也已经发现。
“以前真没遇见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以前他也没机会当真把自己逼迫到将自己‘铸造’成剑,一往无前,不胜则死的地步。
“安心。我感觉挺好。经过这一次和八品高人交手。受益匪浅。”
付宁是真的有些满足,天秀谷几位长老都是八品,他的师父甚至还会九品,都曾经给他喂招,但生死相搏,和长辈们点到即止的教导,完全是两回事。
他的师门长辈们,把他当一株小幼苗。动手时小心翼翼,生怕有所毁损,付宁当然感觉不到真正高手的凛冽杀气。
杨蕴秋没再多说,付宁现在最好闭关调养,没必要挪动回国师府,就安顿他在客房里,开启聚灵阵,他布置的聚灵阵绝对不比国师府的差,可能效果无法和焚山相提并论,但恢复他的伤势。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接下来几日。杨艳和朵朵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再也不敢胡乱走动,还是杨蕴秋看她们两个闷得不行,主动抽时间教她们一些绘制阵图的技巧,还给了一本小册子,里面有不少她们这样并不是修士,却可借助外力炼器的人,也能制作的阵图。
杨艳显然很高兴,朵朵也开心,杨蕴秋却想,等过几日他把法阵炼制出来,给阿艳和朵朵的休息室都安放一个,让他们静心潜修,看看能不能觉醒,成为修士。
杨蕴秋检查过,两个人的资质都不算好,觉醒成修士的可能性本来不算大,但这些年善明学堂的修行也不是没有用处,他到觉得用点儿外力手段,让阿艳两个成为修士,有很大的可能性,就算将来修为可能连四品也难,到底能延长寿命,保持青春,还能参加科举,对女子来说,这条道也算是最舒服的道路之一了。
两个女孩子很用功,他便多抽出时间教导,这日正好是圆月当空,世间灵力比较充沛,杨蕴秋干脆带着两个女孩子在院子里绘制法阵。
杨艳按照图册上的步骤,取来灵笔,注入灵水,认认真真地落笔,感应到笔尖流露出来的灵力波动,杨蕴秋便知道自家妹子的气息不稳定,恐怕不会成功,果然才画了两笔,法阵就无风自燃,很快消失无踪。
不过,杨艳也不着急,她在善明学堂就很沉得住气,被磨练的,当初在家里的急躁脾气,是半点儿也没剩下了。
杨蕴秋就坐在一边,时不时地指点一两句,大部分时候只是看,他虽然收了不少徒弟,但自己最得意的修行方面的知识,却很少透露,这会儿,多少犯了好为人师的毛病。
兄妹三人端坐在月下,一人认真教,两人认真学,亚京的夜晚,连空气都显得静谧了些许。
杨艳正努力用功,管事忽然过来,道:“公子,外面走了水,离咱们这儿有点儿近,要不要避一避。”
几句话的工夫,西边就传来一阵阵喧闹声。
半边天空被映照的通红通红的。
杨蕴秋随手挥动,眼前就出现了一道水镜。
西边的长街上,有一间香烛铺子已经被大火席卷,周围好多房子都受到波及,有两个修士拼命引来水井中的水救火,却根本无法把火焰扑灭。
许多老百姓身陷火海,鬼哭狼嚎声简直让人心惊胆战。
“公子,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杨蕴秋皱眉:“是该去帮忙。”
站起身走到门前,杨蕴秋右手举起来,在天空中迅速地滑动。银色的灵光便凭空生成,很快汇聚在一起,又瞬间爆裂开来,变成神秘的铭文,升空而起。
一瞬间,天上的明月被遮盖住,银光闪烁,竟然变成一条巨大的银龙,四爪闪着银光,轰一声,从天而降。
那种威势,惊天动地。
它没有冲着铺天盖地的火焰去,反而直接撞在了管事的头上,只一瞬间,风云变幻,天边的火光,喧闹的人群,尽数消失。
管事踉跄后退,一口鲜血喷出,人影也模糊不清。
杨家的宅院,又恢复了宁静。
甚至杨艳和朵朵,一直低着头在学习自己的东西,连发现异常都不曾,杨蕴秋的身体也没有移动一下,还是很惬意地坐在椅子上。
“幻术?”
他忍不住笑,“对我用?”
幻术这种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何况有娃娃在。能看破一切虚妄。什么幻术也照样没用。
只是对方能让自己的幻术突破他布置的防护阵,哪怕他最近故意留下一丁点儿的破绽,想钓鱼,这事儿也觉不容易完成。
杨艳听见自家大哥的声音,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眼。
杨蕴秋笑着,安抚似的拍了拍妹妹的头,挠乱了她那一头青丝,连小姑娘炸毛也不理会。只眯了眯眼,娃娃坐在墙头上,脸色都有一点点儿惊变,这么多年,哪怕是在最危险的战场上,娃娃也没有这样过。
一把把小家伙捞到怀里,杨蕴秋笑道:“……终于来了。”
一瞬间,他就隐约猜到,阿艳遇袭。就算不是幕后黑手安排的,这事儿对方也肯定插了一手。说不定是为了什么目的,想要试探自己。
脑子里凌乱的思绪翻飞。杨蕴秋却长身而起,一挥手,两个容貌姣好的人偶,便把杨艳和朵朵护着进入房间。
卧房的护身大阵,一瞬间全部开启。
杨蕴秋朗声一笑:“不用想太多,抓住几个狗腿子,我的搜魂术从没有试过,这次却要尝试一下。”
笑声未停,当空便有人道:“这点儿到不同,你爹可没你这般自傲。”
话音未落,一座大山压下来。
不过杨蕴秋府中的护阵也同时展开,形成一个金钟罩一样的东西,只是很大,将整个宅邸都笼罩其中。
咯吱咯吱。
杨蕴秋几乎能听到自己的护阵勉强支撑,却承受不住重压的响动。
娃娃咬牙:“龙王压顶?这是龙王鼎,不是说失踪了几百年,怎么会突然出现?”
这是一件真正的法宝,听说是当年一位不知名的九品炼器师所制作,当时制作完成,虽然也威力巨大,却并不是特别出众的,但谁也没想到,炼器师的寿元那会儿便尽了,吐血而亡,神魂被宝鼎吸收,于是这件器物,就自然升华成法宝,能吸纳世间万物,便是别人的法宝,也一样能够收纳,还有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巨力。
因为传闻它的主要材料是东海里一种金龟的龟壳,此种金龟又传说是龙种,还是真龙的孩子,人们就叫它龙王鼎。
“哦哦,秋哥,这玩意咱们顶不住啊!”
杨蕴秋随手把手上所有的法阵,一一解下,分别投入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这些法阵全部都是由世间罕见的天才地宝做成,刚一落地,就很好地和护阵融合,本来快要暗淡的金光,顿时大放光芒,杨蕴秋也觉得压力一轻。
“咦?你这护阵当真不简单?叫什么名字?”
远处传来一声略带了几分惊奇的问话声。
杨蕴秋道:“护阵19号。”
“…………”
他的护阵本来就大部分都没有真正取名,全是按照父亲的命名方式,直接数字排列。
“哎,小公子果然和你爹一样,从来只知道暴殄天物,什么好东西落到你们父子手里,都变得毫无意义。”
那声音显得虚无缥缈,肯定是用了假声,真正的说话声,听在别人的耳朵里,不可能这般虚幻。
电视中反派杀人之前都要有很多废话。
这里也有很多废话,但很明显,对方没有丝毫放松对龙王鼎的操控,他控制这样的法宝,一点一点儿地消磨护阵的能量,显得游刃有余,轻松的很。
杨蕴秋这会儿却不敢有丝毫留手,凝聚真元,以七品全部的力量,借助护阵转换增幅,直接向龙王鼎最脆弱的‘龙嘴’扑去。
那鼎却轻盈的一转身,连颤动都不曾,就受了他全力一击。
杨蕴秋往嘴里塞了两颗丹药,就听见那声音笑了:“果然是七品,我就知道你大约能到七品,他的儿子,天分怎能不高?只是太天真了些。”
娃娃急得团团转,“呜呜,如果是在蛮荒森林就好了,当初把基地带来也好。”
龙王鼎不紧不慢地下压,似乎有点儿不愿意造成很大的动静,只把能量束缚在杨蕴秋的宅邸之上,所以杨蕴秋才尚能勉力支撑,但也支撑不了多久。
娃娃大喊:“打开时空门。咱们走吧。”
杨蕴秋也想走。可杨艳。朵朵,还有付宁,还有家里那些杂役仆从们怎么办?他一走,这座宅子还不被夷为平地?
所谓的打草惊蛇,
居然还惊动了这么一条大毒蛇,杨蕴秋是真没想到,他还以为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加上自己宅子里的各种护阵。应该足以应付所有的情况,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一个九品高手,至少是九品,甚至可能是距离长生久视,只有一步之遥的超品高手。
是谁?
总不会是天秀谷的那位谷主。
那是哪个国家的九品悄无声息地潜入延国,秦国的宰相胡伤?宋国的鼎鑫派长老张华?楚国的慧珍上师?
杨蕴秋的脑子里嗡嗡直响。
不过,对方似乎憋了很多的话,还真像反派一样,滔滔不绝起来。
“杨静亭哪里都好。为人义气,潇洒。修为高,对朋友没话说,天下所有人都喜欢他,我也不讨厌他,可是也许天生我们两个就注定要做敌人,我辛辛苦苦找到荒种,布下天罗地网,想要捕获它,借助荒种之力,突破屏障,真正不朽,没想到,我做了那么多,那般辛苦,最后什么也没做的杨静亭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它。”
“这也罢了,天下宝物,德者居之,可他呢,他到是轻松惬意,说什么为了省去麻烦,还是让荒种回归天地为好,他竟然就那么把东西毁了,我实在也没想到,他的力量那么强,竟然可以毁灭长生久视的高人留下的种子。”
杨蕴秋怔了怔,一想,貌似对别人来说,自己爹的行为是有些可气。
不过,毁都毁了,大部分人骂几句,也就遗憾一下而已,反正就是东西不被毁灭,他们也不觉得自己能拿到手,现在谁也不得,反而一样。
“不是第一次。”那个声音有点儿咬牙切齿,“他一次,又一次,特别无辜地坏了我的好事,我打算诛杀阿罗,陷阱都准备妥当,那位魔君也成功上钩,偏偏他多事,非要和一个魔君履行什么君子之约,大战一场,我做任何事,千辛万苦地布置,临到最后,却每每让他给破坏了,简直成了我的天敌。”
杨蕴秋:“…………”
他隐隐约约从这声音中听出愤懑。
只是若当真如此,这人的确应该愤怒,他父亲这就叫猪脚光环来了吧,在猪脚光环的照样下,踩着无数的小怪前进。
杨蕴秋的眼眶有些发红。
为什么他的猪脚光环不能坚持到最后?
冷笑一声:“为了不让他坏事,你便构陷他通敌?”
杨蕴秋现在多少觉得,这人肯定是秦国的九品高手,当年父亲不就是因为勾连秦国,意图叛乱,杨家才遭到清洗?
那人沉默了片刻,继续加大了力量。
杨蕴秋一连变换了三次身法,想要从龙王鼎的压力下突围,娃娃也想办法寻找核心,但都没有成功,此时,他的脸上都开始掉下汗珠。
就在杨蕴秋觉得,这人已然不想废话的时候,他竟然再一次一心二用地开口:“你父亲得天地厚爱,居然天然能够掌控空间和时间,我……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这两种法则,你也是修士,还是七品,应该知道天生能掌握法则代表了什么。”
杨蕴秋一怔。
代表什么?
代表他是天道预定的,必然与天地同腐朽的人物,也就是说,他可以达到长生久视。
可惜——前提条件是杨静亭真的掌握了法则,别说空间和时间,就是别的法则,也一样是半点儿不沾边。
“你是谁?”
杨蕴秋忽然皱眉。
能够从父亲身上感应到空间和时间法则的,肯定是比较亲密的人,毕竟那是因为时空门而来的法则力量,父亲肯定特别小心,除非是在那人面前根本不设防,否则怎会让人感觉到。
父亲的确是经常去秦国,难道他在秦国还结交了朋友,或者是红颜知己。
这人的声音既然隐藏起来……
杨蕴秋深吸了口气,口中道:“阁下,事已至此,何必藏头露尾。”
但无论他说什么,对方不但不露面,甚至连话也不再多说,杨蕴秋的护阵就像河中飘萍,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他的气息也渐渐不稳,热气蒸腾,显然已经用尽全力。
护阵金色的光辉终于黯淡下来,铺天盖地的压力,直接压在杨蕴秋的头上,他忍不住闷哼一声,硬生生吞了一口鲜血,猛地举起手,向上一指,一丝银光直接穿过护阵,射在龙王鼎上面,“现在!”
娃娃一瞬间就化作流光,扑到了龙王鼎上。
龙王鼎顿时停了停。
下一秒,娃娃就远遁而去。
“咦?”
那人显然也察觉出不对,但他却看不见娃娃,只是九品高手的灵觉敏锐,显然是发现杨蕴秋肯定做了手脚,“果然也如你父亲一般,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随时可能弄出些新鲜花样,不过,已经没用了,当年没有得到的东西,今天我必须得到。”
“你想得到什么?”
他身上能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觊觎?
杨蕴秋虽然还站着,却几乎无力再战,面上却并无太浓烈的惊色,手中却已经悄悄掐动法决,时空门下一刻便可以开启。
门后有声音,一个很熟悉的气息出现在院子里,杨蕴秋皱眉:“付宁,回去休息。”
话音未落,院子中红光乍现。
赤炎从杨蕴秋后心一穿而过。u
第二百二十七章 灵堂
整个庭院和以前一样,静谧温馨,半空中飞过两只夜行的鸟,落在屋檐之上。
付宁把飞容收回,抹去上面一抹没被赤炎蒸发的血珠,杨蕴秋勉强回头,在失去意识之前,只看到他漆黑的,完全没有焦距的眼睛。
一声炸雷。
付宁整个人像被电了一样,颤了颤,眼睛一点点恢复清明,手中的‘飞容’嗡嗡作响,回过神,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杨蕴秋,又抬起头。
天上的龙王鼎已经收了。
房顶上站着一个黑衣男人,脸让帽子笼罩,看不清楚脸。
付宁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
就见屋檐上的黑衣人一伸手,杨蕴秋的尸体震了震,从他的胸口飞出一滴金黄色的血液,落到黑衣人的手里。
“你……”付宁眼睛通红,“你真的对我使用了幻魂术?”
“那又如何?”
屋檐上的黑衣人却笑了,声音很是温柔:“你没有做错,阿宁,就像你在幻境中看到过一千次,一万次的人生那般,如果你不杀死他,那死的便是我,还有我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你想让我死吗?还是想让你至亲至今的人都死去?好孩子,你最孝顺了,他算什么?他只是个外人,身为修士,与天地争,更要与人争,杀死一个人又有什么大不了了?你和他才相处过多久,难道还真把他当朋友不成?”
“…………”
付宁握着飞容,目光沉寂,蹲下身,摸了摸杨蕴秋的脉搏,果然一丝也没了,很正常,他天生剑魄,体内的赤炎本是天下最烈的火焰,穿心而过,岂能不死?
“可惜,他只是七品,如果是八品,甚至九品,就再好不过。”
黑衣人似乎并不满足,“其实我真愿意他活着,他活着,不但我得到的心头滴一滴精血品质更好,说不定还能得到他们父子两个秘密,但等他到了八品,甚至九品,怕是还要生波折,就像当年一样,造成根本无法收拾的后果,既然达到了七品,到也不算很坏了,人不能太贪心。”
付宁没有说话。
那黑衣人又道:“哪怕你觉得我很无耻,可我还是要告诉你,在追求长生久视的道路上,每个修士都有他的路,我先天不足,后天却有些机缘,但想再进一步,却只能走魔道了,魔道也无妨,只要能推开那扇崭新的门,我是什么都肯做的。”
付宁沉默,什么都肯做?出卖兄弟,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如果这一切都要做,那还求什么长生久视?他宁愿身死魂消,永不入轮回,也不会变成个人兽不如的东西!
但今天说这些话的是这个人,亲手杀死朋友的是他自己,付宁并不愿意找自己陷入幻境的借口,那都是毫无意义的借口,如果不是,他内心深处,真的愿意为了这个人去杀死他的朋友,真的愿意承受一辈子的愧疚,他也不至于轻而易举便陷入幻境。
他说一千句错,有一句却对——如果杨蕴秋不死,他终有一天,一定会死,人做错了事,必然要付出代价,自己不愿意他付出这条生命当代价,就只有——杀了杨蕴秋。
或许有一日,自己也会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得到一个让他无法承受的结果。
“你终究有一天也会想明白,也能做到……走吧。”
屋檐上的黑衣人飞下来,握住付宁的胳膊。
“不知是什么人惊动了城卫司,外面乱了,咱们还是避一避的好。”
付宁迟疑回头,看了一眼卧房的方向:“阿艳和朵朵怎么办?”
“你放心,我虽然喜欢赶尽杀绝,可要是你不愿意,我总还是希望你能够高兴……那两个小丫头,一辈子成就有限,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院子里一直有结界,卧房又是密封的,封印和法阵很多,保证里面的人绝对听不到外面半点儿动静,既然如此,那两个小丫头的确没必要死去。
付宁再次看了一眼杨蕴秋的尸体,终于还是走了。
他刚一走,尸体旁边就多出一扇门,从门里探出一只手,在尸体上摸索了半天,拿走一个窃听器,一个微型摄像头,还有脖子上的项圈。
娃娃惊动了城卫司,又从墙上跳下来,咬牙切齿:“呜呜,秋哥,你死的好惨啊,你死的真是太惨了!”
门里的手再次伸出,抓住它拎走。
地球上的空气不太好。
杨蕴秋换了一具身体,到没觉得怎么不舒服,反正这具身体一直用法阵温养,沉浸在灵气里,十分的完美。
“以后可不能在这么做了,我差点儿以为自己真的会死!”
付宁的赤炎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好承受。
“秋哥,你怎么也不伤心?”
一夜之间,知道了害死父亲的仇人,又失去一个特别投缘的好朋友,按说他应该很难受才是。
杨蕴秋失笑:“伤心有用?”
其实挺好的,他如今也算是由明转暗,那个人的身份呼之欲出,居然不是他曾经猜测的,秦国等别的国家的修士,而当真出自延国,还是父亲最亲密的朋友——付宁这么在乎的,只有两个,天秀谷任芳,还是现任大国师付梓。
这两个人都和父亲相交莫逆,关系亲近。
至于具体是谁,还得再看看。
“奇怪,他拿我心头血有什么用?玩诅咒不成?”
修士的心头血的确蕴含很深的能量,很多妖物魔物之类的东西喜欢的很,但说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了,真要拿它辅助修行,也就是一颗不错丹药的价值。
听那人的意思,到像是很相信他的心头血可以让人步入长生久视的大门,且确信无疑——真要如此,他就成了唐僧,哪里还能安安稳稳地活到如今?
杨蕴秋盯着自己的手掌出神。
娃娃看了他半天:“秋哥,你想什么?想怎么灭掉九品高手?确实很难,不过也不用正面拼命,咱们资源多得很,弄个宇宙无敌超级杀阵坑死他,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在想要不要让阿艳和朵朵知道我没死。”
娃娃:“……还是不要了吧,我看阿艳她们不像会演戏的。”
如果让对头察觉出杨蕴秋没死,那恐怕还得横生波澜,现在这般多好,对方以为杨蕴秋死了,想干什么自然毫不避讳。
只是可怜阿艳和朵朵要伤心一回。
………
一连好几日,亚京的天气阴测测的,大雪漫天。
也幸好是冬日,还能停灵停的久些。
杨艳披麻戴孝地跪在地上,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相,脊梁却极为挺拔,整个人像是绷紧的链条。
耳边只有嗡嗡的声音。
很多人在说话,但她的耳朵好像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堵住,根本听不见。
她想,其实上一次得到消息,家乡被屠戮一空,寸草不生时,她就有一种不真实感,好像一切都是假的。
现在也一样。
明明大哥的尸体就摆在眼前,她摸过碰过,亲自给他擦拭身体,换上衣服,放入棺木,却还是有一股子浓浓的不真实感。
付宁站在门前,他看起来到比杨艳还要憔悴,眼窝深陷,身上有寒气,嘴唇发青。
杨蕴秋的丧事办的很隆重。
皇帝况影亲自来过。
大国师付梓来了。
天秀谷谷主任芳来了。
任芳坐在棺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她已经是近百岁的年纪,整个人却宛如少女,如果换了一个人,说不定会觉得棺木躺着的是她的情郎。
那种温柔如水的眼神,简直让人心醉,也同样心伤。
这些人到场,整个延国所有世家豪门闻风而动,很多连杨蕴秋都没见过的高官显贵们都一个不落,付宁抬头,看着那些人在他的灵前念诵悼词,那些诗文里,也有不少上佳作品,感情真挚,只是却越发可笑了。
什么英年早逝?什么少年英雄?他们哪里见过他,竟是把他的死,当成自己晋身的台阶,付宁心下好笑,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唾弃他们,他才是真正头一份的卑鄙小人,凶手站在灵堂,得到被害者家属的信任和感激?
天下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荒唐?
灵堂里的气氛,其实凝重而悲伤,在场的人都不会做出任何失礼的事情,只看这个,杨蕴秋简直成了大圣人,好像他死去,延国就过不下去一样。
付宁很累,眼前隐隐约约开始出现重影,他想,要是再不离开,恐怕要出丑了,在杨蕴秋面前出丑,实在不太妥当,活人要是把死人的风头给盖过去,未免太不应该,挪动脚步,付宁想走,刚下了台阶,就见大门外有一人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一抬头,付宁就忍不住皱眉。
那是个罪人,至少曾经是罪人,还是罪奴。
只看额头上的刺青,便知道他的罪过一定不小,而且是新的,还鲜血淋漓,这人和杨蕴秋差不多的年纪,很瘦,很俊美,就是煞气逼人。
好像来者不善。
付宁本能地走过去,稳稳当当地堵在来人的路上。
陛下虽然已经离去,但大国师付梓还在,附近的侍卫很多,都不动声色地护住大门。
“请问,来者何人?”
付宁皱眉道。
“周彬。”
付宁顿时怔:“哪个周彬?”
来人冷冷地看着他,再不说话。
不怪付宁疑惑,他知道周彬,周家这一任大总管,前任总管周福的儿子,是个死要钱的卑鄙小人,性子奸诈,惯会做生意,一点点谋算周家的财产,他也极有能力,竟然能借助父亲和周家老人的力量,以一介奴仆的身份,和云烨华平分秋色。
任何一个人说起他,第一印象便是会做生意,第二印象就是这人是个猥琐的小人物。
而且,也没听说他是罪奴。
付宁的脑子有点儿乱,还是道:“尊驾来做什么?”
“讨债。”
付宁怔了怔,脑子更乱——如果他真是周彬,那应该是周家欠了杨蕴秋的债,他现在已经知道,杨蕴秋的母亲周兰芝乃是周家的女儿,也是唯一的血脉,无论怎么算,周兰芝才是周家的拥有者,那么她的养子杨蕴秋,自然也可以继承母亲的家业。
周彬不再多言,举步就向灵堂里面走,付宁想拦阻他,可脚下一踉跄,竟有些无力,那些侍卫簇拥过来,但周彬的脚步明明不算快,却不曾阻住。
硬是让周彬进入了灵堂。
不过灵堂里有付梓,又有任芳,似乎什么都不用担心。
别说延国的人,就是别的国家的九品高手亲至,一样讨不了好去,这里可是延国,是他们的主场,在自己的地盘,还有最高的顶尖高手坐镇,有什么好怕的。
周彬站在棺木前面,从怀中拿出一叠东西,一张一张地扔到盆子里烧。他就和没看见付梓,也没有看见任芳似的。
大风吹过,把火盆里的纸张吹过来一张,付宁抓住看了看——是两百顷地契。
不多,可这只是那厚厚一摞里面的一张。
旁边有人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禁惊呼失声:“你这是……把周家的财产都烧……烧了,这是做什么?你真是周彬。”
他很吵。
周彬却没有不耐烦,一字一顿地道:“我已经把所有的产业烧了,现在来他灵前告诉一声,这些东西就是证明。”
“小公子,我父亲和你父亲的约定,我爹没有违背,是我没用,一直不曾把周家给你完完整整地夺回来。”
他伸手摸了摸额头的刺青。
“我爹说过,有罪就要认罚,等我把所有的事情办完,若是还活着,就来给你守灵,我死了,我儿子继续,总能把债还完,我恩报完。”
付宁怔了怔。
任芳扭头看他,看了很久,好半天才笑了:“原来是小老虎的儿子。”笑了一阵,又收敛了笑意,“小老虎也死了?是啊,是死了,过了这么久,我都快忘记。”
“记得当年你爹哭着喊着,让杨静亭带他走,杨静亭嫌烦,老觉得你爹太啰嗦,硬是把人扔到周家,非说他姓周,就该是周家的人,交代他看着周家,看着周兰芝。”
任芳似乎想起了往事,笑得更开怀,“你爹也是个死心眼,是人都看得出杨静亭是开开玩笑,故意想甩掉他,偏偏他就当了真,还老老实实地给周子墨做起了管家。”
似是想起什么,任芳又看付梓:“我记得你和杨静亭感情好,小老虎还吃醋,老说你不是好人,不怀好意,一见你就给你脸色看,那时候,你也觉得烦吧。”
付梓没有说话。
付宁低下了头。
任芳这个天下第一的女人,今天的话似乎特别多:“真怀念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也是个老太太,却总觉得自己和少女一样年轻,杨静亭是真好看,特别好看,好多女人爱他,这一点儿,他儿子就比不上,也没他的福气。”
她笑得像个小姑娘。
周彬板着脸,似乎天秀谷的任芳谷主,都不能入他的眼,只认认真真地烧纸,终于把所有的纸张都烧干净,他又拿出本账册,仔仔细细地核对清楚,这才满意,缓缓地把肩膀上背着的长剑取下来,猛地一振,甩脱了剑鞘,长剑指向付梓。
所有人都愣了下。
“你?”好几个侍卫扑过去,剑光爆射,那些侍卫比冲过来的速度快了十倍,又返了回去,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只有呻吟声,却再也站不起身。
“现在小公子也死了,我无法再等待,只有报仇,付梓,当年杨家三百多口人的血债,大国师的仇恨,小公子的仇恨,我都要和你算清楚。”
任芳猛地抬头。
付宁却低下头去,心里募然一空。
付梓面不改色,只是冷冷地看着周彬,在一众窃窃私语声里道:“你说我是凶手?杀了付宁?害死了大国师?”
其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天下人都知道,付大国师是杨大国师的好友,两个人相交莫逆。”
“你有什么证据?”
周彬不为所动:“我没有证据,也不需要证据,我爹的话,就是证据,你和云烨华有关系,就是证据,我相信,就是证据。”
灵堂里所有人都傻住。
连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杨艳,也不由觉得周彬的脑子糊涂,只道:“大国师不要介意,这位……这位……公子想来是有所误会。”
因为刚才周彬的一番话,杨艳并不想用更严苛的词汇说这个人。
付梓一点儿都不生气,幽幽叹息:“放心,我不会和一个小辈计较,小老虎周福和我也是旧识,虽然总吵吵闹闹的,到底也算朋友,周彬,在他的灵前,你不要胡闹,无论有什么误会,等他安然入土,咱们再慢慢解决。”
这位大国师最近几年在朝中一向是冷面严格,到难得有今天这般和声细语的时候,事实上,很多人发现,最近几日付梓的性子明显温和下来,似乎有什么好事儿,整个人容光焕发。
周彬冷笑:“弥陀功到是好功法,可你练的如此偏,血气这么浓郁,还想告诉我,你是正正经经地再修炼?如此纯粹,充满了水的味道的血气,一闻就知道只有一个人会有……除了你,还能是谁杀了小公子?”
他显然是恨急,长剑一动,化作流光,整个人向付梓扑去,却只一接触,他的剑就寸寸断裂,胸口被一掌击实,一口血喷出来,整个倒飞,撞到大门。
但周彬没有半分迟疑,一撑地面,又扑出,但这一次,他却半途被一长锁链卷住,拖了回来。
“哎,报仇这种事,我从来不喜欢假别人之手。”
第二百二十八章 对峙
灵堂上所有人愕然回头。
那个本应该在棺木中躺着的男人,就立在一个圆形的长飞车上面,白衣飘飞,器宇轩昂,容光焕发,还显得更年轻了几岁。
杨艳的身体发软。
朵朵整个人都颤抖的不成样子。
“难道,难道……鬼,大哥变成鬼回来了?”
尸体是杨艳清理的,她很清楚那确实是杨蕴秋。
付宁一时间,居然不敢抬头,他想,如果自己是杨蕴秋,怕也不能瞑目,非要报仇雪恨不可,被本以为能够托付后背的好友杀死,此仇若不报,怕连轮回也过不去了。
杨蕴秋乘坐圆形的飞车落地,先扭头看了周彬一眼。
“回头便给你十万金币。”
周彬认认真真地点头——这么多年,父子两代,把命许给了杨家父子,如今得了这十万金币,他就去把它们埋在父亲坟下,好让他看看,儿子多年苦等,总算有个结果。
他到不觉得杨蕴秋是鬼。
毕竟没亲眼见到他死亡,只当是杨蕴秋用了障眼法,故意骗过那些魑魅魍魉。
杨蕴秋走了两步,正面面对付梓,第一次仔细看他这张脸——在父亲的记忆里,这张脸从来是温和的,正气凛然的,现在看,除了冷峻了许多,到也相差不大。
国字脸,很符合当下的审美,且身为延国国师,九品修士,通身气派,任何一个人看见,都会觉得他是个冷静理智负责任的好国师。
“我父亲从没有怀疑你,或许不是不怀疑,只是不肯怀疑罢了。”
杨蕴秋一点儿都没有失去自己的冷静,在他父亲的荒种中留下的,但凡和付梓有关,必然是溢美之词,还有亲近感。
他不相信一个九品修士会对满心怨恨,毫无真心的一个人如此信任,当成好兄弟对待。当年,他们两个肯定确实是关系不错。
“按照我父亲的意思,似乎不愿意杀你,可你害死了杨家那么多人,害死了长苏镇那么多人,如果不杀了你,我自己这一关便过不去,将来修行路上,肯定会滋生心魔。”
付梓不可思议地看了杨蕴秋几眼,大笑摇头:“你知道一个九品修士能对付多少个八品,又能一瞬间杀死多少个七品?”
杨蕴秋没说话,半晌失笑:“你慌了。”
他看得出来,别看这会儿付梓好像很镇定,应对自如,其实,他心里肯定多少有些慌,要是不慌,此时他就不该应声,毕竟多说多错。
也对,他以为拿到了自己的心头血,结果发现自己没死,那么,他得到的到底会是谁的血,这又是怎么回事儿?会不会计划失败?他花费了这么漫长的时间即将达成的目标,会不会出现纰漏?会不会……终此一生,再也没办法迈进那扇门?
心中思绪万千。
九品高手,也有心魔。
而且心魔比六品,七品还要大得多。
杨蕴秋心思单纯,从来不怕心魔,别说遇不上,就算遇上,想度过去也照样轻而易举,付梓就不行了,他并不敢放任自己在这儿思考,只是一点点儿地把脑袋放空,静静地看着杨蕴秋,已经动了即便在大庭广众之下,也要装作失手,一举斩杀。
他想的不少,也只有一闪念。
杨蕴秋已经从腰后取出一个长筒样的,奇形怪状的东西,到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作的,里面到是有能量波动,却并不算很强烈,应该不是法宝。
付梓并不在意,对于自己的修为,自己的能力,他显然十分自信,轻轻一笑。
“算了,杨贤侄对老夫多有误会,你我二人父亲是挚友,当年到还说起过,将来有了儿子,一定让他们争个短长。此次既然贤侄有此雅兴,便让阿宁陪你过两招如何?”
说着,他转头看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付宁。
付宁向前走了两步,立在杨蕴秋身前,并不抬头,连手中的飞容剑,都似有迟疑不决之意,竟再无那一身剑气凛然。
付梓皱眉:“阿宁!”
付宁身体颤了颤,咬牙点头,横剑当胸,一字一顿地道:“杨蕴秋,虽不知你是人是鬼,但即便你从阎王殿重返人间,我也只能再送你下去。”
他这话一点儿都不凶恶,反而痛苦。
杨艳却猛地抬头,身上反而有了力气,不可思议地看向付宁。
不只是她,付梓和任芳同时调转视线。
付梓叹气,苦笑:“阿宁,你这是迷瞪了?别说杨贤侄并未死去,他就算真是进过一趟阎王殿,再返人间,你该高兴,哪里能说送他回去这等话?”
虽然付梓这样周圆此事,到也不至于完全不行,但前有周彬和杨蕴秋认定他是凶手,后面还有他的养子几乎是当面承认是他动手杀的杨蕴秋,他再说这话,便不免让人不那么信任,别人便罢了,谁也不敢和如今延国第一仙师硬碰硬。
任芳却不同,她站起身,锋利如剑的目光,一寸寸转移到付梓的脸上,就像是想从他的面上看出隐藏在皮肉之下的骨头,究竟是黑是白!
付宁站出来。
杨蕴秋随手就把手里的武器收了。
付宁一怔,也把飞容收起,尚来不及说一句话,杨蕴秋就已经冲过来,很快,快如残影,爆发力,速度,都是一等一的,一般七品修士可没这种速度。
但是,他居然肉搏!
一个修士,法修,居然和人肉搏!
杨蕴秋可不管别人掉不掉眼珠子,一记重踹,恶狠狠地踹到付宁的腰腹上。
不知道是不是被杨蕴秋的动作吓傻了,整个人僵立了一下,才想到退避,因为杨蕴秋没动用任何灵力,付宁便也没有,他是剑修,身法本该比杨蕴秋灵敏,可这一耽误,就愣是没躲开,让杨蕴秋扎扎实实地踹到腰上,踉跄后退,硬生生喷出一口鲜血。
杨蕴秋却不停,右腿刚一着地,又横飞扫腿,一腿扫中付宁的头,让他整个人撞在墙上。
“你他妈的知不知道赤炎烧心有多疼?”
付宁的头一昏。
杨蕴秋已经冲到他眼前,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握拳,重重地捶向他的肚子,一下,两下,三下……
杨艳吓得惊声尖叫。
这种血肉横飞的情形,她真是头一次见,尤其是如此凶悍的还是她家那个斯文人大哥,被打的还是总以为是好友的付宁!
杨蕴秋终于松手。
付宁整个人再也站不住,他就算是修士,到底还是血肉之躯,又不肯用灵气护体,到底不可能承受得住杨蕴秋暴力的猛拳。
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就看见付宁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血,杨蕴秋到像是忽然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吐出口气,又恢复往常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形貌。
“活动的不错。”
他扭头,看向付梓。
这下,包括任芳在内,几乎所有人对付梓充满怀疑。
如果不是付梓父子确实亏欠杨蕴秋,付宁刚才为什么毫无反抗,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的当软弱无力,根本就是任凭杨蕴秋打的。
任芳静静地看了付梓一眼,瞳孔一点点染黑,走过去,蹲下身体,把自己最疼爱的弟子扶起来,让他靠着墙坐好,又给他擦拭了嘴角的血渍。
“阿宁,告诉师父,是你……想杀杨蕴秋?”
付宁不说话。
任芳又问:“你父亲是当初害死大国师杨静亭的凶手?”
付宁还是不说话。
任芳当时就明白了,冷笑:“也对,我是瞎了眼,怎么会忘记,况风只有两个朋友,除了杨静亭,就只有你付梓,付梓你自幼就对各种幻术很有研究,三十年前便登峰造极,杨静亭当年送你那本幻术集册的时候,就说过终有一日你的幻术能虚构世界,令长生久视的高人也无法逃脱,你是况风的朋友,还是杨静亭的朋友,想要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容易不过了,除了你,除了你,还有谁能让他们两个反目成仇?”
付梓叹气,神色有些落寞。
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不想在维持一副假面孔,他终于还是苦笑:“你看看,这事儿闹的!我本来并不愿意这么早就变成孤家寡人,虽然走在修行的路上,注定了所有人都要孤独。”
“我——要杀死你!”
任芳站起身,长袍一甩,便立在付梓的面前,她已经有十多年不再用剑。
这一次她来看望爱人的儿子,自然更不会携带飞剑,且她早年受伤严重,一直没有好全,都很久很久没再和人斗法。
但此时此刻,站在付梓面前,她一个女人,却如冷剑长枪,锋利无匹,也有了剑出无回的决绝,她没想活着。
付宁一闪身,再次挡在父亲和师父中间。
他终于说了自从杨蕴秋现身之后的第一句话:“师父,您若是真要和我爹决一生死,就先杀了我。”
任芳看着他,终于一叹,冷声道:“他不是你爹。”
灵堂中所有官员能跑的都跑了。
谁敢离这么近,参观延国两大高手的生死搏杀。
也有几个老儒连连叹气:“哎,他们两个,死一个也是我延国的大损失,现在本就与秦国不对付,还出这种事,老天爷这是,这是要和我们延国过不去啊!”
当年大国师杨静亭在世的时候,延国那绝对是诸国中头一号的,谁也不敢小看,没见连秦国也一样俯首?
现在,要不是有大国师留下的屏障结界在……
付宁听师父一声呵斥,面色苍白,却纹丝不动:“他虽不曾生我,却养育我成人,就是我爹,爹有罪,儿子愿意以命抵命,还请师父杀了我,结束这一切。”
任芳大笑,一边笑一边摇头。
看着付宁,心里居然有几分骄傲,是她教这个孩子仁义礼智信,把他养得如此出色,完全没有天才修士们自高自大的性子,她费的心血,一点儿也没有白流。
“你知道你亲爹是谁?”
付宁一怔。
付梓猛地抬头,看任芳的目光,竟有些不敢置信:“你要告诉他?当初可是你求我一辈子也不告诉他的。”
任芳冷笑:“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
这边这般热闹,杨蕴秋也学反派的慢动作,并不急着出手,毕竟,他对自己父亲那一辈的恩怨情仇也很好奇,同样好奇付宁的出身,听任芳的意思,到像是他的身份里还有秘密。
付宁也疑惑:“师父?”
他的父亲?不是师父说,他是被养父捡来的婴儿,可能是难民留下的孩子,也可能是他自幼身体不好,父母养不活,这才扔的。
任芳眯了眯眼:“那一年,我一剑杀入皇宫,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破了多少修士的防护法阵,虽然遍体鳞伤,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我知道,我要入了魔道,马上就要,那么多人,有很多无辜的,根本没有罪孽的人,也死在我的剑下。”
“当时况风刚刚有一儿子,生下来便是天生剑魄,资质甚佳,他不欲张扬,也是没精力顾及,更没有昭告天下,就养在偏殿,我杀到偏殿,把奶娘,侍卫,通通杀了,正要杀死那个婴儿,小婴儿忽然冲我笑,冲我吐了好几个泡泡。”
付宁一怔,隐约能够猜测到自己的师父要说什么。
杨蕴秋也瞪大眼。
在这个他为父亲复仇的时刻,竟然如此狗血飞溅,不知道父亲在世,会不会觉得有趣?
果然,任芳继续回忆:“那孩子笑得那么开心,一声都不哭,我的剑已经抵在他的脖子上,他如此脆弱,几乎是只要我一用力,他的生命就会消失,但那孩子竟然伸手去抓我的剑尖,开开心心地去抓,一点儿都不厌恶上面的剑气。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这个孩子免了我堕入魔道,算是救了我,他父亲犯下了大罪,他却是无辜的,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付宁愣愣地看着师父。
“没错,你就是况风的儿子,当年我还给你取了个小名,叫北北。”
任芳叹了口气,“我把你带出了皇宫,本来想收养你,可付梓说,他们国师府更适合你成长,便由他把你给带走了,一晃,二十几年过去,这个秘密,我本应该永远保留,让你一辈子不知道,但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付宁愣了半天,居然没有崩溃,反而冲杨蕴秋笑道:“看来流月殿真的不可小觑,占卜很准确,我果然与你是天生的对头。”
“我看未必。”
杨蕴秋无所谓地耸耸肩,难得露出一副痞子面孔,“行了,清场,不关紧要的人都走吧,你们喧宾夺主了这么久,还不让我报仇?杨家的血仇,长苏镇的血仇,总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杀我爹,杀我,杀我娘,我还能够理解,毕竟你有你的目的,杨家其他人的惨死,也不能全怪你,你给我爹安排了个谋逆的名号,株连九族,他没有九族,只杀了杨家一家,也算幸运,但你为什么要屠戮长苏镇?有这个必要吗?”
付梓冷笑不语。
任芳却道:“孩子,你不懂,你永远不明白当初杨静亭在延国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愿意为他卖命。”
扭头看了周彬一眼。
“像周彬这样,愿意子子孙孙为大国师效力的人,多如过江之卿,付梓根本就怀疑,整个长苏镇上下都是你爹的人,至少有一大半是你爹的人,他们这是蛰伏起来,安安心心地等你长大,你一旦长大,他们必然会绝地反击。”
任芳微笑,“我也觉得的确如此,否则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那么好的机遇?有那么一身的本事?什么蛮荒森林得遇仙师?也就能骗一骗小辈,哪里骗得过经常出入蛮荒森林的付梓?那地方确实有修士隐居,可个个孤身一人,自私自利,谁也不信,任何有人可以信任的修士,又怎么会跑到蛮荒森林里长期待着?最多偶尔进去历练。”
杨蕴秋闻言苦笑。
世人果然是很不好忽悠!
“算了,多说无益……”杨蕴秋手里忽然多出一根长长的,一头圆的黑色木棍,木棍飞出,砸在了付宁的头上。
付宁正心慌意乱,被砸了一棍子,反而清醒过来。
杨蕴秋:“……忘记你没那么容易晕倒……为了你好,别管这事,你先出去,等一切尘埃落定了,你再进来如何?”
付宁摇头。
杨蕴秋叹气:“我就知道!”
世上还有比他更苦逼的主角没?
虽然口中在说话,但动作一点儿都没停下,杨蕴秋手中又拿出星际改装版火箭筒,只听轰一声,加强过的反坦克追踪弹飞出。
付梓没从里面感觉到太大的能量,却本能地觉得危险,一瞬间,九层结界便在眼前出现,但火箭弹呼啸而至,轰鸣声震得人耳朵发胀,猛地穿透了九层结界,直接爆炸开来。
热浪翻滚,哪怕是任芳也叹为观止,付宁到是能够承受热烈,但这种爆炸,几乎能比得上九品修士出手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完结
灵堂内忽然大风咆哮,吹尽了烟雾。
任芳和杨蕴秋同时出手,把杨艳和朵朵护在身后,至于其他人一股脑地全给卷去门外,死应该是死不了,可摔一个头破血流,恐怕免不去了。
狂风渐小。
付梓立在半空,一身的衣服破碎,脸上发黑,头发炸起,手腕上一对儿当年文帝赠送的九品护身法器,也寸寸碎裂,落地。
杨蕴秋冷下脸,一瞬间左手里又出现一个火箭筒,同时发射了两发火箭弹,付梓是真怒了,不但不逃跑,反而猛地向他们这边冲来。
这一招确实厉害。
如果只有杨蕴秋自己,当然能跟他周旋,可这里还有杨艳和朵朵,还有其他官员在,火箭弹一旦爆炸,那说不定会误伤。
他再厉害,也护不住所有人。
杨蕴秋皱眉,终究没有引爆,合身而上,终于和付梓正面交手。
众人只看术法流光四射,两个人简直都是拼了命,毫无保留地施法,而且施法手段,法术的运用,居然还很有些相似之处。
任芳的眉头蹙了蹙:“当年大国师可是毫无保留地教导付梓,不但家中典籍,向他开放,还为他搜刮了不知多少秘籍秘术,现在,付梓,你竟然将这些手段,用到他的儿子身上吗?”
付梓一言不发,攻击越发猛烈,双手摊开,厉声喝道:“能死在弥陀星空之下,你该庆幸!”
一瞬间,天空好像低垂,竟直直地压下。
连任芳都感觉到无边威压,气息不稳,更别说直面这法术的杨蕴秋,他的视野被无数的星光占据,似乎天上的繁星都冲着他而来。
付梓是九品高手,杨蕴秋施法速度再快,知道的法术再多,光凭境界碾压,他就无法和付梓正面对抗,任芳不忍地闭眼,心下暗道:付梓在自己眼前杀死了静亭的孩子,轮回路上,不知道她该怎么和静亭说?
“秋哥!”
杨蕴秋猛地回神身形一闪,竟然在法术的笼罩下消失,连同早就受不住昏过去的杨艳和朵朵,一起消失不见。
任芳吓了一跳,下一刻,却看见他又凭空出现在付梓的后面。
“小心了。”
这一声却是提醒任芳和付宁的。
两颗火箭弹冲天而起。
付梓也是一怔,就这么一瞬间,两颗火箭弹却是再也打不开了,他毕竟未到长生久视的地步,尚不能飞天,身上也没有瞬移的法阵。
涉及到空间和时间的法阵,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杨家父子能够制作的出来。
付梓反应也极快,一瞬间就迅速倒退,拉开距离,一层一层,沉着地布置阻挡结界,杨蕴秋二话不说,又是两颗火箭弹。
轰!
这一次付梓终究没有挡住!
哐当!
付梓满身鲜血,落到地上,口鼻眼睛耳朵,都开始大股大股地往外面喷血,未来科技制作出来的高能武器的威力,对决九品修士,终究占据上风。
但他还没死,一息尚存。
杨蕴秋取出一把军刀,还未上前,付梓却醒了,他勉强抬头,看向半扑过去,跪在他面前的付宁,伸手抓住他的手。
“儿子。”
付宁一怔,双目隐隐发红。
杨蕴秋脚步顿了顿,连任芳此时也没有讽刺挑衅。
“儿子,你过来,爹有话跟你说。”
付梓气喘吁吁,神魂都开始灰暗。
杨蕴秋一眼就看出来,他本来凝练内敛的神魂,竟然有破碎的趋势,其实,九品修士的神魂,按说不应该如此脆弱的。
大概是付梓修行的,终归既不是正道,也不是真正的魔道,而是走入了岔路,他早在很久以前,就注定了没办法修成正果。
付宁略有些迟疑,闭上眼。
付梓叹气:“我承认,你是况风的亲生儿子,但这么多年,我也是真心疼你,把你挡亲儿子看待,现在,现在,谁能说,你不是我的儿子?”
是,他在付家长大,他只知道自己叫付宁。
付宁终于忍不住,伸手抱住父亲,低下头去。
付梓的脸上露出一抹笑,灿烂无比,忽然一用力,搂住付宁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大力的拥抱。
任芳转头,竟然有些不忍看,当年她和杨静亭,况风,还有……付梓,经常在一起研究术法,互相学习,那些日子,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付梓抱着付宁,越抱越紧。
杨蕴秋也不觉有些难受——哪怕是凶神恶煞之辈,也……不对!
他一个跨步,奔过去抓付宁的衣服,却被忽然而来的巨力挡开,踉跄了一下,皱眉看着付梓冷冷地把付宁推开,站直了身体。
他还没有痊愈,但伤势明显不是刚才那样严重。
杨蕴秋本能地先去看付宁,就见他趴在地上,无声无息,生死不知。
“付宁,付宁。”
任芳咬牙,狂怒:“付梓,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你还是不是人?你养了他这么多年,难道就一点儿感情也没有?”
付梓叹气:“怎么会没有?如果当真没有,你以为阿宁还能活到现在?我可是很珍爱他,甚至都决定不再他天生剑魄的主意,只要杨家的宝贝儿子能助我长生久视,我甚至愿意解开他身上的禁制,让他正常度过自己的一生。”
任芳愕然。
付梓笑意更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任芳气得一剑刺出,穿过付梓的身体,却一点儿感觉也无,“这……”
“是风遁术。”
杨蕴秋皱眉,“他逃了……我去追,任谷主帮我照看阿艳,朵朵和付宁。”
他一挥手,阿艳和朵朵又出现在房间里,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杨蕴秋觉得,这事儿还是不要继续牵连她们为好。
“任谷主,等阿艳她们醒来,麻烦您转告,让她们回善明学堂等我,我办完了事情,就去接她们回家。”
风遁术虽然准备起来需要花费些时间和力气,但速度却是所有遁术中最快的,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家伙逃到什么地方,杨蕴秋觉得自己可能要耽误一点儿时间。
不等任芳点头,他让娃娃控制飞船,整个人便如上了弦的箭一样,飞出屋子,结果才出去,又硬生生折返,落地。
扑通!
付梓被五花大绑地扔到了地上,他眯着眼抬头,一向略微带着冷气的脸孔扭曲,咬着牙,整个人都带了浓重的煞气。
杨蕴秋一眼就看到了一件大红的长袍。
任芳吓得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靠墙而立,指着那个红袍人:“你,你你你……”
“好久不见,美人!”来人轻笑,“你虽然老了,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若肯与我共度春宵,我给你百年寿命如何?”
是阿罗,魔君阿罗。
杨蕴秋抬头,他现在可能早就不再只是魔君了。
“魔君……”
“叫我阿罗。”魔君阿罗饶有兴趣地看了杨蕴秋几眼。
杨蕴秋一点儿都不觉得别扭,他如今的胆子也练大了,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经历了这么多,看样子付梓的神魂还遭受重创,血仇已报,他还有什么好怕?
于是便从善如流地改口:“阿罗,我觉得你恨熟悉。”
“当然熟悉,你知道我为了让人双魂合一,为了能打通位面壁垒,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我又不像你爹,天生好运气,随随便便就能窥破空间和时间法术,在我达成长生久视之前,可连半点儿边也沾染不到。”
阿罗一边叹气,一边抱怨,“小子,总算等你把事情办完了,怎么样?爽不爽?把你爹的荒种完全融合了吧?”
杨蕴秋点头。
没错,早在一开始知道父亲因何而死的时候,荒种就像失去了执念,彻彻底底地融合入他的神魂,再没有那种让人吐不出来的异物感。
“来,杀了他,然后老老实实去修行,地球也好,延国也罢,要不然你去周游列国,告诉你,秦国的大长公主就是你爹的红颜知己,那小模样,简直美的不行,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呢。”
杨蕴秋:“…………”
晴天霹雳!
随随便便扔下炸弹,这个……魔,还真是不拘小节。
“你想做什么?”
阿罗一笑,他笑起来,当真是魅惑众生,那是超越男女的美丽:“我想做什么?你猜?”
杨蕴秋猜不出来,于是不理他,看了看付梓,他睚眦目裂,整个人都衰老不堪,脸上肉眼可见地出现皱纹,头发也大把大把地脱落。
魔君阿罗击碎了他的神魂。
彻彻底底。
他已经是死人了,而且是永远无法入轮回的死法,死得干干净净,之所以还有一口气,那是阿罗故意留了一丝魔气在他体内,只为了让杨蕴秋亲手杀他。
杨蕴秋却不想再动手,事已至此,他就算多活几日,只能多承受几日痛苦。
走过去,把付宁扶起来,仔细看了看,只觉得付宁体内空荡荡的,也冷的厉害,到还有呼吸,抬头一看,任芳低着头,死活不肯往这边走,显然对阿罗忌惮万分。
阿罗笑了:“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的心留下缝隙破绽,你这个‘朋友’身上的禁制已经让付梓刚才吸食魂魄力量的举动破除了,现在让他回焚山,安安心心地潜修十年,自然恢复如初。”
十年?
不用担心?
似乎看出杨蕴秋的想法,阿罗脸上的笑意更浓:“十年算什么?我培养你,小心浇水,不敢靠近,时刻保护,一折腾就是二十多年,而且还只是刚刚结成一颗小青果子,离成熟还差十万八千里,甚至接下来远不到能放松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这么多年的辛苦就白白浪费了。”
阿罗这话很真心,甚至带着一点儿抱怨。
杨蕴秋:“…………”
他一点儿都不想要这样的关心。、
他这会儿已经知道,往地球上运送煞气,他每到一个地方,都是灾难重重,全是这家伙的手笔,这手笔太大,大到杨蕴秋根本无法预料他的修为究竟有多高!
阿罗溜溜达达,走到棺材前面坐下:“来,陪我喝酒,当年我没给杨静亭报仇,全留给你来做,多么费心费力,你不该谢谢我?”
喝就喝吧。
杨蕴秋忽然也很想大醉一场!
虽然喝酒的地方,有些奇怪,虽然时间也不太正确!作陪的,更是连人都不是!
酣畅淋漓的大醉过后,任芳带走了付宁。
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之期!
…………
“大哥,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蕴秋摇头,开着飞船把杨艳和朵朵送回善明学堂。
“那……大哥,现在这个陛下,是真心想给父亲报仇,才杀了自己的哥哥?还是说,他就是想要那个位置?”
杨蕴秋失笑:“你想这些无关痛痒,不相干的东西做什么?”
的确,这些都是不相干的小节,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人生在世,其实糊涂些没什么不好,就像他,身负血海深仇,却丝毫没有丧失理智,甚至连报仇,也像玩笑。
别人见了,恐怕会觉得不妥当,他却很高兴。
“我回善明学堂,以后可能会考科举哎,总要知道未来的老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好。”
“如果阿艳考科举,将来进入政事堂,你就知道未来的老板是什么人了。”杨蕴秋拍拍妹妹的小脑袋,“现在的延国,固然比不上当初,但强国这种事,也不能只是指望皇帝,你们都可以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拥有一个强大的国家。”
“那大哥要去哪里?”
“周游列国。”
杨蕴秋笑道。
他打算周游列国,最起码要去看看阿罗口中那个——父亲红颜知己生下来的孩子!他不大乐意多一个兄弟,却更不愿意承认父亲的魅力不够,不能让一个漂亮的长公主为他拒绝别的男人。
真矛盾!
去各个国家看看,然后回地球,回到奶奶身边去,安安静静地陪她一段时间,奶奶的年纪毕竟大了,岁月不饶人。
希望阿罗不要继续给他添麻烦才好。
还有,他需要一个温柔大气的妻子,再生两个孩子,最好一男一女,不能的话,两个儿子也行,两个女儿就比较麻烦。
说不定他将来还得一个人和要娶他的宝贝女儿的男人们斗智斗勇。
闲来——去周游位面!
别人旅游,最多到月亮上去,他却是宇宙任遨游,连其它位面都是想去就去的。
载着妹妹飞行,杨蕴秋明显感觉到体内灵气暴涨,神魂震动,顺风顺水地成了八品修士,接下来的修行,恐怕会开始变得艰难。
不过无所谓,修行本身就是乐事。
二十年,匆匆一瞬间。
杨蕴秋还是老样子,有一张俊美年轻的脸,伍月的年纪的确是很大,很大了,不过,牙齿依旧整整齐齐,头发也白的透亮,去年孙子终于结婚,给她生了一个重孙。
就是孙媳妇一样姓杨。
这一点儿让老一辈的人,有点儿犯嘀咕,毕竟同姓不婚嘛,不过孙媳妇温柔贤惠,又会照顾人,对老人也好,老太太就不讨人嫌,让孙子和孙媳妇不高兴了。
老太太挎着菜篮子回家。
隔壁邻居见了赶紧搀扶着走了一段,笑道:“老太太,怎么不让保姆去?你孙媳妇呢?”
“我闲不住,要是连这点儿活都不干,也太没意思,我孙媳妇就喜欢吃我做的菜,当初怀孕的时候,她谁的饭都不愿意吃,就吃我的手艺。”
邻居也笑了:“老太太有福气。你孙子呢?”
“出差,说是晚上回家。”
她孙子在另外一个时空,还是个清朝末年的时空。
炮火纷飞。
杨蕴秋坐着船乘风破浪,他那群学生都显得比他老的多了,不过正是男人生命里最好的光景,一个个的,精力十足。
“要我说,我还是喜欢打仗,一天不动枪炮就好像少了点儿什么。”
高铭站在舰炮前面,哈哈大笑。
王逸蹲在后面拿着笔记本不停地敲敲打打,不理会他们闲聊,忽然一抬头:“老师,张建生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张建生?”
杨蕴秋一时没回忆起来,“是谁?”
王逸挑眉。
“哦,是他。”
也不能怪他想不起来,他一天到晚到处跑,中国外国,现代古代,未来异界,今天和仙女喝茶,明天和精灵跳舞,哪里还想得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物。
“怎么死的?”
张建生年纪可不算大。
“张洪仕途不得志,张家倒了,张建生不甘心,一直想翻本,结果事事不顺利,做生意拼命赔钱,后来干脆沉迷赌博,听说老婆孩子还卷了他的家产跑走,前几天才听说他一个人死在家里,好几天尸体发臭,才让邻居发现报警,警方说是酒精中毒醉死了,不知道具体原因。”
杨蕴秋点点头。
他心里清楚,上面有些人想借打压张家来讨好他,不过,那些人可能顾忌张建生好歹和他有血缘关系,并未对他出手,还给他留了一份家底。
要是张建生肯好好经营,应该能过得极好,奈何,他不甘心!
杨蕴秋是世界知名的大科学家,大发明家,身价已经无可估量,他却守着小公司,守着小产业过日子,怎么可能乐意?
“行了,做你们的事,晚上我还要回家陪我奶奶吃饭,如果耽误了,罚抄二十遍校规!”
“老师,这么多年了,您给点儿新鲜的不成?”
杨蕴秋不理他们,要什么新鲜,管用就好。
他有一种预感,或许这一次回家,他就能退开长生久视的大门,只看阿罗最近都没给他捣乱,让他始终顺风顺水,就可得知。
只是不知道推开那扇大门之后,阿罗究竟想让他做什么?
还是说,路上寂寞,那只魔只想抓一个倒霉鬼同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