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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日常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戴代     修士日常生活txt下载     修士日常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打工

    石教授细心地替杨蕴秋,把他扔在一边的修正版教科书们,都收拾整齐。

    “咦,小杨你今天心情很好?”

    杨蕴秋挑眉一笑,心情当然好,王逸那小子虽然挣扎了几日,大约是想投机取巧来着,结果,顺理其章地受到了残酷的镇压和惩罚,最后还是无可奈何,老老实实地按照他的要求做。

    做个好人再难,也不会比被凌迟更惨。

    他本来以为收获的只是抓不到摸不着的功德,没想到一连几日,每回行功一次比一次顺当,昨天晚上更是一举突破始终不曾突破的壁垒,直入三品,神魂凝练,想必回到那个世界之后,他的修为再踏出一步,达到四品也不是不可能。

    做了一件妙事,顺带自己得了巨大的好处,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人心情愉快的了。更何况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尝试去获取功德,就取得了不算小的成功。

    娃娃也很得意,“你可千万别太骄傲,这才是小菜一碟,听说当年辛夷仙师整治夏联盟那位嚣张跋扈,无恶不作的盟主公子,让他每一个晚上都做一场尽享荣华富贵,肆意妄为的‘美梦’,然后一点点地把美梦打碎给他看,所有的富贵和肆意换来的都是超出千百倍的折磨。”

    “连续三年,那位盟主公子都给折腾的不成人形,一个任性到极点,不知善恶的混蛋,从那之后,居然变成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修为一日千里,接连突破,听说盟主高兴的喝了三大碗千日醉,睡了足足半年。”

    “人们都说本性不可改,可你们修士,真想取得天下罕有的大功德,就是要做世人难以做到的事。”

    “将来,你要是真能开启空间门,把那些渣子们都送去下层位面吃苦改造,成功的回来之后还能成为你的助力,至于实在没有办法改造好,那只能人道毁灭了。”

    娃娃一边絮叨,一边装模作样地翘着腿坐在桌子上看一叠汽车设计图纸。

    其实是杨蕴秋最近对交通工具很感兴趣,他母亲想送杨艳去善明学堂读书,但最近的学校也在天墉城。

    从长苏镇到天墉城,乘坐马车需要十天,而且还得经过九曲十八弯的大山和长河,普通人又不像高品的修士能够御剑飞行,行路非常困难。

    至于可以飞天的法器,那就更不用想,整个延国大约也只有当年大国师杨静亭曾经有一只飞舟,现在还停放在延国皇宫中,没人能够祭炼,更没人能够操纵。

    二十一世纪的那些汽车飞机飞艇之类,杨蕴秋觉得实在是可以借鉴一二,比延国常用的各种法器可要神妙的多。

    “听说王永泽要帮他儿子处理掉他那几辆跑车,咱们弄一辆当报酬如何?”娃娃笑眯眯地鼓动。

    虽然杨蕴秋后来又制作了几个手机换钱,现在手头不紧张,可他们还想要买几种航空材料,每一种都十分昂贵,这钱实在是怎么都不够用,还是能省则省的好。

    修行需要财侣法地,果然一样都不能缺,其中‘财’更是排在第一位。

    杨蕴秋把桌子上的各种资料归门别类,抱起那厚厚的一摞,一本本,一点儿不差地放回原位。

    石天来对他的记忆力已经不再表示惊讶。

    “今天又去做什么去?我下午带你去一中看看环境。”

    杨蕴秋扬了扬手里的书本:“去找一份既能满足我现在的兴趣,又能赚钱的工作。”

    石天来只能叹气,他知道杨蕴秋的家世不大好,虽然觉得浪费时间简直是犯罪,到底不能阻止。

    杨蕴秋一向谋定而后动。

    娃娃早就挑好了打工的地点,就在南郊,有一家军队下属的汽车修理厂,老板是个退伍老兵,手底下有些本事,还能提供车辆改装业务,在南市算是相当不错。

    杨蕴秋又被石天来拉着叮嘱半天,让他不要为了赚钱误了学业,才摆脱老头子出了图书馆的大门。

    坐公交车到南郊不比坐地铁,足足要花一个小时。

    上了公交,没走三分钟,杨蕴秋叹了口气,确定自己实在不适合坐这玩意儿。

    到不是他吃不得苦,实在是气味太难闻,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一是他身为修士,五感过于敏锐,二是他的天赋神通就是看到人们身上的罪孽和功德,虽然这些乘客都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物,但人太多了,入眼的都是灰蒙蒙的斑块儿,任谁眼前一片灰雾,他的心情也好不起来。

    杨蕴秋干脆收摄心神,和娃娃一起进入它创造的虚拟世界畅游,先看了那位‘可怜人’王逸的噩梦记实,让自己跟着大乐了一回,然后才去欣赏完整的虚拟世界。

    这小家伙痴迷地球上的武侠小说,多是用武侠小说做背景,那些刀光剑影,恩怨情仇,的确逼真的可怕,别管将来能对他谋求功德的计划,起到多大的作用,只创造出一个接近真实的世界,就足以让人心潮澎湃。

    公交车到站,他迷迷瞪瞪地跟着人群下了车,站了起码有十来分钟,才从无比玄妙的感受里挣脱。

    杨蕴秋挺幸运的,他中意的那个汽修厂还真在招人。

    “你说,你每天晚上要在我们这儿打工?”

    穿了身蓝色制服的男子,愕然地看着杨蕴秋,忍俊不禁。

    周围三个同样服装的学徒工也乐了,这小家伙一看就是个学生,生得白白嫩嫩,明显没做过体力活,又不是汽修班出身,更没有任何经验,居然异想天开跑这儿打工?

    “你要是想赚个零花钱,不如去肯德基,德克士之类的快餐店,那地方需要的人手多。”

    学徒工笑道,他其实是好心,这孩子生得很漂亮,做销售肯定比做修理工容易,没有多少技术含量。

    杨蕴秋摇摇头,笑了笑道:“让我试试如何?试用期不用给工资。”

    几个学徒工还想说什么,屋子里的师傅忽然开口道:“那好,你先来给我搭把手。”

    几个学徒工都是一怔。

    杨蕴秋抬脚就走了进去。

第十七章 修理

    修车的师傅是个眼角皱纹密布,一身油腻,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师傅。

    他正钻在车底下修一辆悍马。

    杨蕴秋看了几眼,捋起袖子,一眼扫过那堆工具,拿起一把二十四毫米开口扳手递过去。

    那师傅一怔,诧异地看了杨蕴秋一眼,随即就接过扳手继续干活。

    一开始,那些学徒工们都在一边儿窃笑,可没多长时间,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这个看着细皮嫩肉,一脸书生气的少年,居然还真有些本事,用不着师傅多说一句话,总能恰到好处地提前递过去适用工具,时间把握的极为准确,分毫不差,总是能让老师傅用最舒服的姿势工作。

    两个人合作,效率提高了不止一倍。

    要知道这少年初来乍到,根本没有检查过那辆正在维修的车,能做到如今的地步,简直是不可思议。

    他们自然不知道,娃娃早就检修完,确定了所有损坏的地方。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这辆被撞的几乎支离破碎的车顺利启动,只剩下外观还需要修整。

    那位师傅洗了洗手,上上下下打量了杨蕴秋几眼,终于大笑道:“行,是个好苗子,你就跟着我干,只晚上来也不要紧,咱们晚上的活儿多,工钱先给你拿两千,以后再加。”

    一群学徒工哗然,杨蕴秋来的时候,除了身份证之外,什么都没带,他也没有什么专业技术证书之类的东西,没上过汽修班,而且还声名自己要读书,白天不一定有时间。

    按理说,真不该雇这样的。

    不过,想到刚才这小子和他们师傅配合的那股默契劲儿,众人到也释然。

    杨蕴秋的工作真没什么好挑剔,才两天,老师傅就很放心他自己修理换的不是很严重的车辆,至于换个零件,整修外壳之类的小活儿,根本就不用他动手。

    这也就罢了,让杨蕴秋收获最大的还是车辆改装。

    师傅姓方,是改车的高手,活儿都排到了下个月,他这一次收了个合他意的好‘徒弟’,大约也存了点儿显摆的心思,就拉着杨蕴秋一边干活一边给他讲解。

    杨蕴秋的理论知识和动手能力都很强,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也修过拖拉机,可真正上手豪车,那种感觉绝对不一样,他都觉得只花了一天时间,自己对炼器方面,一知半解,模模糊糊的东西就有了新的感悟。

    虽不算悟道,也相差仿佛。

    娃娃坚持说,他的顿悟不是因为他聪明,而是和功德有关系,他身上的功德越来越厚,他也逐渐会觉得干什么都很顺利,照老话讲,就是此人有福运。

    杨蕴秋也不反驳,反正早习惯娃娃每天想尽一切办法强调功德的重要性了。

    在他看来,他在日常生活中走的每一步都是修行,只要一步步走下去即可,完全没必要太过紧张。

    令他着迷的,是修行中每走一步所获得的大享受,并不是一定非要求一个结果。

    娃娃其实就是希望他能做到赏善罚恶,使恶者幡然悔悟,说这是功德,杨蕴秋也愿意发此大愿,若能让世间不公平渐少,又能让自己享受快乐,于世上任何一人一物都只有好处,那样的修行,便是最终走不到终点,他大约也并不会觉得遗憾。

    杨蕴秋高高兴兴地学东西,那些学徒们,却对方师傅如此厚爱一个新来的小子,颇有几分看不过眼。

    事实上修车能赚的钱,远比不上改装车辆,能玩得起改装的都是富豪,百十万随手扔出去,根本不当回事儿,来这儿打工的学徒,到有大半是看上了师傅改车的手艺。

    奈何双方的档次天差地别,做这类技术活,手上有没有本事一眼就能看得出,你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想争也争不起来。

    正逢周末,杨蕴秋就干脆呆在修理厂没有回去,天刚蒙蒙亮,他就起来开门。

    结果大门一开,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

    居然又是一个雾霾天。

    这阵子天气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整日大雾弥漫也就罢了,空气质量还差的要命。

    要知道南市的环境,在全国来说虽然远说不上好,却绝不至于到了最差的档次。

    杨蕴秋拿出一只粉红色的帽子戴在头上。

    刚一戴上,他的脸色就好了不少,眼前的阴霾也仿佛一瞬间一扫而空,阳光洒落,照得大地可爱许多。

    不是他钟爱红色,而是刻画驱除雾霾晦气的法阵,所需要的材料里面有朱砂,便是混合了其它材料,淡了颜色,也免不了点点红痕,到不如全是红的看得顺眼。

    帽子的效果比不上他以前用的那把粉红色的绸伞,那把伞能遮风挡雨,也能遮阳,阻隔风沙的效果更好,驱除雾霭自是不在话下,但拿着干活就不大方便。

    活动了一下手脚,杨蕴秋才打算去车库,看看能不能从废旧车辆里挑出有用的零件练练手,就听见不远处吵吵嚷嚷。

    他视力不错,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趴在一辆车的车门上,死活不让人家拖车的人给拖走。

    看外观的话,还是辆警车,桑塔纳而已,整个车头都瘪了进去,一扇门晃晃悠悠,几乎掉下来,显然已经报废到没有任何修理价值。

    方师傅夹着根烟,在一边皱着眉头生气:“这位先生,这辆车坏得没法子修,除非你返厂把大部分零部件全换了,那还不如买辆新车合适。”

    那男人一言不发,抱着车门不撒手。

    方师傅无语:“你要是不肯报废,就自己把它弄走,别在我们这儿耽误时间。”

    “花多少钱都无所谓,只要方师傅修好它……要是连您都不能,南市就再也没人能修了。”

    良久,那男人才开口,声音嘶哑,却透着刚硬。

    方师傅眉头紧锁,哭笑不得:“你这车发动机报废,零件没有几个完好的,你不想更换任何一个部件,还非要我修它……难不成让我一个个把所有的零部件都修好,然后再组装起来?”

    那男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方师傅顿时气得恨不得一头撞死。

    杨蕴秋远远看着,忍不住笑,他一向喜欢有故事的人,这男人钟爱一辆废车至此,肯定会有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

    奈何方师傅可没有杨蕴秋的闲情逸致,他本就急性子,这会儿让人纠缠了这么长的时间,早恨不得拎起扫把赶人。

    可能这个客人的身份有些特殊,他到底没把人打走,只气得一甩袖子,扭头道:“哼,我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体力不济,干不了这活儿,你要一定非要修,让我徒弟来好了,哪怕只给你修出一个样子货,你也别怨。”

    说完,方师傅就招呼杨蕴秋过去。

    男子一怔,目光凝在车身上面,为难的很,但他心里其实也清楚,这辆车根本没有修理的价值,只是自己痴念不想放弃,终究还是咬牙道:“也罢,只是,这车是我一长辈所赠,一个零部件也不能换,更不能丢。”

    杨蕴秋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也不推辞:“好,您可以从头盯到尾,保证一个零件都少不了。”

    男子顿时出了口气,略微变得轻松些,此时才想起抬头看向杨蕴秋。

    目光落在杨蕴秋光洁的面孔上,他的瞳子忽然收缩,整个人怔愣。

    “……心跳快了三倍!”娃娃蹭一下跳到杨蕴秋的肩膀上坐好,“这人心绪起伏很大。”

    他也觉得,眼前这位客人很像是透过他再看另外的人。

    “我们认识?”

    杨蕴秋怀疑两个人可能相识,毕竟他在延国和地球之间来来回回折腾这么久,或许有些记忆模糊掉了。

    那客人迟疑了片刻,摇摇头苦笑:“不,不认识,是我认错了人……小师傅,我这车什么时候开始修?”

    “现在我就闲着。”

    客人连忙很上道地递过去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张名片:“我姓李,李子峰,这是二十万订金,如果能够修好,还有重谢。”

    杨蕴秋并不推辞,把卡和名片都扔给小学徒,让他拿去财务那报账,才找人帮忙把车拖到一个空的车库里。

    幸好这儿平时还能改车,什么样的工具都有,至于只能替换,无法修理的各种小部件,对别人是个大麻烦,在杨蕴秋手里,那算不了什么。

    进了车库,李子峰本来还心不在焉,总忍不住去看杨蕴秋的脸,等到他三下五除二,轮着电锯把他的车给大卸八块,一阵的心惊肉跳,恨不得昏死过去。

    旁边有个自动自发来打下手的学徒笑道:“您这辆车拆也就拆了,反正不拆它也跑不起来,您瞧瞧那边那堆零件,全是卡宴上面的,前阵子咱们南市首富王永泽忽然开了辆‘卡宴’过来,一百块钱,指明卖给了小杨,由着他处理,结果第二天,他竟然就把卡宴给分尸,那动作利索的,差点没把我吓昏过去。”

    要知道,那辆卡宴才买了不到一个月,还是新车,虽然车身上被砸出个凹洞,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当时一群学徒看得几乎着了迷,然后眼睁睁看着杨蕴秋把车大卸八块,不说别人,就是方师傅都恨不得一把掐死他了事。

    偏偏这小子一脸的迷糊,迷迷瞪瞪地道:“不是方师傅你说的,那些报废车辆可以随便拆?”

    好好一辆买了不到一个月的卡宴,什么时候也变成了报废车?方师傅差点儿没给噎死。

    不过,从那之后,汽修厂这一众学徒,到都觉得杨蕴秋这小子扮猪吃老虎,跑这儿打工,其实完全是业余爱好,他本人肯定是什么超级富豪家的公子哥儿。

    看他这般细皮嫩肉的模样,到是越看越像。

    幸好方师傅还是看在他心灵手巧的份儿上,没把人赶走。

    钻进车库,杨蕴秋一整天没出来,从白日到傍晚,就听见车库里面刺刺拉拉,各种声响不停。

    他一工作,很容易就进入忘我的状态,万事不理,虽然相处时间并不很长,大家却都早习惯了。

第十八章 赛场

    李子峰迷迷糊糊地靠着门,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两个眼圈黑的像熊猫,任谁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都要比他还惨几分,人是活的,又不是那些不用合眼的机器。

    轰隆一声响,李子峰猛地睁开眼,就见车库里已经空空荡荡,外面不断传来惊呼声,他一怔,拔腿跑出去,就看见自己的那辆车正被开着在外面的空地上转圈。

    车身被擦的干干净净,还没有喷漆,划痕尚在,车窗上的玻璃也不曾换,但它的确正在跑动。

    李子峰愣愣地出神,犹有不可思议之感——哪怕它只是样子货,勉强能开而已,他也很高兴了。

    杨蕴秋把车停在李子峰身前,下了车冲他招招手:“走,咱们去试车,方师傅说北郊有个专门试车的地方。”

    李子峰坐到副驾驶座上,才想起来北郊那儿是个赛车场,平日里好多南市有名有号的,喜欢赛车的车手在那儿比赛。

    他就是从经常去北郊的朋友那里听说,方师傅是南市最好的技师,他们好多跑车都是请他改装的。

    李子峰的确把他的车看成宝贝,却也知道一辆破桑塔纳,还是报废的,实在不该去那样的地方。

    但一转头,见杨蕴秋的眼睛很亮,纵然面无表情,也能让人感觉到那种兴奋。

    到像是刚学会开车的模样。

    李子峰会心一笑,干脆由着他去,只是略略有些担心自己的车能不能跑那么远不抛锚。

    幸亏杨蕴秋已经拿了驾照,要不然他说不得一时忘记,就要玩一次无照驾驶。

    到北郊的时候,天刚刚擦黑,这原来是一片丛林射击场,后来也不知哪几个财大气粗的老板,把整个山包下,开辟出环形跑道,每逢双日,夜深人静十分就要举办一场赛车比赛,平时也有人来试车,不为赚钱,只图热闹。

    此时还不是赛车的时候,十几辆跑车正在赛场里热车,顺便熟悉跑道。

    一水的高档豪华车,个个花里胡哨,李子峰看着杨蕴秋顺顺当当地插入跑道,很自然地跟在辆保时捷后面,脸上一红,捂着额头苦笑,用不着听,他也知道外面肯定热闹。

    确实如此,旁边停车位那些技师,还有看台上闲聊的观众,包括正准备上场的车手,都愣了愣。

    一个穿着吊带背心,牛仔裤,身材火辣,旁边停一辆法拉利的商雨啧啧称奇,“哟,什么时候桑塔纳也能来这儿赛车了?还是辆——破警车?”

    在场的都是富贵子弟,对警车没什么感觉,事实上以前也有不少人故意弄出些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的外观来玩,不过,到没有几个用桑塔纳的。

    到是他旁边西装笔挺的张友桥侧耳听了听,道:“肯定改装过,而且车手的技术不错。”

    他可不似旁边喧哗的那些年轻人那般无知,他了解车,也看过许多场车赛,一个车手只要一起步,他就能大致看出技术如何。

    刚才那辆桑塔纳入跑到时,不温不火,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车手的掌控力十足。

    喜欢看赛车的人,都好热闹,在名车中间忽然冒出一辆很特别的车,到挺惹人注意,许多本昏昏欲睡,没什么兴致的,都站直了身体张望。

    杨蕴秋一概不管,他也没故意去追前面的跑车,很自如地时而高速,时而低速,挨着排换档。

    “发动机运行不错。”杨蕴秋点点头,松了口气,他还是第一次独自一人这般彻底地修理一辆车,就算有把握,心里也不免发虚。

    李子峰此时也忘了丢人,忍不住击节叫好,他这辆车虽然壳子是桑塔纳,其实也只有一个壳子是,当年纯粹是先生的恶趣味,专门弄了一辆这样的车送给他,他气了几日,却还是喜欢,如今能够修复,再好不过。

    两个人认认真真地试车,却不知道前面不停加速的那辆法拉利车主气得要命。

    他本来还在和女朋友说笑:“真是什么车都敢来,真让它跟住,我还混不混了。”

    结果这都跑了三圈,车速越来越高,都上了二百三,居然硬是甩不掉一辆破警车。

    他批命加速,两辆车这就算赛上了,前面的车也被追得加快了速度,本来平静无波的车场顿时沸腾。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喂?”

    杨蕴秋才一打开,里面就传出石天来的咆哮声。

    他老人家从没有这般急躁过。

    “小杨,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打你手机也不接,找你也找不着,还有两天就高考,你不去学校也罢,入学手续,学籍档案我都给你处理好了,你好歹过来给我照张照片啊。”

    石天来喊了半天,喘了口气,怒道:“给你二十分钟,马上到我家。”

    杨蕴秋眨了眨眼,这三天闭关修车,还真把正事儿忘了,关了手机,扭头冲李子峰道:“小心,坐稳。”

    随着他的话,娃娃立时很有眼色地把路线和地图,投影在他视线最舒服的地方。

    一脚油门踩到底,骤然加速,李子峰顿时有一种飘起来的感觉,但这种飘却是极稳的一种飘,仿佛整个车身轻如鸿毛。

    几乎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超过了前面两辆车,速度也提到极高,前方弯道,有两辆跑车并行,按说他应该减速,可李子峰身子忽然歪了一歪,就见自家的爱车双轮着地,侧身而起,硬是从两辆车中间钻过去,且速度丝毫不慢。

    整个赛场都炸了,周围的人无不目瞪口呆。

    第一个被超过的,法拉利的车主差点儿一脚踩在刹车上,要不是女朋友在侧,恐怕都忍不住破口大叫。

    杨蕴秋轻巧地绕过一辆又一辆跑车,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操作极为精简。

    李子峰甚至怀疑,其它的车辆其实也是由他在指挥,只为了衬托他的表演。

    张友桥也忍不住站直身体,拿出望远镜。

    桑塔纳本来匀速行驶,却瞬间提速,一下子就提到二百三十公里以上,先是左边飞车漂移,然后紧接着又是右侧飞车漂移,整个动作不带丝毫烟火气,也不像其它车漂移时那样损耗轮胎,压力巨大。

    它简直就没有半点儿失误,宛如一个芭蕾舞者在世界级大赛上跳出令人沉醉其中的美丽舞姿。

    “这人……是哪个职业车手不成?”

    在场的人尽皆哗然,无数人拿着手机拍摄,各种消息在网络中流窜,还有人赶紧打电话召集别的车手来看,今日明明不是有大赛的日子,整个北郊却沸腾的像煮开了的水。

    杨蕴秋却浑然不觉,他其实是把开车当成御器,现在车就像他自己的手脚,只有他自己才能感觉到那种美妙的滋味。

    怪不得好些修士痴迷于御器之术,舍本逐末,若非心志坚定之人,说不得真的会沉浸其中,不得自拔。

    超过所有的车辆,杨蕴秋径直冲出车道,离开北郊,把所有麻烦抛之脑后。

    李子峰久久不能回神——他的车还是新车的时候,都没像今天这样痛痛快快地跑过!

    “我先去南大,然后你再开车回修车厂,让方师傅检查一遍,顺便帮我请假,马上要高考了,我得复习。”

    李子峰:“…………”

    高——考!?

    哪个高三学生高考之前还在汽修厂上班?还花费个三天三夜修一辆车?

    南市有点儿堵车,不过有娃娃这个比GPS不知强多少倍的超级电脑智能生命在,杨蕴秋还是二十分钟之内赶到了石天来家。

    老头子早等的不耐烦,抓住他先去照相,然后把他塞进书房,让他老老实实地看复习资料。

    只是杨蕴秋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实在有些受不住,吃了一碗石夫人做的牛肉面,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石天来围着桌子转了两圈,到底没敢把人叫醒。

    万一睡眠不足在高考考场上睡过去,那还了得。

    还是老太太看得开,笑着劝他:“小杨这孩子考不好也不要紧,你难道还弄不来个特招名额,要是他考好了,你才要小心别人跟你抢学生。”

    石天来一想,果然如此,还真不用发愁,干脆把杨蕴秋叫起来,哄他去客房睡,还特意点了儿子买来的安神香,听说是以前清宫的秘方,虽不知真假,可点了香确实睡得好些。

    老太太一边看了,调侃道:“可惜咱们妞妞年纪太小,要不然到正好招他当女婿,你才高兴。”

    石天来也笑了:“黛黛的年纪到正好,说不定有缘分。”

    一睡半日,醒来后精神奕奕,石天来拽着他做了好几套高考模拟题。

    杨蕴秋每一次成绩居然都在730分以上,最要命的是做题速度快的惊人,石天来嘴角抽了抽,忽然觉得这小子高考的时候还是别发挥太好,要不然来抢人的学校太多,岂不是麻烦事?

    娃娃也很惊讶:“我还以为,这次能得需要我帮你作弊来着。”

    杨蕴秋顿时飞了个白眼,他虽然没上过高中,可自小便自律甚严,该学的东西,一点儿都没有落下。

    接下来两日,他也就没再温习,重新去翻看最新的材料学研究资料,了解自己感兴趣的知识。

    每天晚上还和他奶奶伍月通一次电话,告诉奶奶他马上要参加高考,而且肯定能考中,让他奶奶不要担心。

    伍月这时候到不心疼电话费了,只是每次通话还是不肯长,最多两三分钟,怕耽误孩子复习的时间。

    六月七日,阴,微风习习,杨蕴秋第一次去他挂名的高中教室,和一群学生一起坐车进考场。

第十九章 圆月

    考试的两天,哗啦一下就过去了。

    还出了一件大事,把石老吓得差点儿心脏病发,明明是重要时刻,连警车都来开道,居然愣是出了车祸,连杨蕴秋都差一点儿受伤,幸好最后有惊无险。

    天上落了雨,到也是好事,阴雨连绵总比太阳暴晒要舒服一些。

    杨蕴秋提前十五分钟溜达出考场,迎面就碰到一群,围着问题目难不难的学生家长。

    他随口回答了句,‘不难’。

    有的眉开眼笑,有的很不高兴,人生百态,果然极有意思。

    只是雨天阴寒的气息,却让他浑身不舒服。

    查询成绩要等好一阵子,至少在他再次从延国回返之前,是不可能知道的。

    杨蕴秋其实也挺期望自己能考得好,毕竟他奶奶肯定希望看到他考出个出色的成绩来。

    当然,他的心态,肯定和大部分考生患得患失的心态不同,相对要轻松得多。

    出了考场,他就去见了石天来,照例把最后一门外语的答案,默写完,扔过去,由着老爷子找人去核查。

    自己就一头钻进了修车厂里的车库,白天跟方师傅学习,甚至还学了一点汽车设计,晚上就画法阵,实验新材料配方。

    李子峰又来了几次,说是检查车辆,可杨蕴秋总觉得他就是为了见自己。

    不只是他,娃娃也觉得奇怪。

    “那个李子峰身上有很熟悉的感觉,他明明不是一个修士,但神魂却沾染了特别的气息。你们这个世界也很奇怪,我总能感觉到它仿佛和延国同宗同源,在同一个维度,甚至有某些地方是连通的。”

    娃娃忽然莞尔一笑:“秋哥,说不定有一天你能打破壁垒,让两个时间的时间流速趋于一致,还能自由穿行。”

    杨蕴秋顿时失笑:“那我岂不是能拥有两具身体了?”

    “嗯,现在这种想法,你可能当个笑话听,但要是有一天,你只能拥有一具身体的时候,大概就会觉得能直接肉身穿行,非常有必要了。”

    杨蕴秋摇摇头,总觉得娃娃这话,实在不大吉利。

    他却不知道,他和娃娃在这儿揣测李子峰是不是认识自己,而李子峰却快把他的资料翻烂了。

    而且,在两人相遇的第二天,他的一切资料就都被封存,一般人根本无法窥探。

    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打扰到他。

    王永泽在南市的势力不小,经商的人总要和官面上的人打交道,他儿子这些日子变化很大,虽然确实难受,整日苦闷,时不时就想犯老毛病,但在他看来,儿子乖乖做好事,总比四处乱跑闯祸要好。

    过了几日,见那神秘少年再没有主动露面,只是给他发了条广告短信,告诉他一家修车厂收购旧车。

    王永泽让秘书把儿子那辆闯祸的卡宴给送去,见那人二话不说地收下,不由松了口气,他是做生意的,信奉等价交换,不怕人有什么想要的,就怕人什么都不要,送出了车,心中的那一点儿惊疑,便也消散许多。

    到了这时候,王永泽反而越加好奇,踌躇半日,终于想找人查一查那少年。

    结果得到的反馈,是帮他查人的那个高层人物,被某某有关部门的人,客客气气地请去,喝了一下午茶,惊出一身的冷汗。

    回过头,朋友还算讲义气,只叮嘱王永泽说——“反正那位不是我们能惹的人,离远些,客气些,别胡乱调查。”

    王永泽也吓了一跳,一颗心到落回肚子里,暗道,果然如此!

    时间过得极快,似乎一眨眼就到了六月十五。

    晚上就要回延国。

    只是此时的杨蕴秋,却不似在蛮荒森林时那么恐慌,反而多少有些想念母亲和妹妹。

    说来奇怪,他也看了不少穿越小说,本来觉得若非胎穿,是不可能对新出现的家人很快适应,但轮到他,却不自觉从心底深处有一股亲近感油然而生。

    该办的事儿,都已经办得差不多。娃娃想了想,忽然道:“你们家小妹妹杨艳,马上十五岁,不觉得该给她准备点儿大女孩要用的东西?比如说——文胸?”

    杨蕴秋哭笑不得,总觉得娃娃这话里多少带了些猥琐,看来还真不该不限制他上网。

    只是,这小家伙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他好像还没送过自家妹子任何礼物。

    ……

    杨黛黛帮着薛乔拎着一大包零食,薛乔手里的更多,两个人累得腰酸背痛。

    “总听别人说,女孩子逛街怎么也不会累。”掏出纸巾来抹了一把脸,杨黛黛叹气,“怎么我转了没半天,就累得像条狗。”

    薛乔没回话,直愣愣地望着道边。

    杨黛黛把手里的袋子换了一下手,一个没注意,薛乔随手把她手里的提包也扔过来,拔腿就跑。

    “哎?”

    杨黛黛赶紧抱住,踉踉跄跄地追过去,看到路边的少年,不觉一怔。

    南市这么大,他们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相遇?怪不得薛乔一副被馅饼砸到脑袋的迷糊模样。

    “喂,杨同学?你也来逛街,买东西?”薛乔笑眯眯地凑上去,用力一拍杨蕴秋的肩膀。

    杨蕴秋当然早就发现她了,转过身,冲着薛乔点点头,看着杨黛黛,也笑了笑道:“手机如何,没问题吧?”

    他眉目娟秀,实在好看,杨黛黛脸上红了红,抿了抿唇道:“我朋友喜欢的不行,恨不得睡觉都抱着,还有好几个同学托我再买……不知道还有没有?”

    前些日子她也给杨蕴秋发了短信,只是始终没有得到回复,此时见到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一点儿怨念,不过,两个人说起来是陌生人,总不能仗着自己在人家那儿买了一部手机,就要求人家把自己当朋友。

    杨蕴秋抱歉地摇头:“最近很忙,一直没有新货。”

    两人正说话,薛乔左看右看,把美少年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结果一扭头,见旁边居然是家曼妮芬的内衣加盟店——貌似刚才这美少年就盯着这家的招牌在看,不禁瞪大了眼:“喂,杨同学,你这是要买什么?”

    她这么一问,杨蕴秋眨了眨眼睛,迟疑道:“我想买一个文胸看看。”

    杨黛黛:“…………”

    薛乔:“呵呵!”

    杨蕴秋其实并非不懂这些,只是不大在意而已,一看两个女孩儿的脸色,无奈地耸肩:“是给我妹妹买,她今年十四了,也该穿这些东西。”

    虽然只是想看看样式回去给她做,但也算是给她买的。

    薛乔这才松了口气,要是碰上个帅哥居然成了变态,她也不会舒服。

    她本是个活泼的姑娘,一回神,便积极给杨蕴秋出主意:“那你应该让你妹妹自己来试穿,曼妮芬这牌子还好,你给她买少女系列的吧,买纯棉的,对了,尺码多少?”

    薛乔拉着杨蕴秋就往店中走,杨黛黛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尺码?杨蕴秋想了想,指着薛乔道:“和你差不多,应该正好。”

    薛乔:“…………”

    十四岁少女……和她差不多……

    “开什么玩笑,老娘三围88-62-90,标准身材好不好?你妹妹十四岁小姑娘会和我一样?”

    杨黛黛顿时捂住额头——二货!

    虽然咬牙切齿,薛乔还是帮忙买了文胸,把东西交给了杨蕴秋,也顾不得调戏帅哥,落荒而逃。

    杨蕴秋叹了口气,也一身的疲惫,他在地球上确实体力不行,专注工作学习时看不出,闲下来出门买一次东西,到觉得比画半天法阵还要疲惫。

    回到家,吃完饭,早早地上床睡觉。

    B世界

    一夜好眠,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又一次呼吸到长苏镇特有的,带着彻骨寒凉的空气。

    在杨蕴秋醒来的同时,亚京锦城,周家经历过三百年风霜的老宅内,也有一人彻夜未眠。

    就是周家的现任当家,云烨华。

    周家在延国到也不算顶尖的大家族,说有钱,也并非延国首富,但第一代周家的当家,却是十分有眼光,也并不多买房置地,只买下大片的荒山大泽,纳入家中,分散看来,并不起眼,而且便是逢战乱,也影响不大。

    可他买下的山水多是灵山灵水,草木繁茂,灵药灵物频出,还有几个大矿藏,周家到也渐渐兴旺发达。

    更难得的是,发展至今,居然不惹朝廷忌惮,始终安安稳稳的,也不知是不是周家的福运用得太多,在子嗣上便多有些艰难,历代都只得一根独苗。

    到前代当家周子墨,却连一个儿子也没有,只在四十岁上,才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周兰芝,希望她虽是女儿,却如芝兰玉树,立于高堂之前。

    奈何兰芝生来体弱多病,还无法修行延命,周子墨年纪渐大,担心女儿,最后还是决定招婿。

    他千挑万选,选中了一个去龙城赶考的秀才,就是云烨华。

    云家以前也是华族,只是传到云烨华这一代,到底落败,他的风仪极好,为人温文尔雅,若入朝堂,必然会有一番作为,更难得的是,他天资过人,二十岁上,就已经是五品修士。

    云烨华与周兰芝成亲后,因为兰芝的身体不好,始终没有孩子出生,到了第二年,周家悄默声发了丧,说是兰芝小姐病逝,周子墨就让云烨华继承了周家,自己出门冶游,说是去游历天下,寻访仙师,欲求修行法门。

    这都是世人的传言而已,真实的情况,却不可与人言说。

    从兰芝‘逝去’,至今已经近十八年。

    云烨华心有预兆,离开屋子,夜观天象,只觉得北方一星由暗转明,不知吉凶如何。

    只是他为周家费尽心血,辛苦近二十年,总不能让他轻易拱手让人才好。

    “今年又是多事之秋。”

    云烨华叹了口气,不知为何,一时间又想起十八年前,龙城和亚京的那一个血夜。

    大国师杨静亭第一次在人前展示出,他惊天地泣鬼神的秘法‘万剑归宗阵’,最终却替要杀他的那位帝王,挡去天降雷劫,自己也魂飞湮灭。

    那一场乱夜,他站对了阵营,希望这一次,上苍依然怜悯。

第二十章 劝慰

    长苏镇。

    天还没有亮,房间里静谧一片。翻来覆去半晌睡不着,杨蕴秋干脆爬起来去打开操作台给付宁修他的剑。

    上一次飞剑入手,他还觉得修复比较困难,但此时却已经成竹在胸。

    灵气运行无比顺畅,神识也比以前增强了一倍有余,四品和三品之间,虽然不是质的差距,却也如国产山寨和正品行货一样。

    本来预计要花费两日,结果天刚一蒙蒙亮,飞剑长鸣,在指尖跳动,竟是活了过来。

    杨蕴秋笑了笑,抱起飞剑去隔壁。

    杨家的宅子太小,付宁和司徒两个想借住也没地方,付宁又惦念早点儿修好自己的‘飞容’,一时半会儿两个人也走不了,干脆就租住了隔壁的院子。

    本是青砖绿瓦的寻常小院,这两个入住之后,却是陋室生辉,杨蕴秋不急着敲门,细观墙上和大门上挂着的法阵。

    几个防御阵到不稀奇,多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只有一个‘通名阵’,到有点儿精妙之处,在此阵前,心无歹念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大门可开。

    杨蕴秋刚用手指描绘了一下阵图,看着莹蓝色的光芒在指尖跳动,不由一笑。

    这个时代的阵图多繁复而又优美,画出来时,光芒越是惊心动魄,威力越大。

    娃娃那个时代的法阵,已经涉及到世界的方方面面,反而少了神秘感,纵然线条再繁复,再难绘制的阵图,也只是无声无息地存在。

    大门洞开,付宁已经走了出来。

    他还未曾离开大门,被杨蕴秋收在袖中的飞剑已经轻吟一声,付宁惊讶地一扬眉,伸手接过,诧异道:“我还以为感觉错了,没想到你修复的这般快?”

    飞容在他的手掌中震动,熟悉的剑意让付宁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一抬头,见杨蕴秋的脸色有些苍白,还以为他为了自己的剑,一夜未睡,十分伤神,就不免愧疚,道:“杨公子还是回去休息休息,若因付某之事,损耗精神,就是付某的不是了。”

    杨蕴秋失笑:“我不累,也不想睡,不如请我喝酒?”

    付宁从不喝酒,这会儿却答应了,飞容复生,他也开心,当浮人生一大白!

    纵然是天秀培养的精英,毕竟年轻,远达不到心神不动的境界。

    长苏镇最近很热闹,不光是来来往往的外乡人变得越来越多,连一年一度的善明学堂招生考核,也即将到期,整个长苏镇都充斥着一股子狂热气氛。

    喝了一夜酒的客人们,在酒馆里或者睡觉,或者吵吵闹闹地发酒疯,杨蕴秋干脆打了壶酒,和付宁一块儿拎着酒壶边走边喝。

    付宁还是第一次喝酒,以前他连酒壶都没有拿过。

    杨蕴秋侧头看他拎着酒壶左右为难,外人看来,还是依旧飘然如仙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娃娃坐在杨蕴秋的肩膀上道:“我听说‘天秀’培养男弟子,都是精挑细选根骨资质绝佳的少年,让他们在幻境里经过四十九重的考验,最后千里挑一,选出一位收入门墙。”

    “每个人都必须遵守规条——不自我夸耀,不自我矜持,不自以为是,不能彰显欲望,不能恶形恶状,不能口出秽语,不能心存嫉恨,不能后退怯懦……必须要成为内心光明如日月的人。”

    “这才是天秀弟子。”

    杨蕴秋听娃娃还带着几分稚气地说话,忽然觉得,幸亏付宁修行还不到至善至美的地步,要不然哪里还是个人?

    “是朵朵美人,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现在采摘确实早了一点儿,要勤浇水,勤施肥哦!”

    杨蕴秋脚步一顿,不着痕迹地弹了娃娃一下——还是不该放任他在网络上四处打转。

    一转头,朵朵果然站在街边墙角处,耷拉着脑袋,浑身上下都散发一种阴郁气息。

    杨蕴秋怔了怔,朵朵一向是瞿叔的乖女儿,这种时间怎么还会在大街上闲逛?

    “朵朵?”

    “……杨大哥。”

    朵朵一抬头,杨蕴秋就乐了,小女孩儿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眼睛又红又肿。

    还没有问,他妹子就气呼呼跑过来,裙摆翻飞,鲜活的像只春日花丛中飞舞的蝴蝶。

    杨蕴秋叹了口气,杨艳天不亮就往外面跑,那更稀奇,不说这小姑娘爱睡懒觉,往日都是太阳老高才从床上爬起来,而且自己都告诉她最近不要随便出门。

    只是这会儿,好像不是教训妹妹的时候。

    杨艳跑到朵朵面前,手足无措,好半晌才咬牙道:“朵朵,你别伤心,郭宇那混蛋,我会替你揍他,他就是抢了你的设计,就他那副尊荣,进了善明学堂也是落在九级的份儿,咱在设计更好的,不是还有三天的时间?”

    朵朵大哭:“我,我就是设计出,又上哪里去找一个,只花三天就能把我的设计变成幻阵的幻术师来……”

    杨艳也哑然无语。

    杨蕴秋在一边听,顿时就明白原来是为了善明学堂的考试。

    其实善明学堂考试并不难,也很少考修士们的术法神通,大多数时候第一次筛选,都是由着学员自己发挥。

    想学幻术的,就拿出个幻术设计,请人设计成简单幻阵,提交给学堂审核,想成为器修,可以提供自己的作品,或者只是画下设计图纸,请别的器师打造。法修就比较麻烦,若是不会法术,不会神通,再无资质,想过关还真有点儿难度,不过投机取巧的方式也有,比如写一篇有价值的论述文章……

    总体来说,小菜一碟。就算学堂想要考高深的东西,也没法子考,毕竟来求学的大部分还不是修士。

    这个学堂一向兼容并包,只要不是那种一看就心性极差,绝无可能成为修士的,他们都会收下,只是进入学堂之后,按照入学考试的成绩再划分等级罢了。

    朵朵自知天分不高,可能是想学相对来说,入门简单,精通很难的幻术师的基本课程,所以入学考就准备了幻术设计,然后拿去让郭宇帮忙制成小型幻阵,画了她好大一笔钱,奈何最后却落得如此结果,也难怪她要哭。

    杨蕴秋不由失笑,像她这种提前设计好,再由幻术师做出幻阵,形成的幻境,属于幻术里最最低级的一种,有资质的幻术师,就算还没入门,也能很轻松地完成。

    中级的幻境,大部分也是提前做好设计,但能与人互动,不容易让人察觉纰漏。

    能做到这一步,幻术师也算相当不错。

    再高级的,却是宛如真实世界,融入现实,窥探人心,凡是进去的修士,绝不会发觉有假。

    还有一种幻境,其神妙之处,不为人所知,几乎就是完全真实的世界,修士在其中,会经历修行中一切劫难,若不能度过,只能陨落。

    幻境,只有修士始终认为它是真实的时候,才能发挥最大的威能,一旦被识破,也就再没有价值。

    如今各大宗门,让弟子们锤炼神魂的幻境,大部分都是中等级别,高级别的只有少数顶尖宗门才有。至于最神妙的那种,三百年前天秀到有一个,现在也已然损毁,无法使用。

    朵朵和杨艳愁眉苦脸,把这事当成天大的问题。

    杨蕴秋和付宁都忍不住笑了,多少有点儿感叹,就像大学生面看着小学生为暑假作业头痛,除了好乐之外,也会怀念他们的年少时光。

    拿出方帕子,杨蕴秋替朵朵抹了把脸,笑道:“阿艳说得对,朵朵别哭,还有时间。”

    他想了想,和付宁对视一眼:“这样如何,你设计出幻术,我帮你做出幻阵,拿去交作业,三天时间,绝对够用。”

    朵朵的眼睛顿时发亮。

    “大哥真好,好的不得了!”杨艳更是高兴地跳脚。

    杨蕴秋无语摇头。

    不说付宁是天之骄子,哪里做过‘小学生’的作业,就是杨蕴秋,在蛮荒森林的那三年,接触的也是高深到他几乎都弄不懂的东西,现在却在这儿帮一个小女生做‘小学作业’,偏偏还让两个姑娘如此重视,感觉还真有些奇妙。

    现在各宗门用的那些低级幻境,并不是为了伤人,是为了锻炼神魂,修士进入幻境,精神越集中,神魂越凝聚,得到的好处越大,所以,如今对幻术师的基本要求,还真得加上想象力丰富,会讲故事这一条。

    虽然杨蕴秋始终觉得,幻境若不能随人心变幻,不能直入人心,就算不上真正的幻境,最多是幻影,不过,幻影就幻影吧,善明学堂的小学生入学,的确不可能考多么厉害的题目。

    朵朵别看年纪小,其实很会讲故事,她上一次设计的主体,是一剑仙和凡人的故事,凄美迷人,一个人的喜怒哀乐都包含其中,纵然细节有疏漏之处,故事却是好的。

    否则,她的设计也不至于被别人抢走。

    杨蕴秋几句话,哄得朵朵收了眼泪,乖乖地回去重新做功课去。

    至于杨艳,被他狠狠瞪了一眼,也灰溜溜遁走。

    天色也渐渐亮了。

    杨蕴秋和付宁两个人一人喝了一壶酒。

    都有些氤氲醉意。

    付宁忽然停步,转头问:“对了,我忘记问你,长苏镇有没有可以做向导的好手,我要去蛮荒森林一趟。”

    杨蕴秋骤然停步:“……你若是想去外围,随便找一个村中的猎人带路即可,你要是想深入……冬天谁也不敢去。”

    在别的密林里,冬日是比较安静的季节,可蛮荒森林的冬日,却是步步危机,陷阱重重,稍不注意,恐怕连骨头都剩不下,他在蛮荒森林的时候,每逢冬日,连方舟都不敢随意外出。

    他就曾经见过一次冬日最常见的‘寒气’,隔着基地的天窗,第一次见识到大自然的威能,寒冰蔓延,几乎一眨眼的时间,就在森林里结起三寸的坚冰。

    凡是被寒气侵扰的地方,人畜灭绝,一个不留。

    杨蕴秋有时候想,怪不得蛮荒森林有那么多修士中意,光是里面的灵花灵草,竟能在严寒之下存活,就已经相当有价值。

第二十一章 匕首

    “义父有命,我非去不可。”付宁一笑道。

    杨蕴秋一怔,终究没再多说。付宁也不是一个会听人劝的人,娃娃到很高兴:“秋哥,你该跟着一起去,也该回基地把后续的事儿处理干净了,还不知基地现在怎样。”

    对娃娃来说,基地是它的身体,二者不可分割。

    杨蕴秋不语,其实他并不想再回蛮荒森林,那个地方带给他的阴影极大。

    只是修士修心,凝炼神魂,面对惧怕的东西,也十分必要,他终有一日,一定得回蛮荒森林一趟。

    天色大亮。

    长苏镇一向是平凡而安静的小镇,最近的热闹,让居民们多少有点儿不习惯。

    杨蕴秋熟门熟路地带着付宁,走到东街的小食铺,小食铺也没有名字,更没有招牌,却是干干净净,食物也新鲜。

    两个人一人要了一碗粥,细细品尝,在冬日的清晨,有一碗热乎乎的米粥下肚,浑身舒坦。

    “郭宇,郭小哥,你行行好,先把我那一万金币还了吧,你再不还钱,我周转不开,家里的老店恐怕开都开不下去了。”

    杨蕴秋一抬头,就看见郭家那个三小子双手抱着一具铠甲,坐在对面酒肆里,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喝酒吹牛。

    南街杂货铺的方大娘也在,正满脸焦躁地冲着他哀求道:“郭宇,你们家是长苏首富,家里金山银山用不尽,一万金币,九牛一毛而已,你就发发慈悲,还了我。”

    若不是实在为难,又觉得此事对郭宇来说,实在仅仅是小事一桩,她也不会真豁出脸面不要,纠缠不休。

    郭宇一脸的不耐烦:“你着什么急,没看见我刚买了一具铠甲,正手头紧呢,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你就是。”

    随手把方大娘推开,细细地摩挲那具银色的半身甲:“看看这颜色,看看这质量,真不愧是莫菲莫大师出手,就是苏正和亲手打造的宝刀宝剑,砍到我这宝甲上,也要豁口。”

    周围几个和他玩的好的朋友,跟着附和。

    “别说在长苏镇,就是在天墉城,那也是独一份儿,郭哥有福气。”

    “没错,没错。”一个大早晨就喝酒喝到醉醺醺,满身酒气的浪荡子,嚷嚷道,“要我说,宝甲还是得要莫大师做出来的,绝对天下第一。”

    他们说的热闹,方大娘被推搡开,满脸无奈,走到门口坐在石阶上,默默垂泪。

    酒肆老板也很无奈。

    长苏镇是个小镇,他们这些做生意的大部分互相熟识,酒肆老板以前和方大娘也有些来往,不免叹气,低声道:“哎,方大娘,你也是糊涂了,郭宇是个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怎能借钱给他?”

    方大娘无奈:“哎,若不是前天阿毛他受了伤,丹药太贵,家里实在周转不开,这笔钱我是真没打算要他还的。”

    半个月前,一伙奴隶贩子带来个小姑娘,要卖到燕香楼去。

    那燕香楼是什么地方,说是青楼瓦舍都是抬举,做女伎要是做成了燕香楼的女伎,没个两三年,人必死无疑,正好,那郭宇也相中了这个女子,只是奴隶贩子要价极高,居然要三万金币,他没带那么多钱。

    方大娘觉得,那女孩子跟了郭宇,纵然不是好选择,但再怎么说,也比沦落青楼要好,就借给了他一万金币,补齐款子。

    她也并不是乱发慈悲,长苏镇的民风淳朴,却也彪悍,家家户户都不宽裕,很少有人会烂好心。

    只是方大娘早年也有过两年沦落青楼的经历,最后碰到了好人,替她赎身,娶了她,她才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如今,见到可能会遭遇同样事情的少女,就不免有同病相怜之感,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一万金币,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数目,要拿出来,着实是相当不容易。

    郭宇一伙人,得意洋洋地在那儿吹嘘自己从天墉城,用十万金币买回家的宝甲,对方大娘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付宁皱了皱眉。

    他们修士无感敏锐,虽然离得不近,但那边儿发生的事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这个郭宇生得还算相貌堂堂,身量很高,就是嘴角有一颗黑痦子,一张脸都变得让人讨厌。

    付宁坐得端端正正,他这人自是不会把一个**样的人物放在眼里,连理会一下,恐怕都会觉得脏了自己。

    杨蕴秋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碗里的米粥吃干净,叹道:“没胃口了……小梅,你来。”

    围着围裙煽火的女厨娘擦了擦手,凑近。杨蕴秋就抬起头,和她咬了咬耳朵。

    那女掌柜随即一笑,轻轻巧巧地就从案上捡起自己那把剁碎骨头用的,缺口剔骨刀,还有一把菜刀,塞到杨蕴秋的手中。

    “这个就都送给你了,别忘了,你得还我两把新的,质量也不能凑合。”

    杨蕴秋耸耸肩,将刀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掏出一个不知名小型法阵,他在兜里掏了半天,一块儿能量石都没找到,想了想,干脆拉住付宁。

    “帮个忙,借你的赤炎用一用。”

    付宁一怔,“赤炎?”

    “对,把你的赤炎放入我的法阵的阵图中。”

    杨蕴秋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就是随随便便让一个朋友替他第一杯水一般。

    付宁莞尔,居然还真一伸手,从掌心中飞出一簇白色的火苗,一眨眼的工夫,就轻飘飘落入阵中。

    那光芒并不亮,在外面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热度,可是,这东西能一秒钟将人的头骨化为灰烬。

    阵图漂亮的线条闪了闪,白色的火苗顿时隐去。

    杨蕴秋眼前一亮:“还真有人能以身为炉,炼化赤炎为己用,怪不得你的飞容会毁的那般厉害。”

    他一抖手,耍了个刀花,反手将那把剔骨刀插入阵图中,铁刀顿时扭曲,杨蕴秋打轻轻旋转着,把刀又给抽出,一边抽刀,手指一边弹动敲击,等到刀身离开阵图,已经变成了麻花状,很细,有小臂那般长,样子还挺漂亮,刀身上扭曲的纹路,也像是花纹。

    杨蕴秋上下打量了一下,皱了皱眉:“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白给了无赖也太浪费,好歹也用到过赤炎。”

    他一挑眉,唰唰唰几下,把另外一把菜刀劈开,只剩下细细一条,到像是匕首一般。

    这边正忙活,酒肆里的声音还在不停地传出。

    郭宇一边喝酒,一边摇头晃脑:“要我说,果然还得是莫菲的铠甲做得最好,听说当年她随手做了一块儿盾牌,愣是让苏正和十一把宝剑都断裂成三截,从此天工坊的苏大师对小魔女莫菲退避三舍。”

    他吐沫星子飞溅,话音未落,忽听外面传来一声轻笑声,笑声朗朗,并不很大,却是振聋发聩。

    郭宇的脸色一变,探头看去,他显然不认识杨蕴秋,也不认得付宁,脸上却不由露出几分嫌恶。

    上下打量了几眼,见付宁那一身打扮也很寒酸,眼中的不屑之色更浓。

    “哟,这不是杨铁匠家的公子?怎么,现在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连饭都吃不起,只能喝一口粥了,哎,别说哥哥我不照顾你,来来,咱们兄弟剩下的烤肉还有半盘子,你拿去吃,别客气。”

    杨蕴秋也不恼怒,一笑道:“你说,你的铠甲值十万金币?”

    郭宇得意地摩挲了下金光灿灿的宝甲,大笑道:“那还有假,莫大师亲手做的,十万金币,那是老板和我有旧,便宜算给我。”

    “那你知不知道,我这把匕首,是什么来历?”杨蕴秋举起那把菜刀削成的匕首,微笑道。

    郭宇先是一怔,随即纵声大笑:“谁知道你那黑乎乎的破东西是什么玩意,难不成是烧火棍?”

    他那几个狐朋狗友也跟着凑趣,大笑起来。

    杨蕴秋沉默地等他们笑完,才摇了摇头:“肤浅,我这匕首,本乃天成,不敢说能破天下甲胄,破破你那宝甲,到无甚问题。”

    郭宇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就你那东西,还想破我的宝甲?当砍柴刀也嫌它钝……若是真能,我郭宇磕头管你叫孙子。”

    杨蕴秋摇摇头:“你想当孙子,我还怕当了你爷爷,会被我爹娘扒皮抽筋。”

    “赌一把如何,若我的匕首当真能破你的宝甲,你便还方大娘一万金币,再把当初方大娘见到的那位,你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女伎送给她。”

    郭宇一挑眉,还真了几分兴趣:“那要是不能又如何?”

    “不能,那我就随你处置。”

    郭宇眼睛大亮,猛地站起身,拎着自己的铠甲,让几个朋友帮忙,穿戴整齐,然后一步步从酒肆里走出。

    他走得很慢,实在是这宝甲的分量不轻,一边走,一边喝道:“你来!”

    话音未落,他抡起拳头就冲着杨蕴秋的脸上砸去,看那力道,仿佛竟怀有大怨恨。

    杨蕴秋一笑,轻描淡写地一举手,只听叮当一声,郭宇踉跄后退,稀里哗啦,他那身铠甲四分五裂,散落于地。

    扑通,郭宇坐倒在地,瞠目结舌,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杨蕴秋微微一挑眉:“我的匕首可好?”

    “……好,好。”郭宇怔怔呢喃。

第二十二章 剑舞

    一地的宝甲碎片,郭宇肉痛的要命,脸上肌肉扭曲,只是一扭头,看到杨蕴秋手中漆黑的匕首,眼中顿时大放光明。

    “你这匕首是哪位大师打造的?”

    杨蕴秋随手把它扔在桌子上,叮当一声,郭宇一个哆嗦,视线顿时黏上来,心疼的咬牙。

    “我从来不用匕首,这玩意在我手里也没大用。”

    郭宇猛地一抬头:“小……杨哥,难不成你有意出让?”

    “宝器也得配英雄,你这人,也勉强够格了,不过,这些等会儿再说,咱们的赌约,你可莫要忘了。”

    “没忘,没忘。”郭宇此人平生有一大毛病,就是收集各种兵器铠甲,他们家赚来的银钱,大部分都让他消耗到这个爱好上面,这会儿见了如此厉害的匕首,自是心痒难耐。

    “来人,快回去请人把……把那严翠姑娘给送过来。”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晶币,亲自递给方大娘,“方大娘,这钱你拿好了,有空可以去天墉城换成金币。”

    在长苏镇这种地方,晶币是无法使用的,根本用不着,也找不开,就连郭家,除了去天墉城做生意之外,家里也不会储存晶币。

    方大娘感激地瞧了杨蕴秋一眼,双手接过,一颗心总算是放下。

    不一会儿,一个瘦瘦弱弱,生得却眉目如画的小姑娘,就被领到此地。

    这小姑娘躲躲闪闪,根本不敢看人,方大娘拉了她的手,也不去看郭宇,只道:“来,翠丫头,我问你,你要跟我走,还是愿意跟着郭宇。”

    那小姑娘猛地一缩头,躲在方大娘身后,拼命拽住方大娘的衣角,死活不撒手。

    方大娘这才松了口气,冲杨蕴秋道:“我是怕她受不住艰苦的日子,要是那般,还不如留在郭家,到底吃穿不愁。”

    杨蕴秋并不介意,笑道:“方大娘想得周到。快领她回去吧,不是说阿毛病了,哪里离得开人?”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拜谢了他,渐渐走远,郭宇根本没察觉,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把匕首之上。

    杨蕴秋笑了笑:“这匕首,你觉得什么价合适?今天我很高兴,就由着你来开价。”

    “这……”郭宇先是大喜,又是一怔,“一万,一万金币?”他当然觉得这是无价之宝,可贪便宜是人的天性,要是能便宜到手,自然最好不过。

    杨蕴秋一笑摇头:“你那所谓宝甲,还花了十万,真是有眼无珠……不过,罢了,我杨蕴秋说话算话,就一万金币,绝不反悔。”

    郭宇登时大喜:“你说的,绝不反悔,咱们绝不反悔!”他高高兴兴地捧出一颗晶币,递给杨蕴秋,双手在身上擦了擦,才去拿那把匕首。

    拿在手中,越看越欢喜,反反复复地摩挲。

    厨娘小梅低着头笑,付宁眼睛闪了闪,见杨蕴秋站起身要走,摇了摇头,冲郭宇道:“宝器有灵,不是所有人都能驾驭,你最好把它供起来,别随便用。”

    郭宇根本没听见。

    杨蕴秋站起身和付宁并肩离去,扭头道:“你到是好心。”

    他刚才还猜测,若是郭宇发现花一万金币买回来的匕首,居然形如废铁,不知会不会气得发疯。

    若是他能一直供着那把匕首,不随意使用,或许还能再高兴些日子。

    付宁莞尔:“我不担心那郭宇,我只担心你。”

    杨蕴秋一转念,就知道他的意思,只是一笑,“那些高人的气量,应该不会太过狭小,我只是动念之间,随意作为,到没有想太多。”

    付宁是怕他拿小魔女莫菲的铠甲开玩笑,传到那位的耳朵里去,再招惹是非。

    其实,延国的器师可不似杨蕴秋,把炼制各种器具当成赚钱的手段,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能干活,人家多是一年半载,才动手做一件宝器,其它的器具,也有挂他们的招牌的时候,但多为底下的弟子所制,只是质量上乘,能挂他们的名而已。

    郭宇能买到的铠甲,自然属于这类挂名产品,真正的正品,根本出不了亚京。

    即便如此,杨蕴秋这次的所为,还是很有问题,这事看似只是在教训郭宇,到底于莫菲的名声,也有一点儿妨碍。

    不过,做也做了,到用不着后悔担心。

    此时他的修行,正到关卡之处,神魂纯净如婴孩,以前不会想,不会做的事,此时都有可能经历,这一关过去,神魂凝练,修行便再无滞碍。

    付宁点了一句,就不再多言,笑着随杨蕴秋向家里走去。

    却说,郭宇捧着匕首回去,四处传扬,说他得了神兵利器,能斩碎莫菲莫大师的宝甲。

    这话寻常也没什么,长苏镇天高地远,流言很难传到镇外,镇内的居民都知道他那性子,没人会搭理,偏偏如今是非常时期,好多外乡人到来。

    小魔女莫菲是天工坊最优秀的器师之一,据说是修为已经达到八品的高人,崇拜者无数,结果就有个较真的,也是天工坊出身,听到传言大怒,轮着自己常用的轰天锤就找上了门。

    郭宇一开始还挺傲气,想着自家的宝贝连小魔女莫菲的铠甲都能破开,哪里用得着怕区区一个天工坊弟子?

    结果,好好一把寿命也许还很长的菜刀,让人家一刀就给斩断,他也让人家扇了个大嘴巴。

    郭宇看着断裂的匕首,气得咬牙切齿,转头去找杨蕴秋算账,结果,连杨艳那一关也没过去,根本进不了门。

    说到底,郭宇并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而且,杨蕴秋好歹是修士,据说还是大仙师的亲传弟子。

    招牌够亮,怎么也能挡得住些许魑魅魍魉。

    郭宇如何,都是后话,且不说他,这会儿,杨蕴秋答应了朵朵要帮她制作幻阵,干脆把杂货铺也关了,窝在操作台前干活。

    朵朵先把她的设计细细描画在雪白的硬纸上,时间有限,来不及制作那种完整的幻阵,干脆另辟蹊径,不涉及完整的生活,只画一个剑修在皑皑冰山上舞剑。

    虽然简单,可想做好并不容易,不只是难在制作幻阵的技巧,要用幻阵真实再现一场绝世剑舞,制作者首先不能对剑舞陌生。

    一个小小的幻阵,杨蕴秋在操作台前,站了整整一天一夜,寸步不离,粒米未进。

    等到幻阵终于做好,他一身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朵朵看到操作台上银色的首饰匣子模样的幻阵,扑通一声,坐倒在地,摸着砰砰乱跳的心脏,长吐出口气。

    制作幻阵用的磁金并不便宜,虽然长苏镇外的千里山就有出产,产量却很小,大部分要从其它大城市运来,还有其它林林总总的材料,做这么一个幻阵,光材料费加起来也要三百金币,若不是杨蕴秋,请另外的幻术师出手制作,给人家一万金币,人家都不一定答应。

    “试试看?”

    杨蕴秋笑道。

    朵朵拼命点头。

    两个人也顾不得累,兴致勃勃地走到院子里,杨蕴秋拿出十块儿储能晶石,一颗颗安装在能量槽中。

    能量阵启动,忽然,寒风扑面,一片白光,仿佛把皑皑雪山移到眼前,半空中是一柄巨大的宽剑,一身鲜红的女剑修,踏剑而来,剑气纵横。

    杨蕴秋仿佛能感觉到女剑修飞舞的剑光,刺得自己面颊生疼,即使是他亲手所做,还是不免感叹——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朵朵已经傻了,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一声都发不出。

    “小心!”

    随着一惊呼,一道炙热的剑气袭来,穿透女剑修的幻影,轰在墙壁上。

    杨蕴秋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家的杂货铺哐当一声,坍塌落地,一抬头,见付宁犹如残影,轻掠而来,气势逼人,赶紧一脚踹开地上的幻阵。

    冰山和女剑修顿时消失无踪。

    “冷静,不要拆我的房子!”

    付宁皱着眉,脸上犹带几分迟疑,一转身护住杨蕴秋和朵朵,轻道:“刚才那是?”

    “是幻阵。”杨蕴秋走上前,把首饰匣子样的幻阵主体拿起来递给付宁。

    一般幻术师做幻阵,总是把主体做成寻常可见的东西,这样更不易被发觉。

    幻境也会尽量贴合现实。

    像杨蕴秋这样,把雪山移入庭院,看到的人虽然可能被吓一跳,但只要一转念,就会猜到这必然不是真实,可付宁是剑修,还是痴迷于此道的剑修,一旦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剑气,他就很少再会注意其它,这才一时间被蒙骗过去。

    此时,付宁还有些回不过神,再一次启动幻阵,感觉到剑芒飞来,只有威压,却无其它,才恍然笑道:“叹为观止,我当年在天秀的幻境中也没见过如此……令人震惊的景象。”

    他看了杨蕴秋一眼,心下多少有些好奇,先不说他制作幻阵的水准,他虽然并非剑修,但一定看到过许多剑修,否则,也做不出这么真实的幻境。

    付宁当然不知道,杨蕴秋虽然没见过几个剑修,但地球上有关剑仙的电视电影,小说诗歌,数不胜数,虽是人们臆测,可这种臆测,却比真实的剑修更加震撼人心。

第二十三章 忌辰

    朵朵捧着‘幻阵’不撒手,几乎舍不得给善明学堂的人送去,不说她,就是付宁,其实也很喜欢。

    “你要是以后再制作幻阵,别忘了留给我。”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杨蕴秋随口答应,只要肯给钱,又有时间的话,他再做几个都行。

    现在他可是缺钱缺的很厉害。

    虽然心中多少有几分不舍,但还是弄个好成绩入学,比较要紧,朵朵狠狠心,老老实实地把小型幻阵交给来长苏镇选拔学生的,善明学堂的教师。

    她心里明白,进入善明学堂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身为边境小镇上的女孩子,如果不想到了年纪,随便让父母给找一个男人成家,最好的办法就是上学读书,只要能读出来,即便成不了修士,哪怕给哪个修士当个助手之类,也不失为一条能够养活自己的出路。

    其实,虽然善明学堂每一年都要招收许多学生,而且出了名的‘生冷不忌’,但像长苏镇这样的边境小镇,合格的学生还真不多见,大部分就是入了学,也随便扔到九级,要资源没资源,要老师没老师,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傍上一个天分绝佳的修士,打打下手,混口饭吃。

    即便如此,有条件的人还是愿意去上学的。

    善明学堂来长苏镇招生的,名义上是五品修士,山长傅明的小公子傅学清,实际上主要负责干活的,却是个老修士,名叫赵毅,修行了五十年,卡在三品的关卡上,死活上不去了。

    幸好赵毅家世还行,在学堂里也有些关系,就留校当了老师,给那些九级的学生讲课。

    这次到长苏镇,还是他主动揽下的活儿,主要是想借机买点儿从蛮荒森林流出来的兽血兽皮,比在天墉城买,可要便宜一半还多,最近他娶了一房小妾,手头有点儿紧,能赚一个零花钱也是好的。

    未来的学生们交上考核作品,杂七杂八地装了十大箱子,傅学清有正事,带着十个从善明学堂精挑细选,挑出来的高手,最差的也是六品,正紧锣密鼓地准备进蛮荒森林一趟,负责看考核作品的,自然就成了赵毅。

    别看这位老修士自身的修为有限,品性也说不上多好,可知识确实丰富,眼光也极佳,毕竟教书三十年,怎么也要有些能耐。

    箱子里考核用作品,赵毅扫了几眼,大部分都是书面化的论文和设计稿,其中有那么几份,还是颇有些意思,按照优劣程度排了排,搁在一旁,然后才集中精神去看那些意图专门学习炼丹,炼器,法阵的。

    延国修士,修行大道三千,每一条路都能通向终点,但无疑,天分高的修士都喜欢走法修一途,毕竟法修入门虽难,一旦有所成就,就能具有移山倒海的大神通。

    只是选择法修的多是天分极高之辈,觉醒成为修士的时间早,一出现就被各大宗门预定了,最后进入善明学堂的,反而是百花齐放,选择其它道路的甚多。

    赵毅自己,就擅长炼器。

    随手拿起一把飞剑,略看了看,结果注入灵气不成,显然是死剑凡物。他也不失望,在眼下这种地方,本来也不可能真有什么了不起的学生出现。

    赵毅的耐性一向足,但连续看了两个半个时辰乱七八糟的玩意,还是很难保持自己不急不躁的心态,要是他的学生们敢交这样的东西应付,哪怕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九级学生,也得被他一脚给踹出教室大门。

    终于,赵毅手一顿,放在一个很精美的首饰匣子上面,拿起上面挂着的标签一看,居然是个三品幻阵!

    “真的假的?”赵毅轻咿了一声。

    三品幻阵而已,本来到不至于让他太过感兴趣,大型幻境世间罕有,像这种小型幻阵,就不算稀奇了。

    但是,没有半丝气息外泄,灵气扫过去也分辨不出来的幻阵,就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赵毅虽然不是幻术师,品级也不高,但的确称得上见多识广,他这会儿正用灵气探查器物,按说应该第一时间就发现阵图,可手都摸了上去,在没看到便签之前,他居然都不知道这居然不是个真的首饰匣子!

    “难不成是制作失败了?”

    赵毅摇摇头,觉得一定是坏的,所以自己才感觉不到阵图气息,想了想,还是拿出盒子里自备的储能晶石,安插入能量槽内,随意地一启动——冰寒的剑气扑面而来!

    哐当一声,打碎了手里的茶杯,赵毅寒毛倒立,背脊上麻嗖嗖一片,半晌说不出话。

    正好,傅学清开门进来,一眼看见清丽绝伦,剑气纵横的女剑修,收起剑,淡漠地立于山上,目视远方,眼前一亮:“哟,老赵你行啊,哪儿买来的幻阵?是哪个大幻术师的作品?”

    能量石耗尽,幻影消失,傅学清没看到剑舞,但只这一个人影,也让他相当意外。

    赵毅摇了摇头,把东西递给傅学清,让他仔细看。

    低下头,认真看了看,见居然只是个三品的幻阵,傅学清忍不住惊讶挑眉:“……哪位大幻术师在开玩笑?”

    那样如活人一般的人影,绝不是一般幻术师能做,但真正的大幻术师,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做一个三品的幻阵?只能认为是人家闲极无聊,做来玩的。

    赵毅又指了指面前的箱子。

    傅学清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是长苏镇递上来的考核物品?”

    赵毅点头。傅学清愣了半晌,一拍脑袋:“不知道是哪个大幻术师的得意弟子……还是关系户想入读善明?”

    他翻了翻,翻开朵朵的入学资料,上上下下看了两遍,无论怎么看,这就是个土生土长的长苏镇人,从小到大没离开过镇子半步,连天墉城都没去过。

    赵毅略一思考,笑道:“也许是和哪位隐居的修士有些关系,毕竟,这里离蛮荒森林这般近,有几个孩子得了里面修士的眼,也不是不可能的。”

    傅学清鼓了鼓脸,只好叹道:“人们都说蛮荒森林藏龙卧虎,隐居修士众多,我以前不信,现在看来,到有点儿靠谱,这次进林,莫要出事才好……把这个瞿朵朵放到一级学生里,既然她能入幻术师的眼,想来有可取之处,资质差一些也无所谓。”

    赵毅也点头,两个人根本连猜测都不会猜测,这幻阵会是长苏镇一普通少年做的。

    他们根本不相信长苏镇会有这样的能人,真正有本事的高手,谁会窝在此处,偏僻贫穷,环境恶劣,什么资源都没有,于修行大不利。能离开的,谁不愿意离开?

    两个人坐在一处,回忆了一番最近十年,有没有哪个新锐幻术师出现,也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说到底,如今的幻术师都做不出大型幻境,各大宗门也瞧他们不入眼。

    赵毅继续干活,傅学清干脆也来帮忙。

    杨蕴秋连续几日都有很多事做,这日难得睡个懒觉,一觉到天明,没想到才睁开眼,就让周兰芝抓起来,换身一身簇新的衣裳,还穿上兔子毛的大斗篷。

    迷迷糊糊地出门,就见一直在自家娘亲卧室的牌位,居然被搬了出来,供桌上还放着鸡鸭。

    付宁和司徒也过来串门,他们一样穿了新衣裳,一见就笑道:“大国师的忌辰又到了,这一年过得真快。”

    一句话,杨蕴秋恍然大悟,原来是延国先大国师杨静亭的忌辰,在记忆里,小时候每一年到今天,周兰芝都会让他给杨静亭磕头,而且要长跪念一卷祝祷经文。

    要知道,在他的记忆里,周兰芝从不让他给任何人下跪,就连她自己,也没受过儿子磕头,从小到大,周兰芝有意无意地引导他,养成了他的一身傲骨。

    也正因如此,杨蕴秋总觉得母亲不是一般人。

    说实话,他真不乐意给个陌生人磕头,但既然是先辈,又已经死亡,磕一磕也无所谓。

    周兰芝拿来坐垫,杨蕴秋就老老实实跪下。

    司徒挑了挑眉,避着周兰芝,低声笑道:“原来你这么尊敬大国师的?”

    杨蕴秋没说话。

    付宁脸上收了笑,也拜了三拜,“三百年前,若不是大国师十三次击退秦国,又亲自奔赴秦国谈判,达成血契,在蛮荒森林设下结界,咱们延国,也没有这三百年的和平……义父到现在,还总是感叹,三百年前的累累白骨,彷如还在眼前,和平不易。”

    杨蕴秋听得入了神,一回头,居然看到周兰芝的面上升起一抹红霞,娇艳如少女,情绪十分激动。

    娃娃大笑:“秋哥,你娘亲怀春了。”

    杨蕴秋也微微笑起来,他总觉得家里气氛有些压抑,他的性子也沉闷,这会儿却感觉到一点儿别样的活泼,眨了眨眼睛,开口笑道:“听说大国师当年游亚京,可是其人如玉,掷果盈车,娘亲,你当年见没见过大国师,有没有觉得他生得很美?”

    周兰芝顿时愣住,脸上红了半天,居然俯下身,摸了儿子的脸一把,“当然美,他可是长得和你有八分相似,能不美?”

    杨蕴秋顿时噎住。

    司徒笑得前仰后合。

    没想到周夫人这样温柔的女子,也学会了开玩笑。

    这一日,街头上到处是拜祭大国师杨静亭的痕迹,到了晚上,付宁才抽出时间,约杨蕴秋一叙。

    三个人就在院子里坐下,司徒瞪了杨蕴秋一眼,没好气地对付宁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找不到一个向导了,干嘛非找他?”

    付宁挑眉,他也不大愿意把这个少年拖下水,毕竟此去,还不知有什么危险,但一个可信的向导,至关重要。

    司徒皱了皱眉,道:“付宁跟你说过吧,我们要去蛮荒森林?”

    杨蕴秋点头:“冬天想要深入很难。”

    “难也要去。”付宁想了想,吐出口气,“你虽然始终没有问,但我要说清楚,我们这次要去,是因为我义父感应到蛮荒森林一个多月前有奇怪的能量波动,他怀疑又有‘荒种’出现,若是不赶紧控制,还不知会惹出什么大祸,亚京和国都的各大势力闻风而动,恐怕要出事。”

第二十四章 出发

    荒种啊!

    杨蕴秋也听过,相传只有迈入长生久视之道大门的修士,意外陨落之后,会于世间留下一份有灵性的种子,得到种子的修士便能继承对方的一切。

    知识,经验,功法,神通,浩瀚无边的灵力。

    杨蕴秋自己是不大相信,觉得最多也就是一种传承,奈何现在这些修士们,想要不劳而获的太多,一旦荒种现世,必然引起大骚乱,不说别人,就是他自己,恐怕也会动念。

    “好,只要你出十万金币,我就给你当向导。”

    付宁失笑。

    司徒咬牙切齿:“你用不用这般贵?”

    “还可以更贵一些。”杨蕴秋敲了敲桌子,脸上露出几分轻松来,十万金币到手,家里的债务就都偿清了。

    只是他娘亲从不说家里到底借了谁的钱,多少让他有点儿好奇。

    要去蛮荒森林的不只是付宁一伙儿,其它顶级宗门都闻风而动,还有不少小宗门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是跟风而已。

    现在整个长苏镇都喧喧嚷嚷的,几天前,等不及风沙过去,便有人冒险进了森林。

    杨蕴秋心里明白,去那地方实在是危机重重,光仗着修为高深可不行,就是九品入道的大仙师,也不敢在寒冬时节深入。

    他到不怕,有娃娃指路,别管怎么危机四伏,也沾染不到他的身上,但带着付宁他们,却是个大麻烦。

    按说这位天秀谷的高徒,已是七品修士,在整个延国来说,完全可以算当世高人。

    七品以上的修士,整个延国现在还不超过百人。

    可这蛮荒森林,自古以来,吞噬掉的七品修士车载斗量。

    付宁皱眉叹气:“我到是想开春再去,可这种事,总及早不及晚,万一……”

    万一荒种当真出现,他没有完成他义父下达的命令,岂不是白走一遭。

    杨蕴秋答应了付宁要做向导,然后就抓着他,去各个商社买了一大堆东西,各种金属,各种珍稀材料,付宁都把自己带的银钱花出去一大半,他还有些不满足。

    买齐了材料,都堆在自己家唯一够大的大仓库里,他就把自己关在仓库中闭关。外面的人只能听见叮叮咚咚的响声,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这时节修士炼器,别人自然不能旁观,若是窥视到人家的独门秘法,可是很犯忌讳的事。

    杨蕴秋把自己一锁,就是整整七日七夜。

    长苏镇里各派势力都走得差不多了,街面上都恢复宁静,付宁还好,每日认认真真地练剑,不急不躁的,司徒长风却气得把杨蕴秋从头到脚地挑剔了无数遍。

    “喂,我说付公子,老大,你还要等他?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要是别的宗门得了去也罢,万一让哪个邪门歪道得到荒种,你完不成任务是小,再出现一个魔头怎么办?三百年前有大国师杨静亭在,魔君阿罗到底没把咱们延国折腾亡国,现在让谁去挡?你义父?你师傅?”

    付宁失笑,见他一身的毛躁,坐也坐不住,摇头道:“我看你到不是急着出发,怕不是吃不到杨公子做的饭,心里憋屈?”

    司徒长风鼓了鼓脸,到底没反驳。

    他在这儿混这么久,居然没觉得烦,杨蕴秋的好手艺,真是个绝对的加分项目。

    其实杨蕴秋做饭并不会藏私,他自己的事儿多得很,也不怎么乐意进厨房,周兰芝早学得差不多,可周兰芝这些年节俭惯了,油盐都不怎么舍得放,至于杨蕴秋大价钱买的香料,她就更舍不得了。

    即便如此,周兰芝的手艺也比其他人要好得多,司徒长风还是每到饭点儿,就要过来蹭饭,他粗心大意的,都不知道带些吃食,幸好有付宁细心,要不然家里的伙食费非要超标不可。

    “哎,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司徒长风抱着肚子长吁短叹,“以后可要小爷我怎么活!”

    付宁哭笑不得:“你修行不求辟谷,什么时候学会了贪图口腹之欲?”

    司徒长风一个白眼飞过去:“别告诉我,你不想吃?”

    付宁迟疑了片刻,还是皱眉叹气:“的确一日不食,就好像少了点儿什么……”

    他的神色间也多少有些羞赧,“师父若是知道,怕要罚我去焚山思过了。”

    提起焚山,司徒长风也打了个哆嗦。

    焚山是天秀谷的禁地,天工坊的弟子对这地方却也算熟悉,据说是数万年前,焚山落下了一簇天火,从此火焰不熄,赤地千里,焚山周围百里,寸草不生,荒凉无比,也就有很少的一部分,属性为火的妖兽居住其中。

    司徒长风也不明白,天秀谷一群姑娘,怎么会选择了这么个地方做宗门驻地,只是这是千年前的旧事,现在也弄不清楚,不过,到方便了付宁。

    据说,天秀谷谷主任芳发现他时,还以为是神剑出世,沿着剑气寻到国师府邸,就察觉到他来历奇异,身具剑魄,剑骨,人如名剑,自然大喜,干脆就收了他为亲传弟子,让他进入禁地焚山修行,要像锻造一把神剑一样,来锻造付宁。

    司徒长风叹了口气:“真不明白,焚山那样的地方,你到底是怎么一呆就是十八年的,我连一刻钟也呆不住。”

    他们天工坊有时候也需要去焚山取天火炼器,可每次去的弟子,返回之后都要做好几日噩梦。

    后来司徒长风认识了付宁,这才解脱,每次需要天火,就让他帮忙送过去。

    付宁一边擦拭飞剑,一边和司徒长风聊天,还不到晌午,仓库那扇还算完整不漏风的大铁门洞开。

    司徒长风吹了声口哨,蹭一下飞掠过去,结果,根本没看到杨蕴秋的人,只听见些微的嘶嘶声,然后从门里走出‘一只’钢铁‘怪兽’。

    那‘怪兽’有一身花花绿绿的外皮,样子到不难看,线条流畅,司徒长风被吓了一跳,仔细一打量,才眼睛发亮地笑道:“这是什么器物?是辆车?杨蕴秋,你在吗?”

    “在。”

    杨蕴秋打开车门走出来,也不理他,径直再检查了一遍,确认车子绝无问题,才走过去抓起茶壶,灌了一气茶水。

    付宁也十分好奇,敲了敲车子的外壳,只觉得这金属挺特别,触手温润,还有些柔软,到和软铁类似,可他没记得自己买软铁这类材料。

    “我们乘坐它进蛮荒森林?”

    杨蕴秋点头:“虽然大了些,不够灵活,但后半截可以卸除自行,妨碍不大。”

    他造的是全地形车,即便如此,为了能很好地在森林里面行走,也做了许多改进。

    想了想,好像没太大的问题,才招呼付宁和司徒上车,开起来试了试,教给他们怎么驾驶,怎么滑翔。

    这车操作十分方便,付宁和司徒又都是修士,付宁还是七品,学起来快得很,杨蕴秋自己做一遍,他们看一遍,也就差不多。

    “可惜时间不大够,做得不精细,虽然能飞,却只能短距离飞行,而且不太稳定……不出意外,还是别试飞行的功能了。”

    司徒长风见这车真的无需牛马即可行驶,愣了半晌,终有些落寞地叹道:“天工坊的那些器师们现在只会依仗先辈遗泽,从不懂创新,就是搞出新鲜东西,也是新瓶装旧酒,没什么新奇的,连我也一样,没想到这等偏僻小镇,竟然……”

    付宁失笑:“杨公子做的这车,也不算很新鲜,先大国师杨静亭,不是就有一个飞舟,和这个仔细想来,似是同类的器物。”

    司徒长风顿时炸毛,那等伤春悲秋的心思一扫而空,抓狂道:“胡说什么,用不用这么吹捧他?还敢自比飞舟?”

    他在那儿跳脚,杨蕴秋充耳不闻,低声和付宁商量要带多少东西,结果东西越加越多,柴米油盐酱醋茶,各类药品,被褥,腊肉干肉,甚至连洗漱用的日用品也都带齐。

    清单越列越长,连付宁都目瞪口呆。

    杨蕴秋笑道:“你们别觉得多,咱们人手少,我已经精简了,穷家富路,出门在外,怎么小心也不过分。”

    等一切都准备好,连特殊的靴子也备了十几双,杨蕴秋终于松口答应出发。

    司徒总算出了口气,再不出发,他的激情都要被消磨干净。

    周兰芝一向不管儿子决定的大事,但这一次,却拉着他千叮咛万嘱咐,到似是比三年前他‘拜师’离去,还要不舍。

    “儿子,你十八岁生日将至,娘会给你准备好礼物,就放在你小时候经常去玩的一个地方,等你回来时,就自己去找。”

    杨蕴秋失笑点头,没想到他这个母亲还有些童趣。

    司徒长风难得没有催促,等他上了车才抱怨:“咱们走得太晚了。”

    杨蕴秋微微一笑:“你放心,咱们肯定比别人快。”

    这是事实,如今这样的冬日,除了个别不要命的猎人,有可能给外来者做向导之外,大部分肯定都找不到向导,论对森林的熟悉,谁能比得上在里面住了整整三年,还一路破荆棘而出的杨蕴秋!

    果然,车子开得飞快,没用一个时辰,他们就赶上了大队的人马。

第二十五章 纷扰

    隔着车窗看去,三三两两的人头看得眼晕——蛮荒森林里至少涌进来数百个修士,至于其他的随从,护卫,那就更数不胜数,反正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若是这些人分散到也没什么,可自从三百年前,杨静亭在蛮荒森林外布置了结界之后,想进入森林只有一条通道,现在这么多的人走在一条道上,就让这静谧之地变成了菜市场。

    杨蕴秋失笑问道:“这些……都是来寻找荒种的?”

    难道荒种出世,天底下的修士都知道不成?

    娃娃飞出车子,一会儿飞回来细数。

    “八品以上的修士我暂时没看见,七品以上的,包括咱们付大公子在内,一共有十三人,五品以上的七十九个……秋哥,别看在长苏镇,你这个四品修士好像还挺值钱,可放眼天下,也就是炮灰的命。”

    娃娃叽叽喳喳半天,说的都是五品以上,剩下的那大部分跟风而来,三品四品,甚至还有二品的修士,连它都没当回事。却不想想,杨蕴秋本人也才四品。

    付宁沉吟半晌,皱了皱眉:“当时蛮荒森林的能量波动不小,但除了我义父,我师父,还有昆仑子虚天,长音门主,天工坊司徒大师,善明学堂傅先生,都不应该察觉出可能有荒种现世,就算派人来查探,也不至于一下子来这么多人。”

    对目前的情况,他也很意外。

    司徒长风毫不在意:“有什么关系,先不说有没有荒种还是未知数,就算真乱起来,也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话虽如此,付宁却有些后悔,情况这般混乱,若是当真起了纷争,恐怕伤亡惨重,不由看了杨蕴秋一眼,叹道:“杨公子,此事本不关你的事,不如趁着现在还来得及,早早退去……我们这么多人一起,无需向导,也不会出事。”

    其实这会儿已经有聪明的修士,见情况不好,悄悄离开,还要前行的那些,除了真正为谋求‘荒种’而来的之外,其它的不是胆大妄为之辈,就是根本不了解具体情况,也察觉不到危险的小人物。

    杨蕴秋耸耸肩:“你就当我在这儿看看热闹,长长见识,这地方我呆了三年,真有危险,跑还是能跑。”

    付宁顿时无语。

    其实杨蕴秋也是没办法,他还不知道未来基地现在的情况。方舟和那些死难者的尸骨到没多大问题,这么长时间过去,森林中妖兽遍地,恐怕根本留不下大规模的痕迹,可基地跑不远,如果放任这些人在蛮荒森林里一通乱找,直接撞在基地的防护罩上,还不知会生出多少乱子。

    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这次不管什么‘荒种’,就是来打酱油,只要这些人不要撞到基地那边儿去,他就老老实实地采集些药材,收集些妖骨,跟在付宁他们身后看热闹便是。

    “行了,别扯那些没用的,都进来了,难道还能退出去?赶紧弄点儿吃食,没看见都到了中午?”

    司徒长风很不耐烦地嚷嚷道。

    杨蕴秋也觉得腹中空空,就起身到后面,把车壁上的一块儿金属板放下,往上面搁了一只铁锅,加米加水,不一会儿,就热气蒸腾。

    他又切了点儿肉丝,拿调料浸泡调拌均匀,放在锅里煸炒出油,再加上两颗切碎了的皮蛋,长苏镇的名产月光雪菜,配齐了往粥锅里面一倒,咕嘟片刻,熄火出锅。

    司徒长风长吸了口气,忽然就觉得自己此行不虚,即便最后什么也得不到,只知道世上还有如此花样繁多的饭菜,他已经觉得相当值得。

    外面天寒地冻,树上都结了冰花,车内却是春意融融,再喝一碗热粥,感觉不要太好!

    三个人正吃饭,车门就被叮叮当当地敲响。

    隔着车窗一看,来敲门的居然是个十分美貌的小姑娘,也就十八九岁,身上裹着白色的裘皮斗篷,眉目如画,肌肤似雪。

    “喂,你们这是什么器物?什么时候搭起来的房子?”

    杨蕴秋还未说话,司徒长风就随手打开车门。

    眼前这小姑娘,他们还认识,正是当初在店铺里和杨蕴秋起冲突的那位。

    不过,她这会儿卸了妆,恢复成女孩儿模样,越发娇俏可人,的确比当初要可爱许多。

    杨蕴秋往旁边避了避,被那股子黑气冲得头痛。

    那小姑娘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又看那车内皮毯铺地,食物清香四溢,一时到不曾注意他,只把视线放在半个身子探出的司徒长风身上,颇带了几分傲慢地笑道:“我是高家长女,高明月,尊驾哪位?这器物可是你建的?”

    司徒长风一撇嘴:“我不认识你。”

    高明月一怔,轻笑摇头:“最近这世道还真是有点儿变化,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混蛋越发的多起来。”

    她们高家最近接连出事,先是家中重宝遗失,后来生意又接二连三地出问题,自是心气不顺,到了蛮荒森林,遇见一伙儿就小猫三两只的小队伍,居然也敢给脸不要脸,她有岂能不怒?

    不只是她,旁边好奇凑过来的修士,也都很不是滋味,他们在森林里冻得要命,帐篷也阻不住寒气,甚至因为湿寒太重,有些人连火都点不着,只能靠随身带的取暖器抵抗严寒,吃的都是硬的跟砖头一样的干饼干肉,一进嘴都拉嗓子眼。

    现在再看看人家,虽然不知道那怪模怪样的钢铁房子是怎么搭建起来,可里面明显很暖和,没见那男的只穿了一身紧身的单衣?而且,他手里端的饭香气四溢,热气腾腾,别说是在森林,就是在外面,也是难得一见的美食佳肴,让人一闻,就口水横流。

    这世道就是如此,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大家一起受罪,这罪也就不难受了,最怕的是有人有,而有人没有。

    杨蕴秋的车启动时隐匿法阵开启,这些修士没注意,也就没发现,这一停下,为了节约能量,当然不可能再开着法阵,可不就被人注意到。

    若是没人出头,这些修士就算暗地里议论,也不至于上前挑事,可这会儿有人出头,凑热闹的便多起来。

    司徒长风嘲讽一笑,摇头道:“全是俗人,真没意思。”说完,扭头就钻进去。

    那小姑娘,还有这群人,不过是看他们人单力薄,才敢捣乱,在不远处善明学堂的人还搭起巨大的帐篷,周围都是空的,根本没人靠近,那是为何,还不是因为善明学堂人多势众,除了带头的修士,护卫武士都带了近百人,他们知道惹不起。

    “怎么说话呢,什么东西!”

    “你一个小辈,怎能如此无礼,没看见方大师在此,还不速来拜见?”

    说着,就有人上车。

    杨蕴秋皱了皱眉,向前一步,轻轻一挡,随手就划出一道结界,一弹动,上来的两个修士立时被推着向后退了三步,踉跄站稳。

    其实这两个修士也是三品,和杨蕴秋相差不远,但论起对术法的精细掌握,这两人拍马也难及。

    其中一个修士,年纪还轻,才二十五岁,二十五岁的三品修士,天分真不能算坏,显然也养出了些许骄矜之气,登时气得脸色涨红,再看站在前面的,就是个乳臭味干的黄毛小子,恨恨怒喝一声,伸手就去抓杨蕴秋的胳膊。

    他这么一抓,却仿佛像抓到了一块儿千年寒冰,冻得打了个哆嗦,吓了一大跳,猛地松开手:“你……你是什么歪门邪道?难道是幽都的人?”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修士都脸色大变。

    幽都是延国唯一的邪宗,门人修炼的幽门秘法,把活人炼成死人,全是心狠手辣之辈,寻常修士闻声色变。

    到是站在前头的高明月,一听这话,便皱了皱眉,道:“幽都哪会有这等小白脸?”

    她话里的意思,就是你们这些人别侮辱幽都了,只是却没真正说出口,仔细看了杨蕴秋两眼:“你这人,居然也跑来凑热闹?不知道……付公子来了没有?”

    杨蕴秋摇头不语,忽然一抬首,皱眉:“煞气瘴要来了,你们小心。”

    那小姑娘一怔,随即冷笑:“你胡说什么,谁不知道煞气瘴每年只有夏秋两季会有,冬春会自行消散,你小子不懂,也别在这儿装懂吓唬人。”

    杨蕴秋耸耸肩:“爱信不信。”然后就随手关了车门。

    他总不能告诉这小姑娘,以前每逢冬春季节,瘴气消散,那是因为方舟要靠瘴气练功,现在没有他吸纳,瘴气不知道会比以前强多少倍,沾染的人,轻则煞气入体,重则失魂丧命。

    外面的修士有几个不忿,骂骂咧咧的,只是都被同伴劝住,他们来这里毕竟有目的,没必要多起纷争。

    司徒长风叹了口气:“真是人心不古,从什么时候开始,修士也不再注重修心,风度仪态皆无,一个个只知道争勇斗狠,只向往神通法力,跟市井**也无甚区别。”

    杨蕴秋扬眉而笑,没想到司徒长风还有这等见识。

    付宁也笑了:“你别老说他人,还是先把自己管好。”这位自己也不怎么注重修心。

第二十六章 瘴

    休息了一阵,大队人马又重新出发。

    杨蕴秋他们也不着急,等到所有人走了,才慢慢启动,跟在后面,大部分修士甚至都不曾察觉。

    不过,想完全隐匿绝不可能。

    至少最后就有不少修士目瞪口呆地看着钢铁房子自己长脚跑了起来。

    不多时,善明学堂那位小公子傅学清,就带着两个学生,穿过人群,走到他们车前。

    傅学清是这一片比较有名望的大人物,自然引人注意,他一过来,自然就吸引了好多修士的目光,一眼就发现刚才见到的那个钢铁房子,居然可以不用牛马,自行移动。

    一群人顿时哗然。

    啧啧称奇者有之,也有人揣测刚才露面少年的身份,司徒长风是名人,认识的不少,就有人猜测这器物可能是天工坊的新产品,尚未面世。

    像是捅了马蜂窝,到处是嗡嗡声。

    付宁苦笑,推开车门道:“学清,好久不见。”

    “可我见到你,一点儿都不愉快。”傅学清也笑了,“别人都徒步,就你乘车,还这般滋润,换了谁,谁也要不高兴。”

    除了那些出自蛮荒的骑兽之外,一般的牛马一靠近森林,就会躁动,根本没办法驾驭,眼下这些修士,绝大部分都是步行,步行也没什么,都是修士,区区一点儿路途,谁也不会觉得为难。

    可现在天寒地冻,走起路来,一步一滑,还要时时警惕,千万别踩着有毒的毒物,碰上冬眠的妖兽,再看到居然有人舒舒服服,暖暖和和地呆在车里,甚至还可以睡上一觉,谁能不眼红?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杨蕴秋忽然拎出一个椭圆形的金属壳,大声道:“此物乃是汽车,水陆空三栖,飞得高,跑得快,游得稳,售价三十万金币,价格实惠,制作速度很慢,数量有限,欲购从速!”

    他一说话,声音洪亮,远远传开,就是远方的人也能听得见,森林里顿时一静。

    杨蕴秋不以为意,又喊了两遍,居然还真有几个人走过来要订购一辆。

    司徒长风翻了个白眼,低声道:“三十万太便宜。”

    杨蕴秋笑了笑,从善如流:“三十万金币的是普通车,买不起贵的可以凑合,要是想要豪华版,一百万金币的是个好选择,要是想要限量豪华版,顶级配置,抗摔抗撞,一千万金币的也不算奢侈。”

    “行,那我先订一辆……限量豪华版。”

    傅学清不缺钱,善明学堂不算赚钱,可傅家是土豪,家里有两个大晶矿,平日里都很少用金币。

    有他带头,杨蕴秋居然谈成了十几桩生意,挨个拿笔记下,就算最后不能全部吃下去,赚个几千万金币,也没多大问题。

    这么一闹,本来紧绷的气氛居然好了许多,这些修士相互之间的敌对情绪,也不是那般大了。

    虽说大家算是竞争对手,但很多人其实对荒种并没有奢望,只是有点儿不甘心,想着自己来一趟,说不定那荒种正好掉下来砸到自个儿的头上,若是不来,就一分希望没有。

    就和后世买彩票一般,大家求的,其实只是那么一点儿一飞冲天的希望而已。

    再说,修行本就要历尽艰险,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入一次蛮荒森林,即便一无所得,于修行上来说,也是一次很好的经历。

    从晌午一路走到晚上,在这森林走,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渐渐地就有不少修为不够的修士掉了队,不过,至此还不算太深入,那些修士老老实实原路返回,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不过,本来大家都是密密麻麻一处走,随着深入,却都很自觉地分散了。

    好些大宗门都有自己的情报,也有自己的探测方法,知道怎么寻找荒种,小宗门的人也分成一伙一伙的,不大想和陌生人凑一处,否则真有所发现,恐怕很容易起纷争。

    不过,总体来说,大部分修士还是自觉跟着某个大宗门行动,就希望出现危险的时候,会有人帮把手。

    付宁他们和善明学堂这一伙人同道,刚才挑事的高明月,高家那队人马,到是拐了个弯,不知去向哪里。

    现在这一处,大约也就二三十个修士,还有一些护卫,到没有前阵子那般热闹。

    付宁也拿出一方黄色的暖玉,悬浮在半空中看了看,不过,依旧毫无结果。

    “荒种虽然没了意识,却本能地会躲藏,想要找到它,还是要看运气。”叹了口气,收好自己的玉佩,付宁总觉得这一次恐怕很难完成义父的任务。

    按说荒种出世,只是猜测而已,但他离开家门时,义父口中的意思,却是要他务必把东西带回,仿佛很确定这东西一定会在蛮荒森林现世。

    付宁不明白为什么,却本能地感到不妙。尤其是一到此地,发现来搜寻荒种的修士,比预料中多出几百倍,他不自觉又多了几分为微妙的不安。

    天将暮,一群人停下来扎营。

    没片刻,忽然起了浓雾,远处的雾气隐约泛着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一众人等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点起火把,还有人点亮晶石照明,长苏镇一个向导,一见那黑雾,先是呆愣半晌,然后就扑通一声,坐到地上,两股战战:“……是瘴气!最厉害的煞瘴……怎会,怎会如此,现在可是冬日!”

    他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拼命地跑到一棵参天大树下面,开始挖地,一边挖一边喊:“都挖个洞穴躲起来,要快,快!”

    他喊得声嘶力竭,把旁边的修士也吓了一跳,就这么一转眼的工夫,远处隐隐约约便传来一阵阵哀鸣声。

    场面顿时就乱了,火把和晶石都开始不管用,黑暗弥漫,一群人像野鸭子一样四处乱窜。

    杨蕴秋一怔:“好快!”

    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快弥散开的瘴气。

    连忙打开车灯,杨蕴秋来之前就猜到可能会遇见瘴气,车灯做过相应改进,还用了二十块儿晶石,这会儿打开,闪亮异常,这一片林子都被照得彷如白昼。

    “都不要乱,大家在树下挖洞,够一人躲藏即可,挖好便躲进去,能够施展结界的,都把结界张开,千万不要乱动,这种瘴气非同一般,一旦染上,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大家别怕,瘴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只要小心一点儿,很容易避开,经常在本地出没的猎人们肯定都知道。”

    他声音很高,也很平缓,几句话就安抚了躁动的人心,毕竟都是修士,修行至此,危难肯定没少遇见,黑暗一去,也都镇定许多。

    一群修士各施其能,杨蕴秋,付宁,司徒长风也没闲着,三个人肩并肩一路飞跃,每走一步,身下就出现一个简陋的洞窟。

    付宁和司徒长风也就罢了,两个人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一七品,一五品,可杨蕴秋小小年纪,居然丝毫不落于人后,哪怕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还是颇惹人注目。

    他和付宁老在一处,还有人以为他也是哪个前辈高人的弟子。

    其实杨蕴秋本身的功力并不高,就是做熟了,在蛮荒森林待得有些久,遇见过好几次煞气瘴,干这种活,当然比没经验的修士要来得利索。

    他们的动作不慢,可瘴气来的却比预料的还快。

    修士们好说,就是一时躲不及,还能暂时靠结界护持一下,那些护卫,还有普通人的动作却有些慢,也没有别的防御手段,黑雾弥散的很快,眼见就到身前。

    杨蕴秋一看不行,跳上车加速,一直迎着煞气冲到前面,迅速打开结界。

    结界正好把那些还来不及躲藏的护卫笼罩其中。

    “付宁!司徒!”

    杨蕴秋回头喊了一声,付宁和司徒长风也飞掠而出,一手一个,把走得有些远,在结界范围之外的人都抛过去。

    煞气降临,整片林子都闪烁着结界的光芒,五颜六色,到是杨蕴秋设置的结界,只有莹白色一团光芒,显得朴素的多。

    一群修士却都没放松,还有几个年轻的忍不住开始哭。

    “这煞气瘴什么时候能过去……我,我的结界只能坚持一刻钟……”

    “呜,早知道就不来凑热闹,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上结界放得太大,能量不够用,杨蕴秋连忙取出灵笔,在地上画了一个阵图,张开结界,时间过长,灵力消耗郭达,他的脸色不免有些发白。

    付宁也连忙过去帮忙,他们车上也塞满了人,都是善明学堂带来的护卫。

    这些护卫们惊魂未定,手脚都发软,被车内的热气一熏,更是头昏脑胀,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会儿工夫,已经有好几个修士结界破碎,有两个眨眼间就喷血昏迷,要不是几位大能修士手明眼快,拉了一把,把人护到自己的结界里,恐怕伤亡更重。

第二十七章 协力

    煞气越来越浓,一点儿都没有散去的迹象,一群修士都觉得这时间过得太慢。

    杨蕴秋也开始气喘吁吁。

    事情不对!

    虽然不知道煞气瘴怎么会出现,可它以前并不会持续这么长时间,一般也就一刻钟到两刻钟左右,最长的时候,也不到半个时辰。

    这一次,不光是时间更长久,煞气也十分重,要知道,现在还没有深入到最中心的地带,相当靠近外围。

    第一次来蛮荒森林的还好,虽然灵力损耗严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支撑不了结界,可到底心里还抱有希望。

    可那些曾不幸遇上过煞气瘴的,却都觉察出不正常,持续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

    整个森林,莫名躁动。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力气说话。

    修士之外的普通人,更是紧张的到几欲昏倒。

    好几个女孩子啜泣不已,眼泪哗啦啦地流。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修士的灵力都快耗尽,好多修士就是趴在坑洞里面,撤了结界在硬扛。

    旁边傅学清身子一晃,结界就开了一条缝,漆黑的浓雾席卷而至,有个女修士一声尖叫,拔腿就跑,杨蕴秋一咬牙,扯下手腕上坠的护身符用力一掷,飞到傅学清手边,替他封住缝隙,反身掠过去,冲到瘴中。

    付宁吓了一跳,好几个还有精神的修士看见,都愣住。

    一晃眼的工夫,他已经扯住那女孩子,敲昏了拎回来塞进车里。

    见杨蕴秋精神还可以,没受太大影响,付宁才松了口气,心道这小子毕竟年轻,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过,此时不是教训人的时候,而且他从小到大,还没学过怎么教训人。

    所有人都快绝望了,甚至有人咬破手指在衣服上开始写遗书。那弥漫的黑雾反而开始退。

    杨蕴秋一怔,就见这些瘴气退的也奇怪,都向着一个方向——东南,也就是未来基地的方向涌去……不过,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逝。

    这瘴气果然退的比来的更快,杨蕴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过了好半晌,司徒长风放声大笑,一群刚才面如死灰的修士,有的纵声大哭,有的瘫在地上连动也动不了,到是那些普通人还好,虽然吓得面上惨白,却又蹦又跳,热闹的不行。

    杨蕴秋一眼扫过去,见一群人多多少少,都染上了瘴毒,至于他自己到没什么,瘴气这玩意,他到这儿头一年,天天要沐浴一次,免疫力强得很,

    付宁也还好,他修为高,受的影响不大,略微调息,呼出一口浊气,负面效果就一扫而空。

    杨蕴秋和司徒也没什么事儿,其他修士就惨了,要不赶快治疗,说不定要出大问题。

    大家互相帮忙,把坑洞里的修士们都拖出来,虽然应对及时,还是死了不少人,粗略数一数,怎么也要有二十几个。

    付宁走过来,替杨蕴秋检查,刚才他明显冲到煞气瘴内,有过密切接触。

    这一检查,付宁便怔住,有一股和煞气很相似的东西,纠缠在他的经脉中,根深蒂固,明显不是最近才沾染到的。

    杨蕴秋笑道:“没事儿,以前染上的,对我没什么影响。”

    付宁沉默半晌,脸色和缓下来,周围的笑声也渐渐停止,人们心中都不大好受。

    这些修士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融洽,相反,彼此都有些戒备,毕竟是一个目的,很有可能会起冲突,当然,这会儿还敢一块儿走,总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

    刚才瘴气一来,所有修士心里都明白,如果不同心协力,就只能全栽在这里,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尤其是面对这种天灾时,他们能步入修行道,别管心性如何,至少笨蛋不多,根本不用多考虑,就自然做了最有利的选择,互相帮衬,撑起结界,度过难关。

    如今一起经历了这么一场灾难,关系也不自觉变得亲密些许,至少不像刚进森林时那样恨不得别人三灾九难,早死早超生,只自己一个人活下来,还能接住从天上往下掉的荒种。

    最让人意外的还是杨蕴秋。

    他这回还真算是出彩,本是长苏小镇一平凡少年,不是所有人都有眼力能看出他的修为,大部分人一开始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结果这家伙一出场,就和亚京小有名气的两位公子同行,还整出能跑能飞,名叫汽车的器物,要价一千万金币。

    这也就罢了,除了天工坊,别的宗门对炼器不会太感兴趣,没想到煞气瘴一来,他先发现,反应还最快,后面出力最大,制作的结界能量稳定,强度也不算小,一看就知道是受过正经传承的修士,而且就算并非各大宗门的弟子,将来的前程也一样不可限量。

    付宁挑了挑眉,低声道:“你信不信,等咱们离开这儿,用不了半个月,你在延国最招男人恨排行榜上,就得榜上有名。”

    司徒也笑了。

    所谓最招人恨排行榜,其实是号称测算天机,天下第一的昆仑子虚天流传出来的。

    子虚天从百年前起,便传出许多榜单,每年变换一次,诸如天下第一法,天下第一器,天下第一剑,天下第一丹,等等等等,无所不包。

    占据榜首的大部分都是成名数百年的前辈高人,例如大国师杨静亭在世时,天下第一法第一位,始终是他的私有物。

    每年若有新人上榜,总会很引人注目,不过,最招人恨的,当然不可能是这些,这些上榜的全是修行日久的高人,心性坚定,早过了在乎虚名的年岁,小辈们也不敢在先辈面前呲牙。

    不过,子虚天可能多少有点儿开玩笑的意思,除了这些,还弄出一个天下第一星。

    上这张榜的,多是青年才俊,要最上等的容貌,最不俗的气质,最奇特的经历,当然还要加上前途、身世等诸般条件,反正少女们选夫婿,若是能挑一个榜上有名的,那就该一辈子得意了。

    奈何身为天之骄子的修士们,大部分都会觉得自己是青年才俊的代表,可名额有限,又不是人人都能上,这个榜单就变得很招人恨起来。

    司徒长风挑眉而笑:“天下第一星去年排第一的是秦国长公主唯一的公子,武侯秦枫,咱们天秀付宁只排到第九位,至于我,连前二十都没有入,这个榜单的竞争可是相当激烈。”

    杨蕴秋也知道有这么回事,只是他到底消息并不很灵通,对这些榜单什么的也不算关注,他了解的,都是三年前的旧事,最近的新变化,还真一无所知。

    三个人说着话,杨蕴秋的动作也不停,拉过付宁帮忙,从车里翻出药材,很简单地处理过,制成药丸,让司徒分发给所有染了煞气瘴的人吃下去。

    难得的是,他还没有要钱,估计也是觉得药材都是付宁出钱买,他也没花多大的力气。

    其他的修士,有一部分也带了避瘴的药物,可数量并不算多,也没有杨蕴秋做的效果好。

    这也算结一个善缘,相信这些修士若能离开蛮荒森林,肯定会记住杨蕴秋的好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这样的人情。

    修士修行,广结善缘还是很必要。

    把药弄出来吃了,他们的车轻了一半,受伤的修士都互相搀扶着坐下休息,其他人把死难者就地掩埋。

    处理完,付宁才接过杨蕴秋递来的喇叭,大声又问了一遍:“诸位,再往前走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有没有人想原路返回?”

    他这么一说,好些修士心里也犯嘀咕,这刚进森林就如此狼狈,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有人却道:“都说荒种现世,必有异象,刚才那煞气瘴明显不对劲,到似是有什么东西操控一般,你们说,会不会是荒种出现了?”

    一句话,在场的所有人又鼓噪起来。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最后商量了下,大部分修士要留下,不过,还是有十个修士决定离开,善明学堂的学生,只留下了一个五品修士,其他的都走,顺便带走伤员。

    杨蕴秋和付宁又劝说那些普通的护卫随从跟着一起离去,也好有个照应。

    还把制作的避瘴气的药丸,分给他们一大堆,如果路上碰到被瘴气所伤的修士,也能救助一二,修士们还好,那些普通人就比较麻烦,杨蕴秋索性赔本大甩卖,又绘制了几个小型的护身法阵,自带小型结界。

    他灵力几乎枯竭,做出来的东西也就能抵挡三次低强度攻击,用处并不大,却是个安慰。

    杂七杂八的事一处理完,送走了要走的修士,一群人面面相觑,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毕竟这地方刚来了一次煞气瘴,谁知道一会儿会不会又来一次?

    杨蕴秋的车灯能量还够用,灯光一照,有修士攀到树上远望,这才发现,所有的煞气不是消失了,而是变成滚滚洪流,像东南方狂涌而去,到似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

    虽然有些害怕,可大家还是有志一同地非要向着发生异象的地方前进,好些修士私底下还很激动,总觉得这一次,真能看到荒种。

    那可是长生久久的大能留下来的,只要能感受到一丝的气息,也对自己的修行大有益处。

    这一次走得就慢了,毕竟个个灵气枯竭,也不敢远行,离开这片林子后,就找了个避风的地方休息。

第二十八章 幸运?

    杨蕴秋把车里的两个大型暖炉搬出来,热力十足,外面的寒风一下子就变得不那么折磨人。

    付宁抓了两条冬眠的毒蛇,交给杨蕴秋处理了一下,炖了一大锅蛇羹汤,又鲜又香,司徒长风怀疑就这么一锅汤,说不定能引来蛮荒森林里那些大型妖兽,赶紧拿了些驱除味道的药粉四处抛洒。

    杨蕴秋笑而不语,要是以前,他肯定不会在森林里,露天煮这么香的食物,可他很清楚,妖兽比人更容易察觉到危险,他们一路走来,一只妖兽也没碰到,可见一斑。

    更何况,煞气瘴刚刚过去,别说妖兽,就是小动物,也都躲在自己的洞穴里瑟瑟发抖。

    本来以为蛇羹汤这种东西,没见过的不敢吃,不曾想,司徒长风吃的比谁都多,根本生冷不忌。

    杨蕴秋干脆带着付宁四下里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一人腰带上挂了四只大肥兔子,付宁这个贵公子,身上还背着麋鹿,可惜即便如此,他还是贵公子,根本不像猎人。

    米粥熬得出油,里面加了腊肉,各种野味,烧烤清蒸炖,用法阵做饭,各种方便速度快,没片刻,一盆盆让人闻见就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的美食,就在杨蕴秋的手底下出现。

    三个人坐在车里大口大口地吃饭,尤其是司徒长风,早就仪态尽失,连话都顾不上说。

    吃了半天,付宁忽然觉得背上生疼,一扭头,就看见好些修士双目喷火地瞪着他们。

    付宁:“…………”

    杨蕴秋也一怔:“咦,你们都没带干粮?怎么还不赶紧吃点儿东西,现在天都黑了,吃完我们再安排守夜,明天还要赶路,可别耽误时间。”

    一众修士:“…………”他就好意思自己吃香喝辣,吃得比亚京生园酒楼,一千金一桌的席面还好一万倍,就让他们啃又干又硬的干粮。

    以前这般凑合吃一口,也没觉得怎么不行,可现在——在场的所有修士,看见手里的东西就饱了。

    付宁失笑,也不主动去劝杨蕴秋,自己也是个吃白饭的,哪里有资格要求厨师怎样。

    不过,杨蕴秋脑子转的并不慢,只是他觉得自己弄的饭菜很是寻常,也就一点儿野味,材料还算新鲜,一时没想起这个世界落后的厨艺水品。

    稍微一顿,就回过神,咳嗽了声,冲司徒道:“你别光顾着吃,没看见大家都等着,还不赶紧招呼人家来吃饭,大家都别客气,吃点儿热的也好驱寒。”

    司徒长风:“…………”

    “不用,不用费心,我们自己来就好。”那些修士哪里敢劳动司徒家的公子,各个拿着碗筷,一拥而上,把杨蕴秋做出来,打算冷冻一下,吃上几日的饭菜一抢而空。

    还有修士自带了酒水,也分了分,只是不敢多饮,只喝一点儿,驱驱寒正合适。

    热闹了半个晚上,吃饱喝足,一夜好眠,昨日的伤痛仿佛尽皆消散。

    接下来好几日,队形渐渐变成杨蕴秋带路。

    他对蛮荒森林再熟悉不过,又有娃娃探路,跟着他走,修士们总能找到正确的方向,走最近,最平缓好走的路,哪个妖兽的领地在什么地方,他也一清二楚。

    他这辆座驾可是好好打了一回广告,攀山越岭,速度迅捷,耗费的能量也不大,出行有一辆,简直是再方便不过。

    一路行来,还遇到好些个零散的修士,包括高月明,也再一次露面,就是气色很不好,再无一开始那种风流俏丽。

    不过,这些修士可不似他们这一伙儿人一样团结,气氛好,他们对路过的人,都十分戒惧。

    显然是出了什么事。

    弄得他们这群修士精神也越发紧绷,连晚上休息,巡夜的人手都多加一倍。

    麻烦也多起来,时不时就有修士起纷争,甚至还闹出了人命。

    一开始,傅学清他们几个带头的,还会管一管,但乱子越来越多,他们也越发管不过来。

    好在,杨蕴秋他们这一群人,尚保持着理智,虽然不知道荒种要真的出现,这种理智还会不会存在。

    随着越来越深入,天气也越来越冷,杨蕴秋一直开着车门,暖炉的温度也调到最高,能量消耗的却太厉害,估计用不了多久了。

    修士们比一般人能适应环境,如果只是一般的严寒,并不会让他们受伤,可毕竟还是肉体凡胎,并未成为地仙之流,大自然的威能,他们可不敢硬抗。

    杨蕴秋自己已经不用暖炉了,他做了个耐热的金属球,然后让付宁往里面注入一股赤炎,揣在怀里暖烘烘,一点儿寒气都感觉不到。

    可惜,其他人实在不好让天秀公子做这种事。

    时间一天天过去,一点儿荒种的消息都没有。

    环境却一点点变得恶劣,时不时有人落入泥淖沼泽,或是被毒物攻击。

    好些修士都开始心浮气躁。

    “从哪儿传来的消息,竟然说蛮荒森林有荒种现世?”

    好多修士想了半天,似乎也不知道根源在什么地方,仿佛一夜之间,这个消息就偷偷摸摸地传开,大家都以为自己知道的是个秘密,没想到,这却是个公开的秘密。

    “不会是有人恶作剧,逗人玩呢?”

    “别开玩笑,我们这等小人物也就算了,没看见善明学堂,天工坊,甚至连久不露面的天秀都派遣弟子来了?”

    话虽如此,修士们的情绪也不免越发低落。若非进入的时间太长,回去也不一定安全,说不得又要有一大批修士转身离开。

    这日,居然开始下冰雹,乌云遮天蔽日,冰雹砸到地上,一砸就是一个大坑。

    一群修士各自找地方躲避,正乱着,就听远方有人高呼——“快看,那是什么?”

    远处忽然有一道亮光映照天际,破开浓云。

    “是荒种?”

    一声惊呼,修士们顾不得躲冰雹,一窝蜂地向前冲去,乌压压一片。其它地方的人,显然也看到了这股光亮,修士们蜂拥而至。

    这座森林,从没有像今日这般热闹过。

    杨蕴秋,他们三个,也被这股洪流裹挟前行,奔了要有半个时辰,不知有多少修士被人施了暗手,倒卧在前行的路上,付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根本无力阻止。

    前方的光越来越亮,亮的都要闪瞎人的眼睛,忽然一收缩!

    杨蕴秋大惊失色,厉声道:“不好,趴下!”

    他话音未落,亮光却骤然炸裂,大片森林的温度瞬间升高了四十度,树木枯萎,着起了大火,好多修士捂着眼睛哀嚎,杨蕴秋刚想说话,却瞬间神魂动荡,像是被一块儿巨石压住,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娃娃跳到他肩膀上大叫:“秋哥!”

    付宁一伸手,接住他的身体,本来只是担心,可一碰到他,脸上就变了变,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娃娃紧紧地盯着付宁,寒毛倒立,就见付宁拖着杨蕴秋,一个闪身,避到了树上,随手画出一道结界,司徒长风也跟着跳了上去,“怎么了?”

    付宁沉默无言。

    司徒长风一怔,神识扫过杨蕴秋的身体,大惊失色,压低声音道:“真的假的?荒种融入他的神魂了?”

    付宁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司徒长风愕然无语,都不记得自己面对这小子,怀疑过自己几次?

    “他有没有这么幸运,不必刻意强求,荒种自己往他身体里面跑……这就是那些说书先生,也说不出这么扯的故事吧?”

    司徒长风抓狂,闭了闭眼:“现在,快,把荒种从他体内分离取出,要不然,你怎么和你义父交代?”

    付宁沉吟不语,其实他自己并不在乎,他天分绝佳,又有名师传授,修行路上,他的资源够多了。

    他心里明白,荒种没有传说的那般神奇,不过就是修士留下的传承种子。

    当年杨静亭就遇上了过,却因为争抢之人太多,他恼怒这些人自私自利,胡作非为,没有一点儿修士该有的气度,就把那东西一脚踩碎,让它消散于天地。

    当时,许多人都说可惜,却没一个人敢说杨静亭傻。

    他师父评价此事,却只说荒种乃是外物,一般修士得到,不光没有好处,还会影响自己。

    修士修行,若想长生久视,就必须自己一步步走,走自己的大道。

    可是,义父千叮咛万嘱咐,说这一次的荒种不同,至关重要,必须得到。

    “你犹豫什么,再不动手,就取不出来了!”司徒长风恨不得抓住付宁的衣领摇一摇。

    付宁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伸出手,穿入杨蕴秋的身体,直达他的神魂,娃娃急得哇哇大叫,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动手。

    付宁的灵力控制十分精微,小心翼翼,可稍一接触,居然还是令杨蕴秋的神魂晃动了下,他吓了一跳,额头上冷汗淋漓,连忙收手:“不行,融合的太快,要是强行分离,非伤了他不可。”

    司徒长风无语:“你傻了不成,现在你不做,他也走不出蛮荒森林,你以为那些修士们都是善类不成?如果是你,或者我,再或者傅学清得到,别人就算有想法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乱来,可是他算什么,才四品而已,长苏镇一无名小卒,谁会不想抢夺?到时候一群修士一拥而上,你阻止的了吗?”

    “再说了,就算他侥幸走出去,看你义父势在必得的样子,到时候非杀了他,取回荒种不可。那才是真正害他,我告诉你,我还没学会这小子所有的手艺,他死了,我的饭都没着落。”

    司徒长风急得满头大汗,生怕等一下骚乱过去,有人注意到这小子的情况,“要不是我不擅搜魂,我早动手了。”

    付宁吐出口气,缓缓取出‘飞容’,剑芒闪烁:“你不用再说,他得到荒种,是他的机缘,我义父希望我取回这东西,也只是担心被邪魔外道得去,再生是非,既然是他,自然不用担心……至于危险,哪里会没有危险?”

第二十九章 父亲

    “我靠!”司徒长风闻言咬牙,爆出一句粗口,一只手抓住杨蕴秋的胳膊,“那还愣着作甚,趁现在傅学清那群人焦头烂额,尚未发现端倪,我们快走。”

    这会儿杨蕴秋显眼的和灯泡似的,若非局面混乱,他早被发现,说不定已经让人拆骨扒皮了。

    而且,不只是眼前这一伙修士,远处其他的修士都蜂拥而来,甚至连蛮荒森林外面的人,恐怕也得了消息,也许过不了两日,这片林子就会被各种高手占据。

    付宁也不再多言,扶住他,三个人悄然遁去,连杨蕴秋制作的那辆汽车,也顾不上带。

    娃娃松了口气——它也不得不承认,自家主人的运气的确逆天,得到了宝贝,还能遇到两个正人君子。

    “要不怎么说功德护持,邪气退散,秋哥真该多做好事,多积功德才好。”

    它咕哝了几句,眼珠子一转,不动声色地引导付宁他们的前进方向,付宁本来是要离开蛮荒森林,走着走着,却走向了东南方,离基地越来越近。

    结果,走了半日,付宁和司徒忽然发现他们迷路了,两个人无论怎么走,都只在一片林子里打转,方向感全无。

    所以,付宁他们两个不知道,就在三个人离开那片林子之后不久,林子上空,就出现了个穿着红色长袍,头发雪白,却面如冠玉,脖子里挂着至少一千个黑色圆珠的修士。

    他就坐在半空中,气场强的吓人,尤其是他脖子上的珠子,给人的感觉和前不久才经历过的煞气瘴一模一样,地上那一群修士被他的气势震慑,几乎都站不起身,就连两个随后赶到的,昆仑子虚天七品修士也是一样不敢越雷池半步。

    子虚天来的是长音门主的小师弟,广寒,今年才二十四岁,辈分却非常高。

    他也是唯一一个还有底气说话的。

    “请问,前辈是什么人?蛮荒森林煞气集聚,可是前辈所为?”

    那修士笑了笑,一伸手,众人就看到一个拳头大小的亮色光团,落到了他的掌心里。

    这人还举起来,向着太阳照了照,那温润的光芒,看得地下一群修士眼热,谁都猜到,这东西就是‘荒种’。

    地下的修士们,蠢蠢欲动,喧闹声四起。

    虽然知道上面那人可能是高人,但毕竟只有一个,他们这些人越聚越多,几千个修士一起动手,还怕他不成?

    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

    有那心思活络的,开始四处勾连后退,打算等打起来了,再伺机而动。

    却没想到,那修士轻笑一声,随意地瞥了他们一眼,手上紫黑色的灵气汇聚,用力一捏。

    喀嚓,喀嚓!

    众人眼睁睁看着‘荒种’碎成碎片,化为虚无,渐渐随风飘散……

    “…………”

    广寒都觉得一颗心骤然紧缩,难受的要命,其他修士更不用说,有意志力薄弱的,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萎靡不振。

    傅学清脸上扭曲了下,苦笑着坐在地上喘息:“现在这世道真不知怎么了,人们都不把宝贝当宝贝,三百年前大国师威武,一脚碾碎一个‘荒种’,三百年后,居然还有人效仿——你不要,送给我啊,哪怕让我出钱买也成,多少钱都乐意。”

    估计他的心思,在场的大部分都有。

    那修士却不管,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付宁他们离去的方向,莞尔一笑,飘身而去,越飞越远。

    一群人目瞪口呆,提着的气却顿时散了。

    ‘荒种’都不复存在,这些人也不会随便和一个能在天上遨游的修士起冲突。

    傅学清忽然皱了皱眉:“你们觉得这人像谁?”

    广寒显然也认出来,叹道:“他是魔君阿罗。”

    众人顿时一静,好半晌,才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不可能吧,魔君阿罗三百年前,和大国师杨静亭一战之后,就销声匿迹,不是有人说,他不是陨落了,就是让大国师封印,生死不知。”

    “白发玉颜,红袍及身,很可能迈入长生久视之门的修士,不是魔君阿罗,还能是谁?”

    广寒一句话,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庆幸不已——魔君阿罗所过之处,从来是尸横遍野,白骨铺地,他们能活下来,真是万幸中的万幸。

    修士们失魂落魄,杨蕴秋在干什么?他正吸收一些记忆片段。

    这荒种确实如人们所想,是一个大能修士留下来的,关于如何迈入长生久视之门的传承和经验,但这些并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个修士,乃是未来基地真正的主人。

    也就是那位,名气大到逆天,三百年来,为人称颂的大国师杨静亭。

    ……也是杨蕴秋的父亲,真正的父亲。

    杨蕴秋目中干涩,眼泪都流不出来,只觉得心口像有一把火再烧——“有一个几百岁,能当祖宗的爹,这感觉,还真微妙。”

    杨静亭只剩下一道残影,就在杨蕴秋的神魂中端坐,两个人生得果然有七八分神似,同样眉目如画,气质卓然。

    他很是从容,看着自己儿子微笑:“以后修行要上心,别像我一样,不肯注重功德,功德是好东西,关键时候能救命。”

    “你也别想着给我报仇,无论什么缘故,你爹我总算是死得其所,为国尽忠,再说,先帝都没了,连条根苗也没留下,还有什么仇要报?你能好好保住你这条小命,保护你……养母,就算很不错。”

    “别哭,都多大了还哭鼻子。”杨静亭大笑,“你现在应该知道,你爹我也是地球人,生在1955年,活了三十岁,英年早逝,没想到,居然并没有死,又去了现在延国的千万年之后。”

    “要是我活在二十一世纪,就知道自己的经历可以穿越这个词表示,但我那时候不懂,要不是意志力坚定,非要疯了不可,几百年辛苦,总算回到了家,如今陨落,已经无憾。”

    “……别把自己当异类,你爹我花了近一千年的时间,拼命寻找回家的路,终于找到了,还让你顺顺利利地出生,只可惜,父子缘分不够。”

    杨蕴秋融合了父亲遗留的‘荒种’,当年诸般旧事,如同亲历,一时间血气翻涌,这会儿却硬生生地忍了,一言不发,只听他老人家唠叨,一直聆听到残魂散去。

    “我穿越位面壁垒的时候,有些操作不当,可能给地球带来了些不必要的麻烦,你要是有机会,就帮着处理处理,给你爹善后,也是你的本分。”

    杨蕴秋闭上眼睛,只觉得不知为何,一颗心空落落难受,或许此时便是死去,他也没了感觉。

    神魂相融,往事再现,当年杨家灭门惨案,无法扑面的大火焚烧了四个昼夜,三百余人的焦骨仿佛一下子淹没了他,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他是身为父亲的杨静亭?还是身为儿子的杨蕴秋……

    如果他是杨蕴秋,又是地球大都市中平凡的众生之一,还是延国大国师的遗孤,天分绝佳,身负血海深仇的修士?

    他其实早就察觉出不对,延国的杨蕴秋,地球的杨蕴秋是同名同姓,长得一模一样,脾气性情也没太大差别,说是巧合,未免太过。

    可一般人碰上穿越这种,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奇事,谁还刨根究底不成?

    却没想到,原来是他出生之前,受到重创,身体接近死亡,本来已经无法出世,他那个便宜爹就动了手脚,把他的神魂一分为二,一半正常出生,一半用父亲的血肉,塑造了另外一个身体,养在周兰芝的名下。

    一个杨蕴秋,就变成了两个,怪不得他会莫名其妙地穿越。

    只是当年既然灵魂分裂,那就是两个人了,如今受到牵引,灵魂融合,这还不算,神魂又沾染上父亲的气息,他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躺了半天,杨蕴秋忽然想起一事:“……说了半天,爹,你还没告诉我,我妈妈到底是谁。”

    周兰芝也只是他的养母,奶奶说他妈生下他就去世了……既然他那个便宜爸说,他出生之前就受到重创,这么说来,母亲去世,或许是真的。

    “杨蕴秋,杨蕴秋!”

    不知道静默了多久,耳边有人不停地在叫他的名字。

    睁开发涩的眼,杨蕴秋就略略柔和了神色,这地方实在熟悉,又看见娃娃在他肩膀上打滚,肉呼呼的,分外可爱,就知道是这小子弄鬼。

    付宁跪坐在他身边,正用灵力替他疏导经脉,也许是消耗太大,脸色雪白,显得有些憔悴。

    司徒长风坐在不远处,一脸的抑郁不忿。

    杨蕴秋笑了笑,推开付宁的手:“你义父会不会很生气?”

    “他老人家可是我义父。”付宁叹了口气,“我这儿什么事都不会有,你还是担心自己吧,你想彻底融合荒种,至少要花费两年,在这两年里,你就是一个香饽饽,任谁都想咬上两口。”

    司徒长风怪声怪气地道:“哪里用得着两年?咱们要是再找不到出路,就得冻死在这儿,就算找到出路,没准外面成千上万的修士正准备把那小子拆卸入腹,双拳难敌四腿,你还挡得住不成?”

    眼下这三人尚且不知道,忽然冒出来一个魔君,已经似是故意一般,把仇恨都拉到他自己身上,给杨蕴秋解了围。

    对于付宁的提醒,杨蕴秋笑着摇头:“路不难辨,我认得。等我送你们出去,见见我母亲,我就回森林闭关,等一切结束再说。”

    付宁和司徒长风都知道他的意思,也就不多言,两个人要是久不露面,怕会出问题,杨蕴秋也不耽误,让娃娃引路,很容易破开迷障,一起离去。

    走了一段路,离开了基地范围,道路终于清明,付宁和司徒都松了口气。

    正走着,远处飞来一只制作的仙鹤,越来越近,停到付宁眼前,三人都是一惊,就听远处有人喊道:“可是少主?”

    付宁一愣,皱眉道:“是刘管家……他怎么来了。”压低声音,对着杨蕴秋道,“刘管家是我义父的心腹,六品修士,神通到不算大,但灵力运转精妙,精通探查,连我义父都赞叹,实在不可小觑,你尽量离他远一点儿,别让他碰到你。”

    几句话的工夫,一个须发皆白,身量较矮,却神气充足的老人就到了眼前,一看付宁,脸上便显出几分喜色:“少主果然在此,大国师很担心,特意命我来迎接。”

    付宁笑着拜谢:“是付宁不好,劳累刘管家了,怎么,只老管家一个人来?”

    “哪能,只是那帮小的速度太慢,而且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我便让他们过去看看。”

    这人到似没注意杨蕴秋,只是简单和他们两个打了招呼,全副精神都在付宁身上,见他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少主,你无事就好,那边可是有‘荒种’现世?少主为何不去看看,若是真有,我们也该带回去,好向大国师交差。”

    “刘管家说的是。”付宁笑了笑,神态温和,“我也察觉到不对,正想过去瞧瞧,只是刚才不小心迷了路,咱们这便去吧。”

    司徒长风在旁边呲牙咧嘴,让付宁打发走这老家伙,付宁却全然无视,杨蕴秋也不急,低着头只管跟在后面,也不近前碍眼。

    说的着急,可这刘管家走起来,到并不似很着急,一直和付宁说笑,关心他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而且也没有冷落司徒,偶尔还和杨蕴秋说两句话,不过,注意力都没放在他身上,让司徒长风的心略微安稳了些。

    “你们听,前面是不是能听见人声了?”刘管家忽然驻足,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来。

    司徒顿时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声,付宁和杨蕴秋也对视一眼,举目远眺。

    三个人的精神都放在远处,谁也没注意,刘管家手里忽然出现一柄匕首,漆黑无光,锋利无比,锋芒中带着一丝丝冷意,悄无声息地刺向杨蕴秋的脖子。

    仿佛感觉到匕首穿透脖颈,鲜血喷流,他脸上隐约露出一抹激动的潮红。

第三十章 觉醒

    毫无声息,却鲜血喷涌。

    刘管家大喜,刚想施展法术,困住杨蕴秋的神魂,整个身体就一僵,浑身的灵力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

    抬头看去,刚才被他杀了的年轻人好好地站在那儿,连皮都不曾擦破。

    付宁叹了口气:“你何必如此?”

    刘管家脸色大变,急道:“少主……你明明知道‘荒种’就在这小子体内,还不快动手杀了他?别忘了,是大国师交代,要你必须把东西带回去。”

    付宁皱眉,怒道:“休要胡言乱语,义父关心‘荒种’的下落,是怕它落入邪门歪道的手里,再引起祸端,哪里会为此伤及人命?你乃是付家的管家,该保护付家的声誉才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只会给我义父蒙羞而已。”

    司徒这才回过神,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切了声:“付宁,你别和他这般客气,他偷袭杨蕴秋,或许根本就是他自己在觊觎‘荒种’,不过借你义父的名头行事。”

    刘管家脸色变了再变,嘴角动了动,默然无语,竟似默认,好半天才颓废道:“……少主何时怀疑的老朽?”

    付宁叹了口气:“本也没有怀疑你,但你对杨公子也未免太冷淡,你是我义父的大管家,为人和气,人缘好,很会做人,这次遇到我的朋友,却好似混不在意,我又怎能察觉不出你的心思?”

    刘管家一怔,苦笑道:“老朽还是太小瞧少主,尚把你当成当年的稚子,实在不该……只怪我一见这位杨公子,发现‘荒种’居然和他的神魂融合,急切之间,考虑不周全。”

    他神色萎靡,还是道,“只是,少主听我一句,这次与以前不同,大国师对他体内的东西,势在必得,你要是孝顺,就快把他杀了,拿东西回去交差。”

    付宁冷笑摇头:“是师父和义父教导我,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该做的事,刀斧加身,也绝不碰触,我还要在修行路上远行,绝不会让我的心中留下缝隙,刘管家不用多言,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义父哪里,我也自有交代,你只要忘记这一切,给我们留些时间就够了。”

    论起直触神魂,扰乱记忆的法术,付宁并不很精通,可眼下的情况,为了不出问题,还真需要他忘记此事,颇费周折,才把事情办好。

    三个人又走了一段,把刘管家丢得远远的,才解开他的禁制离去。

    这一次,杨蕴秋故意避开修士出没的地点,绕了个弯,接下来,一路上居然再没有碰到任何一个修士,到是有几只冬眠的妖兽,成了司徒的盘中餐。

    也不知道是该他们倒霉,那些修士们还在森林里徘徊,许多人尚且向这边儿赶路,虽然有人直接用传讯符,通知了远方的前辈,可阿罗这件事,到底不曾传开。

    他们也就难免不心中忐忑。

    当时进森林,人又多,又要注意搜索,速度当然快不了,离去也没那么麻烦,日夜兼程,三个人只花了不到五天,就出了蛮荒森林。

    他们三个往外面走,看起来也不很显眼,到没再遇到麻烦,顺顺利利地返回了长苏镇。

    只是一到镇前,杨蕴秋就愣住,整个身体,从头到脚,一点点变得冰凉。

    仿佛噩梦忽然成了现实——整个镇子就像被什么远古巨兽碾压过一样,房屋倒塌,土地龟裂,鲜红的血液已经干涸,残骸无人收敛,一具完整的尸体都看不到。

    “杨蕴秋!”付宁厉喝了一声。他才猛然惊醒,飞快地向自家的方向奔去,起身一个踉跄,脚下却不肯停。

    或许——或许只是天灾,或许母亲和妹妹都平安无事……

    杨蕴秋一步步走到地头,他那座很小的,古老的宅院,被称为家的地方,已经被夷为平地。

    卧室没有了,仓库没有了,杨艳最喜欢的小菜园没有了。

    地上偶尔能看见刀斧的痕迹,法术的残余。

    那是最恶毒的法术,天火焚魂,凡是中者,魂魄破碎,连轮回转世的希望都不复存在。

    数百年来,这都是被严厉打击的禁术。

    何其残忍!

    付宁皱眉,他向来少怒,这一次却也怒火翻腾,司徒长风更是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杨蕴秋慢慢地走,细细地看,看到一地凌乱的碎片,成泥的血肉,他跪下来,捧起地上染红了的,看起来恐怖异常的冰雪,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咽喉里涌出,用衣袖擦了擦,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整个长苏镇,都已经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四条街道杳无人烟,卖货的小郎不在沙哑的叫卖,酒肆外的大旗,也不曾迎风找找,蹦蹦跳跳,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他平日里不怎么重视的妹妹,还没有穿上他想为她做的衣服!

    杨蕴秋的眼前一片血红。

    付宁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第一次咬牙疾呼,失去了该有的贵公子仪态:“听着,你难道忘了,傅学清说过,这一届善明学堂的学生提前入学,他们学校的老师已经带着人去了天墉城,你妹妹没事,听见没有!”

    杨蕴秋闭上眼,好半天才点头,是,没错,杨艳离开了长苏镇,她肯定还活着。

    喘息了许久,杨蕴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嘴角边的血渍,和付宁还有司徒,三人一遍遍地在镇中转,搜索看有没有活着的人,奈何一片凄冷,宛如鬼城。

    他终于死心,亲手收敛尸骨遗骸。

    只是实在分不清谁是谁,也只能埋在一处。

    付宁帮他就在长苏镇的原址上立了一块石碑,碑上也没有刻字。

    “空着好了,等我……再来告慰英灵。”

    杨蕴秋很冷淡地一笑,仿佛恢复了精神,甚至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精神奕奕。他一转身,静静看着付宁,“我要闭关去,至少两年,不会露面。”

    除此之外,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

    付宁却已经全都明白,只道:“你妹妹就交给我,我会想办法联系到她,你该得的向导费,我也会给她,汽车的生意,我帮你推迟两年……等你无事,到亚京与我相见。”

    杨蕴秋颔首。

    付宁不知道,他却知道,这一场灾难,有很大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身世而来。

    长苏镇几百年民风淳朴,从未有人和外面结仇,用如此惨烈的手段对付一群普通百姓,除了因为自己一家外,又还能为了什么!

    杨艳若还活着,此时的他去想见,只能给两个人都带来巨大的危险,还不如远避。

    他很冷静地思考得失,就像刚才绝望呕血的那个杨蕴秋,根本就不存在。

    娃娃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只一遍遍地道:“你可以先设置聚魂阵,把长苏镇的魂魄聚集起来,等到达到长生久视,你是要替他们合魂,送他们轮回,还是送他们去幽都,转为鬼修,都无问题,我们那基地里,就藏有这一类的法门,现在你权限最高,怎么查看都好。”

    杨蕴秋充耳不闻,送付宁和司徒离开镇子,三个人相顾无言,付宁终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默默地,最后看了宛如地狱的长苏镇一眼,一咬牙,转身离去。

    也只是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付宁和司徒就听到了无数个版本关于阿罗和荒种的传闻,再次返回,于长苏镇遗址附近逡巡良久,都没有找到杨蕴秋的人,最后也只能无奈离去。

    杨蕴秋却是再不忍心看满地苍夷,重新回到蛮荒森林,进入那座他曾经呆了三年,本永远不想再去的基地。

    现在,这个穿越千万年而来的基地,却已经为他所有。

    千万年过去,这座当年由修士辛夷主持建造,曾经创下无数辉煌,每个主人都是天下瞩目大人物的基地,直到此时才显出真容。

    储能法阵运行稳定,中心控制室重新启动,空间门都再次闪烁银白色的光芒,除了许多能量武器耗能太大,已经不能使用之外,其它的设施都没有一点儿问题。

    静室,娱乐室,训练室,实验室,食堂,制造室,还有娃娃的主体,中心智脑管理下的图书馆,都恢复了正常运行,只是空无一人而已。

    当年杨静亭就是依靠它,进行了无数次的时空穿梭,失败了一次又一次,终于耗尽能量,在延国的蛮荒森林里降落,从此基地就被他抛弃在森林里重新积聚能量,百余年后,方舟误入其中,居然误打误撞地半认主。

    也不知杨大国师当年,知不知道此事。

    不过,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有动作,毕竟那也算是他呆了很长时间的家,怎么可能让别人乱来。

    都是旧事,无论因由为何,都没有再关注的必要,反正现在基地的主人,成了杨蕴秋,大约也是冥冥中注定如此。

    杨蕴秋这会儿却实在没有参观的心思,他一头扎进主卧室,强迫自己睡了三天,然后便到静室里静坐,一坐三日,出来的时候,神色间已然恢复平和。

    他的生活变得再简单不过,吸收荒种中,随着修为加深而解封的知识,修炼,吃饭,睡觉,仿佛已经忘了长苏镇的惨案。

    基地里的静室布置的聚灵阵,都不是一般货色,灵气充裕,不下那些大宗门的洞天福地。

    一日日过去,杨蕴秋的修为日渐深厚,只是始终跨不过关卡,就像娃娃说的,修行非易事,他的心态要是不正,很容易心魔丛生,到时候功力越深厚,危害越大。

    他年纪虽然小,却是个很听人劝的人,更重要的是,有他奶奶伍月在,他也不敢放任自己迷失在魔障中无法自拔。

    渐渐的,修炼之余,他也会抽出时间读书,画画,拿出灵笔绘制法阵,制作一些不复杂,却很有趣的器物,‘荒种’是他父亲留下的,千年传承,不可小觑。

    他甚至开始诵读佛经,道经,连天主教的圣经,他都要读一读,不为别的,只为了沉淀自己浓烈的情绪。

    在地球上很顺利的,没有任何风波地考上了南大,成了石天来教授的得意学生,打工的活,到放下了,只偶尔去赚些生活费,他不想浪费修行的时间。

    生活趋向平稳,杨蕴秋的心情也平复下来,只是出现了一个不大好的变化,让他有些遗憾。

    他再不是每月十五才会穿越,地球和延国的时间趋于同步,他那比其他人多出一个月时间的优势,不复存在。

    从他再次进入基地的那一刻,这件事情就不知不觉地发生,他也不明白原因,或许只能相信娃娃的话,天道修复了漏洞。

    幸好当年他父亲杨静亭,已经打通了延国和地球之间的通道,通过空间门就能自由穿梭。

    这件事发生的第一时间,他当机立断,把自己在地球的身体封存在基地的法阵中。

    没办法,世上不能出现两个杨蕴秋,否则非吓到人不可,他又不会分魂术,不能一个人控制两具身体。

    娃娃到挺高兴的,说要是以后,他一不小心,身体受到重创,只要神魂不伤,就换个身体重来,等于多了一条命在。

    杨蕴秋无语。

    “你别苦着脸,天底下像你这么运气好的,能有几人,你真当重新塑造一具身体很容易?更别说要和自己完全契合,当年你父亲肯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这些杨蕴秋都清楚,可是,不方便就是不方便,他在地球上,要上学,要打工,将来还得工作,侍奉奶奶终老,为了让奶奶安心,他恐怕还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而延国这边……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杨蕴秋安安静静地隐居在基地里修炼,延国的风波,到没有波及到他的身上。

    许多修士失望而归,并未注意到他的失踪,就是有几个惦记汽车,但有付宁代为传话,没找到人也就罢了,也有些修士专门找上门想结交,或者要道谢,到也喧喧嚷嚷了一阵子,毕竟,杨蕴秋当时的表现,的确令人惊艳,付宁一句闭关,也能把人打发走,反正修士们闭关修行是常事,几个月,几年,甚至十几年的都有。

    说白了,杨蕴秋还没有重要到,值得别人大费周章的地步。

    或许躲在暗处的敌人,会因为他的行踪消失而头痛,但那些事情明显上不得台面,他们头痛,也只能自己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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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日常生活介绍:
杨蕴秋二分之一的身份是修士,另外二分之一的身份是大都市中汲汲营营的芸芸众生。修士日常生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士日常生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士日常生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