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悠然自得(一)
刘通很焦虑,连夜赶去了大堡,和同样焦虑的刘识面谈。
两人将当下的形势分析了几遍,得出的结论,还是只能靠郑文海。
“那去还是不去?”刘识问刘通。
信件送来几天了,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过去。
“要是我们不去,郑文海以为我们反悔了怎么办?”
刘通很烦躁地灌了一杯茶,道:“就怕是陷阱。听说桂王夫妻二人诡计多端,手段层出不穷。要是这次是他们两个设下的陷阱,我们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刘识也担心这个,想了又想,道:“那怎么办?”
“我已派人去交安打探了,很快就有消息回来。如果消息属实确定不是陷阱,我们再去也不迟。”刘通道。
刘识觉得这话说的有道理:“还有,不知道现在升龙是什么状况了。如果能打探到那边的消息就好了。”
崇安要道封锁了,他们只能走海路。可现在升龙城内戒严,所有人进出都要严格搜查,他们的人混不进去。
进不去就打探不到消息。
“不急,他们瞒不了多久。”刘通道。
刘识应是,想到在升龙的族人,悲从中来,不由捂面哭了起来:“家主还是冲动了,好好的做这个出头鸟干什么。”
“全族人的性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有了。”
刘通也心痛如绞,可也没有办法。就算他们手握五万兵马,打出去能撑过一段时间,可也只是撑而已。
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扛不住的。
兄弟二人无奈孤苦。
第二日一早,刘通还在睡梦中,忽然被刘识摇醒,就听到对方慌张地喊道:“大哥,郑氏给我们送战书来了。”
“什么?”刘通一下子坐起来,不敢置信,“郑文海下的战书?”
刘识应是,将战书递给他看,道:“您看看,确实是郑文海亲自签名的书信。军令则是交安的水兵,说明日辰时在美特城外一战。”
两人一脸发懵,刘通道:“郑文海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们背叛了他,所以索性派兵来打?”
这个路子有点说不通,只要郑文海脑子没有坏,都不应该派兵打过来啊。
“听说,郑家在升龙全族的人,都被灭口了。”刘识道。
刘通目瞪口呆,一下子瘫下来:“难怪。郑文海也是走投无路,必须要我们彻底将兵权交出来,才能放心了。”
归顺和被俘缴获,完全不同。
郑文海是没有耐心了,想彻底拿到他们的兵权。
“怎么办,打还是不打?”刘识问道。
刘通凝眉道:“打!他做初一我们做十五,谁他娘的怕谁。”
“保不齐谁收了谁呢。”刘通怕桂王夫妻两个人,却不怕郑文海,大家一起合作还好说,可要是逼着他做狗,那他不如拼死一搏。
“我现在就回美特。”刘通整理衣冠,和刘识吩咐道,“你也立刻整理兵马,稍后就到。”
“和郑文海拼了!”
刘识应是,立刻召集兵马,往美特去。
刘识和他的兵一走,大堡的城外就出现了一帮人,悄无声息地进去,将城门关的严严实实。
大堡到美特两个时辰的脚程,中午时辰他们就到了。
刘通站在城墙上,就看到一艘大船徐徐靠在了码头上,不一会而船上有人下来,冲着城楼就射了一支箭,箭头绑着信。
刘通读了两句,顿时满脸吃惊,刘识问道:“是谁的信?”
“是桂王的信。”刘通道,“他单枪匹马到美特来,邀请你我出城一见。”
刘识看完信又看着刘通,问道:“去吗?”
没等到回答,就看到岸边的船上下来一位男子,鲜衣怒马气质华贵,他策马不急不慢地过来,停在城墙底下,冲着上面两人招招手,道:“下来说。”
刘通和刘识见他没有带人,犹豫了一刻,下了城墙。
杜九言趴在床上看着城墙下面说事的桂王,一脸崇拜地和郑玉琴道:“我家王爷,是不是特好看?”
“好看。”郑玉琴最近夸桂王夸的太多了,已经词穷了,“非常好看。”
她说着又问道:“不过,这样成吗?”
“刘通和刘识会同意吗?”
杜九言道:“他们没的选择,要不然就拼死一战,要不然就投降保全剩下族人的性命。”
“答案没的多,就只有一个。”
郑玉琴想想也对,道:“他们解决了,那李氏还要费力吗?”
“那就是李骁的事了,他们父子两人斗法,和我们就没有关系了。”杜九言道,“更何况,李饶平只要不傻,都不会阻挡儿子开创大业。”
“将来历史上,他就是开祖皇帝。”
郑玉琴哈哈笑了,道:“没见过老子活着儿子做皇帝的。”
“万事都有开头嘛。”杜九言笑了,依照她对李骁的了解,一旦王权稳固后,李饶平是斗不过李骁的。
说不定,李饶平的牌位,很快就会出现在李氏的祠堂里。
毕竟就像郑玉琴说的,没见过老子活着,儿子却做皇帝的。
城楼下,桂王和刘通弟兄二人正说着话,杜九言听不到,但能看到桂王的侧颜,鼻梁高挺目光澄净明亮,身材修长玉树临风。
她的男人真好看。
好看到让她觉得,死一回来大周,什么都值得。
毕竟,以她的容貌资质,在现代肯定是骗不到这么好看还这么专心爱她的男人的。
“值了!”杜九言道。
郑玉琴一脸不解地看着她:“什么值了?”
“说起来,你和乔墨什么时候办大事?”杜九言问道。
郑玉琴凝眉想了想,道:“我打算等回京城的路上,我们顺道去我父兄那边,也让他们见一见乔墨,如果满意我们就顺手将婚事办了。”
“大家随便吃个饭,喝一顿酒,就成了。”
“潇洒啊。”杜九言道。
“乔墨不同意,非说一生只成亲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办的热闹隆重。他还要回京城定喜服,要最好看华贵的那种。”郑玉琴鄙夷不已。
“一个大男人,矫情的很。”
杜九言哈哈大笑,道:“他是为了纪念,你就从了他吧。”
“不想理他,要这么麻烦,他就自己成亲去吧。”郑玉琴说完,桂王正冲着他们挥了挥手,她好奇道,“王爷喊我们?”
杜九言摇头,道:“王爷说,搞定了。”
“这么快?”郑玉琴一脸惊奇,“刘通和刘识这么好打发?”
“不是他们好打发,是他们没的选了。郑文海没了,梁克兴和我们早就示好了,眼下整个安南就只有他们硬撑着反抗。”杜九言道,“毕竟,刘氏的人还是想活一活的。”
“那、留着他们不杀吗?”郑玉琴问道。
“暂时不会杀。至于以后,就不是我们管的事了。”杜九言也冲着桂王挥手。
接下来几日,杜九言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的躺着晒太阳,桂王在城内城外的忙着,将刘、郑两族的兵马都收了。
事情很多且杂,他们一直在美特的海边,停留了二十天,事情才算真正办完。
杜九言和郑玉琴将周围好吃好玩的地方都游逛了一遍,还找了没人的海滩去枭水。
“这、这布是不是剪太多了?”郑玉琴捂着胸口两块不,底下一条裹裤,这裹裤小的只能遮半个屁股,“杜先生,你是不是故意整我呢。”
杜九言欣赏地看着郑玉琴,摇头道:“你这身材,不露多可惜。这肚子上还有肌肉,手臂也结实,绝对是一流的。”
说着,戳了戳郑玉琴结实的胸。
“杜先生,”郑玉琴捂着胸口,瞪眼道,“那你为什么不穿?”
杜九言穿的穿着上衣裹裤。
“嘘!”杜九言左右看看,低声道,“一会儿进海,我要裸泳。”
郑玉琴目瞪口呆,不禁竖起个大拇指:“厉害!”
“走!”
两人冲进海里,天气晴朗无风,海水有些微凉,杜九言入水如鱼一般,游动着,郑玉琴喊道:“你脱衣服呀!”
杜九言挥了挥手里的衣服,冲着郑玉琴挑眉。
说裸泳,裹裤还是留着的。
“我也脱!”郑玉琴道,“反正没人,管他的呢。”
郑玉琴三两下把衣服脱了丢一边,两人钻水里又笑又闹了大半天。
“不行了,我累的够呛,要上去歇会儿。”郑玉琴瞄着前后左右,打算飞快冲上去,穿上衣服。
杜九言道:“你在岸边等我会儿,我就上来。”
郑玉琴刚穿好衣服,就看到桂王大踏步的过来,她一惊尴尬地裹住了毯子,冲着海里喊了几声,杜九言游远了根本听不到。
“王爷,”郑玉琴指了指海里,“杜先生在里面。”
桂王就看到海面上一个小黑点,上下起伏,美背前胸若隐若现。
“她、没穿衣服?”
郑玉琴点头:“只穿了裹裤。”
桂王瞪眼,冲着郑玉琴挥手:“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她。”
郑玉琴小跑着回船上去,桂王左右看看没人,脱了衣服就跳海里去了。
“言言,”他游过去,一把捞着杜九言,“裸泳这么刺激,都不喊我?”
杜九言吓了一跳,一回头将他摁水里去了。
“想死!”桂王抓着她往水里拉,杜九言踹他肚子。
两人在水里你来我往打了起来。
“事情办成了?”杜九言问道。
桂王抱着她,两人浮在水里,心不在焉地点头:“嗯。”说着,凑她耳边问道,“这里,要不要来一次?”
“滚!”杜九言一拳挥过去,人麻溜地溜走。
桂王嘿嘿笑着,去追她:“这多新鲜,来一次!”
117 喜事连连(二)
十日后他们启程回去,一路游玩不急不慢。
李骁闻讯,和季玉一起迎到了城门口,一行人乘坐马车回到王城。
“城内怎么样,庶民们的户籍都解决了吗?”桂王问道。
李骁应是,道:“升龙城内都解决了,梁克兴也将梁氏名下所有庶民解散,重新登记造册了户籍。他族中的产业,除了留下一部分外,都放了出来。”
这放出来的,主要还是田亩和海域,至于各处的铺子等,也不能要人梁氏全部送出来。
更何况,刘、郑没有了,他们所有的铺子,都归为朝廷所有。
“崇安和交安等几处,我已经派人去办理登记造册的事,预计年前都能做完。”李骁道,“明年再用半年时间,将所有田亩按人头划分出去,如此,这一场变革就算彻底完成了。”
桂王冲着他拱了拱手,道:“恭喜,你的夙愿达成了。”
“这都是托王爷和王妃的福。如果靠我李骁,再有三十年我也做不到。”李骁是真心实意的感谢,他看了一眼季玉,道,“以后,但凡需要我李骁之处,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绝无怨言。”
杜九言笑了,道:“你好好对季玉就好了。夫妻恩爱,让她不后悔千里迢迢嫁给你就可以了。”
季玉抓着杜九言的手,眼眶微红。
“我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负季玉。”李骁道。
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托季玉的福,当时他执意去大周求娶是对的。
没有季玉,桂王和杜九言就不会来。桂王和杜九言不来,他怎么可能拥有今时今日的朝局。
“你父亲那边,如何说?”桂王问道。
李骁苦笑了一下,道:“不怕王爷您笑话,最难办的还真是我父亲。”
“打不得骂不得。他抓着权利和李氏的庶民不放。其他三族都已办完的事,唯独他这边还是千疮百孔。”
“不过此事我能解决,王爷和王妃已经为了我们做的够多了。”李骁无奈道,“慢慢来,我有办法。”
桂王也不可能去插手李骁和李饶平的事。
杀郑文海可以,可杀了李饶平,谁知道李骁会怎么想。
“现在后宫里清净多了。”季玉和杜九言小声说话,“那几个女人乖巧的很,基本不出门,就算出来了也是礼数足够,谦虚谦卑的很。”
季玉很满意,含笑道:“我也能过几日舒心日子了。”
“才开始,以后都是舒心日子。”杜九言道,“争气,多生几个孩子,以后好傍身。”
在皇家,除了娘家的帮扶外,孩子就是女人最大的依靠了。除非自己足够强大到,连自己男人都要敬重忌惮,否则,什么人都不如自己骨肉可靠。
“是!”季玉盯着杜九言的肚子,“我听说王爷很想要一位小郡主,您也要加把劲啊。”
杜九言耸肩:“这就和我没关系了!”
她说完,耳力极好的桂王,猛然转头过来盯着她。
“回去了,”杜九言道,“也不知道大家怎么样了,我得回去看看。”
李骁和季玉送他们出去,杜九言和季玉低声道:“我们可能也很快要回去了。往后你自己多保重,有事就写信回去。”
“不等到年后再走吗,现在走,肯定要在路上过年了。”季玉舍不得他们。
杜九言道:“事情办成了就走,大家留个好印象。如果再留在这里,我和王爷名声太响盖过李王,他心里作何感想。”
“做好事留了名,即刻撤退!”
季玉笑了,崇拜地看着杜九言,道:“表姐,你就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以前的你,机灵周全可不如我。可现在的我,连你一个手指都比不上。”
杜九言竖起一根手指,道:“比一比?”
“你太坏了。”季玉低声道,“你说的我懂。只要我还活着一日,李骁和将来我的儿子,我都会时时提醒他们大周的好。”
“两国交好,绝不冒犯。”
杜九言颔首,道:“有你在,我也放心。”
她和桂王回道行宫,裴盈和周肖他们都迎了出来,大家互相打量对方,随即都笑了起来,周肖道:“各自安好,大吉大利。”
“最近怎么样,案子多吗?”
钱道安点头,道:“很多。大家有了维权意识后,一点小事都要来咨询我们。我一天都要喝上三壶茶。”
话说的太多了。
“你呢,还好吗?”杜九言问裴盈。
裴盈点头,道:“极好。”
“他当然好了。”窦荣兴低声道,“她常偷偷去义庄研究尸体,剖来剖去的,我看着渗人,她却是一脸陶醉。”
裴盈无奈道:“倒是找到了来这里的好处了。”
因为局势乱了后尸体很多,她能在王权庇护下,做许多以前做不了办不到的事。
就说解剖,她已经能做到熟稔了,对人身体的构造也烂熟于胸。
“也算没有白跑一趟。”杜九言左右找人,“我舅爷呢?”
窦荣兴一脸的嫌弃:“你就别提舅爷了,我都三天没见着人了。”
“啊?”
周肖笑的一脸暧昧:“和梁小姐一时一刻都不能分开。”
“如胶似漆!”窦荣兴补充。
厉害啊,她走了二十来天,鲁念宗和梁怡发展的这么快了啊:“怎么样,骗着小姑娘了吗?”
“成了。”窦荣兴道,“说是要陪梁小姐游山玩水,等给父母送终尽孝后,再陪她回这里来尽孝。”
这方法倒是挺好的。
毕竟梁克兴有几个儿子,鲁章之却只有鲁念宗一个人。
“我去睡会儿,等舅爷回来再问他。”
桂王也跟着,夫妻两人去休息了。
郑玉琴拉着乔墨也去休息,顾青山一个人光溜溜地跟在后面,晒的黑漆漆的,生无可恋一脸孤单。
“顾将军真可怜。”窦荣兴道,“转了一圈,就他没人疼。”
顾青山耳力后,闻言幽怨地回头看了一眼窦荣兴,垂头丧气地走了。
“青山哥,我陪你。”韩当勾着顾青山的肩膀,道,“咱们兄弟,不离不弃。”
顾青山白了他一眼。
晚上,鲁念宗回来,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梁怡就坐在他手边上。
“杜先生,我和大白牙准备在安南办一次婚事,然后和他回京城后,再办一次。”梁怡道。
杜九言看着鲁念宗。
“我没问题,”鲁念宗笑笑嘻嘻的,又小声和杜九言道,“而且吧,我爹娘同意了,说只要我高兴,一切由我和你看情况办事。”
杜九言挠头。外甥女给舅舅做主婚事的,大概也仅此她这一例了,她问桂王:“王爷觉得呢?”
“没意见。”桂王道,“完婚后就早点回去吧。”
杜九言问道:“你想家了?”
“我的婚事还没办呢。”什么都准备好了,可硬生生拖了这么久。
回去他就办。
杜九言愕然,没想到桂王对婚事的事情这么执着。
说办婚事,第二日他们就和梁克兴见面商量婚事,就在升龙城内办了,梁怡从梁府出嫁,轿子进行宫。
“那聘礼呢,都没有准备。”杜九言不懂这些。
梁克兴道:“王妃放心,一切的事我来办,到时候你们只要出席就好了。”
杜九言没意见。
婚事就定在十月初二。
杜九言去了书院。
书院里热闹的很,书声琅琅笑声不断。后院里蹴鞠的孩子跑得一身的汗,前院里上课的孩子,专心致志地跟着先生诵读。
他们要走了,这间书院就要重新安排了,等空闲时问问李骁的意见。
“杜先生,”崔三带着弟弟崔小五跑过来,“您从外地回来了吗?这次是不是不走了?”
杜九言道:“我还不确定。你们呢,书读的怎么样?”
“我读的很好。”崔三笑着道,“先生说我画画很有天分。杜先生,我给您画了一副画,您……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能不能送给您?”
杜九言扬眉,道:“还有礼物啊,那我肯定要的。”
“您等我一下。”他说着蹬蹬跑回去又极快地冲回来,手里托着一副水墨画,没有上水彩画的也不是特别的像,就算是外行也能看得出,手法很生涩,但作为新手,这画确实很不错了。
画的下面落了小章,上面题写了三个字,敬恩人。
“是不是不好看?”崔三忐忑地问道。
杜九言将画收好,道:“很好看,比任何画都要好看。”
崔三松了口气,笑了起来,少年的笑容如早晨的阳光,既明亮又温暖。
“杜先生,”连伯从后面出来,手里捧着书,杜九言一愣惊讶地道,“连伯,您过来做先生吗?”
连伯摆着手,道:“我哪能做先生,我是来读书的。”
“连伯是先读书,后做先生。”屈三笑着道,“以后他就是我们的先生了。”
连伯读了很多书,但到底不如大周的先生有学问,所以想要先跟着学一段时间。
杜九言连着几天都在安排善后,转眼便到了十月初二,一早,她像个老母亲似的,看着鲁念宗梳妆打扮,穿着大红的喜服,在自己跟前转圈圈。
“言言,我是不是很好看?”鲁念宗笑的见牙不见眼。
117 春风化雨(一)
“好看。”杜九言不但赞叹,还觉得很欣慰,她终于要有舅妈了。
就是舅妈的年纪有点小,她喊起来,可能会咬到舌头。
“言言,”鲁念宗凑过来低声道,“我已经想好了。”
杜九言不解地看着他:“想好什么?”
“想好我洞房的时候,要用哪些招式。”鲁念宗道。
杜九言黑脸,垮着肩膀生无可恋地看着鲁念宗,道:“舅舅,您老是不是被桂王带坏了?成天脑子都在想什么?”
桂王坐在一边看着他。
“没有没有。”鲁念宗乖巧地摇着头,将自己胸口的书放放好,“我是自己学坏的。”
桂王很满意,道:“舅爷往后要自学好。”
“知道了,我会学好的。”鲁念宗冲着桂王笑,“像以前那样好。”
能娶媳妇就变这么乖巧了,桂王对鲁念宗表示鄙视。
“行了,您快走吧。”杜九言头疼,她很怕回去以后,鲁章之会问她,为什么他单纯正直的儿子,跟着她出来一趟后,就变成了地痞流氓了。
她总不能说是桂王带坏的吧?
“那我走喽!”鲁念宗笑眯眯地道。
杜九言点头,道:“我们在家里等您。”
“娶媳妇去喽!”鲁念宗提着袍子,一蹦三尺高,飞奔着跑出来,衣摆带着风连划出的弧度,都透着雀跃。
他出门上马,在锣鼓和鞭炮声中,直奔梁府。
许多百姓围在街道两侧,给他道着恭喜,乔墨一脸羡慕,提着一麻袋的糖果跟着后面散。
杜九言在家中忙的脚不沾地,季玉也是擦着汗问道:“喜房里面,元帕准备好了吗?”
“我不知道啊。”杜九言摇头,“要不,现在去放?”
季玉点头:“我和你一起去,估计你不知道。”
“我还真不知道。”杜九言和季玉一起去喜房,让人找了一块一尺长宽的帕子,叠放在被褥底下,她道,“喜婆应该是教过梁怡放喜帕的吧?”
杜九言摇头:“不知道,要不然提醒一下?”
“表姐,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季玉哭笑不得。
杜九言挠头:“我不懂啊。有你坐镇,我就更不想操心了。”
“知道了,知道了。”季玉道,“你总算有不如我,求着我的地方了。”
杜九言点头:“是,是。这种事我必须得求着你。”
两人忙忙叨叨,午饭都没有吃,外面的鞭炮就响了。
行宫的花厅里客人挤挤攘攘,热闹不已。
新郎和新娘牵着红绸,在媒人喜气洋洋的唱喝声中进了花厅,拜天地入洞房喝了合卺酒。
“你们走吧。”鲁念宗撵着大家,“时间不早了,都去吃饭吧。”
大家看着他,爆发出一阵大笑。杜九言没办法,只能帮着他撵人走:“大家都去前面喝酒!”
“成亲太累了,让他们歇一歇。”
大家哄笑着去前院,房门一关鲁念宗就坐在床沿上,盯着梁怡看。
梁怡描了眉眼,敷了一层厚厚的粉,他凝眉道:“你、真的是怡怡仙女?”
“你什么意思?”梁怡顿时不满,“是觉得我今天不好看?”
鲁念宗一听声音立刻就确定了,摇着头道:“没有没有。就是粉太厚了,我不好认。”
“我帮你洗脸?”
梁怡笑了起来,道:“你先帮我将帽子取下来,重的很,我脖子都快被压断了。”
“嗯嗯。”鲁念宗给她取帽子,两人窸窸窣窣在净室卸妆洗脸,梁怡穿着一件薄薄的中衣,湿漉漉的眼睛、红扑扑的脸,鲁念宗哇地一声,道,“你好漂亮啊!”
“油腔滑调。”梁怡忍着笑,又打量着他,“你今天也很英俊。”
鲁念宗点着头:“我也觉得,我今天特别特别好看。”
“怡怡,”他拉着她去床沿坐着,“我哦,有个宝贝,你想不想看看?”
梁怡脸一红,推了他一下,道:“你、你无耻!现在天都没黑,看什么宝贝。”
“能看能看。”鲁念宗从怀里摸了一本书来,“等天黑了就看不清楚了。”
梁怡愕然,脸腾的一下红成了苹果:“你、你这是什么宝贝?”
“一本书,我自己画的小人书。”鲁念宗道,“只有你和我能看。”
梁怡也很好奇,点着头道:“那我看看。”
她拿过来翻开一页,还没白回来的脸变成了紫色。她瞠目结舌地看了好几页,顿时合上了书页,呼呼喘着气:“这、这什么书啊,也太恶心了吧。”
“不恶心,很有趣的。”鲁念宗道,“我想和你研究一下,我们今天晚上要用哪一式。”
梁怡看着他:“你、认真问我?”
“是啊。”鲁念宗道,“我比较喜欢做了记号的这几个,你再看看,我们讨论一下。”
就好像拿着戏单点戏,我喜欢这一出,你再挑一出,我们一起听听看。
“那、好吧。”梁怡趴在床上,鲁念宗道,“我脱衣服,你先看。”
梁怡哦了一声,不过几息的功夫,再回头,鲁念宗已经将自己剥的光溜溜,站在她面前。
他皮肤很白,阳光洒进来,像一个精雕玉琢的陶瓷娃娃,浑身发着光。
“鲁念宗!”梁怡捂着眼睛,“你就不能等会儿吗。”
鲁念宗吓了一跳,小心翼翼抓了一件衣服遮住自己上下部位,试探地问道:“这、这样行吗?”
“羞死人了。”梁怡抓着被子躲进去,鲁念宗挠头,犹豫着自己是钻进去,还是站在这里等。
好一会儿,梁怡发现没动静,又掀开被子看着他,就见鲁念宗一脸纠结不知所措,见她露脸他问道:“你还羞吗?我、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觉?”
梁怡又觉得无奈,和他计较什么啊,说什么他都会当真的:“你来吧。”
“哇!”鲁念宗将衣服往地上一丢,滋溜钻被子里去了,“怡怡仙女,你快选。”
梁怡道:“这些招式我、我会害羞啦。”
“那选个不害羞的吧。”
“哪个都害羞啊。”
“先试试嘛,我好着急啊。”鲁念宗浑身都变成了粉红色,“特别的着急。”
梁怡咯咯笑着,捏着他的脸道:“以前没发现你还是色中恶鬼。”
“嗷呜!”鲁念宗扑上去。
“等下,等下。”梁怡推着他,“元帕呢,我要带去大周的,这很重要。”
鲁念宗掀开被子坐起来,两个人在床上翻了半天,抽出一截白色的帕子,他问道:“这个,怎么弄?”
“垫在床上。”梁怡道。
两个又窸窸窣窣铺上,鲁念宗吸着口水:“还有什么事呢?”
“没有了。”梁怡摇着头。
鲁念宗像是小狗似的扑上去。
窗户下,桂王和杜九言道:“看吧,提前启蒙教育,这个时候就不需要我们教他。”
“他研究的透透的。”
“加上他没脸没皮,几乎快要天下无敌了。”
杜九言无话可说,咕哝道:“虽然我也是这么认为,但你这么说我舅舅,我还是对你不满意。”
“他都没有不满意。”桂王道,“以后我是不会喊舅舅了。”
喊舅舅没事,可喊一个小姑娘做舅妈,他喊不出口。
白占他便宜。
“这个我赞同。”杜九言拉着桂王离开,“不对啊,天下无敌没脸没皮的人应该是你啊。”
桂王摸了摸鬓角,昂首道:“无所谓,我将这个称号让给他。”
“你脸皮也让出来了吧。”
桂王打岔:“舅爷今天的喜服不好看,没我那件好看。”
杜九言斜睨着他:“你都有喜服了?”
“我定制的,离开京城前我就吩咐过了。”桂王道,“你看到了一定满意。”
杜九言问道:“我的呢?”
“我只管我的喜服,难不成你的也要我管?你好歹是个女子,就没想过自己穿什么样子的衣服?”桂王嫌弃道。
杜九言指着他:“你再说一遍?”
“我没喜服,出嫁那天我就给你准备一顶绿帽子!”
桂王大怒,指着她道:“你要给我准备绿帽子,我就找一堆女人,把王府塞满了。”
“是怕我寂寞,给我找伴儿?”杜九言道,“王爷,我比你魅力大。”
“到时候姑娘们都喜欢我怎么办?”
桂王在她耳边磨牙,道:“那我岂不是更多绿帽子?”
杜九言摆了一个你很聪明的表情。
“这个话题打住,我不想聊了。”桂王道,“我帮你订喜服了,我亲自想的图案,肯定漂亮。”
说的对,王府后院不能塞女人气她。保不齐最后被气着的是自己。
当初宫里送出来的裴盈她们,还不是一个个围着她转,后来知道她是女人,都一副不舍不离的表情。
现在的女人,弄不清她们脑子都装的什么。
“晚上大白牙不出来敬酒了,将他们院子守着,让他们两人闹着玩儿去吧。”杜九言笑着道,“说不定,回到京城我就有表弟了。”
桂王就撇了一眼她的肚子。
忿忿不平。
“王爷,你的好运气都在那一夜了,之后就没了。”杜九言安慰道,“不着急,咱们靠缘分。”
桂王道:“缘分什么?!我要继续奋斗。”
杜九言哈哈大笑。
“王爷,王妃,开席了来喝酒啊。”前面有人招呼,两人快步去了。
鲁念宗在后院里一夜春风不眠不休,他们在前面喝的东倒西歪,闹哄哄到天亮。
118 世间回馈(二)
一院子的人睡到日上三竿,临近中午了整个行宫里都安静的很。
鲁念宗挽着梁怡的胳膊,两人坐在院子里看风景,他蹭着梁怡的脖子,道:“怡怡仙女,你身上为什么这么香喷喷。”
一夜滋润,两人红光满面,容颜更甚往昔。
尤其是梁怡,双颊绯红,眼中汪着春水,转眸抬手间风情万种。
鲁念宗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是什么香?我怎么闻不见呢?”
鲁念宗道:“反正就是我最喜欢闻的那种香气,太陶醉了。”
“我怎么那么喜欢你的。”
梁怡咯咯笑着,觉得自己特别的幸福。她都不用照镜子,就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很漂亮。
“我也喜欢你。”
鲁念宗点头,正要说话,前院的內侍来请,道:“王爷和王妃都起了,请大家去花厅用午膳。”
“知道了。”
鲁念宗拉着梁怡起来,两人视线黏在一起,也不看路,就盯着对方看。
他们一到门口,花厅里坐着的所有人都抬头看着,杜九言刚吞下去的半颗肉丸,滋溜一下又返了回来,她捂着嘴一副想吐的表情。
就见两人视线绞着,手臂绞着,目光凝视爱意都溢出来,成了一场洪水似的灾难。
杜九言绝对相信,如果此时此刻腿也能绞着的话,他们一定会这么干。
“我、我成亲、成亲的时候没这样。”窦荣兴结结巴巴地吞下一口菜,噎住了,“这菜是不是放醋了,酸的很。”
周肖道:“不是菜酸,是你自己酸。”
“我想我媳妇。”窦荣兴道。
周肖颔首,道:“明年我也要成亲了。王蕊小姑娘也是很可爱有趣的。”
“钱兄,你也要努力啊。”
钱道安受了刺激,酸溜溜地点头。
“怡怡仙女,你有多喜欢我呢?”鲁念宗看着梁怡。
梁怡笑着道:“很喜欢很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是多喜欢?”
“嗯,像海那么大的喜欢。”
“我也是我也是。”鲁念宗道,“我喜欢你像天那么大。”
砰!
杜九言拍桌子,喊道:“请考虑别人的感受。你看看顾青山都快哭了。”
“没、没有。”顾青山摆手,尴尬不已,“就、就羡慕而已。”
他是真的想哭。
“成亲真的好哦。”鲁念宗和顾青山道,“你快找媳妇吧。虽然呢你找不到怡怡仙女这么好的,但是差一点的也没关系。只要自己喜欢就行了。”
顾青山差点翻白眼了。梁怡骄纵不讲理,做事情一点脑子都不用,他就是不娶媳妇,也不会喜欢梁怡这样的。
梁怡在一边甜甜的笑。
顾青山埋头翻了个白眼,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丸子不好吃。”杜九言将牛肉丸子丢给桂王,和众人道,“我们可以准备启程了,年前到新化,我们去盐山过年。”
“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第二个家。”
大家都很好奇盐山是什么样子的。
“开春后,我们就回京城。大家满意吗?”
众人都没有意见。
“但是都注意一点,毕竟要赶路,不要有孕啊,否则一路颠簸很难受。”杜九言和梁怡低声道。
梁怡点头,小声道:“我知道,我娘告诉我了。”
“那就好。”杜九言道,“那大家都收拾收拾,挑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咱们启程回家。”
“回去!”郑玉琴用筷子敲着碗,哈哈笑着道,“那你们去盐山,我和乔墨去我爹娘那边,明年开春后,和大家在京城汇合,行不行?”
这事儿桂王做主。
乔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主子。
“去吧,省得放我跟前碍眼。”桂王道。
乔墨一蹦三尺高,给桂王行礼。
吃过饭,大家各自收拾东西,鲁念宗去书院善后,两位先生不离开了,将自己的家人也接了过来。一是这里给的例钱高镇安很多,二则是朝廷给他们一人一套房子。
人人对他们都尊敬,看见了都喊一声先生。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两位先生决定留下来。
杜九言将府衙的事交代了一遍,安南律例都修补好了,以后只要李骁的王朝官员到位,严格实施就好了。
其实只要再有个三年,王朝就能正式上轨道了。
现在差的还是人,能用的可用的人。
十月初十,他们收拾停当,一早乘着城中的百姓还没起,就装好马车启程。
李骁和季玉一夜没睡,早早赶了过来。
“不要舍不得,李王不能去京城,但是你能。”杜九言给季玉擦眼泪,“真没有东西要带回去的吗?”
季玉摇摇头,将带来的包袱给她:“这里面是我给小萝卜做的衣服还有表姐的衣服,还有十个荷包。”
“值钱的你们都不缺,我便送这些了,希望表姐看见它们的时候能……”说着,靠在杜九言的肩头哭了起来。
杜九言拍着她的肩膀,好一会儿等她歇了,才笑着道:“其实,你给我金银珠宝,我更能想起你。”
“表姐!”季玉哭笑不得,“你总是这样,没正形。”
杜九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聪明的很,夫妻之道后宫之道都比我厉害,我也没什么可叮嘱你的。”
“总之一句话,爱人先爱己,一辈子太短开心最重要。”
季玉点头,擦了眼泪道:“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和我这样的话,我会永远记得。”
从小,所有人都教她要顾全大局,要想着家里、想着父母长辈兄弟姐妹,所以她学会了,无论做什么决定前,都会先考虑大局。
可杜九言告诉她,无论什么事前,先考虑自己。
季玉感动,眼泪止不住。
李骁和众人一一行礼,道:“客套的话不多说,总之,这辈子能认识各位,得到各位的帮助,是三生积福,此生不忘。”
“客气了,客气了!”周肖道。
大家寒暄着,梁怡哭哭啼啼和家里人告别,她一个人的东西就有两辆车,带着乳娘和四位陪嫁的婢女,相当的热闹。
郭凹带着自己的弟兄送行,他由杜九言介绍,跟了李骁,听李骁吩咐做事。
往后,他和他的兄弟也不再是普通闲帮,而是直接由李骁管着的闲帮。
依依不舍,在街面上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话,大家这才上车上马,慢慢往城外去。
日光正好,不冷不热,出城后本来安静的官道上,越来越多的人,慢慢的走近、聚集,转瞬之间,形成了黑压压一片。
大家都停下来回头看着。
那些庶民们,并没有山呼海啸的说着感谢,也没有眼泪横流的拦着他们。
他们沉默着看着他们,不急不慢地冲着他们跪下来,一声不吭,磕头。
一个、两个、三个。
“起吧。”杜九言挥了挥手,“好好生活,为家人努力。”
大家停下来,却并没有站起来。
有人开始哭,先是低低的压抑的哭声,人越来越多,声音却没有更高,压着的,像雷声过后,山谷间回荡不休的嗡鸣,是天地间回馈的最美妙的声音之一,浑厚悠长动人心弦。
“走吧。”
杜九言牵转马头继续赶路。
身后,越来越多的人群,无数人跪在升龙城外,直到官道上杜九言他们彻底消失在眼前。
忽然,不知是谁冲着空旷的前路喊道:“我们会想你们的!”
“我们会想你们的。”
“永世不忘!”
这声音很高,即便走远了也横冲直撞地入了大家的耳朵,窦荣兴鼻尖一酸,道:“九哥、我们这也是做好事了对吧?”
“嗯。”杜九言道,“我们都是善良的人。”
他们只看眼前该看的人,做当下该做的事,至于别的,和他们无关。
“陛下。”季玉牵着李骁的手,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李骁点头,侧目看着她道:“去见我父亲,大局定了,剩下的就是我们的事了。”
“我陪你。”季玉道。
李骁笑着点头。
……
走了一天,他们重新回到镇安,苏凝月的肚子圆溜溜的,大家都好奇地围着她,宋吉艺一脸的得意,道:“还、还有、有、四、四个半、半月,我、我、我、就、就、就要当、当爹、爹、爹了。”
“算命的说,凝月这一胎是个女儿,下一胎是儿子。”
他的喜悦没有传染开,大家听着哦了一声,然后各自散了。
“嫉妒!”宋吉艺指着他们道。
窦荣兴抱着刘娇,两人迫不及待回房去说话。
“好饿。”杜九言催着桂王,“去叫个席面回来,将镇安好吃的菜,都叫一份。”
这几个月,每一次吃饭都只是为了活着,谈不上任何的享受。
“我喊了。”桂王道,“一会儿就送来。”
不一会儿席面送来,二十几个菜,杜九言一个人霸坐一方,风卷残云,吃了一半。
“这也太能吃了。”窦荣兴抓着筷子,苦哈哈地道,“可不可以再叫一桌回来?”
杜九言酒足饭饱,靠在椅子上,道:“我劳苦功高嘛,多吃点是应该的。”
“你们要是不服气呢,就再叫两桌子。”
众人无语,又叫了一桌菜回来。
“你能坐马车吗?”杜九言问苏凝月。
苏凝月点头,道:“现在胎位稳的很,我们不着急赶路,慢慢走一点事都没有。”
“垫厚一点褥子减震。”杜九言道。
苏凝月应是。
镇安休整了两日,顾青山提前去打点,一行人浩浩荡荡上路。
梁怡坐在马上,对什么都好奇,叽叽喳喳和鲁念宗说着话。
终于在年前,他们到了新化,在盐山过年。
119 肚子古怪(一)
盐山大变了样子,山脚下的盐村已经全部盖好,村口居然有孩童跑动打闹,放着细碎的炮仗,噼噼啪啪热闹欢腾。
“铁牛!”杜九言看到了铁牛,个子长高了不少,吸着鼻涕正在田埂上疯跑,听到声音,他停下来,眼睛一亮喊道,“杜先生!”
杜九言笑了,和桂王嘚瑟:“我说这里是我第二个家吧,连小铁牛都记得我。”
“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也认识我。”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嗤之以鼻。
铁牛没迎过来,而是冲着村里喊道:“爹,娘,全叔!杜先生他们来了。”
“来了好多人啊。”
这声音极具有穿透力,一下子整个村子都动了起来。
“杜先生回来了,真的假的?”
“铁牛,你要敢骗我们,晚上就不给你吃饭。”这是桂香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吼着,和几年前才见面时的怯懦,判若两人。
铁牛喊道:“我没有,真的是杜先生还有王爷,好多人!”
大家都出来了,站在村口朝这边看着。
“喂!”杜九言挥手,“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桂王凝眉:“胡汉三是谁?”
“你媳妇。”杜九言哈哈笑着,冲着大家挥手。
桂王嫌弃不已。
“是杜先生,真的是杜先生!”
大家一起涌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杜先生,我们听说您去安南了,这就回来了吗?”
“这次还走吗?”
“小萝卜有没有回来?”
“跛爷……”说着抽自己嘴巴,“不对,我说错了。”
大家因为这话,都跟着笑了起来,有人道:“就是小萝卜你们也不能喊了,得尊称太子。”
“对,对!太子!”
杜九言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也跟着他们一起傻笑,她道:“喊什么都行,咱们不传扬出去,一点事都没有。”
“杜先生,你们今年在这里过年吗?”
杜九言点头:“就是来过年的,顺便来看看我的家。”
“走,进村!”
一村的人簇拥着,徐徐往前走。
“大白牙,这个盐山也是杜先生的吗?”梁怡特别的好奇,“她怎么会在这里有个矿山的?”
鲁念宗哦了一声,回道:“言言那么厉害,她哦,有什么你都不要奇怪。”
“不定一会儿还能变出一只鼎!”
梁怡愕然,噗嗤笑了起来:“鼎?她要这个做什么?”
“煮菜啊。”鲁念宗与有荣焉,也学着杜九言和大家打招呼。
一村的人簇拥着杜九言他们到她的家。房子在村子正中间,屋前屋后都种着花,到了春天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特别的好看。
杜九言的房子比别的房间要大,主屋五间拖着厨房和耳房,前面的晒谷场可以停几辆马车。
她进房里打量,几个房间也收拾的很干净,虽没有铺被被褥床单,但桌椅板凳都是簇新的,而且一尘不染。
“被子都是今年收的棉花弹的,盖着可暖和了,被褥也洗干净了,没事就拿出来晒的。”桂香道,“一会儿就都给铺上。”
刘大全道:“这房间不够,正好后面三间都空着,一起收拾出来。”
大家笑着应是,各自去帮忙。
“看来今天办了不少喜事啊。”杜九言打量着大家,孩子不算很多,但女人却多了不少。
桂王笑着道:“这两年光喜酒就喝了几十回,大家都成亲了。”
“我们盐村可是香饽饽呢,虽然偏了点,可好多姑娘都愿意嫁过来。”
大家都笑了起来,嫁过来的新媳妇害羞地道:“大家都说这里男人老实,有钱还有地!”
能挣钱,还不出去乱玩,家家户户都有地,这样男人进山做事挣钱,她们在家种地养孩子,日子想想就觉得美的很。
“那倒是,这里不止盐山是宝,人更加是宝。”
闹哄哄的好一阵,大家才散了去准备晚上的酒席。因为杜九言来前没招呼,所以大家要现去准备菜,杀猪宰羊一个村里人都搁在一起忙活。
“您怎么样?”杜九言问马氏。
马玉娘胖了不少,皮肤虽黑了粗了,可人却非常的精神,她笑着道:“托您的福,我好的很。”
“下半年还去女儿家住了两日。”
“怎么不多住几天,一来一回就不止两天了。”杜九言道。
马玉娘摆手:“现在出去了就想大家,日夜睡不着。我这辈子都离不开这里了。”
“这里确实好。”杜九言也很喜欢这里,要不是她太留恋红尘富贵,也想归隐山林啊。
老了可以,吵嘴都吵不动的时候,就来这里住一住。
“金秀和姜姨娘她们呢?”杜九言问道,“两位姨娘……成亲了吗?”
马玉娘笑容更灿烂了,点头道:“姜姨娘成亲了,陶姨娘我看快了。”
“金秀和黑头孩子都生了,在家坐月子呢,一会儿您去看看?”
杜九言点头:“这个一定要去的。”
她说着,翻包袱找见面礼。
“杜先生,”说着话,金秀包着头,抱着个襁褓由黑头扶着进来,“刚刚听说您来了,我这不太不方便,进您家里,您别生气啊。”
说是坐月子的时候不好进别人家,不吉利。
“坐炕上,外面风大。”杜九言将金秀让进来,“刚和夫人说一会儿去看你,你就过来了。”
她说着,探头看孩子。
还没有满月的孩子,肉肉嘟嘟的睁着眼睛,骨碌碌转着,特别的有趣。
“男孩还是女孩?”桂王凑过来打量着。
金秀道:“王爷,是个女孩呢。”
“女孩好。”桂王又凑近了一点,指了指杜九言,“给她抱抱。”
金秀一怔看着杜九言。
“我来!”杜九言撸着袖子,横竖比划好几下,将孩子托在手弯里,“这也太紧张了,小小一个,比提重物还可怕。”
大家都跟着笑。
“我来!”桂王上前,抱着襁褓,也不比杜九言灵活多少,夫妻两人的姿势,让人忍俊不已。
鲁念宗咕哝道:“小萝卜怎么长大的,看你们两人像个傻子。”
“我来我来。”梁怡也凑上去,“我要沾沾福气,我要先生一个女孩子。”
桂王凝眉:“我们已经沾过了。”
“没事,福气多嘛!”
那边,苏凝月也挺着肚子过来,大家围着孩子说话,窦荣兴道:“等后年年底的时候,我们肯定能一人一个娃娃抱在手里。”
桂王深以为然。
晚上,村里开的大席,杀了五头猪,煮的大锅菜,桌子连着桌子,从头到尾都是人。
梁怡兴奋的很,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从前到后的敬酒认人。
鲁念宗陪着她,一会儿功夫,就和村里人混熟了。
桂王给杜九言夹菜,凝眉道:“你到现在都没歇过筷子,狼吞虎咽的,很饿?”
“还真是饿的很。”杜九言又盛了一碗饭,“应该是在升龙那些日子苦的太狠了。”
桂王白了她一眼:“那也该补回来了,一路上连着吃了一个月了。”
“你废话多的很,我吃你的饭了吗?”杜九言眼睛一横,桂王顿时软下来,摇着头,“没有,没有!”
“您想吃哪个菜,我给您夹。”
杜九言白他一眼,道:“在盐村,你得知道自己的身份。”
“什么身份?”
“杜九言的丈夫,而不是桂王,懂?”
桂王点头:“懂,懂!九哥,九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小的都听您的。”
“这还差不多。”杜九言哼了一声。桂王给足了面子,左右看看凑上来道,“你就嘚瑟吧,天黑了收拾你。”
两人咬牙切齿地吵嘴。
没过几天盐山开始下雪,大家进山扒拉野鸡,烤着吃炖着吃,杜九言窝在房里,一人一天能吃两只鸡。
过年因为雪下的太大,他们去刘大全家里吃饭,姜姨娘做的一手好菜,大家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
孩子们轮流过来磕头拜年,压岁红包散了不少出去。
过完年,新化依旧很冷,钱道安几个人都回家去了,就连乔墨也跟着去了郑玉琴家,杜九言计划在苏凝月生产前去启程,顺便看看他们的。
鲁念宗和梁怡过了年初八就呆不住,由顾青山和韩当陪同,出去玩去了。
四周各地,就算是个茅坑,两个人也要钻进去体验不同。
杜九言百无聊赖,帮金秀养婴孩。金秀去干活,隔一个半时辰来喂奶一次。杜九言就躺在炕上,饿了吃,困了睡,保持和婴孩一样的食宿频率。
等三月春暖花开,她从暖烘烘的暖阁里出来的时候,鲁念宗一阵惊呼,捂着嘴道:“言言,你好胖啊。”
“是哦,”杜九言摸摸自己的腰,“是因为太闲的缘故?”
桂王摇头:“是因为太能吃的缘故。”
她叹气,摸着凸起来的小腹,正色道:“王爷,明儿陪着我减肥,我得在回京前瘦下来。”
“否则,大家看到昔日风流倜傥的杜九言成了个胖子,太毁损我的形象了。”
桂王其实觉得还挺好看,圆溜溜白嫩嫩的杜九言少了一丝英气,却多了几份可爱和软糯,他时不时就会捏她的脸,手感很不错。
“没事,这样的你也很好看,很不一样,另一个角度的杜九言。”桂王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但第二天懒洋洋的躺在炕上假装翻书,根本没有要活动减肥的打算。
“咱们是不是准备启程了?”桂王将杜九言拉起来,“苏凝月要生了吧?”
杜九言揉着脸,点头道:“那就准备一下,这两天就启程呗。”
“我去和大家说。”桂王说着出去,忽然听到杜九言嗷了一声,他一愣问道,“怎么了?”
杜九言一脸惊恐地指着自己的肚子:“王爷,这……肚子……古怪啊。”
120 回京途中(二)
“古怪什么?”桂王凝眉道,“肉多?”
杜九言摆手,指着肚子道:“动,动了!”
“什么动了?”桂王问道,“是不是气拱在肚子里?你放个屁打个嗝试试?”
杜九言摇头:“不对,这事儿放屁打嗝解决不了。”
“大意了,大意了。”她坐起来,一脸懊恼。
桂王被她吓着了,坐她对面盯着她的肚子:“是不是不舒服,请大夫来?”
“王爷。”杜九言握着他的手,“你我二人,是个傻子。”
桂王愕然:“怎么傻?”
“我葵水没来几个月,我居然就没在意。我这肚子一天天长大,我以为只是肥肉。”杜九言指着自己的肚子。
桂王问道:“不然呢,还是个孩子?”
杜九言很有深意地看着他。
桂王嘴角直抖:“孩子?不是肥肉是孩子?”
杜九言点头:“刚才胎动了啊。不是孩子还能是什么?”
“我也是有经验的。”杜九言道,“肥肉不会自己动。”
“重要的是,从里面动!”
小萝卜不是她生的,所以她完全没有经验。活了几十年,第一次体验怀孕,居然来的这么刺激。
一不留神,孩子就能动了。
“这得亏我机灵,要不然哪天我肚子疼,生个孩子下来我才知道?”
桂王盯着她的肚子,就跟穷了一辈子忽然得了一屋子金子一样,抖动着手去摸杜九言的肚子。
“我、我又有孩子了?”
杜九言道:“八九不离十是你的孩子。”
“嗯?”桂王道。
杜九言哈哈大笑,躺在炕上摸着肚子,道:“王爷,这怎么好呢,我一点准备都没有。生孩子的时候疼不疼呢,到底有多疼呢?”
“哎呀,”杜九言道,“又动了一下,很细微的动,你来感觉一下。”
“左边!”
桂王贴在隆起的肚子上,果然感觉到手心里被什么点了一下,只是一点点,但却很真切还神奇。
“就这么动的?”桂王道,“这就是孩子动?”
杜九言点头。
“哈哈!”桂王仰天大笑,一拍炕跳了六尺高,“我厉害着呢!”
说着,跐溜一下跑了出去,一出院子就遇见个人,抓着对方就道:“你猜为什么杜九言会胖?”
对方摇头。
“因为她有孕了。”桂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闺女。”
“哈哈!”
桂王一路跳着跑,风一样刮过盐村每一个角落,笑声回荡在山谷间。
一炷香,所有人都知道了,杜九言这段时间的反常,是因为有孕了。
“我有闺女啦!”
他站在山顶冲天喊,杜九言站在家门口,虽看不到他人,但是能想象得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有多得意。
马玉娘很自责:“看你困乏易饿,我就应该想到这些,可又觉得你生过孩子了,肯定心里有数。”
“没成想你也不知道。是我大意了,应该问想想才对,幸好母子平安。”
杜九言羞愧不已,她是真的没有往这方面想,好好的,谁会惦记着生孩子的事情。
“毕竟经验不多,下次再生就知道了。”
马玉娘失笑,道:“那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想吃什么吗?”
“也奇怪了,本来每天这时候该饿的,可知道有孩子了,就觉得不饿了。”杜九言无语,有孕这种事,也太神奇了吧。
金秀道:“那不回去了吧,一路颠簸两个月,可怎么受得住?”
“没事。”杜九言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和以前没什么不同,“我自己小心些,不会有事。”
生孩子,她还是觉得回京比较好,毕竟大夫和环境都比这里好很多。
更何况,小萝卜也在,她想让小萝卜第一时间知道,弟弟或者妹妹的到来。
想到这里,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很期待当小萝卜知道,有了弟弟或者妹妹时,她的反应。
“言言,”桂王跑回来,小心翼翼扶着她,“你怎么出来了,接着回去躺着啊。”
“这样站着累不累,腰疼吗?”
杜九言摇头,道:“不疼也不累,我得多动动了,不然孩子太大,容易难产。”
“难产?”桂王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甚至连细致的,女人到底怎么生孩子,会经历什么,到底有多痛这些他都没有想过。
他只是简单的,想要再体验一下,从有孕到孩子出生以及他当爹时的感觉。
“那、那、那我陪你去爬山?”
“走路也行。”桂王道,“多动一动就安全了?”
杜九言笑了:“我现在少吃点,每天多动动就好了,你不要这么紧张,收拾东西我们回京。”
“回去?”桂王道,“路上行吗?”
杜九言点头:“行啊,苏凝月六个月的肚子都能坐两个月的马车,我怕什么。”
“我这顶多四个月,有什么关系。”
“你和苏凝月不一样。”桂王摇头,一脸担忧,“还是在这里生了比较好。”
磨磨唧唧的,杜九言眼睛一横,桂王立刻改了语气:“行行,都听你的。”
“我去将马车里多铺几条被子,软和点。”
他亲自动手,将马车里铺了四条被子,杜九言坐在里面倒还好,可他自己坐着,头都快顶着车顶了,他也无所谓,乐呵呵地歪着头看她。
启程前一天鲁念宗和梁怡赶回来。
“言言,你真的有孕了吗?”鲁念宗神奇地看着杜九言的肚子,“这么快就这么大了?”
杜九言白他一眼:“舅爷,已经四个月了。”
“那为什么以前都没有发现?”鲁念宗嫌弃地看着她,“你好笨哦。”
杜九言垮脸,桂王蹭地一下出头:“不要以为你是舅爷,就可以随便说话。九言早就知道了,就是不告诉你而已。”
鲁念宗嘴角抖了抖,咕哝着道:“一点都不相信。”
四个人并着顾青山和韩当收拾了一番,第二天就辞了盐山回京,中间到宋吉艺家中住了几天,苏凝月生了一个儿子,宋吉艺道:“那算命先生一点都不准。”
不过虽抱怨,可抱着孩子他笑的见牙不见眼,桂王瞥着孩子,想象着自己孩子是什么样子。
歇了几天,继续启程。钱道安和周肖留在家里准备成亲,窦荣兴则暂时不想颠簸,一心想要努力个孩子出来,也留在了家中。
他们回去的人少,路上清净的很。
“正好闲着,我们取个名字吧。”桂王歪着头,脖子累的难受,就躺下来,“美颜?”
“美美?”
“不然,叫芙蓉?”
杜九言掐他,鄙视道:“你就不能认真取个面名字?什么美美,美颜,你怎么不叫盛世?”
“盛世也不错啊。”
“滚!”
桂王讪讪然,想名字不和杜九言商量,在心里默默取了一堆的名字记着。
五月中旬,他们到了开封,杜九言觉得有些累,就决定在这里住几天。
鲁念宗和梁怡一停下来,就结伴出去玩了。桂王扶着杜九言下楼,刚到楼下,就听到店中小厮大喊一声:“您,您是杜先生和桂王爷吧?”
“对,您就是杜先生。”
小厮兴高采烈地凑过来,等看清楚脸,又蹦又跳地冲着掌柜喊道:“掌柜的,咱们蓬荜生辉了,杜先生和桂王爷住在咱们店里了。”
掌柜像是飞出来的,圆滚滚的胖子,滋溜一下蹿了出来:“在哪儿在哪儿。”
“真的是杜先生!”掌柜拍手道,“我在京城见过,上次您路过开封的时候我也见过。”
“王爷,杜先生,给您二位磕头。”
说着,他率先跪下来。
大堂内,原本进进出出的客人都停下来,呼啦啦过来给他们请安。
杜九言呵呵笑着,她现在这形象有点蠢笨啊,影响她的风采:“王爷,今天我委托您做我的代言人。”
“得令!”桂王清了清喉咙,“各位起来吧,杜先生现在身体不方便,大家不要客气,随意点!”
大家都抬头盯着杜九言的肚子,又纷纷起身恭喜他们。
闹哄哄说了半天话,大家才散了。但也就半天的功夫,整个开封人都知道了桂王和杜九言寄宿在客栈里。
客栈的门口一时间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咱们成了观光景点了。”杜九言趴在窗户缝朝外面看,“实在不想出去。”
要是以前她必须得出去威风一下,可现在不方便还是收敛点的好。
“你们在看什么?”人群中,有人好奇地问道。
另一人回道:“你怎么还不知道呢,这可是大事。”
问话的人有些尴尬:“我不住在城里,所以不知道。”顿了顿又道,“不打扰了!”
“是杜先生和桂王爷路过开封住在这里了,大家都想在这里等着,想一睹风采。”那人道。
问话的人一愣,回头看着回答的人:“桂王和杜九言?”
“是啊!”
问话的人没有说话,抬头看着客栈,目光痴愣着,好一会儿他又垂着头快步穿过人群,忽然后面有人道:“杜先生有孕在身,肯定不会出来的,你们都回去吧,堵在这里惊着她可就不好了。”
“这么多人,要是碰着挤着了,你们谁能担责?”
问话的人脚步彻底停下来,不由自主地回头,看着说话的人,那人是客栈的掌柜,正威风地站在门口,对大家说话。
“都回去吧。杜先生再厉害现在也是最柔弱的时候,你们这么堵着也影响她休息。”
“要是她不高兴,明天就走了呢?”
大家纷纷点头,互相劝着:“掌柜说的对,还是不要吵杜先生了。以后她肯定还会来开封的。”
众人说着话渐渐散了。
客栈前面的街道上,问话的人依旧站着,一双手绞在一起,许久以后他转过身,原路跑着,越跑越快出了城。
121 相遇之痛(一)
在开封白吃白喝住了几天,实在是过意不去,杜九言决定真情回馈,请鲁念宗给客栈的掌柜赠送字画一副。
“鲁公子的画,千金难求。”杜九言道,“这一幅您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掌柜如获至宝,将字画裱起来,挂在正堂内。
“为什么让我赠?”鲁念宗一边收拾行礼,一边道,“言言,应该你送啊。”
杜九言摆手:“如今我功成名就,不能轻易送字画了。”
鲁念宗鼓着腮帮子看她:“你这样,有点骄傲啊。”
也不晓得当年是谁为了骗住,一路上赠送字画的,桂王撇嘴很贤惠体贴地道:“舅爷这话说的不对,九言这是谦虚,怎么是骄傲?!”
“你们两个欺负我。”鲁念宗撅着嘴,不满意,“我说不过你们两个,不和你们玩了。”
杜九言笑了,拉着鲁念宗低声道:“舅舅,白吃白住也有你的份,你带的那点盘缠可早就用完了,你现在是以画地抵债!”
“哼!”鲁念宗指着她的肚子,“等她出来,我不给她见面礼,气死你们。”
杜九言笑了:“我气,好气好气。”
“你生气也没办法,反正我会妥协的。”鲁念宗道。
吵吵闹闹的,他们退了房,收拾好马车,杜九言由桂王扶着上了马车,盘腿坐在车里,听桂王读诗。
“这诗意境不行,”桂王翻了一页,嫌弃不已,“我闺女会不高兴的。”
“这首也不行。”
“这个也不行!”
杜九言瞪着他:“怎么着,一本诗集你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你现作?”
“那就不读了。我闺女像我,一定是盛世美颜有才有德!”桂王道,“根本不需要你说的这些胎教。”
“读!”杜九言不和他啰嗦,强权手腕压迫,“不读就下车。”
桂王撇嘴,咕哝道:“读就读,这么凶干什么。”
说着,继续嫌弃地读。
“还不如我唱歌呢。”桂王贴着她的肚子,“闺女,父亲给你唱歌好吗?”
杜九言看着他的头顶,冷嗤一声道:“王爷,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确定你会唱歌?”
“当然会!”
“那你唱吧,江南小调、河北梆子、秦腔也很不错,来!”
桂王就哼了起来,刚出了一嗓子,杜九言的肚子就被踢了一脚,她赶忙捂住桂王的嘴:“您闺女不满意,踢我了。”
“凭什么啊,她对你不满意,为什么踢我。”
“把脸贴上来,让她踢你。”
桂王不满道:“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满意,她这是为我拍手助兴呐喊,说她爹唱的好。”
杜九言一脸嫌弃,唾弃道:“王爷,您要说您长的好看个子高身材妙,我也不说了,可您也好意思吹自己嗓子好?您这嗓门和您的脸正好成反比。”
“还是省省吧,等回去让花子给她唱来听,闹儿……”杜九言说着一顿,不说话了。
桂王抬头看着她,叹了口气,将她抱在怀里拍着,道:“乖乖,我不唱了不唱了!”
杜九言嗔怪地睇他一眼。
“闹儿也没事。”桂王道。
“嗯,他一定躲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悄悄的生活着,过着他想要的生活!”
虽然大家都是半路遇见,可早已有感情,甚至许多人真的以为杜萤就是她的弟弟。
得一个贴心的弟弟不容易。
“九言,九言!”鲁念宗敲着马车的窗户,赶车的顾青山怕他撞着,就停了车,“铁塔,你看啊!”
他激动地将脑袋钻进来:“你快看快看。”
“那我们就靠边停会儿,你和梁怡去逛逛,我和王爷已经去看过了。”杜九言将他脸推出去,平时看还好,钻进来一看脸还真大。
鲁念宗看看距离,点头道:“好,那你们在这里等我们,我和怡怡去去就来。”
他说着,牵着梁怡的马,两个人策马掉头冲着铁塔去了。
杜九言由桂王抱着下车,顾青山将车赶到小道上。
四面都是农田,许多农人挽着裤脚正在田里除草,说笑着驱散一身的疲惫。
“你弟弟今天怎么没有出来了?”远处,农田里有人聊着,杜九言靠在桂王的肩膀,看着铁塔发呆,紧接着另一道声音回道,“他今天有点不舒服,在家里歇着了。”
“他身体不好,是要多歇着。说起来你这个哥哥可真好,也不成家就专心照顾陪着他。”
“一家弟兄能在一起,是最大的福气了。”
杜九言猛然一怔,抓着桂王的手,道:“王爷,这声音很熟悉。”
“嗯?”桂王不解,“田里男人聊天的声音吗?哪里熟悉?”
杜九言凝眉,脑海中将所有认识的人搜罗了一遍,眼睛一亮和桂王道:“是、凌戎!”
“王爷,是凌戎的声音。”
桂王吃了一惊,盯着远处背对着他们,正弓背做事的背影:“你确定?”
“不会错。”杜九言道,“唱戏人的声音格外不同,尤其的好听。这声音肯定是凌戎,没有错。”
桂王颔首,道:“顾青山,过去看看。”
“是!”顾青山听到了,和韩当两个人一左一右飞奔过去,顾青山大喊一声,“凌戎!”
弯腰的人猛然直起身,等看到喊他的人,顿时腿一软坐在水田里。
“爷!”顾青山看到凌戎的脸了,“是凌戎没错。”
凌戎脸色煞白地坐在水田里,好半天没了反应,四周的人都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情况,不敢贸然出声帮忙。
“是凌戎,你没错。”桂王扶着杜九言,“别急,等他过来再问。”
杜九言抓着桂王的手,盯着瑟缩着朝她看来的凌戎,面色沉冷。
凌戎在这里,那么闹儿呢?
当时,他是陪着闹儿殉情一起死了,还是他害死了闹儿?
凌戎赤着脚,在水田里洗了手,随手擦在了身上,走到杜九言面前,绞着手道:“王爷,杜先生。”
杜九言打量着他,他黑了不少,没有以前精致细嫩,但却多了几分男人的担当稳重,好一会儿她出声问道:“什么情况,和我说说吧。”
“杜先生,”凌戎道,“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和您说。”
他发现杜九言怀孕了,所以就更加不敢随便说出事情的真相,如果吓着惊着杜九言,他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能赎罪。
“我扛得住,说吧。”杜九言道,“虽是孕妇,可要动手再来两个你这样的,我一样能放倒。”
凌戎一惊,摆着手道:“您、您误会了。”
“我、杜萤……闹儿他……他在家。”凌戎不敢看杜九言,他知道杜九言对闹儿很疼爱,当弟弟一样疼爱。所以他更加的心虚,生怕她会伤心生气。
“去看看。”杜九言的心漏跳了一拍,沉着气道,“走吧。”
凌戎点头,光着脚沿着官道的路沿走着。
韩当留下来等鲁念宗和梁怡,他们三个人跟着凌戎。一路上凌戎不敢说话,一直垂着头顺着路沿,往前走。
杜九言也没有开口。
走了一盏茶,拐了一个田埂,桂王牵着杜九言。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他们看到了一间不靠村不靠水的茅屋,屋前圈着院子,养着几只鸡,屋后种着菜,油绿绿的很有生气。
烟囱上冒着烟,一阵不怎么好闻的饭菜香气传了出来。
“就、就是这里。”凌戎推开篱笆院门,冲着厨房里喊了一声,“闹儿!”
“闹儿,我回来了。”
厨房里有人应了一声,道:“嗯,知道了。”
声音的情绪不高,沙哑着,有些不太对。
“闹儿!”凌戎又喊了一声,“你、你出来一下。”
闹儿应了一声,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怎么……”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看到了站在院子外面的人。
是他日思夜想惦记着的人,穿着一件湖蓝裙子,梳着发髻不戴首饰。她胖了一些,肤色白里透红,眼睛黑亮含着泪花。她捧着肚子,少了往日的轻盈,却多了一份女性的柔光。
她……
“九哥!”闹儿没过来,噗通跪下来,“九哥!”
杜九言抿着唇,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她抖着唇,死死盯着他。他黑了不少,但还是像个小姑娘那样,细细柔柔的。他眼睛红肿的,显然是已哭了一场。他跪在地上,视线不曾离开她,装着满满的激动和欣喜还有藏不住的愧疚和忐忑。
“嗯。”杜九言应了一声,指着他院里的鸡,“鸡养的不错,能下蛋了吧。”
闹儿想到了小萝卜以前养的鸡,无数个夜里,他都会梦见邵阳鸡毛巷里的鸡,叽叽喳喳的叫着。
“九哥!”他哭着,眼泪如同开闸的洪水,根本拦不住。
“嗯。”杜九言打量着屋侧葱茏的栀子花,“花养的不错,能开花了吧。”
闹儿想到他曾买过栀子花挂在每个人的帐钩上,九哥说晚上睡觉都沉了很多,因为她很喜欢栀子花的香气。
“九哥!”
“嗯。”杜九言打量着门口晾晒的衣服,上面绣着清雅的竹枝,“绣工还是很好,能挣着钱吗?”
闹儿想到他给她在讼师服的衣摆上绣上的竹枝,一片片的叶子,既张扬又有风骨,像极了九哥站在公堂上,口若悬河揭示黑白时的风度!
“九哥!”
闹儿膝行着,在铺着石子的院子里移动,“九哥我错了,我想你,想大家,想家。”
“九哥,我夜夜做梦都想你。”
“九哥!”
杜九言一脚踹开门,三两步走到他面前。
闹儿没再走,昂头看着她。
杜九言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喝道:“你没死,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一句话、一封信、甚至一个字都行!”
“你想我们,我们何尝不想你呢。”
“你这孩子,看着懂事,做事怎么这么混呢。”
闹儿一把抱住她的腿,放声大哭:“九哥,我错了,你打我吧,我错了,我后悔的不得了。”
“我辜负你们对我的爱,我错了。”
杜九言单膝跪在他面前,眼泪也簌簌落着,打量着他,道:“行吧,我原谅你了。”
“九哥!”闹儿抱着他,“九哥!”
杜九言深吸了一口气,抚着他的后背。
凌戎在一边擦着眼泪,内疚到不能自已。
“起来说话吧。”桂王上前将杜九言扶起来,“地上凉,去坐着说话。”
杜九言嗯了一声,将闹儿也牵起来。
她拿帕子给他擦眼泪,道:“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坐,坐!”闹儿点着头,“我在做饭,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在这里吃饭吧。”
杜九言摆手,道:“不吃,你做饭不好吃。”
闹儿又哭又笑:“九哥,只有你说我做饭不好吃。”
凌戎泡茶,又和他们紧张地道:“我、我去刘伯家里买一个西瓜,给王爷和杜先生解渴。”
“不用了。”杜九言喊他,“坐吧,我们一起说说话。”
凌戎应是,搓着手拘谨地靠门坐在小凳子上,闹儿喊他:“师兄,你坐这里来。”
“不用。”凌戎心虚,摆手道,“我就坐在这里,你们说话,我听着。”
闹儿叹气,也不敢强迫,小心给杜九言倒茶递过去:“九哥,你喝茶。”
他说着,盯着杜九言的肚子,忍不住想去摸摸。她生小萝卜的时候,他们还不认识,这一胎,他好想陪在她身边啊。
前天,他在客栈外面听到她怀孕的消息,就想冲进去看她。
可是他不敢,他怕杜九言怪他明明没有死,却弃了所有家人,在这里偷生。
他这么自私,无颜面对所有关心他的人。
122 因为有她(二)
“来摸摸。”杜九言让他摸,“怀孕很奇怪,我一直在适应。”
“有了这肚子,忽然惊觉自己是个女人。”
闹儿噗嗤一笑,手落在肚子上,圆圆的。他红着眼睛哽咽地问道:“几……几个月了?”
“不知道。大概六个月吧。”
闹儿哭笑不得:“也就你有孕了不知道月份了吧。”
“四个月,她在肚子里动了我才知道怀孕了。”杜九言摊手,“谁让他自己不打招呼呢。”
闹儿笑着道:“他哪会说话。”
“她不会说,你会啊。”杜九言捏了捏他的脸,“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闹儿和凌戎对视一眼,仿佛互相在对方眼中寻找勇气和底气,好一会儿,闹儿道:“我摔下崖后,师兄也跟着跳下来了。”
“我们都被树枝挡了一下,不过摔的也不轻。”
“我断了一条胳膊,右腿也摔折了。师兄撞破了,满头的血,左手的无名指也断了。”
“我们想上来的,可是……可是师兄为了我跳下来。”
“那一瞬,我……”
他不知道怎么说,这样的事太过惊世骇俗。
“所以你们决定私奔,归隐山林,躲避世俗压力,夫妻二人共度余生?”杜九言问道。
闹儿一怔,惊愕地看着她。
凌戎蹭的一下站起来,带倒了凳子,咯噔滚在地上,他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
“这么惊讶干什么?”杜九言哭笑不得,“多大的事,值得你们这么激动?”
桂王颔首,道:“男风又不是今时才有!”
“可是、可是很多人……我、我不知道你们……”闹儿哭了起来,看着杜九言,“我和师兄的事被世道不容,我、我也不想让人知道,杜九言的弟弟是这样的人。”
“我、我怕给你丢脸。”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道:“我位高权重,谁会认为我丢脸?”
“我说行,多数人都会认为我有道理,没有人敢来质疑我。”
“除了你!”
闹儿抓着杜九言的手,蹲在她膝边趴在她的腿上,道:“九哥,是我太笨了,太自以为是了,我不该离开,我应该告诉你的。”
“我应该和你商量的。”
闹儿知道,杜九言说她不会因他丢脸,是宽慰他的话。一旦外人知道,总会有议论声传来。她不是自信到自大,她是竖起一个大的翅膀,将他拢在羽下,护着他,就算别人有议论,她也不在乎。
这就是她的九哥,嘴硬心软的人。
真正对他好的人。
他居然为了自己,自私的藏起来,让她伤心难过以为他死了。
“对不起。”闹儿哽咽道。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对于我们来说,你健康活着,能高兴快乐就足够了。而那些能让你快乐的事,我们只会包容,怎会指责。”
“别哭了,你们二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凌戎上前,也在杜九言和桂王面前跪下来,蹬蹬磕头,道:“是我太自私了,我对不起二位。”
“你跟着他跳下去了,那么伟大的事都能做了,怎么会自私。”杜九言道,“都起来吧,弄的我像个垂垂老矣的长辈棒打鸳鸯似的。”
“我很年轻,正当年。”
凌戎点头应是,闹儿看向凌戎,冲着他伸出手来,两人双手在杜九言面前交握。
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想得到在意人的祝福。
比起在这里躲躲藏藏遮遮掩掩,愧疚过一生,他们更愿意回京城,和在意的人一起经历风雨。
“回去了,我们在王府里为你们办婚事,请信得过的人来。”杜九言道,“真挚纯粹的爱情,一定会到祝福。”
闹儿点着头,冲着杜九言笑了:“谢谢九哥。”
凌戎长长的松了口气,这一年多,他们虽在一起,恩爱有加,可他们知道彼此心里一直压着巨石,这巨石之大之沉这辈子都难以移除。除了巨石,他们每日遮遮掩掩以亲兄弟对外宣称,甚至不敢和人多接触,生怕被别人发现端倪,而将他们当做怪物撵走或打死。
可是从杜九言一出现,他们的大石立刻消失了,心里轻松了。而伴随日日夜夜的惶恐惊慌也不见了,因为从此刻开始,他们有人护着了,有个女子会站在他们前面,为他们遮风挡雨。
纵然站在女人后面懦弱,可凌戎却觉得骄傲,因为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杜九言。
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杜九言。
“九哥,”闹儿道,“你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吃吧。”
杜九言摇着头:“不想吃,我宁愿饿着。”
“九哥!”闹儿道,“我、我现在手艺很好了。”
“猪肚猪脑汤?”
“九哥!”闹儿跺脚,眼角的泪痣越发明艳,“那、那我去收拾东西,现在就跟你走。”
“这里,我一刻都不想待了。”
杜九言很满意,点头道:“速去速去,我们去找馆子吃饭。”
“我、我去村里和马婶子说,把我们的田地和鸡鸭都送给她。”凌戎笑着道,“马婶子对我们最好!”
杜九言挥着手:“去吧,去吧,把欠的人情都结清一下。”
两个人一个去收拾东西,一个去村里交代家里的事情。杜九言看着桂王,抿唇笑了,越笑越大声。
“傻了!”桂王弹她的额头。
杜九言揉着被弹的额头,笑的停不下来。
她太高兴了,仿佛明珠失而复得。
人又整齐了啊。
房间里,闹儿听着杜九言的笑,也跟着傻笑。捡着衣服,捡着捡着又将所有的都丢回去,跑到门口冲着杜九言撒娇道:“九哥,我衣服都好难看,我想买新衣服,但是我没钱。”
“买买买!”杜九言挥着手,“别的没有,钱多!”
闹儿笑的眉眼弯弯:“我还想买针头线脑,还想买布料,我回去的路上要做小衣服,做很多很多,你不许嫌弃。”
“钱管够,想买什么可劲造。”
闹儿咯咯笑着,道:“那我什么都不拿了。”
他只收拾了几件有纪念价值的东西,塞在包袱里。凌戎回来打水洗脚穿鞋,看他只提了小小的包袱,不由小声问道:“不是收拾的吗?是不是不知道拿什么?那我去吧。”
“不用。”闹儿小声道,“我九哥答应给我买新的。”
凌戎苦笑不得,捏了他的鼻子,道:“怎么见着杜先生就没个数呢,咱们衣服能穿的。”
“我没个数九哥也不会生气的。”闹儿得意地道。
凌戎摇了摇头,又觉得很羡慕闹儿。他母亲去世了,他无牵无挂一个人。闹儿比他还惨,从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谁……却没有想到,苦了十几年,好运都攒着,让他认识了杜九言。
“走了,走了!”杜九言出来,闹儿忙上去扶着她的胳膊,“九哥,她调皮吗?在肚子是不是经常动?”
杜九言点头:“经常动,不过王爷一念诗她就很安静。”
“她喜欢听吗?”闹儿道,“那我和凌师兄唱戏给她听啊。”
“好啊。”杜九言道,“最好的胎教了。”
“现在就唱。”
闹儿说着,声音一亮,虽有些沙哑,可依旧如林籁泉韵,婉转悦耳,他唱罢,凌戎忽然一甩袖子,走在前面,架子一摆武生唱腔铿锵有力,声声入耳……
他后退着,仿若和以前一样站戏台上,气势、神韵丝毫不差。
马婶从村里赶过来,想问清楚他们为什么这么急着走,上午明明还在讨论今年的收成的……她小步跑着,就看到小径上,闹儿正挥着袖子,一个亮相,娇俏一笑身段妖娆又妩媚,凌戎上前扶他,唱腔是她从未听过的清亮舒坦。
马婶呆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孩子笑的这么开心。
“是什么人啊?”她咕哝着,打量着唯一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缓步走着,看背影步伐应是有孕在身,可背却不驼腰却未软,徐徐走着,气质不同于寻常人。
“这两个孩子,肯定是家里人来接了,难怪这么着急走呢。”马婶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听着嘹亮动人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跟着笑。
他们到车边,鲁念宗和梁怡正好回来。
“诶?”鲁念宗跳下马来,打量着闹儿和凌戎,“闹儿和凌戎啊,你们活着呢!”
两个人一起行礼,道:“舅爷好。”
“好,好啊。”鲁念宗笑了起来,摸了摸闹儿的头,“居然没死,我家言言是不是打你了?”
闹儿垂着头,笑道:“九哥是爱之深责之切。”
“不是,”鲁念宗摇头道,“她是太想你了,只是不说而已。”
闹儿看着杜九言笑,点着头道:“我、我知道的。”
“舅舅,他们两个回去要成亲,你准备一下贺礼。要大份的。”杜九言道。
鲁念宗张大嘴巴,看着闹儿和凌戎,梁怡也惊讶地道:“你们两个?”
闹儿看着杜九言,又回头看着他们,点着头:“嗯,九哥说要给我们在王府办一下,偷偷的。”
“这个好有意思哦。”鲁念宗眼睛发亮,“我虽然觉得言言在勒索我,但是我还是愿意出贺礼的。对吧,怡怡!”
梁怡点头:“是啊,这个肯定要出的。”
“他们都长的很好看呢。”梁怡看着两个人,凌戎眉目俊朗闹儿五官娇媚,“很般配。”
两人都笑了起来。
“走了走了。”杜九言道,“找地儿吃饭去,我饿了。”
鲁念宗点着头:“吃饭吃饭!”
“你们坐后面的马车,正好休息。”杜九言指着后面空着的马车,闹儿和凌戎一起上了车。
一行人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后面的车厢里,时不时传来闹儿的笑声,还夹着她以前唱过的曲子。
“他说不喜欢唱戏呢,这都哼唱一路了。”杜九言靠在桂王肩头道。
“他不喜欢,是因为自小不被人尊重。可成为杜萤后,美好的记忆已经取代了当初的噩梦。或许这一年多,这一段登台的时光成为人他生命最耀眼开心的时刻,所以,就不存在讨厌了。”
杜九言嗯了一声:“有道理。王爷,你最美好的时光,是什么时候?”
“嗯,”桂王低声道,“是认识你以后的每一天。”
杜九言咦了一声,睨着他:“这么肉麻,真的假的?”
“比真金还真,日月可鉴。”桂王道。
“不相信。”
“信不信由我不由你。”
“算了,我今天开心,就暂时信你一回吧。”
“合着以前都没信过我?”
“我信事实!”
“少来,不知道是谁怀了四个月都以为自己肚子是肥肉。”
“你找不自在是不是,不要以为我怀孕就行动不便,我告诉你,我一只手不动,就能让你哭。”
“能耐的很,你有这么大本事吗,以前都是我让着你,你别恃宠而骄!”
“顾青山,抄一盆石子儿来!”
顾青山一抖。
“干什么?”桂王问道。
“新定的杜氏家法,专门对付你这硬骨头的膝盖!”
“媳妇儿,媳妇儿我错了,错了。”
123 回京回宫(一)
闹儿换了新衣服,买了很多棉质的布料,一路上都在做针线。
杜九言戳着他的额头,道:“光线太亮了,这样伤眼睛。”
“都快七个月了,我得快点做出来。你不操心这些事,我得操心啊。”闹儿笑嘻嘻的,箱笼里已经做了三套内衣,他算着一天出汗换个两套,怎么着也得十套内衣换洗。
等将内衣做好,再做四五件棉袄。杜九言生的时候就是八月了,等出了月子肯定要棉袄的。
“还有斗篷、鞋袜、围着嘴的帕子,头上戴的帽子,手套。孩子见风长,等做完这些过年的新衣服又要做了,过完年这些内衣什么的肯定都小了,还得重新做。转眼就开春到夏天,又不得一堆的衣服换吗?”
杜九言和桂王并肩坐着,张嘴看着他,两个人听的耳晕目眩,一头浆糊。
“人与人的差别,好大啊。”鲁念宗打量着桂王和杜九言,“闹儿,我敢肯定哦,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想过小孩子生下来以后穿衣服的问题。”
闹儿掩面而笑,道:“他们不用想,我想就好了。”
杜九言羞愧不已地瞪着桂王,道:“作为父亲,就知道期待出生,怎么就不能想想出生后的事呢?”
“作为母亲,你想了吗?”
杜九言咳嗽一声,露出了你在和谁说话,你脑子是清醒的吗的表情。
“我错了!”桂王道,“我从现在开始清醒起来,我用本子记。”
“我多请教育儿经验,学着做一位合格的父亲。”
杜九言满意了一点,和闹儿道:“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不过你也不用一个人包揽,做个几套意思一下,宫里和家里都有针线房,让她们做。”
这些事是针线房的事,把别人的事做完了,人家多无聊。
“我也是闲着的啊,正好有个事做打发时间。”闹儿笑着道。
凌戎坐在一边傻笑。
“笑的这么傻,”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想想回京做什么,要不要继续登台?”
“杜老板的声名可还在呢,大家还时不时提起来,怀念杜老板和青老板的白蛇传。”
闹儿和凌戎对视一眼,闹儿摇头道:“我不想唱了,本来也不是多么的喜欢,既然退下来了就一直退着吧。”又道,“至于师兄,他也不是很想。”
“那就去和瓦肆谈一谈,他们还做不做,如果做那你们就开一个戏园,也不算和他们抢生意,如果不做,就买过来。”
闹儿一脸惊讶:“开瓦肆吗?”
“你的愿望不是开个瓦肆吗?”
闹儿点着头,笑着道:“是啊,我就想开个瓦肆,捧着花子当名角儿。”
“那就这么决定了。”
大家在路边休整一会儿,继续赶路,七月初二那天,京城的城门在望。
一别一年半,杜九言也很想念这里,桂王撩开车帘扬眉道:“也没什么变化。”
“王爷也想家吗?”杜九言看着他。
他早前可不愿意回来,一走好几年没回京。
“偶尔想一想吧。”桂王道。
鲁念宗策马赶上来,喊着道:“言言,是要大张旗鼓的进,还是悄悄进去?”
“悄悄进!”杜九言道,“我现在太笨重了,不想出风头。”
鲁念宗点头:“好吧,那我们悄悄进。”
他们给大家都写了信,说七月能到,可具体是哪天就没有说。
“九哥,”闹儿爬到这边车上来,“你是先去宫里见小萝卜,还是先回王府?”
“先生和花子还住在王府吗?”
杜九言回道:“先生现在官复原职,有自己的家,花子则住去先生家里了。”
王府里的姑娘们也都散了。
“那、那你是去先生家,还是回王府?”
杜九言回道:“我们先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等出来后肯定还要去鲁府。你准备住哪里?”
“我想先去先生那边住几天,然后再住到王府来,行吗?”他想跟着杜九言住,但又很想念陈朗他们。
“银手哥肯定还在读书,到时候喊他一起过来。”
杜九言觉得这样的安排合适:“成,那你直接过去。”
“那我和怡怡回家喽。”鲁念宗道,“我迫不及待想要大家都看到怡怡。”
梁怡很紧张,将鲁念宗赶外面骑马,她在马车里由两个婢女伺候着,衣服都换了三套,没一件满意的。急着就很热,脸上敷的粉一会儿就被化开了。
“算了!”梁怡看着镜子,“脸上什么都不涂了,省得见了公婆丢人现眼。”
两个婢女又伺候她洗脸换衣。
“等我一下,”她坐在车里喊大家,“我还没收拾好。”
大家也不着急,停在城外,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进城。
马车拉着帘子,大家只能看到一队人进来,倒也不知道具体是谁。
顾青山和韩当将带的行礼送回王府,杜九言和桂王则去宫里,鲁念宗回自己家,闹儿则去陈朗的府中。
杜九言和桂王悄摸地去了宫里,一路上没让人声张,先去了坤宁宫。
宫门开着的,院子里的蝉应该都黏走了,所以里里外外安静的很。桂王牵着杜九言,她小心藏在他后面,跟着进去。
“娘,嬷嬷!”
桂王的声音一落,就听到钱嬷嬷的喊道:“是王爷的声音,娘娘,这是王爷的声音。”
“哎呀,王爷回来了。”
太后嗯了一声,像是准备午睡:“回来就回来吧,你一惊一乍的,吓哀家一跳。”
说着,冲着外面道:“去看看是不是王爷回来了。”
龚大姑姑冲了出来,等看清桂王和被桂王挡着身子,露了个脸的杜九言,她顿时惊叫一声,失态地喊道:“娘娘,王爷和王妃回来了。”
“嗯。”
太后由钱嬷嬷扶着出来,钱嬷嬷眼睛一红,喊道:“我们王爷瘦了。”说着又去看杜九言,“王妃这是怎么了,还躲着呢。”
“娘,嬷嬷。”桂王道。
太后扫了一眼桂王很嫌弃,又看着杜九言,招手道:“九言过来,让哀家看看这一年有什么变化。”
“娘娘。”杜九言藏着肚子,冒个脸出来,“我变化大着呢,胖了不少。”
太后道:“胖了好啊,瘦了才不好看。”
“来吧,哀家不嫌弃你。”太后道。
杜九言摇摇头:“娘娘,嬷嬷,说好了不许嫌我胖啊。”
“知道了,不嫌弃。”太后道。
钱嬷嬷也笑着应是。
杜九言就忍着笑,步子一甩从桂王身后站了出来,挺着肚子道:“看,我是不是胖了一点?”
“啊!”太后惊叫一声,“你、你这肚子……哀家,我……”
太后指着杜九言,激动的语无伦次。
“有孕了!”钱嬷嬷立刻放了太后的胳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弯腰盯着杜九言的肚子,“真有了啊。”
“我看看。”太后也赶了过来。
龚大姑姑和龚二姑姑也从屋里出来。
“你让一下。”太后将碍事的儿子推开,主仆四个人弯着腰,盯着杜九言的肚子猛瞧。
“摸一下,别是这两个坏东西拿我们开涮。”太后道。
钱嬷嬷也觉得,桂王和杜九言还是有可能会做这种事的,她小心地将手放肚子上,这时,肚子就跟配合着似的,拱了一下。
“哎呦呦!”钱嬷嬷点着头,“真的,刚才动了。”
太后哈哈笑了,站起来指着杜九言,道:“算你有本事。”
杜九言料到会这样,一点都不意外,进了坤宁宫会这样,她就杵着腰盯着肚子,任由她们参观打量。
“这肚子,是不是圆的很?”龚大姑姑问道。
“圆的吗,我怎么看着是尖的?”
“圆的,你站着侧面来看,这肚子眼这块是平的。”
“肚脐眼是平的就是圆肚子啊。”
“反正和娘娘怀圣上和王爷那时候不一样。”龚二姑姑道。
钱嬷嬷深以为然,点头道:“怀圣上和怀王爷的时候,肚子都是圆的。王妃这肚子看着圆,可却是尖。”
“结论是什么?”太后摸着肚尖儿。
桂王道:“结论就是,这肚子里,是个闺女。”
“娘,我是不是很厉害?”
太后摆手:“你别吵,一边呆着去。”
桂王哼了一声,气鼓鼓地将杜九言拉过来,抱在怀里,指着她们四个人道:“四位,这是我媳妇儿,看够了没有?”
“你这臭小子,想讨打是不是?”太后道,“不要以为你才回来就能嘚瑟。”
桂王瞪着自己亲娘,不过可能从现在开始,就不是了。
“我丑话说在前面!”桂王道,“现在你们看归看,但等九言生了,你们不许抢。”
“这孩子我的!”桂王道。
太后瞪眼,指着他:“你再说一遍?一个孩子你跟我抢?”
“你哥一提成亲就装聋作哑,现在开枝散叶的事,就靠你你们两个人了。”
“你们可以多生点啊。”
桂王道:“我就生两个。以后你让小萝卜多生点吧,多娶几宫,就能开枝散叶了。”
杜九言后退了两步,无语地看着母子两人吵起来了。
“娘娘,王爷。您二位歇一歇,快别吵了。”钱嬷嬷扶着杜九言劝架,“一会儿惊着王妃还可能惊着小郡主。”
“算了。”太后道,“哀家不和他计较。”
“小气,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我路上捡回来的。”
桂王撇嘴,自己进房里去了。
太后拉着杜九言问道:“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这肚子几个月了?”
“八月中旬后就当生了。”杜九言道。
太后吓了一跳:“这么快?”
“那、那我们要赶紧找布出来做衣服了。”龚大姑姑道。
“一个月,是要赶紧的。”钱嬷嬷道。
“小床啊,摇篮啊是用旧的还是新的?要不就用王爷小时候睡的那张?”钱嬷嬷问道。
“不行,那个床睡的不舒服,得新做一个,赶紧吩咐下去让他们抓紧做。木料找好的,气味散了的,不许还没睡就闻着一股木头味。”太后吩咐道。
桂王自己倒茶,好生气。
“九言也辛苦了,你快坐着,哀家让人去给你做好吃的。”
124 大的惊喜(二)
小萝卜坐的板板正正,正持笔写字,每日一百个大字,如今的字已小有风骨。
“不错。”教习字的刘大人道,“太子今日份的字写的快,形、体都不错,这半年进步神速。”
小萝卜笑嘻嘻地道:“谢谢先生夸赞,都是先生教的好。”
刘大人失笑。教太子读书一点都不辛苦,他既聪明又乖巧,就算是不满意或是意见相背,他也会委婉地提出来,从来不会摔笔撕本子的发脾气。
这样的孩子,比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都要懂事体贴。
“太子。”门外,跟着小萝卜伺候的小內侍三七探头在门口,小眼睛聚着光,“有人寻您说话。”
小萝卜点头,却没有立刻冲出去,看着先生问道:“先生,我能出去吗?”
“太子慢走。”刘大人道。
太子课业,上午是文史策论,下午则是骑马射弓蹴鞠等,所以小萝卜中午睡过一觉后,就会直接去校场。
“谁喊我说话?”小萝卜问道。
能在宫里,用这个语气和他说话的,多半是太后或者圣上了。
“太后娘娘。”三七笑着道,“让您现在就去。”
小萝卜估计是太后请他去用午膳,就一蹦一跳地往那边走,边走边问道:“我爹娘的信还没有来吗?”
“还没呢。”三七笑眯眯地道。
“他们果真是乐不思蜀了。一点都不想我这亲儿子。”他叹了口气,跑到坤宁宫门口,喊道,“祖母,钱嬷嬷。”
他一跳进去,正看到龚大姑姑带着人上菜上汤,一阵阵香气扑鼻,他顿时饿了:“姑姑,今天的菜这么丰富吗?”
“嗯。”龚大姑姑笑着道,“太子快进去,太后娘娘正等着您呢。”
小萝卜哦了一声,进了正殿里。
一进门,打眼就看到罗汉床上,坐在太后对面喝茶的人,茶盅遮挡了半边脸,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是桂王。
“父亲!”小萝卜一下子冲了过去,桂王顿时眉眼松开,放了茶盅正要说话,就听小萝卜问道,“我娘呢?”
桂王的脸,垮了。
就他最不受欢迎!一个个都不想想,这个家是因为他,才成立的。没有他杜九言就进皇室,没有他就不会有小萝卜,杜九言就更加不会怀孕。
也不会有闺女!
“你猜!”桂王眉梢一挑,看着小萝卜。小萝卜忙后退了几步,冲着桂王一拱手,道,“孩儿拜见父亲,父亲这一年可安好?”
文绉绉!不过好歹知道和他礼貌了。桂王道:“为父安好,我儿如何?”
“回父亲的话,孩儿承蒙祖母和皇伯父照顾,也一切安好。”小萝卜道。
桂王满意地点了点头。
“父亲,我娘呢?”小萝卜问道。
桂王清了清嗓子故弄玄虚。
太后和钱嬷嬷也在一边笑。
小萝卜眼睛骨碌碌转着,视线一转掉头就朝外面跑,钱嬷嬷问道:“怎么出去了?”
“我娘不会躲后殿,所以她一定是藏在前院里了。”小萝卜太了解杜九言了,就算是躲猫猫,她也喜欢亮堂堂的,躲黑漆漆的地方不是她的风格。
还有,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怎么注意前院,他有很强烈的感觉,他娘就在前院。
“娘!”小萝卜掉头就冲了出去,果然就看到他娘正负手背对着他站着,“娘,我好想您啊。”
他蹬蹬跑过去,杜九言忽然转身过来:“当当当!”
她指着自己的肚子。
“啊?”小萝卜的步子戛然而止,“娘,您……好胖啊。”
小萝卜眼睛红红的打量着杜九言。
杜九言也看着宝贝儿子,一年多没见,小子个子蹿了一掌高了,眼睛更大皮肤更白,有了小小少年的样子了。
“来。”杜九言冲着他招手,“抱抱。”
小萝卜跑过去,抱着杜九言。
杜九言在他额头亲了又亲,道:“娘好想你啊。”
“娘,哇……”小萝卜哭了起来,“我也好想你啊。”
杜九言也红了眼睛,抱着儿子哭了好一会儿。桂王也走过来,揽着母子二人。
小萝卜思考了一下,腾出一只手过来,牵着桂王。
“小萝卜,”桂王得意地道,“你猜,你娘肚子里的是什么?”
小萝卜的哭声停了,抹了一把眼泪,眨巴着眼睛问道:“能、能有什么?”
“猜啊!”桂王挑眉道。
肚子能有什么?小萝卜眼睛一亮:“我娘的肚子里是不是有妹妹了?”
“聪明!”桂王对儿子相当满意,一开始就和他一样,确定是个妹妹。
小萝卜嗷地一声,小心翼翼地碰杜九言的肚子:“娘啊,她什么时候出来啊?”
“下个月。”桂王道。
小萝卜跳了起来:“下个月就能出来了?”
“我的天,娘啊,你真的太帅了。”
杜九言笑着,看他闹腾,道:“行了,蹦来蹦去跟青蛙一样,看的我头晕。”
“圣上呢?”杜九言问道,“他在宫里还是出去了?”
小萝卜就嘿嘿笑了起来:“娘啊,你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我们也要给你一个大惊喜。”
“你跛子叔有皇后了?”杜九言问道。
小萝卜神秘的很,低声道:“你和父亲在这里等着,我去请皇伯父来。”
“这么神秘?”杜九言看着儿子飞奔出去,太后和钱嬷嬷也是神秘兮兮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笑。
桂王低声道:“多半和腿有关。”
“续骨膏有用?”杜九言莫名紧张起来。续骨膏从去年送回京城后,他们和赵启再通信就没有再聊过这件事。她是见他不提,她就不敢问。
桂王摇头,他也不确定这个膏药有没有用。
“看大家这态度,八九不离十。”
杜九言紧张地抓着桂王的手。桂王也不由自主的朝门口看去,虽面上看不出什么,可一颗心却瞬间吊了起来。
他当然希望赵启的腿能好。
看到他健步如飞,看着他一生健康顺遂。
两人说话,就听到小萝卜回来跑动的声音,一边跑一边和一个人说话:“皇伯父,你别出声,吓他们一跳。”
“好!”赵启的声音低低沉沉的,透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小萝卜冲进了院子,道:“当当当!”
杜九言和桂王一起朝门口看去,就看到赵启大步走了进来,夫妻两人的视线,一起落在他的腿上。
他走的不算快,但步伐很稳,没有以前那样的颠簸着。
“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赵启停下来,视线落在杜九言的脸上,打量着她。胖了一些,气色很不错,看来这一趟出去不算太辛苦。
杜九言指着他:“你别停,别停。”
“再、再走两步我瞧瞧。”
她声音颤抖激动,还和以前一样不分长幼,指着他道:“快,快点。”
桂王也一直盯着他的腿。
“好。”赵启抬脚,走了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很稳当,大步而行,健步如飞。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点头道:“你厉害,厉害!”
“腿真的好了。”
赵启道:“托你们的福,找到了续骨膏,否则我的腿也好不了。”
“腿能好,是我们最大的惊喜。”杜九言道。
桂王没说话,但心头却是此起彼伏的激荡着,他收回目光,语气平平地应了一声:“嗯,不错!”
“我们也有惊喜给你。”桂王说着,别扭地指了指杜九言,“恭喜你,你即将有侄女了。”
赵启一怔,这才发现杜九言的肚子很大了。他刚才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面容上,有点乱了方寸,居然连她的肚子都没有发现。
“几、几个月了?”赵启看着她,问道。
“大概下个月生。”杜九言道。
赵启抿着唇,过了许久他抬起视线,和桂王道:“确实是,非常大的惊喜。”
“嗯。”桂王点头。
两人的交流沟通,并不是顺利熟悉,但也没有尴尬到不知所措。
“吃饭,吃饭!”太后在门口喊,看着两个儿子能好好说话,孙子机灵可爱,如今孙女也要出世了,她这辈子实在是太圆满了。
人生不过如此。
大家坐下来,杜九言看着赵启,笑着道:“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给你们。”
“嗯?”赵启不解,“是安南的局势?”
小萝卜也好奇地等着她解答。
“那一日,我们路过开封府外的铁塔寺,在稻田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启和小萝卜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敢往闹儿的身上想。
“就那么巧的,在路上碰见了凌戎,然后找到了闹儿。”
“巧到,就像我们当年遇见一样。”
小萝卜一下子蹦起来,拍手道:“闹儿叔没死吗?他一点事都没有吧?”
“有没有摔着腿啊胳膊什么的?”
“脸还和以前一样好看吗?他回京城了吗?”
他一下子问了一堆的问题,杜九言笑着道:“他回来了,现在去先生家了,等下午我们一起去看他。”
“好!”小萝卜一转头看着赵启,“皇伯父,你去不去?”
赵启颔首:“要去的。”
125 家人齐聚(一)
“这一年半掌权,感觉如何?”
吃过饭,三人在坤宁宫院子里坐着,小萝卜趴在杜九言腿上打盹儿。
赵启苦笑,看向他们夫妻:“只盼儿能快长大。”
说着,视线落在小萝卜的头上。
小萝卜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赵启摸摸他的头,温柔地道:“说你懂事乖巧,睡吧。”
“哦。”小萝卜又睡着了。
杜九言低头看着儿子,心疼不已:“不知道他想不想早婚,早点养几个有权力欲望一心想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儿子呢。”
“他也可以做这样的人。”桂王道。
杜九言就看着他:“王爷不想干一番大事业?”
“不想。我只想沉迷温柔乡,做一个吃喝玩乐的废物。”桂王道。
杜九言哭笑不得。
赵启失笑,摇头道:“你这目标多少人想着,唯独你实现了,可见你此生运气不错。”
“我也觉得。”桂王靠在椅子上,悠然自得,“有娘、有哥哥、有媳妇、有儿子、马上就要有闺女了,还有权有势有钱!”
他叹了口气,感叹道:“这世上,没我这么好命的人了。”
赵启和杜九言哈哈大笑,她踹了他一脚,道:“说的我很嫉妒你。我就没你这么好运气,娶不到像我如此优秀的媳妇。”
“嗯。我也嫉妒你,这么会吹牛。”
杜九言又踹一脚。
“我也羡慕你们。”赵启道,“既能当废物,还有个完美的兄长。”
杜九言和桂王都看着他,两个人齐齐行礼,恭敬道:“请兄长再完美一些!”
“人心不足!”赵启看着桂王,一副皇帝做派,道:“此番你去安南立了大功,又正值九言待产,你就好好休息。不过,等明年开春你就必须领差事。”
“我看,五军都督府不错,孟郊统管吃力,让他协助你,正好。”
桂王立刻坐正了身体,正色看着他:“你嫉妒我嫉妒的这么明显?!”
“嗯。”赵启道,“已经很含蓄克制了。”
桂王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靠在椅子上生无可恋:“这事儿你问问娘吧,她会反对你的。”
“娘会说,你让一个废物进五军都督府,会坏了朝堂,坏了大事。”
“还是让废物养儿养女开枝散叶比较好。毕竟,我和九言现在的任务很重。”
赵启回道:“不会,此事我已和娘商量过了,她同意。”
“我娘也嫉妒我?”桂王道。
赵启不置可否。
“主要你命太好了。”杜九言拍了拍桂王的肩膀,“你还是领个差事做吧,免得一直在家里,而我又很忙碌,会看你不顺眼的。”
“咱们几个人共同努力,齐头并进,你才不会被人嫉妒。”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桂王生无可恋,不想和他们说话。
杜九言忍着笑,和赵启道:“我和王爷给我祖父祖母请安去,你晚点去先生家里,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许久没痛快喝酒,不如今晚你和王爷一比高下,一醉方休如何?”
桂王坐起来,瞪她。
“唯恐天下不乱。”赵启摆手,“我就不喝了,但桂王可以。”
桂王又靠回去,假装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一家三口出宫,小萝卜牵着杜九言的手蹦蹦跳跳,时不时停下来摸摸杜九言的肚子:“像一个球,真的会生出个妹妹来吗?”
“会。因为你娘我运气好,人生满分,不会再给我一个儿子来扣分的。”
小萝卜嘴角抖着,看着她:“我是扣分的?”
“不是。”桂王替杜九言回答,“你是加分的。”
小萝卜嘿嘿笑了,和桂王挑眉道:“爹,我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我加分。”
“你闭嘴!”桂王捂住他的嘴巴,“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即将要说的话我不爱听。”
小萝卜摇着头,将桂王的手剥开,大声喊道:“因为没我,我娘不会和你在一起。”
说着,拔腿就溜。
桂王要去追,杜九言扯住他,道:“诶,小孩子说话你计较什么。”
“看你面子上,我饶他这回,他小孩子不懂你我之间共患难的真情。”桂王道。
“不,我儿说的是对的。”
桂王垮着脸看她,磨牙道:“这辈子,我让你生十个!”
“十个?那就是现在还差八个。按两年一个的频率,就是十六年后。”杜九言掰着手指计算,“王爷今年二十五,十六年后就四十多了。”
“还行吗?”
桂王嗷地一声惨叫,抓着她的手腕咬了一口,道:“你且试试,本王七十也能屹立不倒。”
“佩服。”杜九言道,“到时候给你找一屋子的小姑娘。”
桂王哼了一声:“不要。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老太太。”
“那你慢慢熬吧。”杜九言搭着他的肩膀,走的不急不慢。挺着肚子走路确实挺累,而且骨头还疼,走久了以后,更是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不但走路疼,就是躺着也受罪,仰躺压的喘不过起来,侧躺,肋骨一跳一跳的疼。
反正不舒心。
她不舒心,桂王也不能太舒服了,没事拉出来鞭笞针扎一番,也算物尽其用了。
三个人到鲁府,一进门婆子小厮就迎了上来,鲁夫人闻讯也迎到了二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肚子,道:“……这肚子,快要生了吧。”
“是。”杜九言道,“估计中秋节左右。”
鲁夫人一脸的喜气,和杜九言道:“三家人都人丁单薄,你是应该多生一点。”
安国公府虽已没有了,但原来人丁也不兴旺,皇家也是,再到鲁府就更加不旺了。
杜九言身兼三族子嗣,肩头担子很重。
“您看到舅妈了吗?”杜九言问鲁夫人。
鲁夫人虽觉得梁怡有些娇气,小孩子脾气,可是鲁念宗的条件放在这里,想找个端正的姑娘,也不容易。更何况,鲁念宗和梁怡感情又好,梁怡完全没有将鲁念宗当不全的人看待,就这几点,她就不可能不喜欢梁怡。
“好!小丫头笑起来甜甜的,看着就舒服。”
“你舅舅的婚事,得亏你和王爷了。”
杜九言打岔成功,笑着道:“舅舅和舅妈商量,两个人要再过几年要孩子,说要出去玩呢。”
“玩够了再回来生孩子。”
“这怎么行呢,鲁府人丁这么稀,怎么着也要先生三四个孩子开枝散叶才行。”
鲁夫人眼睛一瞪,道:“反了他们了,还玩几年。再玩下去,我和老爷都要入土了。”
“这事你说的对,他们要是敢把正事放下来自己出去玩,我头一个不同意。”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道:“对!”
大白牙你千万不要怪我我!毕竟所谓的传宗接代,你首当其冲。
“我去看大白牙。”小萝卜滋溜跑院子里去了。
杜九言和陆夫人一边走着一边说话,鲁念宗和梁怡迎了过来,鲁念宗摸着发烫的耳朵,和鲁夫人道:“娘,我下午想要带着小萝卜和怡怡去十渡,家里太热了,还是十渡凉快。”
梁怡很乖巧地站在鲁念宗后面,表示她什么都听夫君的,不是她做主。
“行啊,”鲁夫人道,“让李妈妈陪着你们去吧,李妈妈去过几回了。”
“那边还有个水神庙,送子很灵验。你们成亲也有半年多了,我看可以生孩子了。”鲁夫人道。
梁怡垂着头不敢说话。
“娘!”鲁念宗和梁怡说好了,明年再生孩子的,可不等他说话,鲁夫人就抛出了诱饵,“把孩子生了,满月后你们两个可以出去玩一年。”
“不然,谁都不许踏出京城半步!”
鲁念宗和梁怡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为什么鲁夫人的态度变了?
鲁念宗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很心虚地低头摸肚子。
“好!”梁怡答应了,笑眯眯地道,“我们听母亲的。”
鲁夫人对梁怡就更加满意了。
杜九言也满意了,这样就少个人盯着她的肚子了。
一个还没生,又想下一个,人生太凄苦了。
“厉害!”桂王竖起个大拇指,“但我还是会让你生十个。”
杜九言掐他。
“站在这里干什么?”鲁章之才得空回来,一进二门就看到儿子和外孙女都在,他顿时笑了起来,“路上累不累?”
“九言这肚子,要生了吗?”
他一脸惊喜,有了小萝卜后,家里很久没有添人进口了。
“是啊。”杜九言笑着道。
鲁念宗拉着梁怡上来行礼,梁怡乖巧地道:“儿媳给父亲请安。”
“好,好!”鲁章之对儿媳没什么意见,能喜欢包容鲁念宗就行了,“千里跋涉,路上辛苦了,进去坐着说话。”
梁怡应是,垂着头笑盈盈地跟着。
“怡怡,你好乖哦。”鲁念宗低声道。
梁怡点头:“我要留个好印象,你要帮我。”
“怎么帮?”鲁念宗问道。
“晚上我下厨,让爹娘更加喜欢我。”
鲁念宗摇着头:“换一个,我帮你。”
“不行。”梁怡跺脚。
走在前面的鲁章之和鲁夫人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对视一眼会心的笑了。
鲁念宗这一趟出去对了。
不但长了见识,人变得稳重了,媳妇也娶回来了。
126 能反悔吗(二)
“婚事还要再补办。”
坐下来,鲁夫人看着他们四个人:“王爷和九言的婚事本来就在议程上,不过眼下九言有孕,只能等生完了养好身体再说了。”
桂王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如明年春天再办。”
“也好。”鲁夫人说着又看梁怡,“你们俩婚事,当初写信来报喜的时候,我就开始准备了。挑了个八月十二的日子,你们觉得可好?”
梁怡没意见,鲁念宗自然也没有。
“一会儿去试试喜服,”鲁夫人和梁怡道,“找绣娘特意绣的,就是时间略匆忙了一些,花样少了一些。”
说着,让人将喜服取来。
样式没有翻新,但是花样却是想过的,和别人的喜服不同,比梁怡当初穿的那件也好看很多。
她满意的不得了,笑着抱着鲁夫人撒娇:“母亲,您真是太好了,像我亲娘那样的好。”
“你这孩子。”鲁夫人笑容满面,“还给你和九言各在江南织造定了几匹料子,出货很难市面几乎难见的,你们拿去做衣服穿。”
梁怡拍着手,和鲁夫人道:“娘,您放心,我一定要生六个孩子!”
鲁章之一口茶没吞下去,把自己呛得咳嗽。
杜九言没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梁怡不解地看着众人。
鲁夫人笑眯眯地道:“没事没事,你尽管生,娘帮你养着。”
……
晚上,大家在陈朗家中吃饭。
陈朗一个人,是个小院子,只住着他和花子外加一个每天来收拾打扫做晚饭的婆子。
里里外外东西不多,和他一向的风格做派相似。
陈朗换了常服,和桂王一人一边坐在赵启的身边,对面则是杜九言,银手、花子、闹儿、凌戎还有小萝卜坐一起。
花子下午已经哭了一通,这会儿眼睛红红的举着杯子,道:“今天我一定要喝一杯。”
“为我们一家人团聚,干杯!”
陈朗笑道:“果子酒少喝点没事,但也不能贪杯了。”
“知道了先生。”
“喝,喝!”杜九言举着水,一脸豪气地道,“不醉不归。”
银手撇着杜九言:“九哥你的酒欠着,等生完了我们再大醉庆祝。”
“多小的事,存着。”
大家碰了杯子,各自饮了杯中酒,心中却感慨万千。
他们一家人,聚聚散散生离死别都经历过了,以后剩下的,就是添人进口喜事连连了。
晚上,赵启和桂王都喝醉了,两人一身酒气,在院子里拳来脚往比划着。
大家搬着凳子坐在屋檐下,看的兴高采烈。
许久两人打不动了都停下来,桂王摇摇晃晃指着赵启的腿,道:“果然,腿好后功夫有长进。”
“一向很好,不过让你罢了。”赵启道。
桂王不屑冷笑:“你要不服气,咱们再来一个回合。”
“别!”杜九言道,“再打天就亮了,都要睡觉呢,不然约明日酒醒?”
两人都哼了一声,一个由王宝应扶着,另一个由顾青山扶着,各自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个都不记得昨晚比试的情形。
杜九言哭笑不得,点着桂王的头道:“我看你的酒量也不怎么样。”
但却很高兴,以前他们从不会喝醉,即便千杯后也要给自己留一杯保底清明,可昨晚却不是,两个人都醉了,在院子里耍酒疯。
桂王还好,赵启的性格需要这样来发泄。
“头疼,我想喝水。”桂王和她撒娇。
杜九言挺着肚子给他倒水。
转眼到八月十二,鲁念宗和梁怡再办婚事。鲁章之位高权重,官风内敛保守,所以没有广送请柬,只请了一些好友和家人。
婚事办的很热闹,梁怡从行宫出嫁,以她的身份也合适。
第二日一早认亲,杜九言早早收拾妥当,和桂王带着小萝卜去了鲁府。
梁怡这一个月忙着赶制认亲礼,不会做衣服鞋袜,她就请针线房来,做好了以后,每样象征性的走几针,就算是她做的了。
杜九言不用准备礼,收了两双鞋两双鞋垫,小萝卜收到了文房四宝,还有一袋子梁怡从升龙带来的盐。
“听说最近学做菜,哪天我们有口福啊?”杜九言笑着道。
梁怡得意洋洋:“随时都可以,我现在一个人可以烧一桌子的菜。”
“烧!”杜九言道,“我要做月子前,大吃特吃一顿。”
梁怡就想展示厨艺,不由眼巴巴地看着鲁夫人,喊道:“娘,我能去做饭吗?”
鲁夫人没辙,总不能拦着儿媳妇贤惠。但是,不得不说她其实一点都不期待梁怡做饭。
“去吧,小心些别切着手燎着火了。”
梁怡点头,提着大红的裙子蹦蹦跳跳地跑出去:“我回去换衣服,你们就等着中午吃饭吧。”
大家面面相觑。
中午,一桌子的水煮海鲜,各式各样。杜九言看着也稀奇,道:“这么多新鲜的,也不容易弄到啊。”
都水煮,谈什么水平?
“我提前半个月就和人打个招呼了,让他帮我弄来。本来是打算办家宴的,可对方没来得及送。”
“正好赶到昨天送来,我就想着今天让厨房烧了。”
“没想到,最后我烧的。”
杜九言剥了一只虾,沾着醋吃,原汁原味……是一点味都没有。
“你少吃点。”鲁夫人和杜九言道,“海鲜生凉。”
杜九言点头,吃了几个虾就停手了。
中午在鲁府休息过,小萝卜回宫里,杜九言和桂王散步回王府,杜九言道:“怎么还没动静呢,会不会是我们的日子算错了?”
“反正你也不出远门,什么时候疼什么时候生呗。”
杜九言很焦虑:“想着卸货了就完事儿了,不然天天想着,总惦记着一件事。”
两人说着话到王府门口,忽然,斜楞里跳出来一个人,桂王抬拳就打,那人吓的坐在地上,拍着胸口道:“王爷,一年不见您不想贫道就罢了,怎么还能动手呢。”
桂王白他一眼。
“茅道士,好久没见,你还没有羽化吗?”杜九言问道。
茅道士撇着杜九言的肚子,扯着嘴咧牙笑着道:“王妃辛苦了啊,居然亲自生孩子。”
“是啊,不然您代我生?”
茅道士摆手:“贫道还要升仙呢,孩子多耽误事。”
桂王将他扯起来,问道:“你一个人回来的?玉道人呢?”
“师父他游历去了。”茅道士道。
“你又被你师父撵出来了?”杜九言问道。
茅道士哼哼唧唧没说话。
“那就是了,他一向不受玉道人待见。”桂王一边进门,一边道,“玉道人说他长的贼眉鼠眼,有辱师门。”
茅道士理了理鬓角:“贫道玉树临风,才没有有辱师门。”
有辱的是他师父,矮胖矮胖,还不如他。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否则就要被逐出师门了。
“我刚看到乔墨和郑姑娘卿卿我我,他们这是成亲了?”茅道士问道。
桂王嗯了一声。
“这小子混的不错啊。”茅道士道,“韩当呢?”
顾青山肯定是没有了,看他那样子就不招人喜欢。
“不清楚,你问他去。自己婚事自己负责!”
茅道士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杜九言捧着肚子哎呦一声,他吓了一跳,连忙退避三尺小心翼翼打量着杜九言。
“怎么了?”桂王问她。
杜九言低声道:“我感觉,可能要生了。”
“要出来了?”桂王顿时浑身发寒,“那、那怎么办,这里不行……我、我抱你进去?”
杜九言白他一眼:“又不是鸡生蛋,骨碌就掉下来。”
“才宫缩了一下,你先扶着我去房里。”
钱嬷嬷特意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生孩子,什么东西都备起来了,从八月初开始就养着四个稳婆在院里,每天稳定留一个人值守。
杜九言一边走,一边就感觉下身有水流出来,她道:“以我的经验,这可能是破水,要不然就是见红。”
桂王没经验,急的团团转,冲着院子里吆喝:“快去准备,王妃要生了!”
他一声吼,屋顶都跟着抖了三抖。
王府一下子沸腾起来,平时也没见人多,他这一声吼,四面八方就涌出来好多人,这个喊烧水,那个喊铺床,这个去找不在王府的稳婆,那个去宫里回禀太后。
杜九言躺下来,拉着桂王道:“要是生下是儿子,你不许冲着他脸喊嫌弃。”
“知道了知道了。”桂王道,“你疼不疼?”
杜九言摆手:“不疼,可能还没有开始。”
“再说,我是谁,一点小疼根本难不倒我。”
桂王点头:“是,是。杜九言和别的女子不同,寻常苦难对你没用。”
“就是。”杜九言说完,嗷地一声叫,桂王吓的差点跌坐在地上,手都被她掐掉了。
“疼?”桂王道。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道:“王爷,别人似乎也没有吹牛,还真的疼。”
一会儿太后和钱嬷嬷还有赵启都赶过来,鲁章之一家子,那边孟郊的夫人也来了,陈朗和银手也跟着过来……
王府外院的花厅,坐的满满当当的,跟聚会似的,大家在一起喝茶。
都是男人,也不知道聊什么。可要走吧,又不放心,就只能干坐着。
“要不,取名?”茅道士举手,“集思广益,让王爷挑选。”
其实取名字都不太合适,毕竟赵启在,可实在没事做,大家还真的就讨论起来。
产房里,杜九言一头的汗,桂王更是如此,浑身如淋雨似的,抽了自己一下,道:“我收回下午的话。”
“什么话?”杜九言咬着牙,疼的没力气,“你一天废话那么多。”
桂王道:“收回让你生十个的废话。”
杜九言笑了,道:“没事,你开心就好了,毕竟你想和我愿意是两码事。”
桂王给她擦着汗,心疼的不得了。
杜九言从来不娇气,今天能让她疼的脸都扭曲了,可见有多疼。
早知道不生了。
儿女哪有媳妇重要。
“王妃,您、您再用力啊。”
杜九言点头,道:“我、我已经很用力了。”
“您的力道不对。”稳婆道。
桂王看着被杜九言快掰断的手指,跟着点头:“力、力道是不对。”
“我的天!”杜九言咬着毛巾,“我能反悔吗?”
桂王也想反悔!
127 添人进口(一)
生孩子这种事,没机会反悔。
杜九言抓着床单,大吼一声道:“疼啊!”
她一吼,院子里的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怎么办,九哥喊疼啊。”闹儿急的的团团转,拉着等着的太医,“有什么办法不疼?”
太医哭着脸摇头,道:“这女人生孩子,没有不疼的。”
“有的人生三天,就得疼个三天。”
闹儿吓的腿都软了。
“你别问了。”花子道,“问的我心快要跳出来了。”
银手扶墙站着,一头的冷汗:“这么可怕,我们以后还是不要成亲了吧。”
“说胡话,该成亲还是要成亲的。”太后看着银手道,“知道辛苦,对媳妇好点就行了,她们能忍过去的。”
你不生你媳妇也要生,女人一生没个孩子靠,难道要靠夫君?
“跛子哥。”花子拉着赵启的袖子,“你不紧张嘛?”
赵启摇了摇头,道:“不紧张。”
“厉害。”花子道。
话落,房间里又传来杜九言的嘶吼,和桂王慌张无措的安慰声,然后就是他骂稳婆:“刚才不就说要出来了吗,怎么还没有出来。”
“想办法啊,这么多人干瞪眼靠她一个?”
稳婆不敢说话,沉着气,给杜九言鼓劲儿。
“你躁什么,她们也就帮忙而已,你吼的她们害怕紧张,也没有好处。”太后真的见儿子眼烦,这小子自己着急就拿别人发脾气。
桂王很大声的哼了一声。
赵启道:“估计还有一会儿,我去后院走走。”
王宝应要陪着,他摆手拦着了。
他一个人,沿着小道走的很慢,等两头没人了,他就扶着院墙停下来,扯着衣领使劲抖着风。
一身的汗水黏在身上,心跳在嗓子眼。
桂王真是一点数都没有,有小萝卜不就行了。非闲着没事折腾杜九言。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
赵启凝眉,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心却是乱成了麻。
他在院口站不住,也听不得那声音。
只能在这里等着,结束了他……他再回宫去。
房间里,杜九言开始找到感觉了,有节奏的呼吸,跟着稳婆用力。
“娘娘,您这回对了,就这么用力。”
杜九言喘着气,间隙和桂王道:“等生完了,用屏风将我隔断了,免得让人看见我这德行。”
“一世清明毁于一旦啊。”
“哎呦我的娘唉。”杜九言吆喝,桂王也跟着喘气,“我、我、我知道了,知道了。”
院子里传来小萝卜的哭声,他刚才被鲁章之押在花厅,现在是逃回来了,听着杜九言哭,他也跟着站在院子里哭。
“没事没事。”杜九言隔着窗户安慰小萝卜,“一会儿就完事了。”
小萝卜喊道:“娘,您要努力啊,让妹妹早点出来。”
“这样您就不疼了。”
杜九言认命,她不努力也不行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发啊!”
她大喊一声。
“看到头了,看到了。”稳婆高兴地跳脚,“再用力就行了。”
杜九言骂了一句,又用力。
随即,就感觉肚子一空,胀痛和撕裂的感觉顿时减轻不少,稳婆哎呦一声接住了孩子,喊道:“生了,生了。”
几个稳婆各自分工,清理杜九言身体,剪断脐带……
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又响又亮。
“是位小郡主!”稳婆笑着道,“恭喜王爷,儿女双全。”
桂王现在不想看,上去抱着杜九言的脸,道:“没事了,没事了。”
“王爷,你帮我擦擦,我这一身汗黏的很,再给我换身衣服。”
桂王没有不应。
院子里的人听到了哭声,顿时喧哗起来,这个念着阿弥陀佛,那个冲着四面八方拜,各人忙活,相当热闹。
称了体重,六斤四两。
杜九言撇了一眼,跟一根胡萝卜似的,谈不上好看还是不好看,她闭着眼睛道:“不行了,我要睡会儿,各位自便吧。”
话落就睡着了。
等一觉睡醒已是半夜,桂王靠在床头打盹儿,杜九言推了推他,道:“胡萝卜呢?”
“什么胡萝卜?”桂王问道。
“我刚刚睡前看了一眼,红红的皱巴巴的,像干瘪的胡萝卜。”杜九言道,“福灵心至,赐她乳名。”
桂王想了想问道:“就是红萝卜?”
“差不多吧。”
“你别说,还挺贴切的。”桂王将屏风隔断的闺女抱过来,襁褓裹着,胡萝卜在睡觉,小手攥着拳头贴着脸,很乖巧。
杜九言贴着看,扬眉道:“还不错啊,比刚生下来略好看点。”
“我也觉得。”桂王抱着女儿,“你看着眉毛和鼻子,像不像我?”
跟肉团子似的,杜九言完全看不出来像谁,可她还是配合地道:“像,像极了王爷。”
“就是。”桂王嘿嘿笑了。
杜九言白他一眼,想了想问道:“我要不要母爱浓烈一点,亲自哺乳呢?”
“乳娘已经找好了啊。”桂王道,“娘早早就挑好了。”
杜九言挣扎了一会儿,道:“那我喂个三个月吧。以表示我是她母亲。”
“据说哺乳伤元气,你现在身体虚弱,还是养着比较好。”桂王道。
杜九言侧躺着看女儿的脸:“那我饿了,你弄吃的给我。”
“炉子上温着的,我这就端来。”桂王开门出去,院子里守着的丫头婆子忙动了起来。
杜九言吃过又睡了一会儿,桂王却睡不着,趴在床沿上,摸着她的脸。
他说他的命很好,有权有势有钱花。
确实,他的命好运气也好。
让他遇到了杜九言。
“你是哪里来的?来这里是不是就为了遇见我呢?”
桂王笑着,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现在你生孩子了,有了更多的牵挂,再也不可能离开了。”
“这样就对了。”他捏了捏她熟睡的脸,“下半辈子,我得好好欺负你。”
他起身,在她唇角印下轻轻一吻,低声道:“我爱你,胜过世间所有。”
包括自己。
第二天一早,杜九言在一片吵闹声中醒来。
昨天太累,生完她就睡了,大家抱孩子聊天的事她都不知道。
“真好看。”太后越看越喜欢,“啧啧,这小脸粉粉嫩嫩的,过几天就会变成白白嫩嫩。”
“娘娘,您累了吧,让老身抱会儿呢。”鲁夫人翘首看着,一早上她都没捞着碰。
太后笑着将孩子给她:“您看看这脸,还有这眼睛,可真的是没的挑。”
“王爷和九言容貌都是一等一的,两个人又都是高个儿,相貌肯定不用犯愁。”鲁夫人打量着胡萝卜的脸,越看就越喜欢。
外面传来咳嗽一声,鲁章之等了一天一夜了,现在实在是着急:“能抱出来看看?”
“去,站门口给他看一眼。”
杜九言看看天,和桂王道:“天还没亮,他们就来了?”
“嘘!”桂王道,“我娘半夜就想过来了。”
杜九言无语。
“娘,娘!”小萝卜跑来,昨天看过妹妹了,今天他要看杜九言。趴床边打量着他娘,“娘,您是不是很累?”
“嗯,很累。”
“辛苦娘了。为了我能有个妹妹,受了那么多苦。”小萝卜眼睛红红的道。
杜九言看着桂王:是你告诉他,为了他有妹妹,所以我才生孩子的?
桂王摸讪讪然摸了摸鼻子。
“没关系,娘一向都是这么爱你,这么伟大。”杜九言道,“为了妹妹,你要更加努力学到更多的本领,将来也要多爱护妹妹。”
小萝卜点头不迭。
“不过,妹妹叫什么名字呢?”
“胡萝卜。”杜九言道,“如此,别人就知道你们是兄妹了。”
小萝卜嘴角抖了抖:“我、我取了好几个很好听的名字唉,您想不想听听?”
“如果是正名,那你们商量,乳名我就拍板了。你替我向大家传达。”
小萝卜哦了一声,想了想又觉得这名字不错,叫起来还挺顺口的。
“九言醒了啊。”太后进来,钱嬷嬷给她端了椅子,“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
杜九言道:“做点下奶的吧,我决定自己哺乳三个月。”
“也好。”太后道,“这事你自己做主,怎么高兴怎么来。”
杜九言点头,但心里发怵。
哺乳的感觉,比她想象中痛苦多了,疼的她龇牙咧嘴,一看到女儿就打怵。
不过,除此以外,坐月子也是一件很磨脾气的事,她焦虑烦躁,和桂王吵了几次。
桂王忍气吞声,抱着女儿苦哈哈地看着她。
“表现的这么可怜,我欺负你了吗?”杜九言问道。
桂王摇头:“没有!你好的很,非常的体贴。”
女儿在他怀里像小猫似的哼哼。
“快满月了,咱们考虑一下婚事?”桂王道,“都两个孩子了,总不能等生了四五个再成亲吧?”
杜九言摸了摸没收回去的肚子,道:“不着急,等我肚子缩回去了,现在成亲会影响我形象。”
“没事,你什么时候都美,更何况,裙子大看不出肚子。”
“我考虑一下。”
128 一世相陪(终章)
昌平三年,三月初六。
这一日,在以往的每一年都普通平凡,但今年却不同。
因为这一日,是杜九言嫁桂王的日子。
有人好奇问桂王,您二人已经成亲数年,孩子都生了两个,为什么还要再办婚事。
桂王道:“因为钱多又闲!”
听的人哈哈大笑,却无比期待杜九言成亲。
当初,和桂王成亲时,杜九言是秦九烟。现在和桂王成亲的,是杜九言。
人还是那个人,可对所有人来说,却等同于两个人。
一早,花子催着闹儿:“你快点换衣服,就穿这件事,已经很好看了。”
“不行,这件花色太素了。”闹儿道,“和我玉佩不搭。”
花子跺脚道:“又不是你成亲,你打扮个什么劲儿。”
“九哥成亲我也要打扮,我不能给九哥丢脸,我可是她弟弟。”闹儿说着,换了一件淡紫广袖长袍,外面罩着一件烟纱,略一动飘逸灵动,柔美娇媚。
“好看。”花子道。
“你也好看。”闹儿道。
花子穿着一件天青长袍,在衣袖上缝了一条红色的丝带,这是他设计的,说喜庆。
“走了,走了。”花子拉着闹儿,一出门凌戎正进来,也笑盈盈地道,“银手哥来了。”
银手正跑进来,当初的少年已出落的挺拔英武,为了能继承父亲衣钵,他每日读书到深夜,既有决心又足够努力。
“走了。我们去找先生。”
四个人小跑着去敲陈朗的门,院门打开,陈朗正徐徐走出来,脸上的那道疤因为笑容足够深,而变的毫不起眼甚至亲和,他含笑道:“王爷是不是快出门了?我们早点去,兴许还能拦着门。”
“对!我今天要和王爷多要点红包。”花子笑着道。
他们往鲁府去。
郭庭和郭夫人去年得知了成亲的日子,今年过年就在京城过的,一直等着吃完喜酒再走。
孟郊夫妻和他们约着一起先去鲁府。
董德庆给他们开的门,站在门口,入眼的都是高官贵胄,可他已经麻木了,毕竟他可是桂王夫妇的好朋友,还是圣上和太子的好朋友。
说出去谁相信呢,当初圣上和太子在邵阳的时候,可经常去他的馆子里蹭吃蹭喝。
“董掌柜,一会儿听到鞭炮声,你和焦三爷就要赶紧关门!”窦荣兴道。
“说好了,我们今天必须讹王爷一笔。”
鲁府人声鼎沸,王府也热闹非凡,茅道士换了一件黑底红花娇媚的衣服,像蝴蝶一样穿梭在王府大院里。
“这盆花不喜庆,换牡丹。”
“这丫鬟哪里的,生的不美,换个美的来守门。”
桂王在房中穿衣镜前照了又照,抚着身上的喜服,道:“娘,我这喜服,好看吗?”
“好看。”太后抱着胡萝卜。七个半月的胡萝卜,笑声清脆甜美,嘴角两个梨涡更是娇俏。太后义正言辞的说,她年轻的时候也有梨涡,可桂王扒拉她脸半天也没有找到。
太后不高兴,咬定说长大了没有了,此事有靖宁侯作证。
“鞭炮太响了,我就不抱着胡萝卜去迎亲了。不过等会儿您将她抱到门口去等。”桂王道。
太后点头,用手拨弄了一下胡萝卜白白嫩嫩的小脸,逗的她咯咯的笑,趴在太后的肩膀上撒娇。
“知道了,知道了。”太后道。
桂王又去看坐在另一边喝茶的赵启:“你是和我一起去接亲,还是留在这里等?”
小萝卜想去,跃跃欲试。
“在这里等吧。”赵启端茶喝着,只露出一点眉眼,神色无波地道,“我去了,他们闹你的时候就放不开了。”
“嗯。”桂王看向儿子,“人多,你一会儿到门口接你娘就行了。”
小萝卜点头:“知道了,我和妹妹第一时间在门口等。”
桂王安排好,又回头陶醉地照了一番镜子,媒人喊道:“王爷,吉时快到了,咱们启程吧。”
“去吧,去吧!”太后道。
桂王想起什么来,让顾青山检查了一下带的红包:“准备了多少个?”
“一两银票一个红包,准备了一千个。”
“嗯。”桂王满意了,振臂高呼一声,“扛着糖果鞭炮,跟我走!”
他一喊,门外早就候着的八十八人的迎亲队伍齐声回道:“准备齐全,请王爷指示。”
“走!”
桂王红衣华服高坐白色大马,胸前的大红绸花颤巍巍的露着喜庆。
“撒糖,放鞭炮!”
街面上,人山人海。不但京城,就连附近甚至宝庆府都有人赶过来,只为观礼。
早在半个月前,京城所有的客栈已没有多余的房间,有头脑的百姓,甚至将自己家里多余的房间收拾出来短租。
“王爷,恭喜恭喜!”
“王爷,祝您和杜先生举案齐眉,和睦安康。”
桂王一一回礼:“吃糖,管够!”
一袋子一袋子的糖果,散出去,鞭炮从街头连着街尾,这还不算百姓自发买来的庆祝鞭炮。
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绝,走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在鲁府门外停下来。
大门紧闭,门后有人撑着,整装待发装备齐全,就等桂王。
“来!”桂王大步上来,袖子一挥,“有什么招数,放马过来。”
里面爆发一阵大笑,有人道:“王爷,今儿咱们是满汉全席,您先上一盘凉菜。”
“唱一支歌,好听了我们开一条门缝,不好听,我们添一副门栓。”
桂王哼了一声:“这有什么难,听着。”
内院中,杜九言拒绝了抹粉,那厚厚一层涂上去一笑就皲裂,尴尬。
“涂了口脂就这么好看。”王蕊梳着妇人的头发,挺着微隆的小腹,“当时我就没你这么好看。”
杜九言看看镜子,没觉得自己好看,她又打量一身喜服……说到喜服她就来气,桂王说给她特意设计了一款花纹。
她还期待了一阵子,可等拿到手,居然是胸前九只鼎。
谁见过,在喜服上面绣九只鼎。
也就他能想起来。
杜九言当晚就将他揍了一顿,罚了三天睡书房。
桂王服软了,又给她寻了一件正常的喜服来穿。
但今日冷,她穿了两件,有九鼎的在里面。
“人来了吗?”杜九言问道。
裴盈点头:“来了,王爷刚才在唱歌。”
“那有的闹了。上马吊,咱们先玩会儿。”
“行吗?”梁怡也挺着肚子,五个月的肚子实在不小。她最近不能常出门,所以学会了马吊,爱的不得了,几乎每天都要找人陪玩。
为了马吊,她都不愿意出去游玩了。
桌子拿进来,稀里哗啦的洗牌。
杜九言先坐庄,一上手就糊了一牌。
四个人玩,十几个人看着。
外面沸反盈天,吵着闹着谁也听不清谁说话,一开口你说你的他说的,根本对不上号。
桂王让人端了梯子靠墙放着,蹬蹬爬上去,没等他露头,里面一根竹竿打了过来。
“够狠啊。”桂王大怒,一拍围墙跳了下来,喊道,“兄弟们,冲啊!”
随即,顾青山几个人飞似的冲进来。
文武斗体力高下立判。
“拦住王爷!”
桂王红衣浮动,一阵风一样冲了进去,一边跑一边撒红包。
后面跟着无数人追赶:“王爷,你赖皮啊。”
“我什么时候不赖皮的?”桂王哈哈大笑,得意洋洋,“我要正经,还能娶到九言?”
当初,要不他死皮赖脸黏着,杜九言肯定不会同意和他在一起。
总之,是他的真心真诚加上没脸没皮,打动了杜九言。
桂王一口气跑到门口,叉腰喘气,哈哈大笑。
房间门开着的,里面坐着一圈人打马吊的人,见他突然出现,目光相接,好一会儿王蕊惊呼一声,道:“啊,快关门!”
哪能拦得住桂王。
他滋溜一下就进了门,往杜九言身边一站,道:“这牌不错。”
“嗯。等我糊了咱们再走。”
桂王点头,自己倒茶喝着在边上等。
大家面面相觑,随即哈哈大笑。
桂王和杜九言真的是与众不同,太有趣了。
“糊了!”杜九言推牌,一站起来桂王就扶着她的手,她笑着道,“王爷,走!”
桂王笑眯眯地道:“媳妇儿,回家。”
两人出去,院子里站着的人都满脸的笑容。
杜九言并非新妇,成亲也不过是他们两人想要给彼此的一个仪式,所以,她没有戴红盖头,也省去了其他繁文缛节,直接拜别了祖父母,就出门坐了通天的轿子。
轿子挂着大红绸,但无轿顶,人坐里面露了半身,能看到外面,外面也能看到她。
“启!”
迎亲队伍出发,锣鼓喧天鞭炮齐响。
“杜先生,恭喜!”
“同喜同喜。”杜九言拱手一一回礼,笑容满面。
以前她也想过,有一天她如果成亲会是什么情景,旅行结婚?直接免办,还是欢天喜地车队招摇。想了那么多,唯独没有想到,她会坐在轿子里,在古代出嫁。
“祖师爷。”杜九言半仰面看天,“你当时成亲时,也有这样的体验吗?”
“一直不确定你是男还是女,但已不重要,我学不了你当个开朝太祖了,毕竟,我嫁的还是你子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力所能及帮你稳固江山,让它再传承几世,盛世不朽。”
“啊!轿子感觉很不错啊。”杜九言笑着,看着走在前面的红袍男子,招呼一声,“王爷,马不错!”
桂王回头,冲她一扬眉,道:“认主的,自是好马。”
杜九言哈哈大笑。
轿子在王府门口停下来,四面鞭炮齐响,杜九言坐在轿子里,等鞭炮硝烟慢慢散去。
她起身,出了轿门。
就看到王府的门口站着不少人,一张张脸都是她熟悉的。
桂王抱着胡萝卜,站在前面,冲着她伸出手来,而在桂王身后不远处,赵启牵着小萝卜远远立在烟尘中,有一丝朦胧和不真切……
她何德何能,能有他们的存在和陪伴。
桂王道:“来!”
远处,赵启垂了眉眼,牵着小萝卜让了两步,退在一边。
杜九言牵住桂王的手,含笑看向赵启,道,“跛爷,今晚喝一场,陪不陪?”
赵启扬眉,目光一寸寸抚她的眉眼,柔声道:“你有请,自相陪!”